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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以南百来里地的山中,一条蜿蜒的道路上,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四五百人拥挤着往卢氏那边移动,七八个背刀壮汉,大敞步的在这群人的前带路,而后面,却有两个骑马的跟着
人群移动的不快,因为有不少是老弱妇孺,光景是一群迁徙逃难的,像这种大搬“村”或大搬“庄”的事件,这两年在这山区里还真发生了不少,当然,这些大搬村的行动,比起当年李自成血洗河南以后,再远自山西洪县大槐树那面的大迁移,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烈阳当空,人群中不少人把短衫脱下来顶在头上挡太阳,就在一片大树林中,前面有人吆喝道:
“歇下来!”
紧接着又有了高声叫着走过来:
“肚皮饿了快些填,嘴巴渴了附近有泉水,撒尿屙屎的全得快些,完了还得赶着翻前面那座飞云岭!”
叫声中,人群早分散到两边,大树下不少人在喘大气,有些两三岁的小娃儿,早跳出大人担的箩筐外喜笑追逐,一付不知愁滋味样子!
人的一生如果遇上荒年,可也真叫人一辈子难以忘怀,不幸在荒年中碰上土匪强盗烧杀掠夺,恁谁何堪其苦!大迁徙就是这种天灾人祸下的结果!
这群人全是柳河那面逃过来的,他们栉风沐雨,承受着忍饥挨饿,背井抛家,挑儿携妻走他乡,为的是找一处能够生活下去的地方,如今这些人已是后顾茫茫,惶惶不可终日,伤时感事,能不令人兴叹!
就在这些人正各自取出干粮啃吃的时候,来路上一位黑衣姑娘手牵一头黑驴踽踽行来
只见黑衣姑娘头戴一顶黑布罩的大草帽,背着一把长剑,一身劲装短札黑衣,虽香汗涔涔,但却依然英姿焕发,只是她手牵的那头黑驴,却一瘸一瘸,走的十分艰辛!
走过这群难民中,黑衣姑娘并未停下来,眼看着快走过去了,突见一个山羊胡老者走出来招手叫道:
“姑娘,你等等!”
回头望去,黑衣姑娘应声道:
“老先生叫我?”
那老者早来到黑衣姑娘身边,关切的道:
“姑娘这是往哪儿去呀!”
“赶着往卢氏去,我这个脚力该换蹄铁了!”
“姑娘,正午了,该吃饭的时候,何不坐下来歇歇脚,等吃完了咱们好一齐上路,你一个姑娘家,怎好一个人在这大山里赶路,危险啊!”直见一个背砍刀壮汉走来,道:
“姑娘,柳老先生说的对,你还是跟着我们一起走,说不定前面飞云岭有强人,我们也好照应你!”
微微一笑,黑衣姑娘从一个老婆婆手中接过一块半大干饼,道:
“前面有关道,后面有护卫,好像你们这一路还请有保镖是吧!”
只听那老者叹道:
“咱们这是大迁徙,自然得全庄同意,才请来南阳府万胜镖局几位师傅保着上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一面安慰的道:
“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黑衣姑娘微笑点点头,道:
“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你老先生了!”
突然间,前面一个背刀汉大手一挥,高声叫道:
“上路了,紧跟着别落队啊!”于是这帮人闹闹嚷嚷的鱼贯着往前走去,黑衣姑娘也挟杂在这些人群中走去,前面正是险峻的飞云岭,而飞云堡就在飞云岭的一处山坳里!
有句俗话是说的飞云岭高大险峻:“要过飞云岭,得走九十九。”从飞云岭东面的老龙口,到飞云岭西面虎尾崖,整整是九十九里,脚程快的话,正好是一天路程,否则就得在东口三十里的飞云堡找地方住夜了。
柳河来的这帮人,自然是脚程不够快,天快黑的时候,他们距离飞云堡还有四五里呢!
路渐渐的宽敞了,那是因为距离飞云堡近了,但路的两旁却更见阴森,右边荒林插天,天没全黑呢,林子里就有野狼嗥声,左面好深的悬崖,一条山溪似带,约摸着也有四五十丈深,听那溪水声,好似远在天边外一般。
一群人才刚绕过一个大山角,就听远处牛角尖叫,梆子狂敲,似也听到人声喝叫
领队的万胜镖局镖师,早急急叫大伙停下来,后面两个骑马的,也到了队前面,问道:
“飞云堡一定出事了,暂时等着,去个人打探一下!”
“回总镖头的话,咱们万胜镖局与飞云堡主宗老爷子交情不错,看样子飞云堡一定出事,咱们要不要伸手支援呢?”
就听马上那人道:
“先去人打探一下再说。”一面对另一个骑马的道:
“柳员外,如果飞云堡今夜出事,只怕咱们大伙得露宿在这荒林一夜了!”
原来队后面两个骑马的,一个是万胜镖局总镖头“金震八方”铁胜英,另一个却是柳庄的首富柳逢金柳员外,那铁胜英的万胜镖局,由于这三年的盗贼四起而使得镖局生意一枝独秀,铁胜英外表一看,就知是赳赳武夫,气宇轩昂,有儒将之风,五十刚出头,依然目光炯炯,威风凛凛,金刚怒目,自然有一股威严气概!
这时柳员外却一团和气的微点着头,道:
“一切全仗铁总镖头安排!”
微一皱眉,铁胜英扶一把金背砍刀,遥望向远处灰朦朦的飞云堡,道:
“号角桥子齐鸣,却未听喊杀之声,这倒令人奇怪!”稍作沉思,当即吩咐道:
“令狐玉你去探一探,得小心些!”
话声中一个短小精干的镖师,早急步奔向飞云堡而去,这里大伙迷惘的议论纷纷,不少人席地围坐一起啃吃干粮,黑衣姑娘却蹲在地上,把小黑驴后蹄翻起来细细查看,一付关怀怜悯的样子!
飞云堡建在山道一边,距离飞云堡不到半里地,山道分岔,一条往上的宽道是上飞云堡,一条向下的则是往卢氏去的山路,堡墙连在悬崖边,另一边与绝岭峭壁交接,乍看之下,酷似一道短震墙,一座高大的堡楼子,这时上面正人头攒动,却连个灯亮也没有。
万胜镖局的令狐玉还未走近堡门楼“嗖”的一声,一支箭早落在他的脚前面:
“朋友,你走的够近了,别再往前走了!”
令狐玉仰脸高声道:
“喂!我们是南阳府万胜镖局的,铁总镖头要拜见你们堡主宗老爷子的!”
“回去告诉铁老英雄,山区不太平,飞云堡夜里不待客,请铁老英雄多担待!”
“天已经黑了,容我们的人进贵堡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就走,请给个方便吧!”
好半晌,堡楼上没有回应,而使得令狐玉在外面直搓手,进退两难而无所适从。
“朋友,回去吧,我们堡主又不在堡里,谁也作不了主,你们来了那么多人,难保良莠不齐,请转告铁总镖头,请他多多体谅我们飞云堡的苦衷吧!”
话已说,无可挽回,再说这是求人的事,总不能勉强别人或强迫人家。
令狐玉无可奈何而讪讪的走回来!
“他们怎么说,飞云堡怎么一回事?”铁胜英翻身下马,柳员外为了找地方过夜,也急着看令狐玉怎么说。
于是,令狐玉把对方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微摇着头,铁胜英道:
“想那宗亮与我铁某的交情,几乎到了拈香换贴,磕头拜兄弟的交情,听说我来,必然会大开堡门才是,难道他也真的被土匪吓破胆了?”沉思有顷,自语又道:
“两位少堡主难道也不在飞云堡吗?”
却听另一镖师道:
“让我去再看看,总得把话明说,免得他们起疑。”
总镖头铁胜英道:
“明告他们,咱们不是保的什么镖,全是柳河那面来的迁徙难民,今夜一定得进堡去住一宿的!”
那镖师当即快步向飞云堡冲去,不料他才走近堡门楼,又是一箭射来,几乎射中他的脚面:
“朋友,话全说的明明白白,怎么又来噜嗦,是不是有什么奸诈诡计要对我们飞云堡不利?”
那镖师双手一抱拳,道:
“堡上朋友千万别误会,万胜镖局这趟是柳河一庄的男女老少,他们不能夜宿山林,如果光只我们保着一般镖银货物,住一夜荒山野林自无不可,还望上禀宗老爷子或少堡主,看在大家多年交情份上,行个方便吧!”
