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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两点半,位在山里的旅馆寂静无声,附近杳无人烟。
但在一片漆黑中,旅馆主屋二楼中间的房间绽放出白花花的灯光。
玛颖正披着外套坐在房间里小小的和式桌前念书,左手托着腮,右手拿着笔,可是面对躺在面前的行政法,竟然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呼”她吐出一口长气,哀怨地盯着面前的墙壁自言自语。“他怎么会吻我?!”
这个问题困扰她足足两天了,害得神经向来粗得跟树干一样的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本来她想,睡不着的话就起来念书呗,可是,念书时她的脑袋依旧像一台坏掉的录放影机,不断重播那天接吻的那一幕。
因为那个吻,她气得违背自己不记隔夜仇的原则,不肯跟他讲话,但这并没有办法使她的心安静下来。
“对,他一定只是在玩弄我!”她猛地一拳重重砸在行政法的书上。
他不也曾经跟欧丽敏在电梯里乱搞吗?搞不好这在国外只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但他有把舌头伸进去耶——可恶,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反抗呢?”她又受不了自己地哀哀呻吟道。
她不只没有努力反抗,甚至还满喜欢的!
“忘掉、忘掉!”她改用拳头敲自己的头,像是如果多敲几下,就可以把自己敲失忆了。
唉!她现在应该把心思全放在念书上,哪有工夫去想东想西的啊?恋爱这种东西,又不是想多了就一定是自己的。
还是早点上床睡觉吧,就算睡不着也要躺在床上,明天还得上班咧!
下了决定,玛颖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整齐,关掉房间的灯,正要躺进温暖的被窝里,蓦地感觉到从窗口灌进的凉意。
啊!忘了关窗。她走到窗台,才要关起窗子,无意间瞥到黑夜里的一抹亮光。
有一辆不知什么厂牌的汽车驶到旅馆大门前,静静地熄了灯,停了下来。
奇怪?难道这么晚会有客人来住?可是她家十二点就把大门锁上了,没有在营业。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想看个仔细,没想到突然看到一抹身影从左屋的松之间走出来——是葛森。
黑夜里,葛森竟然穿着一身唐装长袍,像燕子一样轻易地翻过旅馆庭院的围墙。
“哇!”玛颖瞪大了眼。这是在拍武侠片吗?
葛森走到车子前,打开前座的车门坐进去。
下意识地,玛颖连忙冲到楼下,但当她跑到庭院时,车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大概是有什么事要出去,不想吵醒大家吧她有点失落地走回主屋。
下次一定要警告他,别再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了,要出去就早说嘛——虽然他露的那一手翻墙功夫挺赞的!
她边兀自胡思乱想,边走进玄关,突然,贴在柜台上的一张便条映入眼帘——
有事,可能几天后才会回来。葛森。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有点寂寞了起来。
* * * * * * * * *
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乐团在台上嘶吼着,三更半夜才是pu “the lionheart”最火红的时间,整个舞池挤满了人,人们最底层的欲望在昏暗迷炫的灯光下暗潮翻涌。
the lio heart全部以黑白两色装潢,雷射光照射下,像一个银白暗黑相间的盒子。虽然消费高昂,也才营业一年多,但凭着表演精采、格调高级,加上挑选客人严谨,已经成为有钱少爷夜晚消磨时间的圣堂。
但很少人知道这样一间有名的pub,幕后出资的竟是白虎盟,更没有人知道,主导整个经营权的,竟然是年仅十五岁的白虎盟少主佟人。
“我听说过白虎盟的少主很厉害,不过,真没想到他年纪小小也能搞出这么大的名堂。”
穿着玄黑唐装长袍的葛森,双臂环胸斜倚在角落,状似慵懒,但戏谵的黑眸已把整个场面一览无遗。
人家说擒贼先擒王,要对白虎盟下手,他决心先制伏这只小老虎。
“如果消息没错的话,今天佟人会来店里开会,我们应该能见到他,不过麻烦的是,白虎盟当然也会有一些人马过来。”阿齐在一旁戒备道。
“怕了?”葛森低声轻笑。
“不怕。”阿齐反驳。他是谨慎,不是害怕!
