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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好重
挽袖柔声娇吟,微微偏过头去闪躲照在自己脸上的光芒。
纱帐被人收拢在床边,无法掩蔽由半开的窗外透进来的刺眼阳光,只能任由日光在身上照出光影,躺靠在床上的挽袖禁不住炽热阳光的照射,忍不住蹙起秀眉,借以表示她的不满与难过。
“挽袖。”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那一声呼唤,明明就在她的耳畔不远处,不过传到她耳里的时候,似乎又在离她好远好远的地方,那道嗓音微弱,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仿佛随时都会在空气中蒸发消失。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那样无依无靠的漂泊让她觉得莫名恐惧,陷入一片沉闷的宁静之中,如此难解的闷塞竟让她心慌。
其实,她还是害怕一个人的。
突如其来袭向她的寂寥几乎淹没了她,无依的感觉像一把染毒的利刃狠狠地刺穿她的心口,称作“孤寂”的猛烈毒物在她的身躯四肢逐渐扩散蔓延,带领她走入封闭的黑暗空间,带领她走向深刻的死亡路径。
孤独,远比死亡更教人恐惧。她曾经体验过。
“别离开我,我不想孤独一个人我不想啊”她惊喊着,脸颊边还残留着泪水。
一只大掌准确地握住了她挥舞的小手,给了她温暖。
“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挽袖。”
“呜呜”她低泣着,抽抽噎噎的哭声让人心酸。
看来,她还留存那夜的记忆。本以为她会遗忘的,看来是因为他的再次出现,才又让她想起的吧!看着熟睡中的人儿,司徒傲的眼神失去平时冷寒的严厉,冰潭化为一泓温柔泉水,滋润着她不安迷惘的心。
他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
当以往的记忆消逝,留存于心底的还剩下些什么?
当他的挽袖娃娃早已没有了他的记忆,还是他的挽袖娃娃吗?
**
“小姐,你多少吃点东西吧。”
啪!挽袖随意一扬手,翻倒了侍女红妆手中的热汤,盛着汤的碗盅摔碎在地,滚烫的汤品撒泼在地上,犹冒着一阵一阵温热的白烟。
“小姐”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出去吧!”躺靠在床边,挽袖苍白的美颜教人瞧不出情绪波动。
红妆为难地站在一旁扭绞着手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是小姐都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更何况、更何况要是小姐不愿意吃东西,教奴婢拿什么跟爷交代?”
“你这是拿他来压我?”挽袖的嗓音虚弱,毫无生气。
从被司徒傲劫亲至今已经三天了,虽然在这段期间里,司徒傲几乎鲜少出现在她面前,也没有对她做出什么逾越礼数的行为,可就算是如此,对于她来说仍是磨灭不去的侮辱与伤害。
她好恨,好恨!为什么他要破坏她的幸福?明明幸福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明明她就要幸福了。
“不是、不是!奴婢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算了,你下去吧。”挽袖曲起膝盖,将脸枕在两膝之间。
“你还是不肯吃任何东西吗?何不告诉我你这样做究竟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低沉的动人嗓音从门边传来,只见一个俊魅的身影倚在门边,身上的黑衣随风飘扬。
是他!
从空气中飘来的气味,她已判断出来。
“我有可能折磨你吗?”将脸蛋整个深埋在双膝之间,挽袖拒绝抬起头,她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的怯懦与软弱。
走进房内,司徒傲不期然地瞧见地上一片的残碎“伤害你自己,就等于在折磨我,挽袖娃娃。”
挽袖顿了顿,旋即负气地低吼:“别用这个名字叫我。”
司徒傲看着她的反应,掩不住心底的失落。
他知道挽袖将小时候的记忆,全部都封锁在记忆最深处,那是在她心底深处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虽然当他又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挽袖确实对他有了一些反应,可是那只是极短暂的,并不可靠。
司徒做不免有些担心,现在的自己到底有没有可能让挽袖再一次爱上他?啊!他亲爱的挽袖娃娃。
“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并不想怎样,我只是重新夺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我不是你的,永远都不是!我是挽袖,我是傅天狂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属于你的。”
司徒傲坐定在床边,轻抚着她披散的长发。
“别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挽袖娃娃。”
“我”
他招手唤着一旁站着的红妆,不理会她的抗辩说:“去替小姐再盛一碗汤来,顺便把这里的东西收拾一下。”
“不用了,我吃不下。”挽袖不领情。
“你吃不下也可以。”司徒傲无所谓地耸耸肩,缓笑看着她的背影“如果你不想吃东西的话,那么我就一天杀一个服侍你的人,一天不吃杀一个、十天不吃杀十个,直到你肯开口吃东西为止。”
挽袖完全没料到他竟会用这个来威胁她“你怎么可以!”
