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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敞开,半晌未闻一丝动静。
柳含烟已有两次经验,心知此时贸然不得,只得将心中熊熊怒火,万般激动,强自捺下。
又过片刻,正感不耐,便欲乘机扑出。
心又方动,倏闻“忽”“忽”两个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风声,由外向甬道内疾掠而入。
以为两个魔头已飞进甬道,暗暗冷哼一声,方要飘身下门。
倏听“叭达”“叭达”两声,似是什物坠地所发之声响。
心中疑云顿起,忙又隐住身形,暗忖道:两个魔头,一身功力俱非泛泛,何以落地有声,如此不济,莫非有诈,又是投石问路,故意诱我现身
思忖未了,入耳又是两阵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风声,由外向内疾掠,在甬道内石阶下端倏然而止,未带起一丝声响。
这回准错不了啦!柳含烟暗自轻时一声,心念动处,身形电旋,由门后疾掠而出。
面向甬道,在出口石阶上站稳身形星目瞥处,崔陵、端木良两个魔头,犹自如临大敌般,向甬道内四下打量。
冷哼一声,冷冰冰地发话道:“二位不必找啦!少爷在此候驾多时!”
柳含烟冷哼甫发,两个魔头已有所觉,心中各自一懔,倏然转身,四双怪目,凶芒四射地一注柳含烟,二人飞快地交换一个眼色。
突然
“嘿!嘿”崔陵扬起一阵得意的狞笑。
笑声一落,目注柳含烟,却向端木良语带得意地道:“老二,如何?大哥这一番未雨绸缪,防患未然的准备可是多余?”
端木良,目射凶芒地凝注柳含烟,冷哼一声,默然不语。
柳含烟早就憋足了闷气,如今一见崔陵犹自狂妄作态似有所恃,更是心火上升,怒不可遏,冷哼一声,道:“旁门左道,黔驴梧鼠,一条披甲畜生其奈我何?少爷还不是掌毙毒蟒,安然渡过,如今害我不成,反落我手,你就别想再全身而退,不知羞耻,犹自恬颜狂妄,有卑鄙下流手段,尽量冲着少爷来好啦!”
崔陵目光森冷,嘿嘿一笑,道:“小鬼置身甬道,身沾蟒毒,居然犹能苟活,实出老夫之意料,但是毁我甬道,杀我爱蟒,罪难要贷,仍是难免一死”
柳含烟突然一声朗笑,接道:“我要你死,你要我亡,何必多费口舌,眼前情形,少爷已脱困厄,尔等自忖联手齐上,能占得上风,自保全身而退?”
崔陵狞笑一声,阴恻恻地道:“小鬼倒是快人快语,老夫兄弟一时大意轻敌,你当真我不能将小鬼你立毙掌下?哼!哼!老实告诉你,眼下你就是助生双翅也休想生出甬道半步!”
柳含烟冷哼一声,道:“只怕未必!”
“只怕必然!”崔陵得意狞笑一声又遭:“你若有兴,不妨试试!”
柳含烟身遭数次惊险经验,警惕顿生,一见这手下败将,竟似有所恃地一再狂妄大言,不由疑窦顿生,迟迟未敢贸然采取行动,但旋即一想,崔陵阴狠狡黠,可能又是兵出以诈,正感进退维谷,犹豫不定之际。
倏闻背后传来一丝极轻微的机括声响,心中一震,闪身贴向门槛,侧着身形向门外一瞥,不由心中大震,暗呼一声:苦也!
门外两丈处,一字横列三排黑衣蒙面人,蹲、半蹲、直立,三十余人各自手捧一铁质圆筒,面对甬口,木然不动,正虎视眈眈地瞅定甬道出口,静待令下。
柳含烟目射神光,一注崔陵,方待开口。
崔陵已自扬起连声狞笑,阴恻侧地道:“小鬼,你倒是机灵得紧,门外三十余帮众手中所捧之物名叫‘飞雨流星夺命神筒’,内贮霸道无伦的蚀骨毒芒外,并有百年鹤顶红所制毒液,小鬼若想妄动,老夫一声令下,一按机括,千百点雨星齐喷,就是大罗神仙也难逃厄难,小鬼,你认为老夫这着棋下得如何?”
