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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景茹办公室出来时我感到快乐。能够如此完美地依照自己意愿解决好事情,首先说明的身在社会底层的我亦可以与她这种“成功人士”相比,证明的我并非庸才,其次则是再次成功论证了我的生命态度。
社会中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存在。
初入学时的心态到这时已完全转变过来,我认识到自己已不仅仅只是个在大学中求知的学生,更是一个有能力谋生甚至创造一点自己所需要的生活的成年人。这已经踏出了我人生目标的第一步,或者有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达到我现在的状态——非指收入或待遇等,而是指能力——然而并非终结。
未来,才是永远的目标。
而眼下第一要务是如何从名浦出来,不说跟景氏姐妹这么多矛盾发生,只是现在所做的工作并非我理想中的,便足以令我生出离意。我的至爱职业是程序员,而不是靠着敏捷的手脚和强壮的身体做这种体力型劳动;更引人反感的是如果要跻身高层,那必不可少的权谋之争,非我所长,更非我所爱。
景茹在不动声色中已制定好了扶助漆河军的方式:给他一片铺面,靠着名浦这四年扎根下来的影响力为他作一些基本宣传和暂时性的技术,并在必要时直接出手相助,除了定期分成之外,绝不干涉他任何商业操作。从某一方面来说,这等于是让漆河军建一个名浦下属的独立子公司,所属权、操作权和使用权都在他的手里,甚至连八成的收益也是归他。当然现在说是“公司”还早,充其量只是电脑城一个小铺面罢了,但以漆河军多年在业界的修炼,要在地方上闯出个名堂并不是很难。
而在他有力支付漆灵草医疗费用前,由名浦以借贷的方式为他垫付。
这方面我没有任何意见。首先凭他之前对远天及名浦造成的影响景茹肯这么善待他已经是意外之喜,其次她乃非常人——我相信她既答应了我的要求,定能处理得好,不会暗留黑手。
公司其他人处不管之前是否跟漆河军有“联系”景茹一概不找麻烦,只是着漆河军以己身为前车之鉴暗暗警告了在诸人一下——其中就有技术部那秃头经理林白崖在内。
伟人方面战果亦佳。非只揪住了那供货者,更从他身上顺藤摸瓜地牵出一整条毒品运输线,所有者滇帮。“三天之内我就要他们后悔在四川花这么多钱设线!”一向冷静的伟人的声音中透出少许兴奋。
最可笑的是周日下午下班前一会儿时间我就收到了四份请柬——全是曾跟漆河军有过“地下”利益的那些名浦人,略猜便知他们已知晓此事我起了什么样的作用,而眼前肯定是茹总红人,于是巴结之心倍起。说实话名浦给出的待遇确实足以诱使正直者变油滑,若非毒品利益委实过巨,相信他们也不会冒着被开除的危险——除开触犯法律的死罪以外最大的危险——和漆河军勾搭。
请刘安业一一将请柬送归原主后我开始思索切肤问题,亦即如何出名浦。
更早一点的时间里我抽空去了东仓厂,实地考察了一下张仁进的工作能力。初步感觉是如果不计那身强健已极的肌肉,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只是心思缜密而作风公私分明,虽然下面管着的十来人混成一片,但遇到工作上的事情绝不留情。此外他更别出心裁地让所属保安早晚参加由自己亲自主持的训练,包括一些简单的搏击、身体素质加强。这等若免费为那些之前都属无业青年的家伙增强实力,问及时他才宽厚地笑着说:“就是看不惯年轻人懒散。”顿令我这无闹钟起不了床的人亦惭愧。
此外对保安人员的安排亦非常合我心意。相较之后去考察的、由严源北管的南仓厂而言,他在智力上更胜一筹,属于五体俱发达的类型。
西仓厂仍由何南武负责保安,但除了他和牛志忠外原先兄弟一个也不在了,换上一批新血。而位于城北的北仓厂因为我一直没有时间,加上这批人确实实力都差不多,之前组长是临时安排,亦是毫无特色。
四个仓厂一一看完后,我心中已有腹稿。