于是,堡楼上又是一阵沉默,遂又有人高叫道:
“两位少堡主随堡主去了,没人能作得了主,朋友,你就别再噜嗦了!”
像个泄气皮球般,那镖师也抹头回走,来到荒林边!
“他们怎么说?”
“又碰了,他们不敢做主,两个少堡主同宗老爷子全不在飞云堡中!”
突听那短小精干镖师令狐玉骂道:
“呸!什么宗老爷子,简直就是宗老糊涂,他明明在堡内,却推了个一六二五,什么玩意儿!”
跌坐在大石上,铁胜英唏嘘道:
“宗亮人中之龙,侠骨心肠,人尽皆知,不可能听到这么多难民而不接纳的,此行径大反常态,难道他真怕我们施诈而对他飞云堡不利?”
“总镖头何不亲走一趟?”
众人望去,却见是一位黑衣姑娘,一边还牵着一头黑小驴。
轻点着头,铁胜英道:
“不错,也许他见了我本人,就相信所言不假了。”
黑衣姑娘点头道:
“老弱妇孺不宜夜宿荒林,你们看那林深地方绿惨惨的小光亮吗,那就是狼啊!”一顿之后,又道:
“我们不妨设下计谋,先赚进飞云堡,只要总镖头见了飞云堡主,就不怕他不接纳这些难民了。”
点着头,铁胜英道:
“姑娘说的有理,看来姑娘必有良策,何不说出来也好让老夫琢磨琢磨!”
黑衣姑娘一笑,道:
“良策没有,一计在此,不如我扮成总镖头女儿,总镖头就说我生了急病,必需进堡去熬药治疗,那时他们就再也难以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一拍大腿,铁胜英道:
“此计甚好,咱们这就照计行事!”
却是柳员外拉住黑衣姑娘道:
“姑娘怎可涉险?”
浅浅一笑,黑衣姑娘道:
“咱们这不是去土匪窝强盗窟,用不着杀杀砍砍,柳老爷子尽管放心。”说完,把小黑驴往一旁拴住,跟在铁总镖头身后走去
二人才走近堡楼下,早又一箭射来,却被铁胜英一掌打落,怒道:
“这不是飞云堡待客之道吧,回禀一声,万胜镖局铁胜英亲来拜堡了!”
堡楼上早有人回道:
“刚才说的十分清楚,堡中当家的主事的全不在,铁老英雄请回头吧!”
铁胜英立刻道:
“如今我女儿身染重病,必需进贵堡暂休息,这点要求不为过吧!”
又是好长一阵沉寂之后,两扇大堡门启开一缝,把铁胜英与黑衣姑娘二人放进飞云堡。
只见两个提灯的灰衣短打汉子,举着灯尽在黑衣姑娘脸上照,而黑衣姑娘却露出一脸疲惫不堪样子。
进得堡门,迎面一个小小广场,正面大厅,厅后面一连两进院落,从堡里看,三面绝壁一面城堡,形势十分壮丽雄伟。
就在大厅廊前,早见一个虬髯大汉,豹头环眼,挺胸凸肚,双手叉腰呵呵笑道:
“原来真是铁总镖头,快请厅上待茶!”
铁胜英回礼,却皱眉道:
“阁下是”
又是一声宏亮大笑,大汉粗着嗓门道:
“俺是新近飞云堡的总管,小字号于大海的便是!”铁胜英二人走入厅上坐定,于大海高声道:
“上茶!”
早见一个女婢,端过一个木盘,送上两盅茶,接过茶杯,铁胜英对黑衣姑娘道:
“你跟丫头到后面去找你宗大婶去,她会找人替你熬药,为父就在此地等,吃了药咱们还得回去呢!”
伸手一拦,于大海早说道:
“丫头刚才说老夫人同一众女眷全睡下了,熬药容易,就把药交给这丫头,马上就去煎!”
只听丫头走近黑衣姑娘跟前,道:
“请小姐把药拿来吧!”不轻易的,那丫头手中木盘稍作翻转,只见一个“毒”字,清晰的写在木盘底。
黑衣姑娘双目锐芒一闪即敛,道:
“那就烦你先送来一杯白水,让我把药丸先敷下!”
丫头一听,稍施一礼就急急退出去。
举起茶杯,铁胜英正往嘴里凑呢!突听黑衣姑娘道:
“爹,你那杯茶还是由于总管喝,你喝我的吧,我等等喝白开水就好!”铁胜英一笑,道:
“也好,于总管,这杯给你!”
于大海的自然反应是一震,也就是那么一震,早提醒久走江湖的铁胜英,不由冷然一哼,把黑衣姑娘手中的茶接在手中,双手连扬,道:
“于总管请!”
极不自然的拍着肚皮,于大海笑道:
“晚上吃多啦,也灌了不少酒,还是总镖头请!”
黑衣姑娘道:
“茶里不会有毒吧!”
“这是什么话,没有招待你们进堡,已经是心里难安,不知将来堡主回来后会不会怪罪下来呢,怎可以施奸弄诈,还要坑害二位贤父女?”
突听铁胜英道:
“你不是飞云堡的人,因为飞云堡谁都知道我铁胜英只有两男,膝下并没有女儿!”
含着怒容,于大海道:
“你有女有男关我何事,再说我于某到此不久,这还是第一次与总镖头见面呢!”
黑衣姑娘头上拔出银簪,手法急快的往茶内一放,还未等她拿出来,早见于大海一脚踢翻茶桌,暴退两丈,怒喝道:
“娘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铁胜英怒道:
“这么看来,飞云堡真的出事了!”
于大海戟指着铁胜英,道:
“原本听说一群逃难的,于大爷还不太有兴趣,不料这群逃难的竟然是大迁徙,还请了你们保镖,不用说一定有不少金银好赠,本为要杀过去的,忌于你铁胜英金刀震八方的威名,才设计把你赚进堡来,原指望一杯毒荼毒死你这老王八,却是这鬼灵精丫头,无病呻吟,坏了老子好事,不过,一计不成,爷们还有二计在此!”
铁胜英早怒道:
“姓于的,你是哪路人马,宗堡主他们人呢?”
得意的一笑,于大海道:
“宗大堡主一家平安,不过他那个不听话的总管,却被我一刀劈死,只等我们挖出飞云堡藏金之地,自然会拉着我的人走去,不过这事情既然你铁胜英碰上,在于大爷看来,未当不是锦上添花,老子这么一说,伟大的铁老英雄该懂了吧!”
黑衣姑娘冷然问道:
“这么说来,那帮从柳河过来的难民也要遭殃了?”
“只要他们把贵重东西交出来,于大爷照样放生!”
铁胜英大怒“嗖”的一声拔出金背砍刀,早见于大海狂叫道:
“围起来!”
只见埋伏于大海四周的二十几名劲装灰衣壮汉,一个个黑巾包头,手握钢刀把二人围在大厅上
铁胜英愁眉一望黑衣姑娘,道:
“想不到却害了姑娘!”
浅浅一笑,黑衣姑娘道:
“老英雄不用为我操心,只管放手一搏就是。”
于大海早狂笑,道:
“你们谁也不用操心,鬼门关已为你二人大开方便之门,勾魂使者早已等得不耐烦,二位,上路吧!”
黑衣姑娘冷笑着拔出宝剑,道:
“勾魂使者是等的不耐烦,只是等的是你们!”她话声中长剑一挥,一招“苍龙摆尾”只见长虹一道,刃芒在波声中洒出一溜彩色艳丽的血雨,三个土匪早横尸当场。
于大海一见,不由大骂道:
“好个泼辣货,看于大爷饶得了你!”
好重的一柄厚背砍刀,挟着刺耳锐风,席卷而砍向腾跃的黑衣姑娘,像群蚁争食一般,十来个土匪早抢着挥刀围住金刀震八方呼喝着狂杀起来
于是飞云堡的大厅变成了杀人场,刀刃撞击中挟杂着呼喝哀号,刃芒冷焰旋流闪耀下,一束束血雨喃洒开来,光景可真够惨烈的!
于大海似已杀出个性,早把上衣脱去,露出胸前好大一片森森黑毛,只见他双手握刀,配合着口中低沉的哼咳声,与黑衣姑娘双双战在一起看起来一个是力沉势猛凶如狮虎,一个是剑走轻灵,招式辛辣
战到分际,突见黑衣姑娘卖个破绽,斜却跃向一张桌面,幽灵似的又自那张紫檀厚桌面下消失,而使得举刀欲砍的于大海一迟疑,却不料黑衣姑娘已自下又钻回去,于大海只觉下面黑影一晃,刚一警觉,口中“不好”二字才说出一半,就觉右足痛彻心肺,而使得中途稍滞的砍刀猛力劈在桌面上“卡”的一声,在黑衣姑娘斜飞而出同时,桌子已被劈裂!