柳含烟入耳崔陵一番话后,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双眉深蹙,暗自忖道:这老鬼果然阴狠毒辣过人,数十具毒器组成一张毒网,自己血肉之躯,纵使功力再高也难越雷池半步,如果拼死冲出南道,将正中老鬼下怀对!自己何不先将两个老鬼擒下,迫他撤退毒器,不行,两个老鬼若是敢与我动手一搏还好,要不,我一出手,二人即挟尾向甬道深处狂奔,以甬道内的机关布置来说,自己断难追得二老鬼,此时门外群贼再度闭上铁门,出困良机势难再觅
忖至此,脑中一面暗思良策,一面故作镇静地冷然道:“老鬼这步棋下得愚蠢已极,你以为区区几具玩物能将少爷吓住?美人蟒毒吻之毒何止比此强烈数倍?少爷自有辟毒妙法,尚能夷然无伤,何况这些轻微末物!”
此言一出,崔陵忆及前情,心中不由顿感嘀咕,大起狐疑,怔了一怔之后,嘿嘿怪笑道:“小鬼不必在老夫面前故弄玄虚,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阅人多矣,不信你这小鬼有辟毒妙法,能抵御老夫这蚀骨之毒!”
柳含烟察言观色,已知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竟使这素称狡黠的老狐狸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起了疑窦。
不由心中暗喜,更形故作神秘地冷笑道:“信与不信,全在老鬼自己,你如不信,少爷自也无法使你相信,不过,我愿提醒你一句,你不妨略作回忆,地幽帮数次用毒可曾奈何得少爷!”
崔陵闻言,一些往事在脑中略一盘旋,不由暗忖道:一点不错,本帮数次用毒之下这小子均能化险为夷,安然脱难,如此说来,这小子真有辟毒妙法不成
心中虽然如此想,口中却不露一丝破绽地冷然说道:“老夫不想多费脑筋,你几次从老夫掌下逃生,那是小鬼命大侥幸,这次老夫却是志在必得,你已是绝无生理!”
柳含烟听得暗暗心惊,口中却傲然一笑冷冷说道:“老鬼不愿多费脑筋,少爷亦不愿多废口舌,信与不信在你,只要不怕筮脐莫及,你尽管下令!”
说完,暗将坎离真气提至十成,毕生功力凝聚双臂,以防崔陵真个下令,以拼死一搏。
崔陵本想冷眼旁观,从对方神色、语气之中找出一丝破绽,未料对方对这几十双剧毒凶物似毫不放在心上,神色自若,语气更是强硬已极。
自信之念已灭,满腹疑云大升,面罩内丑脸上刹那间神色数变。沉思半晌,突然一双怪目凶光暴射,阴狠无比地凝注在柳含烟那张色呈蜡黄的人皮面具上。
柳含烟心中暗暗一紧。
崔陵扬起一阵鬼哭狼号般怪笑,笑声一落,右掌倏举。
柳含烟心中一凉,一腔悲愤倏然升起,银牙一咬,就要暴起先行发难。
无奈为时过迟,崔陵举起右掌已飞快地向下一挥。
柳含烟仁立门边,首当其冲,加以不虞崔陵会甘冒奇险,一试自己真伪,自是躲避不及,将心一横,闪电旋身,双掌平举,就要全力向外推出。
突然,他楞住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奇事使他忘了出手。
甬道口两丈外三十余黑衣蒙面的地幽帮徒众,个个木偶般静寂不动,对崔陵适才发令手势竟似视若无睹?似有所悟,心中一动倏地转身回顾!
此时,崔陵、端木良也已有所觉,面罩内两丑脸神色一变,各自身形一颤,四日凶芒一闪。
崔陵首先发话,目注门外,厉声喝道:“何方高人莅临,请现身一晤!”
四周寂静如死,哪有一丝人影?
柳含烟心中了然,情知自己已蒙异八援手,当下肃容朗声说道:“末学后进蒙高人援手,这里先行谢过,稍时此间事了再容叩谢!”
话声甫落,倏闻耳边一个极轻微但极清晰的苍劲之声发话道:“娃儿不必多此俗礼,老化子不过是偶高经此地,伸手管管闲事罢了,你且在此稍安勿躁,不可妄动!”
柳含烟听得心中一震暗忖:这是哪位前辈高人,功力竟是如此之高,蚁语传音中气充沛,字字清晰如在眼前,本想也用蚁语传音回话,但转念一想如此恐被人误为炫露,当下微一提气,肃容朗声说道:“晚辈遵命!”
说罢,正眼也不看二人一下,遂自依言庄容肃立。
崔陵与端木良二人自是无法听到蚁语传音,一见柳含烟自言自语地朗声高喝,四下又无人现身,心中原有的一丝恐惧顿时消除,端木良性情残暴,早感不耐,怒火一升,脱口喝道:“哪个王八羔子胆敢在老夫面前装神扮鬼,还不与老夫滚出来!”