“你一定会知道我敢不敢这么做的,挽袖娃娃。”他扬起的邪魅笑容里,隐隐藏着些许的嗜血神情,不容置疑。
从他微眯的诡魅眼瞳里,挽袖知道他绝对敢这么做。
挽袖不禁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能、软弱,其实她大可以不予理会,任由他去杀一个人、十个人、甚至是一百个人,那都与她无关,偏偏司徒傲就像是抓住了她的痛脚似的,认定她绝对不会如此狠心。
没错!她确实不会。
她没有理由将自身的过错,加诸在其他无辜的人身上。
司徒傲从她细微的反应判断出她的决定,于是他向早已脸色发白的红妆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拿点吃的东西进来,而他则取来置于镜台边的梳子,仔细地替她梳理散发。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把脸埋起来吗?”
司徒傲颇为讶异手中传来的触感,她的头发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柔细滑顺,美丽的色泽及带有微香的长发如同上好黑缎般让人爱不释手。
“请你请你放了我,好吗?”挽袖难得听话地将头抬起,古典精致的丽颜带着祈求,是令他难以拒绝的期待。“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呢?”他一径梳理着她的头发,无视她殷殷的冀望。
“我想回去,回去我的家。”她扯住了他的衣领,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求你放了我吧!我一定会感激你一辈子的,我保证,只要你愿意让我回去”
司徒傲不语,俊美的容颜低垂。
要他放了她不可能!可是,他如何能够拒绝挽袖的请求,他如何能够!已经多少年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将挽袖重新带回自己的身边,如今他的愿望实现,却是建立在挽袖的伤心上,教他于心何忍?
其实他早就知道让挽袖回复记忆的可能性等于零,不只是挽袖自己不愿想起,更是因为他不愿见到挽袖伤心的模样;但失去了那一段的记忆,他与挽袖间情感的维系将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他能够忍受看到挽袖为他而难过落泪吗?而且,他能够忍受让挽袖离开吗?两个互相对等的问题,无论牺牲何方都得不到圆满的解答。
司徒傲陷入矛盾无解的难题中,无法抉择。
“求求你”挽袖令人心疼的泪颜在他的眼前,狠狠揪痛他的心。
如果真的要做出决定,即使那会让挽袖伤心、落泪,司徒傲仍是私心地坚持要留下她,他相信终有一天挽袖一定会看见他的真心,会重新属于他。他一直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不可能,我不可能放了你。”他终究还是说出了伤她心的答案。
挽袖闭上眼,用力挥开置于她发上的手。
“答应我,请你至少答应我一件事。”紧蹙柳眉,挽袖对他已经是痛心恶绝“我不想再见到你,请你离开好吗?”
若是平常,挽袖绝对不会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可是此时她已经心力交瘁,无心去分辨这究竟会不会令他伤心、教他难过。
“如果这是你的期望,我答应你。”司徒傲悄悄地退开了她身边,迟缓犹豫的脚步走过碗盘碎屑未清干净的地方,几块尖锐碎片刺穿他的软鞋,尖锐的痛楚比不上他心中的隐隐作痛。
“快走!快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挽袖用力地摔着枕头,哀戚的哭泣声不断。
转身退至门外,司徒傲轻轻地将门掩上。
贴着门板,他仿佛还可以听见房内挽袖的低泣声在耳际缭绕,是那样的失落、那样的哀伤
他紧握着手中的梳子,直到手中的血宛若眼泪一般缓缓落下。
**
奔香楼
“看来,你的挽袖娃娃拒绝了你。”淡漠的笑语出自海漠的口中。
奔香楼内,一对同样出色、冷漠的俊秀男子端坐其中,与四周华丽高贵装饰相斥的冷绝气氛在两人间流转。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吗?我已经够烦了,不需要你时时提醒我。”重重放下手中的酒杯,司徒傲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
海漠冷眼看着他,一点同情也不愿施舍。
他太了解司徒傲了,就是因为太过于了解,所以他清楚知道这家伙对挽袖所付出的情感究竟有多么深刻。
其实以四方之王的身份,司徒傲岂会到如今依然孑然一身;除了挽袖,其他的庸脂俗粉他均不屑一顾,为了这事司徒老夫人不知有多生气,直至咽气时依然念念不忘其孙的婚姻大事,而司徒傲就是无法忘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它的主人。
海漠无法对他付出同情与施舍,因为对于司徒傲来说,强烈的自尊让他无法忍受失败,同情、施舍反而会对他造成再一次的伤害。
“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了她?”