只听于大海破口骂道:
“奶那个熊,于大爷看走眼了!”
不料他右足难抬,双手抱刀,等着黑衣姑娘扑上的同时,空中一声冷笑,只觉无数剑花在自己眼前爆裂开来,不由奋力一刀斜劈!
璀璨夺目的碎芒突然结合成窒人的刃芒,那么令人难以捉摸的划过于大海那粗如儿腰的脖子,但听“咯”的一声,像巨石激起池中一片水花,只是这些水花却是鲜红色,破桌也被压碎了!
又是一声清叱,黑衣姑娘剑走连环,身随剑旋,早又放倒五名围攻铁胜英的土匪
只听铁胜英高声赞道:
“姑娘好剑法!”
突然间,其中一个土匪似是头目的狂叫道:
“不好了,当家的被杀了,快告诉二当家呀!”
又在几声惨叫中,黑衣姑娘冷凛道:
“你们一个也别想逃!”她逃字出口,人已挟着剑山般的刃芒,迎着几个匪徒杀去,一面高声道:
“铁总镖头伤的如何?”
“金刀震八方”铁胜英傲笑一声,道:
“皮肉之伤不碍事!”只见他精神一震,撩起金芒闪闪,早又把围近身的三名土匪逼退
不旋踵间,黑衣姑娘又放倒三个,大厅上只余六七名土匪,一看情形,那名小头目急叫:“扯呼!”几个土匪冲出大厅,到了厅前一片广场,早遇上另一帮土匪自堡墙上,堡后面冲杀过来,看来足有二三十人之多,其中一个冬瓜形矮胖子,手握一对铜锤,迎住铁胜英高声骂道:
“姓铁的,放着你的阳关道不走,为何偏就挤在这独木桥上穷搅和,你今坏了爷们的买卖,你那万胜镖旗往后就别在这八百里伏牛山区走道了。”
铁胜英一摆手中金背砍刀厉声喝道:
“大旱三年,山区里不知从哪里冒出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搅的黄河水不清,今晚既然大家兜上,总得要杀出个结果来”
黑衣姑娘早声问道:
“你们是不是老爷岭赵长腿一伙的?”
双铜锤碰的当当响,就听那矮冬瓜道:
“眼前虽不是,但却早接到赵大当家的入伙信函,卷了飞云寨,老子们这就要往西南去老爷岭呢!赵大当家人多势大,你们若是害怕,现在退出老子就放你二人一马!”
冷冷一笑,黑牡丹道:
“如果你命够大,还有机会遇上赵长腿,那就告诉他,有位黑衣姑娘早晚要去取他项上人头!”
狂傲的一笑,矮冬瓜一抡双锤,转而暴砸黑衣姑娘,口中却骂道:
“我操,口气不小,先吃老子一铜锤!”
黑衣姑娘正要他扑来,如今见铜锤一先一后暴砸而来,奋力一跳,半空中搅动一天气漩,剑芒收敛中,就见矮冬瓜双锤抛地,撤地滚出三丈外,左手紧抓右臂,口中不断“丝”叫中,大吼一声:
“杀!”于是二十几个土匪蜂拥似的围杀而上,刀声与叫声,喝骂与哀号,交织成一幅既不壮观又不伟大的战争场面,因那么多人围杀两个人,有什么壮观可言,除了可耻以外!虽然不断的出一滩滩鲜血,也没有什么伟大之处,因为土匪的下场原本是如此!
才不过又躺下十一个土匪,不料突听土匪中有人叫道:
“快扯呼,二当家的走了!”
如果说兵败如山倒,这正好是个好写照,因为就在那一声叫喊中,足有二十个土匪,抹头撒鸭子,狂奔向飞云堡那个大堡门而去!
黑衣姑娘仗剑欲追,早被铁胜英拦住,不料突然从城墙那面一连射来数箭,黑暗中一只箭穿在黑衣姑娘头巾上,差一寸没有射中顶门。
一气抓下长箭,黑衣姑娘怒叱一声,往空中一连三个空心筋斗,半空中黑衣姑娘高声道:
“快找飞云堡的人!”话声中,她已扑到堡楼下,正遇上五个弓箭手要下来逃命呢!一迎碰撞上黑衣姑娘,五个鱼贯走下来的弓箭手举箭不及,拔刀已迟,早被黑衣姑娘截杀于堡楼墙边!再回头,二十几个土匪早消失在黑暗夜影中了
黑衣姑娘仗剑走到大厅廊下,总镖头铁胜英正席地而坐,为自己伤处敷药包扎一看只是些小伤,虽有四五处,却全没中要害,一见黑衣姑娘,铁胜英早激动的满眶热泪忍不住流的道:
“老夫干的是替人保镖,却不料中途还得被姑娘保,怎不令人啼笑!”
一笑,黑衣姑娘道:
“还是快找出飞云堡的人吧!”
铁胜英缓缓的站起来,道:
“姑娘怎知茶中有毒?”
黑衣姑娘双目一亮,道:
“对了,那个送茶的姑娘呢?”说着快步冲入大厅,转过后面长廊,来到一排后屋,不料竟然没有一个人在。
黑衣姑娘正感奇怪,不料铁胜英也走进来,二人每个房间找了一遍,依然找不到人,黑衣姑娘当即高声叫道:
“姑娘出来吧!土匪全跑走了,你只管出来吧!”
花丛中一阵悉嗦声,早见那个端茶的姑娘走出来,一脸青灰全身发抖
黑衣姑娘拍拍她的肩头,道:
“没事了,快带我们去见你们堡主一家人吧!”
那姑娘点点头,立即领着黑衣姑娘与铁胜英二人绕过后面一排房舍,到了一处悬崖边,抬头看,光滑溜啷的断崖,就算是猴子也难以攀登,只是在这断崖下面,离地两丈高的地方,有一个山洞,一张长梯子倒在附近地上。
“我们堡主一家,还有一众堡丁,全被囚在上面,快两天了!”
铁胜英早把梯子靠拢,急急的先爬上,不料那洞口尚有一扇厚木门,外面一把铁锁。
铁胜英举手一刀劈落门锁,早有一股臭味冲出洞来。
“宗亮兄,铁胜英来迟了!”
“原来是铁总镖头驾到!”说着,从洞中走出一位衣衫华丽但却已破烂的灰发老者,在他的后面,一系列的又走出七八个女眷,近二十名众堡丁。
只见一个个委靡不振,一付失魂落魄样子。
女眷留在后面,宗亮领着两个儿子宗浩宗光与众堡丁,随着铁胜英黑衣姑娘来到前面大厅上。
那宗亮一见地上尽是尸体,早指着骂道:
“这群土匪真不是东西。”一面走到于大海尸体旁,又是一脚踢去,狠声道:
“这家伙,武功不错,老夫就伤在他手,土匪中有些恶人,一般百姓岂能活命!”
一面早叫人把所有尸体暂抬出堡外,并吩咐厨房快整备酒筵,并派人把众难民领回飞云堡来。
于是,飞云堡的大厅上,又见灯火通明,飞云堡房舍够多,正好把一众难民安置妥当,宗亮更叫厨下多备菜饭,让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们,好生的吃喝一顿!
这时大厅上早备下一桌丰盛酒席,连柳员外也被招待入席。
宗亮举杯向铁胜英道:
“铁兄一路劳顿,我们则是两天未见日头,被囚洞中,每日两个干馍,真是苦不堪言,小弟这第一杯水酒,敬铁兄援助之德!”
铁胜英未曾举杯,摆摆手叫宗亮坐下来,这才缓缓的道:
“我不说宗兄还不知道呢?真正救你们飞云堡的,可不是我铁某人,而是这位姑娘!”
黑衣姑娘道:
“不必客气,大家的力量!”
宗亮双目暴闪如电,怔怔的望着黑衣姑娘,道:
“这么说来,姑娘可算得真正的巾帼英雄,女中丈夫,来,请受宗某一礼。”说着即席站起来,他的两个儿子也随之站起来,一同对黑衣姑娘施礼!