话声方落,突然一片树叶电射而来,正打在老魔嘴上,老魔一张老嘴立即为之唇破血出,吓得两个老魔头未敢再发一言,腾身而起,狼狈遁去。
柳含烟未料到两个凶狠毒辣,不可一世的魔头,竟会被一个不知名号,未现身形的人,一片树叶,吓得如飞遁逃。本欲追赶,突然忆及来人传音示意,不准自己轻举妄动,方一迟疑,两个魔头已鸿飞冥冥,踪迹不见。
只得强忍一腔悔恨,满腹怒火,静待来人现身,以便叩谢。
一声震天长笑,一阵飒然微风,柳含烟立足的市道上,倏地飘落一位年已古稀,鹤衣百结,肮脏邋遢的矮胖叫化子。
老叫化双足沾实,笑容可掬地双目一注柳含烟。
柳含烟心中微微一震,暗道一声:好精湛的内功!
整衣长揖下拜,恭声说道:“晚辈叩谢前辈援手大德!”
老叫化油污宛然的胖脸上,笑容一敛,双眉微蹙,单掌一摆,道:“娃儿,老化子说过不喜欢这套酸礼。怎地又来啦!”
柳含烟倏感一阵暗劲上身,微微一笑,恍若未觉,依然长揖拜下,口中并道:“前辈万勿动怒,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一拜而起。
老化子胖脸上掠讨一丝异容,目中神光炯炯凝注柳含烟片刻,突然沉声问道。“娃儿,你是何人门下?”
柳含烟心知眼前这位状至邋遢的老叫化是位前辈异人,不便隐瞒,笑容一敛,肃然答道:“家师自号再世生!”
老叫化为之一愕哺哺自语,口中连连低念再世生三字。
柳含烟心中又泛起一丝失望
须臾,老叫化不经意地向甬道内一瞥,双目神光倏现,脸上惊容又现,脱口呼道“三星美人蟒!”
回顾柳含烟一眼,讶声说道:“老化子适才还以为是条普通的毒蛇儿,险些错过此一奇珍异宝,娃儿,美人蟒可是你杀死的么?”
柳含烟微一颔首道:“晚辈一时取巧,侥幸至极!”
老叫化双目异采一现即隐,沉声道“你可知美人蟒身上具有奇珍异宝?”
柳含烟点头说道:“晚辈仅知蟒头。那只独角功能辟除百毒,但却不知割取之法,故未敢贸然行动!”
老叫化怔了一怔道:“割取蟒角还有方法,老叫化倒是首闻,娃儿,你听谁说的?”
柳含烟道:“晚辈适才曾听崔陵提及!”
老叫化突然扬起一阵大笑,笑声一落,道:“娃儿,你上了那魔崽子的当啦,割取蟒角,只须将齐根削掉即可,哪有什么法儿!”
柳含烟心中倏地升起一种被欺骗的愤怒,面上赧然,沉默不语。
老叫化脸色一整,庄容接道:“娃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独那只蟒角功能辟除百毒,列为罕世奇珍,即连那蟒身片片鳞甲,亦是数千异宝,如能别具匠心,制成一件护穴宝衣,暗置衣内,一般寻常兵刃休想动它分毫,若非老叫化无意碰上,岂不让两个魔崽子唾手得去?”
柳含烟心内暗感惭愧,面上却淡淡一笑,道:“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前辈侠驾过此,想必有缘,晚辈愿为前辈服其劳!”
老叫化又是一阵愕然,双目神光湛湛,凝注柳含烟片刻,不禁暗叹道:不说此子质材奇佳功力莫测,只此身临人人欲得之奇珍异宝而能不苟一件,即非常人能及,非名师不足出此高徒,怎地“再世生”三字却极为陌生?
脸色一庄,肃然说道:“事有本末,物有先后,娃儿先我来此,又是屠蟒之人,足见福缘深厚更较我甚,老叫化不愿掠人之美!’柳含烟闻言,心中暗暗折服,更坚定赠宝之心,心知此老风尘异人不耐俗套,勉强不得,略一思忖已有所得,微微一笑说道;“俗语说“见者有分’,晚辈无能,侥幸屠蟒,但仅知独角为一罕世奇珍,那片片鳞甲却是前辈发现,‘事有本末,物有先后’,晚辈知独角于前,前辈见鳞甲于后,如前辈不欲兼得,则后者为前辈所有,该是理所当然!”
