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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们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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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校还真重视了岳元的项目,说是好事,不过学校自己肯定没有精力搞三产,也用不着,死活有场部养着哪,;再说,学校自己一有收入,再向场部张口就被动了;最关键的,是不能让老师放下教学去搞创收,那不成本末倒置了?学校嘛,就是一门心思搞教学才是正道,一沾上铜臭就变质了、堕落了,到头来一准没个善终。岳元萎靡几天,就又欢腾起来,原来场部叫他去了解情况,他顺势表达了自己要搞这个项目的决心和优势,场部领导很赞赏,说年轻人有理想好。然后就让岳元带着去他老家的企业考察,回来后又研究,不到半个月时间就定了下来:上!

    以桑树坪目前的经济状况,再加上那些决策者的水准,自然是见钱眼开、有利不让了。

    佟校看岳元跟那边忙得踊跃,就找他谈话,中心自然明确:叫他不要忘本,不要忘了自己还带着学生的课。而场部那边的精密铸造厂很快上马后,也就不再麻烦岳元,正在待岗的农机队队长又被起用,已经在家里蜗居了半年的宋学谦也被解冻,当了铸造厂的库房管理员。这一切都让岳元倍感失落,说就这么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成,不用我我就让他搞不起来。”岳元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陌生的恶毒。

    岳元的课就不专心,经常往老家跑,借用他同学的关系,给桑树坪的铸造厂制造障碍。当然这些活动只对我和米亚男不保密,其他人并不知道岳元在忙些什么,还以为他是个恋家的孝子呢。

    这期间,范江山也受我喝施展的拜托,去打探了农场耕地向外承包的事,说没戏,已经内部解决完了,都包给关系户了。施展知道,遗憾了一下就总结说:“看了吧,我的思路没错,要想将来干事业,就得先建立咱的朋友圈、关系网,朋友就是财富,多了一个朋友,就少了堵墙,添了条路啊。”顺便又问我调动的事,我笑道:“根本就是随口一提,还没有那想法的。”施展说,文化局的方主编他也偶然认识了,人家居然还是政协常委呢,没看出来,施展说:“我提了你的事,他说是个人才,随时欢迎——麦麦,你也当个事儿考虑一下,毕竟也算多了条路。”

    当时说得我居然心动,思前想后,又觉得那里也未必就是个好所在,那个编辑部更象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黑店,跟我理想中的文化事业不搭界啊,不过勤联络些总还是没有害处的,先放一放吧,毕竟学校还没让我彻底失望。

    去县城开教研会时,知道云生那个表弟孟超已经停薪留职走了,不过没有去找云生,而是去了当地一家企业跑业务。周丽蝶说:“现在这人想钱都想疯了。”大师兄胡致力引申道:“那叫有魄力,越是年轻就越有魄力,等象我一样在学校干得顺手了、麻木了,岁数也大了,想走也不敢走啦,唉,韶光容易把人抛,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们这些人还剩什么?要本事没本事,要机会没机会的,不死心塌地教书还能怎样?你们不同啊,麦麦,你还算年轻,要走趁早,这教育口儿啊,可真是糟蹋人的地方,害学生其实更害老师,误人一生啊。”

    想想,师兄虽然有些玩世,却也说得不无道理,基层学校这种地方,就象小时候玩过的泥模子,一把胶泥摔进去,连摩挲带压迫,出来时就有了中规中矩的造型,又再火上烤日里晒,最后成了一个个死硬雷同的玩具,于是可以观赏、交换以及出卖了,就有了可以被认可的价值,世界也仿佛比那些没有被变异的泥巴们丰富光鲜起来。

    忽然觉得有些疲倦和烦躁,工作时间一长,环境熟识了,认识的人多起来,机会也多了,生活也丰富起来,相跟着许多有关无关的乱事也摆脱不开了。贾大头偶尔还是要来,而且又介绍了一个更水的文学青年来,搅得我快崩溃了,不过至今已不记得姓名了,也懒得去想。

    班里的情况倒是稳定了许多,可能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也有关系,郭杰的屁股被我们上次联治联防给弄得平整塌实了不少,上课不在晃悠了,其他人也暂时没有什么出格的,按照佟校的最高期待,这个班能保持这种状态已经很成功。

    阳历年前,肖壮问我还搞不搞联欢,我说你省省吧,学习刚进步点儿就毛躁了?

    其实是我已经缺乏曾经的热情。

    这期间,赶在食堂伙夫卫民的前面,一向清闲无争的章书记先开了两间小饭馆,兼卖百货和租打台球,他老婆和儿子看摊儿。闲话时问了状态,章书记说刚开张,只能糊弄口饭吃,台球也打得少,估计考完了试,去玩儿的人会多一些。

    “现在的学生手里都有钱。”章书记乐观地说:“——将来机会成熟了,再弄个游戏厅。”

    卫民私下就很愤慨,有些窝囊地说章书记一定是受了他的启发才开饭馆的,这样断他后路也忒毒了,看来以后有什么想法不能乱讲了。范江山说现在就是信息社会,你那叫商业机密,能随便说吗?怪就怪你笨。不过你要想干照样干,可以竞争嘛,看谁狠了。背后,范江山又跟我们说:其实人家章书记开饭馆根本和卫民没关系,章书记就是想给老婆孩子找点事干,企业里他又看不上,一个个比着赔钱。