一旁的几个镖师却现出惊奇眼神,早听铁胜英道:
“那姓于的贼首就是死在姑娘之手,被杀的土匪,有一大半是这位姑娘佳作”于是,铁胜英在黑衣姑娘的礼让不迭中,把搏杀经过即席又细说一遍只听得众人佩服不已!
柳员外庆幸自己在途中一念之慈,把黑衣姑娘留在自己那伙人中,间接算是救了整个柳庄的人了!
吃过第一杯酒,黑衣姑娘突然问道:
“有位姑娘曾为我二人端茶,怎么不见她出来?”
宗亮不由怒道:
“那丫头就别提她了,老夫恨不能一掌劈死她!”
双眉一紧,黑牡丹道:
“为啥子那么恨她?”
于是,就在一众吃喝中,那宗亮缓缓道出两天前的一段往事,那是令人难以忘怀的事,因为飞云堡就在两天前的晚上,几乎演出堡毁人亡的惨事来
应该是月黑风高星不亮的二更天了,飞云岭下的飞云堡,除了堡楼下面两个值班堡丁外,整个飞云堡的人全都进入梦乡,荒年乱世,天一黑堡门就关得严严的,却不料这晚值班堡丁同堡里一个丫头私下相好,二更天以后,那丫头就陪着堡丁在堡楼下谈情言欢,而使得另一堡丁回到堡上睡下了。
三更天的时候,堡门外突然来了两人,说是行路的因为生病没有赶着住店,苦苦哀求叫行个方便,堡丁本来不肯,不料那丫头竟动了恻隐之心,要堡丁放二人进来。
堡门开处,只见两个蓬头垢面老者,拄着手杖进来,丫头一看,还自动往堡内为这二人取吃的呢,不料她还未把东西送出来,早听得堡门附近喊杀之声震天
就在堡楼上的锣声才敲几下,早被冲进堡来的土匪冲上堡楼连杀上面五个堡丁就在一片喊杀中
“怎么回事?”
“启禀堡主不好了,土匪杀进堡里来了!”
“快抄家伙,杀!”早见飞云堡总管关中,举着一根齐眉棍,领了十几个堡丁迎上前去。
突然一声打雷似的吼叫,只见一个毛粗巨汉,双手握着一把沉重砍刀道:
“吃于大爷一刀!”
只不过三两个照面,齐眉棍早被砍刀劈断,关中未及闪避,竟被姓于的劈死当场。
这时候飞云堡堡主宗亮,舞动一杆亮银枪拦住姓于的撕杀,不料姓于的果然了得,宗亮竟然无法取胜。
就在此时,一众土匪早把宗亮内眷押入大厅,宗亮的两个儿子也受伤被押在一旁!
一见这情形,宗亮虚晃一枪跳出圈外,立刻叫道:
“住手!话声中,二十几个堡丁早退到宗亮一边。
只见姓于的把大砍刀往肩上一扛,左手叉腰,对身边的矮胖汉子道:
“姓宗的手底下不过如此嘛,哈”宗亮大怒,道:
“哪里来的蟊贼,敢跑到我飞云堡来耍狠!
突听那矮胖子骂道:
“姓宗的你吒唬个鸟,惹恼了大爷们,一把火烧你娘的吊蛋精光,你看清楚些,一把把专喝人血的钢刀架在那些女人的脖子上,她们死活,全凭你姓宗的一句话了!”
“放了她们!”
哈哈一声大笑,姓于的巨汉道:
“放了她们?”
“本主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今晚竟来袭我飞云堡?”
“我的大堡主,你是吓糊涂了呢,还是气疯了,土匪杀人还管他娘的有仇没仇?只不过贵堡的金银财帛罢了。”
宗亮大怒,道:
“即为财帛,各位又是占尽上风,那就快些请吧,飞云堡任凭你们进去翻箱倒柜吧,果再伤我的人,宗亮必同你们杀个同归于尽!”
突听矮胖旋双铜锤的,高声道:
“把他们男女分开看牢,有人反抗就狠点杀!”早见姓于的领着一众人等冲入堡内,直到天亮,大厅上大箱小包,木柜盒子,摆满一大堆,姓于的搓着手,命喽兵们一件件打开来,不料全是些皮货衣服之类,金银首饰不过一部份!
一看这情形,姓于的大怒,大砍刀早架在宗亮脖子上,不料宗亮双目一闭,话也不说一句,姓于的又逼向宗老夫人,依然逼不出一句话来。
姓于的那个矮胖子一商量,遂把宗亮一众二三十人,全押入后面山洞内,决定慢慢逼使说出藏金所在,一方面五六十人尽在飞云堡内寻找
姓于的一气之下把那丫环留在身边,想不到那丫头竟一反常态,在姓于的身上媚态毕露,光景是想跟姓于的去当压寨夫人呢,毕竟那丫头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不作此打算,又能如何逃生?”
就在飞云堡主宗亮细说从头以后,黑衣姑娘道:
“宗堡主千万别错怪那位姑娘,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位姑娘必然是想找个机会暗杀姓于的匪首。”
宗亮一怔,问道:
“女侠怎么知道?”
黑衣姑娘放下筷子,对铁胜英道:
“总镖头可记得我说的‘茶中有毒’吗?”
铁胜英道:
“不错,如非女侠一语道破,铁某怕早已中毒而亡了。”
黑衣姑娘一笑,道:
“就在我举杯喝茶的时候,那位姑娘突然将木盘另一面相示,盘上清楚的写着个‘毒’字!”
宗亮一楞,道:
“真是这样么?”
“一点不羝,只要找到那端茶木盘,应可一目了然!”
宗亮对铁胜英道:
“如此说来,老夫倒是错怪她了!”
正说着,早见一个堡丁急步跑进大厅中,道:
“启禀堡主,大事不好了!”
宗亮一惊,急问道:
“何事?”
“老夫人命我去找梅香,老夫人且说梅香年纪轻不懂事,她会原谅梅香的,可是我找了很久,不料在堡楼内发现梅香,她已经吊死了!”
黑衣姑娘唬的一声站起来,道:
“梅香可就是那姑娘吗?”
宗亮默然一叹,点着头,含着泪道:
“正是她,如今她死在堡楼上,必定与我堡里那名堡丁之死有关,真是一对薄命鸳鸯!”
铁胜英拭泪,道:
“梅香,梅香,你哪里会知道,你的忠肝义胆,令我铁胜英今生今世难以报答了!”
突见宗亮举杯仰首,心诚语坚的道:
“虽然梅香死了,但我宗亮仍要收她为义女,明日必将厚葬于飞云岭宗家墓园!”
一席酒,因为梅香之死而草草完事,不过散席的时候,已快三更天了!
流光飞逝,没有带走人们的痛苦,因为痛苦全是人们自己制造的,其结果不论谁与谁制造痛苦,双方都得承受这痛苦的代价,确是毫无疑义!
于大海一帮土匪没有吞吃掉飞云堡,但飞云堡也蒙受巨大损失,单就挖坑掩埋尸体,就折腾两天!
堡主宗亮应黑衣姑娘要求,着人把她那头黑毛驴的四蹄换上新蹄铁,宗亮原坚持要送一匹良驹给黑衣姑娘,却因黑衣姑娘早与她那头毛驴有了感情,不忍抛弃而作罢,就连宗亮送她一程也被拒绝!
一众迁徙的难民全上路了,飞云堡的堡楼下,宗老夫人紧紧拉住黑衣姑娘,道:
“孩子,有一天你倦了,天下也太平了,千万记住飞云岭下的飞云堡,这儿就是你的家啊!”黑衣姑娘眨巴着眼睛,不停的眨,为的是不把眶里泪珠滚下来,双手握住宗夫人,微笑着点点头
突听宗亮低声道:
“姑娘真的姓黑?”
颔首一笑,黑衣姑娘跨上驴背,这才又道:
“我叫黑牡丹!”
于是,又见黑驴四蹄翻飞,朝山区更加荒蛮地方驰去
“黑牡丹一朵黑色的富贵花!”
日上三竿又见炎阳腾空,一座光秃小坡下,黑牡丹站在一座新坟前面,坟前石碑上刻着:
“义女梅香之墓。”
黑牡丹默默坐在坟前良久,良久口中喃喃:
“就在你短暂生命的最后一刻,绽开如此令人难忘的花朵,啊!芳香的梅花!”
好大一声雷,雷声中挟着闪电,令人心胆欲裂,眼花撩乱!