老叫化闻言,不禁愕然,更是无言以对,怔了一怔之后,满腮虬髯的大嘴一张,方要再次推拒。
柳含烟观色知意,面色一肃,忙道:“前辈风尘异人,虽不需此物,但亦可留赠有缘,适才前辈曾云不喜俗套,若再推却,岂不便落俗套?奇珍异宝如沧恶人之手,毋宁平添罪孽,前辈若是不要,晚辈亦不甚重视,不妨任其留此,以待有缘”
话犹未完,老叫化已自须发皆张,急声怪叫道:“娃儿,这如何使得!”
柳含烟微微一笑,道:“如果使不得,敢请前辈与晚辈秋色平分,各得一件!”
此言一出,老叫化顿时为之语结,双目神光凝注柳含烟半晌,喟然一叹,口吻微显激动地说道:“老叫化向不受人好处,如今遇上你这娃儿却让老叫化顿感为难,不忍坚拒,也罢,鳞甲异宝老叫化收下啦!”
柳含烟知他所言非虚,越是这般风尘异人,性情越是放荡不羁,但却是滴水必报,故而绝不轻易受人好处,好在自己只是旨在赠物,并无其他企求,也不便再说些什么,只是淡淡一笑,接道:“既是如此,前辈且请稍候,容晚辈代劳如何?”
老叫化如猬白头微微一摇,怪眼一眨,笑道:“不必,不必,老叫化骨头不老,尚能动得,你我同时动手好啦!”
也不等柳含烟答话,大踏步地走下石阶,径往蟒尸旁走去。
柳含烟望着这位风尘异人矮胖背影,摇头一笑,也自下阶向蟒首走去。
就在此际一个白衣书生,步履匆忙地正从能道上掠过,入目三排木偶般黑衣人倏然止步。
“且慢!”老叫化一声断喝,柳含烟愕然止步,甬道上那个白衣书生更自一惊,身形突然伏下。
“娃儿,美人蟒身死毒存,轻沾不得,老化子这里有避毒灵丹,给你一颗用用!”
说着,就要探手入怀,摸索灵丹。
柳含烟为这放荡不羁,肮脏邋遢的老叫化子这副古道热肠,心中激动不已,满含感激地笑着说道:“多谢前辈关注,晚辈尚不惧这些”
他话尚未说完,老叫化伸出蒲扇般大巴掌,在自己一头如刺猬的虬发上“啪”的一巴掌,失笑说道:“娃儿,我看我老要饭的可是喜糊涂啦!你若怕那美人蟒剧毒。此时焉能与老叫化对立谈话?”
柳含烟一见老叫化那副重心未泯,滑稽突梯的神态,也自忍俊不已。
这一老一少两位绝顶高手只顾谈笑取宝,对那隐伏甬道顶窥听二人谈话之另一白衣书生竟是恍然不觉。
想是一老一少互相投缘,又得奇宝,心中乐极,谈笑风生之际,耳目难免有疏。
美人蟒鳞甲坚逾金石,深入蟒肉,即老叫化这等风尘异人,功力高深莫测,片刻功夫才只拔得两片。
一面继续动手拔挖,一面抬眼向正在搬拔蟒角的柳含烟问道:“娃儿,你如何在此处碰上崔陵、端木良那两个魔崽子?”
柳含烟心中一动,停手说道;“老前辈可曾听说‘地幽帮’三字?”
老叫化问言一愕,怔了一怔后,老叫化一张油泥满布的老脸上,微带诧容地道:“地幽帮?老要饭的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倒是首次听到,娃儿问此怎地?”
柳含烟喟然一叹,又复问道:“前辈可知近年来天下武林各门派年轻高手离奇失踪一案是何人所为?”
老叫化身躯一震,旋即目射神光,须发皆张地失声问道:“娃儿,你可是说此案是地幽帮所做,崔陵、端木良两个魔崽子与地幽帮有关?”
柳含烟微一颔首,叹道:“岂止有关,崔陵与端木良二贼,即是该帮地幽冥后座下的两名灯使!”
此言一出,老叫化突然扬起一声怒喝:“好魔崽子!”
右掌倏扬,照定而道两旁石壁上,一掌拍去。
“砰”地一声震天大响过处,坚硬异常的石壁暴裂,碎石千百,四飞激扬。
柳含烟心中微震,暗呼一声:好浑厚的掌力,此老一身修为怕不在一甲子以上!