“那就走吧!”
暗夜里的玩命游戏,最适合“愚者”出场了。
ub的角落里,一名穿着便服混在客人中的高瘦男子,正暗暗监视场内的情况,蓦地感觉到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抵着自己的颈子后方,让他整个人寒毛倒竖。
“不要轻举妄动,我有些事想见见你们的少主。”葛森贴在他后方淡笑道。
他试着回头。“我不——”
刀子瞬间没人他颈后方的皮肤表层,吓得他当场噤声。
“杀人是犯法的,我实在不喜欢,你懂吗?”葛森的声音似乎饱含困扰地耳语道。“不过当有人不配合时,再怎么讨厌,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我带、带你去。”
他领着葛森,小心翼翼地往pub左侧的暗门进去,阿齐则隔着一段距离随后跟上。
上了暗梯,停在一道门前,那名高瘦男子敲了敲薄板木门。
“谁?”里面的人粗声问道。
“是我,克强。”
门内的人沉默片刻,接着门缓缓打开,露出银白双色调,充满设计品味的会议厅,里面有五、六名黑西装的剽悍男子正环胸站着。
名为“克强”的高瘦男子被葛森押着先走进去,而当葛森前脚踏进门内时,就听见“喀啦”一声,一把枪指向他右侧的太阳穴。
葛森袍一翻,笔直抬起右脚,踹掉旁边埋伏男子手上的枪,男子握住右手哀嚎,整个动作几乎是在两秒内发生。
其他人紧接着要举起枪,但举起的瞬间葛森长袖一扬,他们顿时感到虎口剧痛,手枪都脱手飞出。仔细一瞧,不知何时,手上竟插着一截短短两公分见方的刀片。
“呵!小孩子不要随便玩枪,佟人,你也想像你老爸一样,只当个成天厮杀的黑道吗?你的野心只有这样一点点吗?”葛森盯着对面阖上的门朗声道。
他的话一针见血。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一百七十出头的美少年,五官秀美,目如寒星,不驯地瞪着葛森。
“少主!”众人都躬身行礼。
伸人只是手微微一扬,示意众人退开。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个普通角色。
“我的人不会再动手,你可以把克强放了,让你的人也进来,我们慢慢谈。”他冷静地道:“刚刚在楼下的监视器上,我就注意到了你,不过,没想到七把枪也对付不了你一个既然这样,那我想我们也不必再动武了,你的来意到底是什么?不妨直说。”
“我的来意很简单,”葛森松手把克强推向前,克强连忙跑到旁边,阿齐也谨慎地进门来。“你们白虎盟现在在跟创星建设的葛先合作,我要你们改跟我合作。”
佟人轻蔑地道:“这位大哥,你找错人了。合不合作是我老爸的事,跟我无关。”
葛森咧嘴一笑。“跟你有关的,我要你去说服你父亲。”
“为什么我要?”佟人不屑道。面对比自己年纪大了将近一倍的葛森,他的气势丝毫不输人。
“因为我是创星集团的总裁葛森,你跟我合作的话,我可以帮助你把白虎盟漂白,转型成企业,不仅今后你们在黑道上仍能保持老大哥的地位,你们也可以保持双手干净,不必跟条子牵扯不清。
“这是你的梦想吧?”葛森笑了。“不然你不会坚持经营the lio heart,却又走上流路线。”
他的话让佟人的一脸酷样消失,出现了讶异的表情。没想到他盘算过什么,这个男人都知道。
“不过你太高估我了,我爸下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改变他。”他摇头。
“如果你自愿当我的人质,我就可以改变他的想法。”葛森道。
“凭什么我要把性命交到你手上?”佟人迅速地掏出裤袋中的银色手枪上膛,举起瞄准葛森。“就算我不跟你合作,迟早我也可以达到我的目的。”
葛森锐利地睇了佟人一眼,一语不发,突然,他的视线被地上掉落的枪吸引。“柯尔特转轮手枪你们家用枪满有品味的嘛!”