好大一场雨,大雨点像小石头般敲的地面哗哗响,像是天要塌下来一般!
不过老天终究还是没有塌,骤雨来的急去的快,半个时辰光景,又见月光自镶边的乌云堆里露出来
雨过天没晴,因为方长仁家的大门,突然间被人擂的咚咚响,比之刚才的雷声还要响,响得令屋里的方长仁吃惊,更令方长仁那个刚过门不到三天的媳妇吃惊!
隔着一道小院子,方长仁在正屋高声问道:
“是谁呀!”
“开门!开门!”
“半夜三更,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
“快开门啦!”又是一阵擂门声
屋里面一脸惊恐的新婚妻子红秀,双手挽住床边的丈夫急切的道:
“不要急着开门,问清楚再说嘛!”
冷冷一笑,方长仁拍着娇妻手背,安慰道:
“这光景不开门成吗!”挽着腰带,顺手摘下床头挂的宝剑,方长仁对披衣而起的妻子一笑,道:
“你可不要出来,一场雨院子里全是水,连灯也不要点,我去看看是谁在造我方长仁的反!”
于是方长仁走出他的小小洞房,踩着院子里雨水,而到了大门后面。
“外面是谁?”
“府衙捕头马长江!”
“真的是马捕头吗?”
“难道方贤弟听不出我的声音?”
嗯,不错!是马捕头的声音,自己结婚当天,马捕头还当面同自己举杯祝贺呢!
急急的拉开门闩,门尚未完全打开,就见黑蛇腾空一闪,哗啦啦铁链抖动,那么迅速的套牢在方长仁的脖子上,一松一紧,几乎令方长仁的脸红脖子粗!
“马捕头这是干啥子?”方长仁自觉反抗已迟,反应不及,一险惊悸莫名的问着迎面站立的捕头马长江。
“贤弟你犯案了,而我马长江也自觉看瞎了眼,会把贤弟看成正人君子。”
方长仁更惊,急问道:
“马捕头你何不说清楚些!”
冷然一笑,马长江道:
“不用我说清楚,倒是等一会你在大人面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就成了。”说着,马长江一把夺过方长仁手中的宝剑。
于是方长仁这才看清楚,大门外除了马长江以外,少说也有二十几个捕役,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个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远远的还有几个弓箭手!
方长仁心里明白,这些全是在对付自己的,不由一声苦笑,道:
“马捕头不觉有些小题大作?”
“要脑袋的事情还算小事!”就见他手一挥,高声道:
“走!”
“等等!”方长仁一挺胸,双脚丁字站定,剑眉一挑,星目暴睁,道:
“可否让我交待几句?”
马长江道:
“血腥事情,最好别叫弟妹知道,一切我自会替贤弟张罗,你只管专心打这场官司吧!”
于是方长仁被一众差役连拉带拥的离开了方集,四更天他已在南阳府衙的那个大牢里,一夜之间从花娇柳媚的娇妻怀里莫名其妙的被打入大牢,真还以为在梦中呢!
不旋踵间,南阳府衙的文案师父,三脚两步,慌慌张张而又面色凝重的来到大牢里。
狱卒举着油灯,陪在文案师父身后,方长仁一见,早冲过铁栅边急切的道:
“表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无缘无故把表弟我抓来!”
一声无奈的长叹,那文案师爷以袖拭泪,道:
“赤眉贼在山里造反,昨日抓到几个,不想他们把你诬蔑里面,说你同赤眉贼有牵连呀!”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同山贼打交道来着!”
“我也不相信,只要没有这回事,表哥自有办法。”他又是一声叹息,道:
“不要说我们是表兄弟,单就一年前我从大山里逃出来只身投靠到方集表弟家中,表弟不但收留我,还帮我谋了这个差事,想想看我会袖手不管吗?”方长仁摇头道:
“过去的事别提了,倒是目前表兄得替我去方集家里,别叫你表弟妹太担心事!”
“那是应该的。”说着,又交代狱卒好生侍候,这才悲伤地离开大牢。
天才大亮,西关府衙里的惊堂鼓已被敲得咚咚响,碎而乱的脚步声在大牢附近奔走着,早把大牢里的方长仁吵醒,而方长仁也才在天快亮的时候瞌上眼。
抓住铁栅外面望,方长仁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旋踵间,就听铁链一阵抖动声自附近消失在远方,而使得方长仁心惊肉跳
于是,方长仁被提上大堂,府台大人一见方长仁,也不由一阵叹息,先就开口道:
“真是可惜呀!”
方长仁尚未跪下,就听一旁跪的大汉,须发蓬乱,猪唇翻动,露出一排大暴牙沉声道:
“呦!你不是方长仁先生吗,怎么你也被抓来了?”
双眉紧皱,方长仁道:
“你是谁?”
嘴唇角一撇,那人低头又低声的道:
“方先生真的不识我了?那天你还同我们寨主把臂言欢,我不就在你对面坐的吗?”
“你胡说八道”
突听府台大人寒着脸,道:
“你可叫方长仁?”
“草民正是方长仁。”
“闻听你与赤眉贼勾结,准备血洗后店,可是真的?”
方长仁道:
“回大人的话,这是从何说起,草民新婚三天,自觉幸福罩头,尤似天之宠儿,怎可能自己作贱与盗贼为伍!”
“呦!方长仁啊!我们几个摸下山来,不是你向寨主出的主意吗,怎么你会忘了呢!”
府台大人怒拍惊堂木,叱道:
“没有问你,你少开口!”一面又问方长仁道:
“方长仁!”
“草民在!”
“半月前到过赤眉镇的罗汉岭?”
方长仁一惊,道:
“去过赤眉镇可是没上罗汉岭。”
“去赤眉镇干啥?”
“调解一件江湖恩怨”
冷然一笑,府台大人沉声道:
“看来你是不会招出来的。”突然间府台大人自案桌抛下一物,道:
“这可是你的东西?”
一顶草帽,一顶要命的草帽,记得那天离开赤眉镇的时候正是二更天,就把顶帽子忘在赤眉镇,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帽檐下那“方集方”三个大字,也正是自己亲笔书写。
要知这方长仁年不过二十五,生得面如冠玉,齿白唇红,高亢不凡而风度翩翩,江湖上送了个雅号“南阳周郎”只因生不逢时,处于乱世,虽然称得上文武全才,却无用武之地。
如今一见这顶草帽,方长仁尚未开口,突听跪在旁边的那人道:
“方先生,你把帽子忘在罗汉岭上,是头儿要我顺便把它带还你的,他们就从这顶帽子上才找到你的。”
“我与你们罗江岭毫无瓜葛,更同你无怨无仇,为何攀诬人,你是不是受人好处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强盗上公堂,等着上法场,我他娘的还要什么好处,对我这将死之人何用?”
突听府台大人喝道:
“方长仁如今人证物证全在,你还有何话说!”
方长仁急切而又无奈的道:
“冤枉,天大的冤枉呀!”
府台大人冷凛沉声,道:
“冤枉不冤枉,本府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长身而起,惊堂木一拍,又道:
“人犯还押,退堂!”
方长仁又被押回大牢,不久文案师爷田文满面愁容的走进来,而且也直是摇头叹息不已!
“文表哥,这是有人在陷害我,你得设法呀!”
文案师父田文沉思有顷,低声道:
“今日大堂之上,如果你不是我表弟,可能已经动刑!”
“可是我确是冤枉呀!”
“山区土匪已是无法无天,赤眉贼烧杀掳掠,大人早想征剿,你今与他扯上关系,事情就棘手了。”
方长仁双手捶栅,急怒连进,狠声道:
“这究竟是谁在坑我?”
顺着白河往北,五十多里六十不到,有个沿官道并与建的小街道,细算起来也不过有个百来户人家,这儿出产山蚕丝,山药,还有些土产,不过这儿原是住着姓方的大户,由于姓方的“家大分家”所以这些年姓方的大部迁到南阳府城去住,但人们提到方家集,就是指的这地方。
土地长出些值钱的东西,地方上就会有人发大财,方家集这地方,很出了几个富户,虽然早引起赤眉贼一伙眼红,但方家集距离南阳附近,而且最叫赤眉贼忌讳的,就是方家集出了个方长仁,听说是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手底下很有两下子,方家集不少年轻人都很崇拜他,声誉之隆,结婚当天连远在南阳府衙的捕头马长江也来道贺。
就在方长仁因坐愁“牢”忧心如焚,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方家集却在方长仁被关大牢的第五天夜里,狠狠的被南山区摸下来的赤眉贼一伙,大事刮劫一空,不少年轻人在群龙无首下举刀抵抗而被杀死。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方长仁的家,竟然没有损失一针一线,方长仁那个美艳娇妻,更未受到惊扰!