隐伏在甬道端,窃听二人谈话的那名白衣书生,闻响色变,身形一起,就要飞逃,但略一迟疑,旋即又转身伏下,继续窃听。
老叫化一掌击出之后,心中闷气似已发泄,须发顿敛,长吁一口大气,有气无力地道:“娃儿,你何不早说!”
柳含烟暗暗失笑道:这位老前辈确也天真的可以,不怪自己将他们吓跑反而怪我不早说,我哪里来得及啊!
心中虽如此想,口中却苦笑说道:“老前辈功力惊神,两个恶鬼望风鼠窜,晚辈又奉前辈法谕,未敢擅自追赶也未来得及禀告前辈”
话未说完,矮胖老叫化已自一摆手,尴尬异常地说道:“娃儿,不要说啦!千错万错,错在老要饭出手冒失,吓跑了这两个魔崽子”
微微一顿,目中神光又射,狠声接道:“这次算他两个死王八命大,下次若再让老要饭的碰上,非把这两个王八蛋打扁不可!”
说完,怒哼一声,神色忿然,犹自扼腕不已。
柳含烟见这矮胖老叫化偌大年纪,火气犹是那么大,愤怒之下,口不择言,连“王八蛋”都骂了出来,险些忍俊不住,强忍笑意,语带慰劝说道:“前辈不可过于自责,晚辈无能致令两个魔崽子逃脱,与前辈何辜?俗话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也许两贼阳寿未尽,死期未届,但是二贼终必在正义面前授首却是不卜可知”
老叫化将手连摇,打断柳含烟话头哈哈笑道:“娃儿,不用再安慰老要饭的啦,不管谁是谁非,错已铸成,追之无补,何必尽放马后炮?正事要紧,咱们赶快动手吧!”
柳含烟听矮胖老叫化有此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一笑,低下头去,继续动手来搬拔蟒角。
甬道内顿时寂然无声,片刻之后,甬道顶上伏身窃听二人谈话的那名白衣书生,缓缓站起身形,似是要走。
突然“啪”的一声,柳含烟喜呼道:“老前辈,蟒角已断,晚辈奇珍业已到手,前辈那边如何?”
矮胖老叫化哈哈笑道:“恭喜你啦,娃儿!老要饭这边拔得十八片鳞甲,再拔两片,凑足二十之数,咱门就可走啦!”
柳含烟方要出言相贺,倏地心中一动,改口说道:“老前辈,咱们走后这些数百剩余鳞甲岂不便宜那些恶贼?”
老叫化一怔笑道:“娃儿,还是你心细,你要不说,老要饭的倒险些忘了,老要饭的预备咱们临走时将在这间甬道内放上一把火,蟒尸烧个净光,然后再合你我二人之力,将雨道口捣个稀烂,一举两得,娃儿,你道如何?”
放荡不羁,豪迈之情,溢于言表。
柳含烟暗暗为之心折,满脸豪气为这短短的几句话儿倏然引发,遂自一声朗笑扬声说道:“一把火起处,蟒尸灰飞烟灭,前辈棋不虚落,端的好办法,晚辈举双手赞成!”
此时,矮胖老叫化已将二十片鳞甲之数凑足,一扬双手内毫光闪闪的片片鳞甲扬声笑道:“娃儿,老要饭的二十片鳞甲之数已足,你也已取得辟毒蟒角,现在你我且到外面取些枯枝败叶,以备放火之用”
说着,绕过美人蟒尸,向柳含烟这边走来,边走边接道:“娃儿,你且将辟毒蟒角拿来让老要饭的饱饱眼福”
方走到柳含烟近前,柳含烟含笑就要将蟒角双手递过。
老叫化双目在蟒首上不经心地略略一注,布满油泥的胖脸上,惊容顿现,脱口呼道:“好指力,好掌力!”
转向柳含烟肃容问道:“一指一掌,力道千钧,直可足惊神泣鬼,石破天惊,令师名号老要饭的虽极陌生,但必定是位绝代高人,那怪老要饭的孤陋寡闻。娃儿,你可愿将姓名告诉老要饭的?”
柳含烟一见这位风尘异人对自己师父加以推崇并暗含钦佩之意,心中暗感一阵骄傲,但那是引为自荣,不是傲气,面上神色一庄,恭声答道:“前辈夸奖,晚辈斗胆谨代家师谢过!”
躬身一揖,站直身形,肃然又道:“前辈说过‘事有本末’,晚辈后学末进,斗胆先请问前辈名号!”