他举止从容地弯下腰捡了一把地上的手枪,佟人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僵持着。
“多说无益,我愿意用俄罗斯轮盘跟你赌赌看。开枪三次,如果我没事,你就跟我走,当我说服你父亲用的人质。”
葛森打开枪膛,倒出六颗子弹在右手掌心,接着把一颗子弹塞回转轮座里,随意地松手让其他子弹掉落地面,旋转转轮,上膛。
葛森用手枪枪口抵着自己的左手手腕,笑咪咪道:“如果我真的死了,害你惹上条子也很麻烦,所以,我们赌会不会废掉我的左手怎样?”
“森,不要——”阿齐真是火冒三丈,这家伙给他玩命呀?!白虎盟不合作就算了,干嘛非要这样?
“你不准动!让他玩。”佟人把枪指着阿齐,他不信葛森真的敢开三枪。“葛森,如果你真的赢了,我就跟你走。”
葛森只是微微笑一笑,迅雷不及掩耳地“砰砰砰”直接朝自己左手手腕连开三枪,吓得在场其他人都刷白了脸。
“森”阿齐结结巴巴,死命瞪着葛森的左手手腕。还好手还在看起来好像没事
“我赢了。”葛森笑嘻嘻地说。
他一定是作弊,手枪里根本没子弹!佟人剑眉打结,威胁道:“把手枪抛给我,我要检查,不然,我就对你的同伴开枪。”
葛森无所谓地把手枪朝他那边丢,佟人一手俐落地接住,一边仍旧枪指着阿齐,一边检查手枪里的子弹。
子弹刚好就在第四个孔,也就是说,如果葛森再射一发,一定会中弹。
“玩这个要有技巧。”葛森摊摊双手,毫不在意地公开秘密。“你一开始就要选对放进去的弹孔,要能控制旋转转轮的力道,才能确定在第几发时会射出子弹。”
佟人又是讶异又是佩服地瞪着葛森。瞧他说得那么轻松,但若是一个疏忽,子弹就会贯穿左手手腕
在面对危险时,依然能真正放松地玩乐,即使身处整天游走生死边缘的黑道,他也从没见过身边哪一个男人做得到如此。
“好,我跟你走。”佟人把两把枪都扔到身后,毅然决然地道。
* * * * * *
晚上十二点,玛颖穿梭在旅馆的各个房间里,关紧门户,检查电器开关。
阿嬷参加社区的长青联谊活动,到日本去玩,要大后天才会回来;阿嬷前脚才踏出门,官恩后脚就跑去新任女友——谢小梅家去住了。
这个坏小孩,什么时候跟小梅搭上了?她竟然不知道!
所以,她也让阿水伯放个假,这个周末旅馆暂时休息一次,整个旅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玛颖来到了松之间,不自觉地脚步停顿了一下,她轻轻推开纸门,看着被葛森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
这家伙跟个小孩差不多!她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
葛森消失已经过了整整三天,从一开始的毫不在乎,到现在她下班回家,总是频频在意松之间有没有人回来,注意路过旅馆前的人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无比怅惘,却又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突然,她感觉到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
“谁?!”
玛颖吓得立刻转身,摆出可笑的跆拳道招式面对来人,却看到葛森一脸忍俊不住地看着她。
“噗!哈哈哈”葛森笑弯了腰。“你该不会真想拿这套三脚猫的招式对付我吧?真不知该说你太大胆,还是太愚蠢?”
“森!”她满脸惊喜,看着一身玄黑唐装长袍的葛森。
她脱口而出的叫唤,让葛森心念一动,有种温暖的感觉融化了他的心。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呢!