于是,流言又出,方长仁与赤眉贼勾结而沆瀣一气,似是不会有假。
方家集被赤眉贼洗劫传到南阳府,文案师爷领着马长江一众捕役急急赶到方家集,马长江去调查,而文案师爷田文却急匆匆的来到表弟方长仁的家里。
一见田表哥到来,虽说只认识几天,但听长仁称表哥,自然是一家人,如今长仁身系囹圄,正需要这位表哥大力鼎助,自然是细心款待,热诚迎接
就在这位愁容不展,泪眼婆娑的新婚表弟媳妇哀求下,文案师爷田文自然是好言相劝,大加安慰,只是对于营救方长仁的事,总是忧形于色,临去,田文对红秀道:
“赤眉贼这次洗劫方家集,明着表弟没有损失,但实际上却无形中把表弟坐实,目前表弟妹似是不宜再在这方家集住下去了,免得惹那些苦主的唾骂,一半天我先把表弟妹接进南阳府去暂住,也好就近照顾你!”
远从镇平嫁过来的丁红秀,早已经没有主意,如今表兄雪中送炭,自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声声言谢
“表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年前我从大山里逃出来,还是表弟收留我,要不然我田文也不会有今天了。”
于是丁红秀把这位表兄送出大门外,而大门外还真有人把石头掷过来,还听几个小孩子远远的叫道:
“土匪,强盗婆!”
于是,丁红秀急又把大门关起来!
第二天中午,一辆马车就把丁红秀接进南阳府。
当天晚上田文安排丁红秀探监,新婚夫妻隔着铁栅泪眼相对,怨上天不平,叹后顾茫茫,不知明日又将是个什么结果!
不过夫妻二人对于田文表兄的帮助,全是打自心里透着感激!
就在这晚四更将尽五更未到达的时候,南阳府的大牢里突然梆子乱响,有人高叫劫狱!
府台大人与马长江等一众人,早急急赶来大牢,一看之下大惊,原来抓的几名赤眉盗匪,全被走脱,一个狱卒,发觉被人勒死在方长仁的铁栅外面,那种姿势,正就是方长仁自里面伸手加以勒毙似的,而使得方长仁叫苦不迭!
马长江恶狠狠的隔着铁栅一把扭住方长仁,骂道:
“好小子,你好狠,这不是敞着是你害死的?”
那不是目瞪口呆,也不是哑口无言,因为这一连串的旁证,没有一件不是令他冤枉在心里口难开,也因此在马长江的怒骂中面无表情的有着麻痹感!一种认栽了的感觉!
田文也来了,看看现场,不由怨叹道:
“表弟你”方长仁木然道:
“表兄,红秀我就托付你了!”
田文似是眼芒一亮,转而苦涩的道:
“我义不容辞,你放心吧!”
府台大人就在大牢巡视一周,双眉打结,心事重重的走衙内去了
南阳府西城内不远处的两个客栈里,一位黑衣姑娘正低头吃着一碗肉丝蛋面,附近几个桌子上,全是西北过来运盐拉骆驼的,或是运山货往西去的,突然间,街上行人卤集,街道两旁尽是看热闹的,早见店里几个伙计叫嚷着去到门口:
“府台大人可真是宽厚大方,像这种能匪为害地方的家伙,不把他杀了完事,却偏把他发配边疆,真叫人不服!”
长身而起,黑衣姑娘也挤到门口看
“来啦!来啦!”
早见套个大木枷,好粗的铁链,光着一只脚丫子,短灰色囚衣,面无表情的年青人,缓步在前面走,两个粗壮的押解解差,各背着钢刀在后跟着,一个年轻少妇,哭哭啼啼的在后面直叫冤枉,却换来众人的嘲弄与漫骂
就在西城门,方长仁回身对娇妻丁红秀道:
“表哥那儿能住你就暂住着,至于方家集那面,就请表兄做主把一切变卖,过些时你就回后店娘家,天可怜见,你我或有相见的一日!”
丁红秀呼天抢地,眼巴巴望着新婚三天的丈夫,就这样子的被两个解差押解上路
不少人围着看热闹,但丁红秀却蹒跚一直跟在后面而不忍离去,直到快近白河,柳树下她才跌坐下来
遥望着丈夫上船过了河,丁红秀无助的一个人在哭泣
“被押解的可是你丈夫?”声音缓和,不带一点恶意。
仰头见是一位绝色的黑衣姑娘,比起自己还叫人遐思,丁红秀伸衣袖抹去脸上泪痕,道:
“我丈夫是冤枉的,他是个侠义之土,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同赤眉贼那帮土匪有勾结呢!”
黑衣姑娘本想深问,但却是丁红秀知的太少,只得先劝丁红秀回转南阳府去,自己却骑驴过了白河跟下去,因为她得设法问问方长仁事情的原因
熊耳大山最南端,有一处原始荒林,山道绕过这片荒林,再穿过一片五里老松坡,就算进入山区后,而这片老松林就叫野猪林,当地人相传,当年花和尚鲁智深就在这野猪林救过林冲一命的!
离开南阳府已是第三天了,正午时候远处有了雷声,遥望层峦叠嶂,峰颠入云,近听野鸟草虫争鸣,溪水潺潺,两个解差取下被套,拿出汗巾唬扇着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歇歇吧,方先生,扛着那么个大刑枷也怪累人的!”
“二位差爷很是体谅方某,只是方某无以为报”
只听一个解差道:
“方先生是文案师爷表弟,再说马捕头也特别交待,一路上不能委曲方先生,再说这一个月的路程还有得走的,何必急着赶路”一边说着,早取出干粮水袋,三个人就在野猪林山道边的大石旁吃起来!
“嗖!”那是一支响箭,响声还未落呢,早见从密林中窜出十多人来,全都是红巾包头,灰色短札明晃晃的砍刀,在林隙穿进来的日光反射下,发出刺眼冷芒而令人心胆欲裂的寒光!
“赤眉贼!”方长仁双目几乎喷火,急叫道:
“二位兄台如果信得过方某,就快打开锁枷,方某要活劈这些王八蛋们!”
两个解差对望一眼,却不约而同的摇摇头,而方长仁急得直跳脚,因为几个土匪早扑过来,转归已把三人围在中间。
其中几个可不正是新从狱里脱逃的赤眉贼手下嘛!
捧腹哈哈大笑,又见那个猪唇暴牙毛脸大汉道:
“长仁兄可识得我吴判吗!”
“捣成肉泥我也认识你,说,为什么要陷害我方长仁?”
又是一声笑,吴判一边抚摸着自己举在胸前的砍刀,边侧面斜眼冷然的道:
“姓方的,恕我吴判也诌句文,你不是人称‘南阳周郎’吗?其实南阳住的是诸葛亮,而你也应该怨叹那‘即生瑜何生亮’的名言才是呀!”
方长仁一怔,当即道: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暗中坑我的人叫做诸葛亮了?”
摇摇头,吴判道:
“他不叫诸葛亮,不过他在我们山寨上可比诸葛亮还令兄弟们佩服,要不然俺们怎么会那么容易的卷了方集!”
方长仁道:
“这人是谁?他叫啥名?”
突听另一人叫道:
“老吴,你还同这些快死的人噜嗦啥子名堂,放倒了咱们还得赶着回山寨喝庆功酒呢!”
立刻就见有人附合道:
“说的也是,砍了完事!”
方长仁大喝一声,道:
“慢着,姓吴的,你先告诉我那顶草帽你是从哪儿弄到手的?”
吴判冷笑道:
“为了叫你方大先生死得瞑目,我就告诉你也无妨,那顶帽子是”
就听一旁有人喝止道:
“吴判,你不怕军师爷割了你的舌头?”
吴判大毛脸一僵,舌头伸出毛嘴猪唇外,砍刀一抡道:
“杀!”十几个围住三个人狂劈怒砍而上!而使得两个解差一上来就见血光崩现!
也就在此时,松林外喊杀之声又起,七八个捕快,风驰电掣般杀进林中,为首的可不正是捕头马长江。
马长江一众尚未冲到,吴判早狂叫道:
“姓马的送上门来了,把他们圈起来杀,一个也不能放走哇!”