矮胖老化子双目祥光湛湛,凝注柳含烟片刻,突然扬起一声震天大笑。
笑声一落,眯着一双怪眼,连道:“好!好!闻赞不骄,满而不溢,虚怀若谷,执礼谦恭,孺子可教也!”
柳含烟面上赧然,躬身连称:“前辈谬奖!”
老叫化面色一肃又道:“如此看来,令师不但是位高人,而且是位奇人,错非如此高人,这般奇人焉能调教出这般出色的好徒弟,实令老要饭的嫉妒欲绝,日后老要饭的若有暇,定要结识结识令师这位既高且奇之人!”
柳含烟心中兴奋已极,暗忖:自己到底遇上一位师父的知音,看来师父忍辱含辛这多年并不白费。
心中无形中对眼前这位风尘异人,功力高得惊人的矮胖老化子极有好感,但是除了肃然躬身以外,实在不便说些什么。
老叫化话锋一顿,喟然一叹,又道:“看来‘万事皆天定,半点不由人’,这两句话委实不虚,老要饭的那丫头徒弟一身成就虽也差强人意,但比起娃儿你来,不是老要饭的妄自菲薄,差别不啻天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方知,老要饭的兄弟几个不如人多矣!”
话锋一顿,微笑又道:“老要饭的那个丑号说来不值一提,自且久已不用,这臃肿不堪的冬瓜身材即是绝好的招牌,老要饭的叫查仁,与我那四个不成材的兄弟,武林人称‘五老丐’!”
此言一出,柳含烟心中猛震,暗暗痛责道:下山之际,师父老家人一再告诫要自己行道江湖碰上三生、五老丐这几位异人,一定言行恭谨,执弟子之礼,怎地自己今日这般有眼无珠,异人在前竟茫然不知。该死!该死!焉知甬道顶上隐伏的那名白衣书生。比他更为激动,忽地身形站起又要逃遁,但似为二人谈话所吸,迟疑一下,又复趴下。
捺不住心中惊喜,口吻激动地道:“晚辈有眼无珠一时懵懂,不知是查老前辈侠驾经此,不敬之罪,尚祈前辈海涵!”一揖至地,躬身下拜。
老叫化拦阻不及,受了一礼.急得跺脚怪叫道:“娃儿,快快与老要饭的站起来,堂堂六尺之躯,怎地惯做这般矮人?快起!快起!”
柳含烟师令在身,不敢有违,依言站起身形,肃然侍立一旁。
老叫化查仁对这年轻后生道出自己姓名之后,就要询问这位自己数十年江湖生涯,尚属首见奇村的姓名,大嘴一张,方道一声:“娃儿”
柳含烟心中一动,突然忆起师父训示,忙躬身肃容说道:“查老前辈,请恕晚辈失礼,晚辈下山之际,家师曾一再训示晚辈,嘱晚辈行道江湖若能有幸得睹五位前辈及三生三位前辈仙颜,定代他老人家致意问候”
话犹未竟,杏仁已诧声问道:“单单问三生及老要饭的五兄弟?令师何以认识我们几个老不死的?”
柳含烟恭声说道:“前辈等侠名威震宇内,响彻乾坤何人不知,哪个不晓,晚辈家师曾云,不但认识几位前辈,且与几位前辈还是生死故交!”
此言一出,老叫化查仁大为诧异,心中大惑不解地暗道:再世生,再世生?生死故交?怎地我一点印象也无啊!看这娃儿一身功力、言行,他那师父断不会是好名之辈,怎地
忖至此,心中倏地一动,笑道:“娃儿,老要饭的代四个不成材的兄弟谢过今师啦!别的事咱们暂且不谈,你且将你师门绝技拿出一招半式来,让老要饭的开开眼界!”
显然地,老叫化查仁想从柳含烟师门绝技中窥出这再世生究是何人!
柳含烟不解老叫化何以突然地会有此一说,一阵惶恐泛上心头,使他无暇深思,只是惶恐异常,双手连摇急忙说道:“查老前辈取笑了,晚辈这点末技怎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老叫化怪眼一眯一笑说道:“娃儿不必过谦,老要饭的因见你掌毙巨蟒,心中颇为不服,故而让你拿出一招半式让老要饭看看你那师门绝技与老要饭的看家本领孰强!”