“不,我不会让她从我身边逃走。”司徒傲狠狠地灌进一口烈酒,希望能够借由酒来冲淡想念、冲淡脑中时时刻刻浮现的哀伤脸孔。
“我就知道,以你老爱钻牛角尖的硬脾气总有一天会为自己、为他人带来伤害的。”
“闭嘴!”司徒傲抚着发痛的头低吼。海漠有时真的怀疑自己是怎么能忍受他恶劣的个性这么的久。“我是好心提醒你,到时候出事了,就别怪我没说。”
“出事?还会出什么事?”
一把抢过司徒傲手中的酒杯,海漠阻止他再继续猛灌自己下去,照他这样不要命的喝法,肯定不出三杯他就会不支倒地,他可一点也不想带着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回家。
“很高兴你还有精神去注意别的。”海漠冷笑。
“别跟我打哈哈。”他粗鲁地拎起海漠的领子,邪魅的眼瞳危险地眯起。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挥开了他的手,海漠整了整衣襟“北方傅家已经因为你这次的劫亲举动气疯了,若非顾忌咱们东方与西方两家的势力,傅天狂那家伙早就不顾一切地打过来了。”
“既然他不敢攻过来,我又何须畏惧。”或者该说就算是傅天狂攻过来了,他也不会害怕。
“你还是必须稍加防范,因为我无法肯定傅天狂会不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为了夺回挽袖,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挽袖是我的。”司徒傲原已稍平息的怒气,瞬间又被海漠的一番话触怒。
“我当然知道挽袖是你的。”海漠摇了摇头,极少见他如此容易就动怒。“可是别忘了,她可是你从人家的婚礼上抢来的,怎么样都名不正、言不顺,加上流言又传得特别快,只怕不消几天你的挽袖就会成为大街小巷人人谈论的人物,你确定这样一个小姑娘能够忍受毒辣的批评吗?”
是啊!
经海漠一番提醒,司徒傲才猛然想起人言可畏。
他自己或许对那些辈短流长毫不在乎,可是挽袖毕竟是个姑娘家,一经那些三姑六婆的渲染谣传,再难听的话都会传出来。
“还不只这些呢!”他突然觉得,司徒傲惹上的麻烦还真不少。“据我得到的消息,说傅天狂因为你的举动在性格上有了相当巨大的转变,看来是受到太大的刺激,所以难保他不会有所行动,你还是得小心。”
也就是说,傅天狂随时都有可能会对他们不利。
“你有什么办法吗?”
“还能怎么办,只好结合西方、东方的权力试着阻止。”海漠的手指在桌上画来画去,似乎在盘算着些什么。“不过,我觉得这样的效果不大。”
司徒傲自己也很清楚。
“不能试着联络南方白家吗?”
“我有想过,可是白家的人说他们的少主不在无法决定任何事,所以就回绝了我们的要求。”
四方虽然看似一体,但实际上却无法借着权力牵制任何一方。
就算他有把握单凭司徒家的能力就可以独自面对傅天狂的挑衅,但这所要冒的风险也是超乎想象中的大,所以若是他想要掌握局势,就必须借助除了北方、东方之外的其他两方势力的帮助。
“若要说最好的方法,还是你把挽袖还回去最妥当。”这是海漠多方盘算后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傲,念在我是你朋友的份上听我一句,如果你真的没把握让挽袖重新爱上你,还是放她走吧!不然,就是你必须狠心一点让她想起那段回忆,否则有她在,我们毫无胜算。”
“那是不可能的。”
海漠叹了口气。
“其实早可预料到你的决定,我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何尝不了解司徒傲的苦闷,只是他仍祈求着事情能有转圈的余地。
“除此之外呢?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海漠耸耸肩,俊逸的脸上净是无奈。
“好好考虑一下,这不单关系到你和挽袖的未来,而且更是与四方的未来息息相关,不可轻易儿戏。”
司徒傲当然知道。
只是要让挽袖重新爱上他,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