于是就见十几个红巾土匪呲牙咧嘴,狂吼乱叫的转而迎着马长江八人杀去,那吴判与另五人却死死的把两个捕快与方长仁三人毫不保留的猛劈狂砍!
两个捕快已在浴血奋战,方长仁早已汗湿衣衫,双腕滴血,那么粗的铁链与大木枷使他空有本事而施展不出来
马长江一看三个逃犯全在场,心中犯疑,因为押解人犯走这条路是事先与大人商量的,也是文案师爷提的,知的人不多,而赤眉贼一伙土匪在洗劫方家集以后,一路早流窜到深山中了,还有谁那么巧妙的安排一支伏兵?”原指望把真正的凶手引来的,而那个凶手必然是要谋害方长仁的,当然方长仁发配边疆,也是大人腹中一招妙棋,也只暗中交待马长江一人而已!
如今却出现比自己带的人还要多的赤眉贼来,看来今日只得浴血奋战了
心念间,马长江高声狂叫道:
“大家稳住杀,大队官兵马上到了,今日一个也别放走。”只见他双手握刀,在刃芒成束,光焰暴闪中,劈东砍西,上挑下砸,领着几个捕快闪跃在红影闪动中,血腥的艳丽,就在马长江的四周展现出来,虽壮丽却悲惨!
吴判早哈哈大笑,道:
“姓马的,你这种唬人大屁少放出来,有没有官兵来爷们比你清楚,今天这野猪林就是你们这吃冤枉粮的埋身之地,你认了吧!”
就在一阵刀光剑影中,马长江的人早躺下一半,连方长仁也被一刀砍在左胯下,血流不止而赤眉贼一伙,才不过两三个倒下去!
马长江真的在浴血奋战了,就算这时候想撒腿也来不及了,因为自己的肩头已被砍一刀,半尺长的血口,红肉翻载,左边衣裳似从染缸里拿出来一般乌红。
像极了一只穿林老雕,黑衣姑娘清叱着自另一个方向冲来,她人才落地,近身的两个红巾土匪已人头滚地
好快的身法,只见她双腿暴弹,一连又是三个空心跟头,早冲进方长仁身边,她毫不迟疑的一剑削去方长仁脖子上的大木枷,而使得方长仁欲喷出火焰的双目,隐现泪光,像极了一头狂狮,方长仁不及言谢,双手握紧大木枷,迎着正面的吴判劈头盖脸的砸过去,他那种气盖河岳,猛如天神般的样子,一时间还真叫吴判心惊!
就在此时,黑衣姑娘似穿花蝴蝶,杀进杀出,剑芒暴闪,血雨狂喷,早见七八个红巾赤眉贼众躺在血泊中,而黑衣姑娘的剑法似极辛辣,因为那些倒下去的土匪,不是断头,就是穿胸捅腹,而使得其余几个,在胡哨一声中,撒鸭子似的抹头就逃,却不料黑衣姑娘毫不放松,依然追杀不舍
吴判破口大骂,道:
“哪里冒出你这个母夜叉,敢坏了爷们大事,你可知道爷们是哪路人马?”
冷冷的笑声传自空中,因为黑衣姑娘正一个空心跟斗往吴判这里翻来
笑声里,碎芒凝聚成刃芒一束,快不可言的抹向吴判的脖子,却及时的被方长仁拦住,道:
“留个活口!”他口字出口,那已沾上吴判肌肤的冷刃突然下滑暴敛,一条血槽,在吴判抛刀闷哼中崩现血雨一蓬,吴判保住脑袋,却免不了断臂之苦,当场昏死过去!
马长江一见来了救星,早不顾自己伤痛,四五个捕役,合力扭住四个红巾土匪,一根绳索串成串!
这一来原本跑了三个,却抓四五个,光景是有赚不赔,且又完成大人交付任何。
方长仁急不及待的冲向抓来的四个活口,不料他们全都摇头,对于方长仁被阴谋的事全然不知,全都说是奉命在此接应吴判头目三人的!
希望寄托在昏死过去的吴判身上,方长仁像救自己一般忙着替吴判包扎,并向马长江讨取药物,替吴判治伤!
受伤的捕快,早已包扎伤势,赶着过来向黑衣姑娘致谢不迭!不过有两个捕快伤重要害,血流不止,早已气绝,其中有一个正是押解方长仁的,而今方长仁也为之洒下几滴英雄泪!
走到黑衣姑娘面前,方长仁单膝一跪,道:
“乱世出英雄,姑娘的侠踪在下前些时在老爷岭附近几处乡城早已耳闻,今日得见,且在这种绝处之下,怎不令人钦佩,方长仁自感愧煞!”
马长江也及时道:
“大恩不言谢,就请姑娘折回南阳府如何!”
微微一笑,黑衣姑娘道:
“我会去的,这里就由各位处理,我先走一步了。”说着只听她往林中叫一声:
“小黑!”一匹小黑毛驴踩着荒草走出林中,宝剑入鞘,黑衣姑娘早跨上驴背而去
黑衣姑娘正是黑牡丹,她在离开野猪林以后,又转回南阳府而来,她必须要折回南阳府,因为她心中正筹划着一桩大事,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野猪林里,在身有刀伤的几个捕快与方长仁策划之下,马长江与方长仁安排着把死的先就地掩埋,十几个红巾土匪,也挖了个大坑埋下,这才押着吴判五人,缓缓走出野猪林来!
那吴判在醒来以后,见自己伤口被包扎,双腿一纵而起,不料马长江钢刀早摆上他的肩头,而使得吴判心头一寒,气焰消失大半!
这时候方长仁反倒不急着逼问吴判,却一反常态的道:
“吴头目的伤势好些了吧!”
吴判缓缓往前走,冷眼望望方长仁,道:
“别他娘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了,你安的什么心,难道吴爷我会不知道?”
方长仁道:
“吴兄何苦多疑,我知道吴兄攀诬是受人指使,不过有一点吴兄应弄明白”
“住口!谁同你称兄道弟!”吴判怒声相向。
马长江大怒,狠狠一脚把吴判踢了个踉跄,厉声道:
“混账东西,要不是他及时拦住,你这颗大毛头早已掉在茅草窝喂蚂蚁了,再说你这伤也是人家替你治的,但凡有一点人性,也要对人家这种以德报怨仁义之举而感激涕零,怎么你却是这般的回报人家!”
方长仁手一拦道:
“算啦,还是赶路吧,吴兄不说就算了,至少我方长仁的冤屈已经大白,事情早晚会弄明白的。”
突见吴判咬牙跺脚,道:
“他奶奶的,这趟被捉,反正是活不成了,老子打从现在起,嘴巴算是贴上封条了,要杀要剐,挑肥捡瘦,任凭你们处置吧!”
其实吴判心里明白得很,只要不吐出实情,自己还是有希望活命的,如果把那人扯出来,那才叫绝了生路,这事他吴判决不会驴到那种光景,蠢到那种地步!
于是三天后一行人进入南阳城!
这时候的文案师爷正在方集力劝丁红秀迁回南阳府他那佣衙后官舍去住!只是丁红秀却低死不去,因为
“表弟妹尽可放心,昨日表兄我只是多吃了几杯,可能冒犯了你,表兄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再说这方集的人早视你们为仇人一般,何苦一定要这儿看白眼受闲气?”
丁红秀面无表情的道:
“你请回去吧,我是不会跟你上南阳府的,就算这里人要我的命,我也认了。”
田文渐感不耐,冷然道:
“你以为这样等下去就能把你丈夫等回来吗?”
丁红秀一惊,唬的站起来,正要追问田文!突然间,大门外有人高声欢叫道:
“红秀,我回来了!”
田文一听大吃一惊,而丁红秀却快步跑出屋子,急急开了大门,可不正是丈夫方长仁!
一声充满了极其复杂的尖叫,丁红秀和身投入方长仁的伸张双臂怀抱,像一头小绵羊般把一头秀发尽在方长仁脸前磨蹭,边低泣道:
“仁哥,这不是在做梦吧!”
“千真万确。”方长仁尚未进屋,早见表兄田文也在,心里透着感激的道:
“表哥也在吗?这下子可好了,马捕头一伙为我证明,我是冤枉的,府台大人当堂就放我回来了。”
田文心中喀喀道:
“表弟是冤枉的,一开始我就知道,所以我私下里在大人面前不知说了多少好话,要不然只怕表弟早已被送上刑场了!”
方长仁兴高彩烈的道:
“就等案子了结,我得好生谢谢表兄!”
