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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化妆台前把头发吹干了,吹风机还在转,她正发着呆。
打他进来,她就一直看着他,从化妆台镜里看见他进房闷声不响地脱下外袍后,就爬上床躺下了。
以为他进房接下来就轮到她被骂,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学阿民乖乖听话道歉,他说什么都是对,让他消了这口气。
不料,他躺下后就没动静了。
这是在等她吗?
对,只有我。如果三个月后你不能接受我,我们就分开住。
莫名地想起他这句话来,她默默关掉了吹风机,起身把他脱下的外衣挂好,关了灯,钻进被子里。
她张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的天花板,奇怪了!平常这种时候他都像霸王似的压到她身上,今天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难道她猜错了不是在等她?
“天下还在生气啊?”她试探地开口。
“哼。”这回猜对了,他还在生气。齐治国转头看着他,他闭着眼睛,跟她一样平躺着,两只手伸在被子外,而她则把两手缩在胸口抱着。
她的体温一向很低,四肢很容易冰冷,天冷时就算盖上两件被子,手脚还是冷冰冰。这会儿没有他靠过来温暖,她只觉得脚底一阵寒意,两只手怎么样都藏不暖。
“这样要怎么开始呢?”她不是说给他听,而是因为烦恼而不自觉的喃喃自语。她说了会努力试,她也真的有这份心,因为不能离开他
他出事那一天,她看着电视那一幕的冲击,对她来说太大了,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提心吊胆,不能放开他的手。
她想,只要看到他重见光明,她就会安心了吧?
“天下”她冰冷的手轻触他的身体,感觉不到他有拒意,她才爬到他身上,摸黑着吻上他的脸,亲他的嘴
任凭她亲了老半天,他始终没有半点主动的反应,而她趴在他身上,一半身子露在被子外受寒意侵袭,不住地发冷,开始感觉脑袋也发冻了
平天下眉头愈来愈紧,趴在他身上的身子频频发抖,终于让他再也忍不住,两手悄悄环上她的身子,却一摸到她浑身冰凉,心头立刻冒了火——
“搞什么鬼?”他发现她半个身子在棉被外头,气到想骂她。
齐治国正冻着脑袋,吻着他的嘴,突然被他一把拉开,受冻的脑袋瞬间清醒,还来不及搞清楚他又为了什么发脾气,下一瞬间已经整个身子都埋在被子底下,他用宽厚的身躯包覆住她,用他的脚板温暖她。
“你怎会这么笨!猪都比你聪明!”
她正享受着他暖炉般的温暖,头顶传来他冷斥的声音,打掉了些许她心里对他的感激,她微微扯眉。
“不要再提到猪了好不好?”她现在对“猪皮”感冒。
他抱着她静默了一会儿,想到她方才的笨拙和难得的“努力”又听她抱怨提到“猪”忽然笑了起来。
她仰头看着他,发现他心情变好,她心头的乌云也立刻跟着消散,双手马上抱住他取暖。
“天下,有你真好。”她发自内心深处的欢呼。平天下却立刻扯下笑容,老大不开心的毒嘴功势又出现了,只听他冷冷一哼,别具深意地讥刺道:“我对你来说,不就这点价值吗?”
齐治国闻言看着他,搞不懂他一阵暖风来,又一阵大雨来,他哪来这么多情绪啊?
“你还在生气啊?”她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他还在为她跟阿民的事生气。
结果她不提还好,一提他心里更冒火,一把推开她,却没两秒钟,又把她还没暖热的身子抱回怀里。
她更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关了灯的黑暗室内又看不到他的表情。
“又怎么了?”
“吻我!”他不想提那件火冒三丈的“众叛亲离”火大地直命令她。
她其实躺在他暖热的怀抱里就开始有睡意,而想着反正他气还没消,她明天再“努力”没料到他气还没消,也要她继续“努力”
她心里一声叹,默默地解着他睡衣的扣子,两手摸上他充满热度、起伏的胸膛唔,好温暖。
“齐治国!”