保卫科副科长刘安业虽然本职工作做得相当好,也并未与漆河军同流合污,但做做辅助工作尚可,能力上却仍不足以做好科长这正职。
要与景茹和平地谈好判、离开公司,后备人选必须先找好,目前最佳的就是张仁进。若不能和平她说得完全没错,之前签好的聘书上标明聘期为一年,提前提出离开如果她不同意,就会变成单方面违约——那一万五千的违约金确非我这农民出身的人现时可承担的。
仔细考虑过后,我决定在下周来时再正式向她提出辞职的事。
这两日都是小雨不断,间或转换成大雨,气温很是下降了几度。下班离开时在大厦门口看着一颗道旁树,我才惊觉已是秋末冬初,一时感慨大起。
从入学到现在已有三个月,却经历了之前二十年都未经历过的丰富,或者算是老天给我的一份意外厚礼,令我得到许多宝贵的人生经验。
人,也只有在“社会”这个大空间内,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长。
看着淅沥小雨,我犹豫着要不要冒雨步行,又或痛舍几十块钱打的去廖家。本来穿来的那身劣质衬衣西裤早在昨天被撞时弄脏,现在这身还是从廖父处借的,虽然已是挑的小号,但他身材比我高大得多,仍显大了些。
还未有决定前一辆车几乎悄无声息地停在楼前,车窗摇下时露出景茹那张淡妆却不缺秀丽的脸蛋儿,遥遥向我示意。
“你心太软了些。”车行中景茹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口中却道“那不该是想成功的人该有的情绪。”
到名浦这么久还是首次见到她亲自驾车,可惜我这车盲连车型车牌都辨不清,只是感觉线条分明,颇似她的性格。闻声我微笑道:“那不是心软,而是重感情。我这人有很多缺点,可是这一点,却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优点。”
这无啻于讽刺她的无情,但她却未生气,只道:“你该有更远大的目标才对。”
不知为何一见到她这副冷淡无情的样子心中总是不舒服,我故意伸了左臂放到她椅背上,向她靠近少许:“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找一个漂亮、体贴、善解人意的老婆,每天抱着她睡觉就是最大的享受,吃着她做的饭菜过神仙也羡慕的生活,那才是人活在这世上该做的。”我着重加重了其中几个字的音节,旨在稍稍刺激她神经,有几分表示不满的味道。
景茹微微皱眉:“手拿开。”平素她做这个表情总是在思考事情时候,这还是头一次为厌恶某件事而做的。
事实上我的手并没有触及她半寸肌肤,连衣领秀发都没碰到。我叹了口气,并不动,忽然道:“你排斥男人吗?”
景茹侧眸看我一眼,半句话也不说,右手忽然离开方向盘一擒一扭,顿将我手扭离,连半身都被扭转,力道竟是出奇地大。我苦笑道:“现在答案很明确了。”手上一松,却是她放了开来,冷冷道:“这不关你的事。”
我活动着被扭痛的关节,笑了起来:“想不到茹总竟然是搏击高手,看来没我这保安一样不会有事的了。”惊讶确是发自内心,不过“高手”亦是有限,事实上她的手法虽然熟练灵活,但完全不被我放在眼里。
景茹突然间冷得像块冰:“只是柔道黑带罢了,入不了方家法眼。”我听出她话中蕴含的怒气,心中大乐,因这还是首次感到她真正发怒,看来还不是无情得无可救药。不过这时也不便再接下去,遂自顾自地哼起歌来,以示愉悦。
隔了三十秒钟,景茹忽然探手按下控制板上一个按钮,柔和的音乐声响起,盖过我的哼曲声。我知她是表示嫌我哼得臭,但向来脸皮不薄,只淡淡一笑,改哼为听,渐渐入神,终致闭目养息。
“还记得那次我说出自己对你的看法吗?”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车子停了下来时我淡淡道“到现在我还维持那看法。”
身旁一时静寂。
良久,景茹才猛地爆出一句:“给我滚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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