田文急又问道:
“表弟福大命大,死里逃生,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表弟可先说出来叫表哥知道。”
方长仁道:
“这事慢慢说,先叫红秀弄些酒菜,咱们边吃边谈。”
丁红秀无奈,只得挽起袖子走入厨房,而方长仁已在细说从头!
眼看着四样小菜已端上桌,杯筷三付已放好,糯米黄酒已灌了满满一锡壶,突然间,田文站起身来对方长仁道:
“表弟,经你这么一说,我得早些赶回去,一方面死伤那么些捕快,另方面大丰收似的又抓回五个土匪,少不得表兄我又要忙上一阵子,这杯酒看来是吃不成了,不过往后有的是时候,我得先走一步了,有表弟好消息,我会立刻告诉表弟知道的。”说完立刻起身而去,门外面正有他骑来的马匹,在方长仁起身相送尚未跨出大门,田文的座骑已在十丈以外了。
方集走了田文,地方上的人早又进到方长仁的家里,他们对于方长仁身受不白之冤,自是再三道歉,不料丁红秀却在此时痛哭失声,别人以为她为丈夫而伤心,但她又如何开口说出表兄田文的恶劣行为呢!
那田文在听了方长仁之言,觉得事体严重,变生肘腋的事情,总是令人吃惊的,一个处理不当,就会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因为
就在南阳府衙左侧大牢里,文案师爷急步走进去,长廊上灯球火把照得通红明亮,连着两道栅门,皆加派狱卒把守。
隔着铁栅,田文早见吴判几人跌坐在一堆稻草上。
吴判见了田文,却怒吼连连骂道:
“滚!老子们等着上法场也不会吐出半个字,玩刀笔的,你就省省力吧!”
田文冷笑,道:
“真的不吐一句真言?”
吴判早直不楞的望着栅外面的田文,嘴巴闭得紧紧的。
轻点着头,田文道:
“既然各位充好汉,那就明日公堂上见真章子,如果能熬得过大刑,我田文第一个就佩服赤眉贼老红毛。”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月明如画,万簌俱寂,只有从卧龙岗那个方向柔柔的送来阵微风,使得人们睡的更浓,也使得腾身跃上南阳府衙左侧大牢的夜行人精神抖擞
屋顶上掀开数片大瓦,一扭身那夜行人早自屋顶洞中钻入屋内,光景可不正是吴判五个人的牢房!
就在夜行人进入牢房不久,另一个黑衣人狸猫般的也扑近屋顶洞口,就着洞口朝下望,不由面露冷笑
只见夜行人一落入牢房,腰里掏出一包东西,急急的交在吴判手上,又耳语几句,正要纵身跃上屋面,黑衣人早自洞口落下拦住夜行人的去路:
“不出所料,你终于还是来了!”
夜行人低叱道:
“你是谁?”
冷冷一笑,黑衣人拉去面巾,不料吴判早惊叫道:
“原来又是你!”
来人可不正是黑牡丹,从方长仁口中,她知道南阳府必有卧底人,要找出此人,就得盯牢吴判几人,她终于还是盯到了。
“姑娘,你想干啥?”田文既惊且怒。
“不要问我想干啥,拉下面巾,本姑娘倒想看看你是何方神圣,竟敢在这南阳地面上翻云覆雨,兴风作浪!”
夜行人一看苗头,突然一拧身,足踢连环,就在他暴踹狂扫中,手中已多了一把二尺长的刀非刀剑非剑精芒璀璨,耀眼生花的双刃钢刀,劈头一抡,挑向黑牡丹的胸前,端的是辛辣凶狠!
牢内空间小,黑牡丹贴墙闪过夜行人的连环十三踢,双脚粘墙奋力一蹬,上跃两丈,而宝剑已拔在手中!
就在一阵金铁交呜中,夜行人早被逼得变攻为守而又呈现捉襟见肘!
于是,狱卒的梆子狂敲猛击,不旋踵间,捕头马长江领着一众捕役赶来,连府台大人也走进牢房。
夜行人奋不顾身的往屋顶洞口扑去,但他三番两次的被黑牡丹半空中挥动剑芒逼落地下
就在他厉喝着和身撞向黑牡丹欲作拚命的时候,突然间三朵剑花乍现即隐,夜行人的身子尚未撞向黑牡丹,众人早在黑影上飘中,发出一阵惊呼!“是你!”
夜行人的面纱被黑牡丹巧妙的一剑挑落,立即露出本来面目,原来正是文案师爷田文。
府台大人早厉声喝道:
“你好大胆子,还不弃刀受缚!”
凄厉的哈哈大笑,田文挥刀暴斩,一招九式,直欺而上,流璨飞芒中,逼退黑牡丹,而人早一飞上冲,攀染朝屋顶洞口冲去,身法诡异快速,眼看半身已出屋顶!
突然间,一束快似天外流星般的银芒“咻”声如矢而上,不偏不倚,狠狠的插在田文小腹下方!
好长好高的一声凄厉惨叫,就在田文跌落在地中才消失,听来令人心胆欲裂!
马长江立即令狱卒打开牢门,田文早已气绝身死!
五个被铁链扣着的红巾赤眉土匪,在二人对杀中萎挤在一隅,这时才真的惊吓得面无人色因为他们的靠山田文已死在他们面前了。
从吴判身边夺过一包东西,马长江当即打开来,原来是一些吃的,其中还有一袋酒,黑牡丹拔下银簪稍试:
“有毒!”
吴判几人更是即惊且怒,大骂田文不是东西,竟想对他们五人杀之灭口!
双膝跪在府台大人面前,吴判粗声道:
“启禀大人,俺愿意说实话。”
公堂设在大牢中,府台大人当即招来三班衙役。
于是吴判细说从头的道出一段惊人大事
原来老红毛赤眉贼在山区聚了五六百人,这在山区来说算是大股土匪,八百里伏牛山区已被他们啃噬大半,但对于近州近府的几处富裕地方,他们觊觎已久,总是惧于官府追剿而不敢贸然下手,于是老红毛的军师智多星田文拟了一套妙计,自己装扮成逃难的,老远的投奔到方家集,方长仁的老母与田文的老母是姐妹,但自方长仁老母七八年前死后,双方就没有来往。
一年多前,田文来到方长仁家,还真是方家稀客,那田文以书生秀才自居,方长仁找门路把他推荐到府衙当了一名文案师爷,想不到他在方集住的那一阵子,早对这地方有了企图,尤其是方长仁家,人口单薄,家财富足,更令他心生谋夺之心,就在方长仁结婚当天,田文决定对方长仁下手,最可靠的下手方法,就是使对方长仁坐实与赤眉寨有勾结,其中那顶草帽,是由田文仿制,因为他在方家的时候,就常戴方长仁的草帽往南阳府走动。
事情出乎意料的,却是府台大人洞悉方长仁是冤枉,因为方集在方长仁被捕以后突然被洗劫,而方长仁一向在江湖上被人称为侠义之士,他生活美满且又新婚,没理由与匪勾结,显然有人要陷害他,于是他批了个发配,当然最令府台大人起疑的,则是吴判几人逃狱,为何方长仁不逃走?因此起解的路线拟定在赤眉贼出没地方,如果方长仁与匪勾结,赤眉贼必然中途拦劫而救下方长仁,那么押解的解差就可先杀了方长仁,并命马长江率人暗中跟上。
却想不到马长江等几乎被搏杀于野猪林,多亏黑牡丹及时追上救了众人。
南阳府衙的后堂上,黑牡丹被请在客座上,酒筵不丰但言谈真诚,府台大人对黑牡丹的山区行侠已早有耳闻,如今亲眼所见,更令他感动,对于黑牡丹向他转告的情报甚为重视,决定调派大批官兵入山围剿赤眉贼。
第二天一大早,方长仁来到南阳府衙,他在听了捕头马长江的述说以后,大感意外,悲愤交集,想起娇妻红秀对自己所说,不由摇头叹息,当即找人运来一具上好棺木,把田文尸体运走!
夕阳从白河那面照过来,河面上泛起无数银芒闪耀而酷似天上星河,一辆骡车上拖着一具棺木,车后一匹马上,正坐着“南阳周郎”方长仁,车声辘辘,蹄声得得,方长仁心中也在思潮起伏:难道表兄行径不正是荒年所造成的吗?只不知姨妈家还有谁在,大老远的把表兄尸体送去,如果表兄家已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