“啊!我醒着。”她摸着他温暖的胸膛,摸着摸着不知不觉闭上眼,差点跑去陪周公。
平天下似乎已经发现再等下去是换他变笨了,他翻身压住了她,趁她还清醒的时候,摸着她的脸,吻上她的唇
这回她不敢再处于被动的位置,也开始响应他,两手圈上他的脖子,学着他的吻,吻着他
一阵阵的悸动默默在心里荡漾开来,他摸着她的脸的手变得温柔,和她耳鬓厮磨地缠吻了好久
齐治国始终张着眼,一双沉静的眼神默默看着他,偶尔看看天花板,想些别的事,慢慢地进一步拉下他的衣服
明天一早跟阿民去市场好了,天气冷,买些排骨回来炖。
她感觉到一只手摸到她的身子,解开了她胸口的扣子,抚摸她的胸部,手掌整个罩住,触摸到她的心跳
啊,厨房里还有当归吗?红枣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嗯,明天要记得先去厨房看看——
咦?
当她两手学着他,爬在他光滑的裸背时,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突然起身穿好衣服,翻身去睡,留下她一人还平躺在那儿吹着冷空气,看着天花板。
她猛打了个冷颤,跳脱的思绪瞬间归位,两手赶紧和他抢被子,身子钻在他背后紧紧贴靠着他。
“我正在努力,你怎么了?”她发现只要不让她的思绪集中,她应该就可以克服想吐的冲动,完成他的条件,差一点点就试验成功,他怎么这时候反而不配合了?
“你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懒得理你了!”
到底是谁搞不清楚状况啊?齐治国扯眉,很想翻过身去不理他,冰凉的身子却很没义气地背叛她,她缩在他背后最后双手环住他,身前一阵温暖,背部一片凉,但也比全身冷冰冰好多了。
平天下张着眼睛,处在一片黑暗里,一脸漠然。
等到背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音,他才深深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把她抱入怀里。
他摸索着,把被子拉好,不让一点风透进来,冷到她的身子。
他又到处摸着她的身子,直到把她的身子弄得和他一样暖和,他才停下来,默默抱着她睡。
这十几年来,他一到冬天就尽量赶回来,而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是为了什么吗?
该不会以为他只是为了要她?
想到她的脑袋也只能装这点东西,想的大概也就这么多了,平天下忽然扯起眉头。
年少时的校园生活,他一直过得很忙碌,白天上课、傍晚和假日帮家里做生意,偶尔打工。
他比一般的孩子早熟,从小就规划好未来的蓝图,也循序渐进、按部就班一路走到十八岁。
那一年父亲倒下,罹患绝症不久人世,渴望看到他娶齐治国。十八岁就娶老婆并不在那张蓝图里面,他原意是等事业有成,再挑个喜欢的女孩子成家,算下来最早结婚也要等到二十八岁。
他太习惯了女孩子们爱慕的目光,他也认为齐治国跟那些女孩子一样喜欢他,才经常跟着他回家,到他家里吃面,假日也来看他。
他们两人从国小开始同班,偶尔分在不同班级;到了国中又在一起,高中也念了同一所,六年都同班。后来升大学,他念了外地的学校,一到假日回来,还是会看到她来吃面。
他一直都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女孩,齐家是地方望族,曾祖父是大地主,隔壁的温柔乡有十分之一都是齐家的土地,祖父是高级将领,父亲是名大律师,母亲来自书香世家,两个哥哥也都是校园名人,她顶着齐家千金的光环,是众人捧在手心里的花朵,她应该是很幸福的,他却从来都不曾见她真正开心笑过。
她只有在跟着他回家吃面的时候,才会露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来,那时他也注意到很多男生会被她的笑容吸引,看着她忘神。
后来他知道,齐家的女人在齐家是不能有声音的,一切都得听从齐家男人的安排,她温柔贤淑的母亲一直都扮演一个安静的角色,而她从小就被限制在一个“顺从、安静”的框架里成长,她也从来都不曾反抗或排拒。
当他听到她说,她能够在回家途中,甚至假日时,到他家吃一碗面,还是她的两个哥哥知道她爱吃面,帮她争取来的“福利”时,他觉得不可思议,也渐渐了解她生长的家庭,似乎无法给她想要的快乐。
他想是因为她喜欢上他的关系,她爱屋及乌也喜欢他的家庭、他的父母,而他父亲更是把她当作自己女儿般疼爱,每回她来吃面,她碗里的馄饨总是比别人多,面前也会多一盘小菜。
他父亲总是叫她“媳妇儿”经常问她什么时候要嫁进来,她也总是笑着回答:“哈哈,快了、快了。”
他总会看着她那张笑嘻嘻的厚脸皮,横她一个白眼,心里想:快什么,我一定娶你吗?