姜还是老的辣,老叫化查仁祥目如电,一看便知眼前这位不世奇村,傲骨天生,谦恭有余,相激不得,直言不得要领,只好出言相激,一激之下,保险如愿。
果然不出查仁所料,柳含烟话声入耳,明知是激,但人皮面具后冠玉般俊脸上,眉宇已升起一股不服之色,明知自己功力火候不够,但人家话已出口,无异在向自己师门神功挑战,自己若再藏拙不露,岂不有损师父老人家对自己的一番辛勤调教。头可断血可流,师门却断不能让人有丝毫轻视。
心念一决,豪气顿发,双眉一轩,朗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查老前辈既有训谕,晚辈不敢不从,只是晚辈功力、火候两差,不到之处,还望查老前辈不吝指正!”
随即,身形向后突退,抱元守一,敛神静气,就要藉这甬道内,蟒尸旁一展师门神功。
几句话儿豪气干云,不亢不卑,面临武林中闻名胆落的前辈异人,依然不惧,山峙渊停,气吞河岳,这一切的一切,看得旁立老叫化查仁大为赞赏,暗暗心折不已!柳含烟运功一周,方要出手,心中一动突然忆及师父训诫,不用师门原有旷世神功,改用师门新创绝学,足踏天璇步,招出万花神掌三绝招之一花团锦簇。
身形门处,掌势幻起千百怒放花朵,一时白影飘忽,风雷声中千百花朵凌空飞舞,可谓旷古绝今,奥妙博大,蔚为奇观。
老叫化查仁风尘异人,名列宇内二十一位奇人,目睹这种绝学也自叹为观止,心中大震,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柳含烟只是一招,倏然收势,躬身说道:“末技有读前辈法眼,请前辈不吝指正!”
老叫化查仁霍然惊觉,赶前一步,执住柳含烟双手,面色肃然地大笑道:“高明!高明!绝学!绝学!誉之旷古绝今绝不为过,老要饭的叹为观止矣,唉!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除一尊瘟生与三生三个老牛鼻子外,老要饭的是二次目睹真才实学,也是二次服人,娃儿,你那师父是如何教的啊!”未等柳含烟答话,长叹一声,满面愧然地又道:“老要饭的老眼昏花,自那一招奇奥博大的绝学中,仍未能看出令师到底是哪位高人,令师称我老要饭的为生死故交,而这生死故交竟不知令师是谁,惭愧,滑稽!”
祥色戚然,仰首一声长笑,笑声凄怆动人,闻者心酸泪下。
柳含烟至此方恍悟这位前辈异人要自己一展师门神功的深意,因有三生之例在先,再以他此刻已对查仁极有好感,又见老叫化一副羞愧感人的神色,心中实在不忍,他几次想将自己隐起师门旧有神功之举说出,但一忆起师父训诫又强自将已到唇边之话吞回肚中,最后语带劝慰地恭声道:“查老前辈不必将此事挂怀,家师名号‘再世生’三字,不仅是前辈一时难以忆起,即连三生三位前辈也曾绞尽脑汁,仍未能忆起家师究系何人,这事我们暂且不谈也罢,日后前辈如有暇得睹家师,这些疑问自可迎刃而解。”
老叫化查仁默然片刻,苦笑说道:“娃儿,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啦,此事暂容后谈,现在你且将你的姓名告诉老要饭的罢。”
看来,这位风尘异人老叫化查仁,是有意结交这位一见面便极为投缘,而且心性、举止、言谈、武功无一不佳的年轻书生。
柳含烟想对方既为自己师尊一再推崇的人物,不便再将化名‘任负曲’说出,当下毫不犹豫地躬身恭声答道:“晚辈名叫柳含烟。”
老叫化查仁与隐伏前道顶那名白衣书生闻言齐感一震。
那白衣书生身形倏地弹起,雪白儒服一阵轻颤后又倏地伏下。
老叫化查仁原来一脸黯然神色,闻言之后,脸色一变,双目神光暴射,沉声又道:“娃儿!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柳含烟半躬身形,看不见老叫化面l神情变化,仍是恭声答道:“晚辈柳含烟!”