    我说那烂泥给人家卫民出什么馊主意?范江山嘎笑道:“我就是想看见他们狗咬狗,越热闹越好,呵呵。”

    临考期间,经常可以听见王大爷的咆哮,他在尽自己的职责,阻止那些企图到学校操场踢球的无行青年,说是不能打搅孩子们复习功课。王大爷本来用不着那么大声,如果不为让“楼上的”也听到的话,毕竟卖了力,在挨骂的同时当然期待着能被雇佣他的人认可一下,人之常情罢了。

    不过,我们终于还是鼓动皮上纲上楼去反映情况,希望王大爷不要太负责,他的噪音不比踢球的影响力小多少。

    皮上纲上楼前很是扭捏,我们这才发现,别看他岁数不小,又教了这么多年书,却反感或者说不善于和领导沟通,真不知道当初为了评职称,他要花费多大的勇气,才能提着酒瓶子进校长的家门。

    皮上纲回来就说:“我活这么大也没向领导反映过问题,给别人穿小鞋告阴状咱就更不干啦,而且我见着当官的就没信心,也没好气,懒得跟他们说话,以后你们也别逼我了。”我们说你年级组长当着,还没为我们做过实事哪。皮上纲苦笑道:“明年这个组长我也不干了,魏老师来吧。”

    魏老师未必当真,却还是凄楚地说:“我哪还有明年啊?教完这届,我就告病退休了,跟这里着不起急啦。也省得教了十几年书,最后再落骂名吧。”

    我们都劝,魏老师也知道大家是在敷衍她,并不应承,叹一声,皱着眉头钻研起教参来。

    一会儿傅康来上课,进门先说:“楼上那几个牌子,佟校让麦麦给琢磨琢磨呢。”

    我说琢磨什么呀?我又不认识收废品的。那一溜牌子从我来就立着,早锈得掉渣儿了,以前牛乐耕没走的时候,还喜欢往上面尿尿,说尿在铁牌子上声音柔顺,比直接冲着女老师宿舍的后窗,往搂下哗哗哗地咆哮文明,至今那锈迹的轮廓上,还偶尔能看见隐约着一圈白色的尿碱儿,象乌有之邦的海岸线。

    傅康笑道:“哪能卖废品,要写校训啊,佟校想了几个,都不满意,说不能跟别的学校重复,要有新意。”

    皮老师在下面倒来了精神:“这还怕重复?全国的中学不都是一个精神儿嘛——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不就那八张牌子嘛,往上刷呗,还想写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不成?”

    傅康笑着说:“佟校的秉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独立创新啊。总想搞些和咱学校配套的,能鼓舞大家斗志又体现共同追求的。”

    小果说:“那还不好办?——杀鸡取卵各个击破!”

    我们笑起来,傅康也笑道:“康老师说‘有命活着没命死,再加一感叹号’,结果叫佟校熊一顿,说这校训是个严肃的事儿,谁也不许开玩笑。我看你也找骂呢——麦麦这事儿可就交给你了。”

    我说这关系到几百人命运的话我可不敢乱说。傅康说佟校就交给你办理了,你不答应他还得亲自找你,放屁脱裤子,倒腾什么劲呢?

    我说佟校比“碰瓷儿”的还厉害,看来是赖上我了,可佟校都想了些什么呀?到时候别撞车,不白浪费我感情?

    傅康说:“团结紧张那个已经毙了,还有什么‘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啦,人家北师大给用了,什么‘博学笃行,与时俱进’啦,叫广州大学抢走了,尤校翻资料,看见一个中国医科大的,当场就给否了——‘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我们齐笑。我说其实这个倒挺附和咱学校的现实需要。

    我随手翻出教师手册,打开一页读到:“为师素养几大条:坚持真理,为人正直;坚守情操,拒绝庸俗;乐观开朗,兴趣广泛;平和宽容,善于自制——全选,再填几块牌子不就有了。可这校训不校训的有什么用?糊弄谁呀?佟校不是最讨厌华而不实吗?”

    傅康不负责地说:“你慢慢琢磨吧,我先上课去了。”

    大家拿佟校的严肃事儿又开了会儿玩笑,都埋头各忙各的去了,毫不怜惜地撇下我苦思冥想。放到一年前,我别提得多有热情了,现在,只是应付差事罢了,只想不要辜负了中文系的脸面就成。

    傅康下课了,先说林小平这一段成绩不稳定啊,前些天落到底,现在又大幅反弹,跟有暗箱操作的股票似的,然后跟我催命。我说想了两个,给老师的:德才兼备,唯实创新;给学生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傅康看着乐,说“好好学习”这个太土了,我说我可是精挑细选啊,别的行,毛主席的话咱不能超越,这个训诫和希望就到头了,你不能期待学生还能如何如何,现在不就是让他们死命地学吗?

    傅康说:“我看够戗啊,你再想想,前面这个我先给佟校说说看。”

    我警告说:“今年头中考那几个月,再写什么‘拼搏100天’的狗屁宣言别找我啦,我得专心教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