玛颖简直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的俊脸仍挂着顽劣的笑容,但是丝绸绣银龙的长袍却让他散发出一种尊贵又邪魅的气势。
他不再像她平常认识的那个又痞又懒的葛森,反而像是西方电影里走出来的那种东方杀手头子,很迷人很危险让她的耳朵热辣辣的。
“你你干嘛不按电铃呀?”她觉得呼吸紊乱了起来,急忙先指控他。“你是不是又翻墙进来的?真是把人给吓死了!”
“还好嘛——我觉得你并没有被吓得很严重啊!”他的口吻里带着一丝宠溺地道。才不过离开三天,为什么看到她苹果般的红颊,竟觉得很想念?
“不过,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太危险了。”想到可能会有坏人闯入,而只有她一个人,他蓦地感到一阵心惊。
“阿嬷出国去玩了,小恩在小梅家——真是不懂小恩怎么会手脚这么快?他俩什么时候成为一对的我都不知道!”她气呼呼地道。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看家。不过我以前也看过家,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旅馆破虽破,里面还是有装警铃,警察也会定时巡逻这附近的。”
“你不怕有鬼?看你们家这种建筑、这种位置,实在非常有可能。”他讪笑道。
“哼!我们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从没听说过这种传闻,而且就算有鬼,我行得正、坐得端,一点都不怕。”
讲到这,她不满地用食指戳戳他的胸膛。
“怕的是像你这种人!鬼鬼祟祟地翻墙离开,现在又鬼鬼祟祟地翻墙回来,我们家有大门的,先生,还是你当小偷当习惯了?”
“那天晚上翻墙被你看到啦?”他无赖地笑笑。“那是不得以的,事发突然,我必须离开,又不想吵醒你们。”
“离开的时候还有理由,但今天呢?真要担心的话,你应该要明天上午旅馆营业时再回来,而不是莫名其妙地翻墙进来。”她其实很高兴看到他出现,只是被他吓一大跳很不甘心。
她的话倒点醒了他,葛森微怔。
的确,他为什么宁可要翻墙,也要赶在今晚回来这里呢?
稍早之前,他坚持离开白虎盟位在台中的本部,执意要赶回台北来,那时阿齐也一直劝阻,说是时间太晚了。
现在他才猛地发现,他急着回来,其实只为了想看看,隔天一早她醒来时发现他在,会不会露出惊喜的可爱表情?
“我想早点见到你。”他难得老实地笑睇着她。
刷地涨红了脸,玛颖怀疑她该不会连脚趾头都红了吧?这辈子她还没感觉过心脏像此刻跳得那么快,好像玩高空弹跳一样。
从动物园那一吻开始,或是更早之前,一见到他就觉得胸口怪怪的感觉,此刻更是发酵、扩散。
讲点话啊!玛颖,她催促着自己。
“你想不想喝酒?”她脱口而出。
葛森有趣地扬起眉,话题怎么会跳到这里来?
“呃明天放假月亮很漂亮家里还有几瓶清酒,你要不要喝?我把它热一热。”
怎么语无伦次起来了?唉她只是觉得气氛很好,不想就这样各自回自己的房间去
“嗯!今晚月色真的很漂亮,也不会很冷,麻烦你拿几罐酒来松之间的起居室,待会我们一起喝吧!”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温柔地帮她把整个句子接起来。
“不过先让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我不想一直穿着这件长袍!”他嫌恶地摊开双手,上下打量自己的功夫服。
玛颖噗哧一笑。“对呀!这件长袍你哪弄来的?好像在拍电影我去拿酒,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说完,她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开,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着玛颖淡粉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葛森陷入长考中。
她比他想像的更能影响他,而他,甚至还没把她弄到手——不对,或许就是因为这点的关系吧!因为还没碰过她,她又老有出乎他意料的反应,所以他才会一点都不觉得腻。
想像着激情下的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的星眸可能会醺然,白皙的肌肤可能会变得像上等的红彩瓷器——
他发现他只想把她拥入怀里,彻彻底底占为己有。
葛森的黑眸里跳起了欲望的火苗,食指无意识地搓着下巴,他做了决定。
白虎盟的事已经大势底定,接下来就要开始进攻了,同样的,对于她,他也要开始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