“呸!”老叫化查仁扬起一声怒喝,突然右掌电出,五指箕张,疾向柳含烟灵盖抓去。
柳含烟被喝声惊得将头倏抬,无巧不巧地堪堪避过此抓,睹状惊诧欲绝,方要出言喝问,不想老叫叱查仁功力通玄,抓出如电,冷哼一声,右臂突然一长,抓式不变,如影随形向柳含烟面门抓到。
在此疏不及防的情况下,纵使柳含烟功力再高也难再躲过这一代仙侠的含怒一击,眼看柳含烟就要溅血当场。
不知道为什么?老叫化杏仁一只右掌堪堪递到柳含烟眉锋之际,突然手臂向下一沉,径向柳含烟拿着蟒角的那只右手抓去,劈手一把已将蟒角夺过,随即退回原处,双目神光怒视柳含烟眨也不眨。
柳含烟被这突如其来的财腋之变,惊得怔怔呆立,作声不得。
半晌,方蹙眉苦笑道:“查老前辈如想要那蟒角只要吩咐一声,晚辈立即双手奉上,又何必如此”
“住口!”查仁一声怒喝,须发俱张地说道:“老叫化再穷,也不会将这东西放在眼内,只是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你这孽障尚不配执有,哼!”似是心中怒极哼声一落,矮胖身形泛起一阵轻颤,闭口不言。
柳含烟闻言,心中暗感有气,但却碍于师命不便发作,只是双眉微轩,朗声说道:“晚辈自知无德无能不着前辈德高望重,但自信亦非邪恶之辈,不知前辈何出此言?”
老叫化查仁冷哼一声,怒叱道:“好个‘亦非邪恶之辈’,我问你,欺我寒梅丫头于前,在临潼城内做下人神共愤之血案于后,不叫邪恶又叫什么?我若不看在我那丫头份上,今日定将你立毙掌下!”
柳含烟怀着一个困惑心情,听完查仁之话后,恍然大悟为何这位风尘异人会突然翻脸向自己倏下杀手,心中一松,暗道一声:原来如此!
口中却一笑说道:“原来查老前辈是为此事而大发雷霆,晚辈可以明告前辈,前者事出于误会,后者晚辈是遭人陷害,身蒙不白之冤”
话犹未完,老叫化怒叱一声,沉声接道:“事出误会,遭人陷害,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柳含烟忍住薄怒,微笑说道:“前辈不信,晚辈自也无可奈何,不过天理昭彰,不隐邪恶,晚辈深信此二事必有误会澄清,水落石出的一天。”
老叫化查仁一见柳含烟神情轻松且能侃侃而谈,不亢不卑,加以将他先前心性,言行略一连贯,觉得他不似邪恶之徒,心中气已稍平,但却仍不放松地沉声问道:“娃儿,你有何明证你并非那行凶之人,说出来让老叫化听听!”
柳含烟目睹查仁神色稍霁,心中大宽,肃然说道:“晚辈并无甚明证可以洗刷自己罪名,唯一可面陈前辈者,即是案发之日,晚辈身在四川,闻得惊耗才星夜赶来此间。”
老叫化查仁冷冷又道:“案发之日,你在四川?哪个可以证明?”
柳含烟肃然又道:“晚辈时在拜兄千面神君齐振天家中。”
老叫化查仁两道白眉扬处“哦”地一声说道:“齐振天那老娃儿倒是可以信得,好!不管血案是否你娃儿所为,一个月后你必须赶往江南,与我那寒梅丫头一清误会,血案如是你这娃儿所为,老要饭的顾不了许多,天涯海角也必将你追毙掌下,言尽于此老叫化去也!”
话声甫落,人已在南道口上,柳含烟见状大急,脱口一声:“老前辈”
查仁头也不回,身形一晃,人已踪迹不见。
柳含烟追之不及,徒呼负负,心想,我哪有时间再上江南。心中又急又气,急气之下,顿忘所以,身形一晃,自甬道出口电射而出,意欲追上查仁请他收回成命。
柳含烟身形方渺,而道顶缓缓升起一个雪白人影,望着柳含烟身形逝去方向,突然扬起一阵阴森可怖的轻声狞笑,笑声一落,白影狠声发话道:“柳小子!纵你功力与天齐,化装如何巧妙,这回也难再逃出少爷掌握,少爷将眼看你在各门派高手联手齐攻下,命丧黄泉!”又是一阵得意狞笑,跟柳含烟身后电射而去。
柳含烟暗将身形展至绝顶,一路风驰电掣,蹑五老丐胖丐查仁逝去方向狂追。
不到片刻,数十里之遥已被远抛身后。
他飞驰中不住竭尽目力,举目远眺,希冀能看见查仁一丝身影。
但是,他失望了,数十里过去,仍未看见查仁踪迹。
是柳含烟功力较查仁相去太远,抑或是柳含烟追错了方向?
方向不会错,因为柳含烟明明瞥见这盖世异人由此逝去。
那么,是柳含烟功力不济啦?
是或否,以后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