当她知道他父亲不久人世时,他看见她一瞬间脸色惨白,好一会儿都没说话,那么难以置信,等到她接受事实时,也是一句话都没说,眼泪却一直狂掉,哭得比他凄惨。
她经常偷空到医院去陪父亲,在他面前还是笑吟吟,只是当他父亲问她什么时候嫁进来时,她就不再回答那句话了。他隐约看出来,她似乎是不敢对不久人世的父亲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当时他并不知道她是什么地方打动了他,他更以为是父亲的缘故。当他父亲笑着感叹说到可能看不到他成家,希望他能够体谅时,他马上决定娶她。
脑袋里的念头成形那一瞬间,他就立刻去做了。
他自信而且自满地连一丝她可能拒绝的想法都没有,而事实上他的确不费吹灰之力就娶到她。
等她戴上戒指,他才想到她的生长环境并不能让她有自主权,而她竟然毫不犹豫就套上戒指,没考虑即将在她家里引起的风暴,她必须承受的后果,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她如此爱他!
他当时是感动的,甘愿陪她回家一起承受责难,即使被她父兄痛打了一顿,他也咬牙忍了。
只是没想到,她父亲如此严厉,面对初次反抗他的女儿,处理方式竟是把她扫出门,从此当没生过这女儿。
她还是愿意跟着他走,他看见她眼神坚定无悔,他当场脑袋轰地一声,深刻体悟到——眼前这个女孩如此深爱他,竟愿意为他抛弃一切!
“天下!”
海浪声音反复不断在耳边,突然窜进熟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从过去的回想当中回过神来,等了一会儿,他听到她跑过来的声音。
“天下你说在家附近走走而已,怎怎么走到海边来了?我找你好久。”齐治国跑得气喘吁吁,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得断断续续。
“找我做什么?”
她望着空旷的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沙滩上,手杖搁在一旁。她实在有点怀疑他是怎么一个人走出巷口,穿过马路,越过堤防拾阶而下,来到这片沙滩的。是中途遇到哪个邻居,把他带过来吗?
“天快黑了,我来找你回家吃饭。”
“我出来这么久了吗?”他扯眉,以为他不过出来一会儿,不知不觉竟在海边待了快一下午。话说回来,他也以为三个月不算短,等到日子匆匆走过,他才不得不承认他把话说得太早。
“嗯。”她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深邃立体的五官,一双无法看见她的眼睛她拉起他的手,把手杖交到他手里“回家吧。”
“以前常来这里看海已经有好几年没来了吧,这片海还是一样蓝吗?”他拿着手杖起身,把她的手牢牢握在手里。
“是啊,都没有变。”齐治国回头望一眼深红的夕阳映照在海面上,迷人的景致即将堕入黑暗,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快她很逃避地不愿去想,时间也过得太快了。
“我们回来多久了?”他嘴角隐隐扬起,几乎从她的口气里,听到她的心思,故意开口问。
齐治国眨了眨眼,即使他看不见,她还是心虚地转过头去“一一个半月。”
睁眼说瞎话!欺骗他这个看不到月历的瞎子,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她真是跟他妈混久了,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
“这么说来,你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好‘努力’啊我期待着。”
齐治国讶异地瞪大眼睛,没想到她能骗过平天下,眼里充满惊喜,一扫几天来的阴霾,笑吟吟地说:“我会努力的!”
事实上,到今天,他们正好回来三个月,而她的身体仍然无法接受他。她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怕他提到要走他一个人要走。
她低头望着两人的手,他把她的手握得牢牢的,一点都没有放开的打算。她莫名地有一股安心的感觉,不停地笑开来,忍不住抓着他的手摇晃起来。
“你是想看瞎子摔跤吗?”平天下扯起眉头,一手抓着手杖摸索着前头的路已经不好走,她还甩着他的手,是打算让他失去平衡,跌个狗吃屎吧!这样报答他的“好心”!
齐治国马上停下来,转而两手抱住他手臂,贴着他一个劲地笑。
平天下没有再说话,嘴角慢慢宽起了笑容。
沙滩上印着两人紧贴的步伐,慢慢地愈来愈长,拖成了一条线,消失在阶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