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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王白泽的身躯虽然巨大,在空中的动作却轻灵而优雅。不多时,已飞到泪痕之源上空。
在苍梧峰上望去,泪痕之源悬在空中,自有一种静谧幽深的美。而如今身在半空,澹台名向下望去,却见那泪痕之源上,一片灰蒙蒙的雾,竟然看不清楚其中内容。
他一手探到背后,握住剑柄,另一手支在白泽的背上,身躯微微弓起,在白泽靠近泪痕之源的瞬间,整个身体忽然绷紧而后弹出,如离弦之箭,直扑泪痕之源!
他选择的目标地点,是泪痕瀑布旁的一块山崖。
这山崖突出在瀑布旁,上面生长着一些小小的松树虬枝。澹台名一落下,左手已抓住一支较粗的枝干,整个身躯贴到了崖壁上!
下面雾气腾腾,他不敢轻易落地,在崖壁上静止片刻,迎着泪痕瀑布的水滴,就见那瀑布近在咫尺,的确是非常细、非常小的一条瀑布,水流就这样往虚空里落下去。而这泪痕之源,除了下面黑压压的烟雾看不清楚,周围不过是三数崖壁,围起来的空中孤岛,完全看不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力量,在支撑着它数百年如一日的浮在空中!
澹台名身躯轻轻一弹,从崖壁上飞起,又落到了旁边一块崖壁上,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向下一跃,扑入那深不可测的烟雾中!
眼前一片黑暗,那烟雾迎面而来,猛然,剑风扑面!
澹台名早有准备,右手一扬,手中长剑出鞘,迎上对方那一剑!
两剑相交,却并没有迸发出什么光辉!那一剑仿佛砍到了什么又沉又硬的东西,他发出去的劲道如泥牛入海,竟毫无反弹。
澹台名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抬头一望,就见到那挥剑砍他的人——
那正是一个灭魔剑。
一个浑身乌金甲胄,脸上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完全看不出脸容的怪物。那身躯也比真实的灭魔剑大了好几倍,如今足有两人高。无数黑色烟气正从那乌金甲胄的交界处向外漫溢,污染着这泪痕之源的清秀之地!
然而,从那熟悉的招式,熟悉的挥剑动作,甚至是一接触时那熟悉的感觉,都在告诉澹台名,眼前这个怪物就是灭魔剑,就是他朝夕相处的东!
“心魔”他薄薄的嘴唇,不带感情地吐出这两个字,手中长剑一振,又向那东的心魔攻去。
苍梧峰旁的乔木林中,婉华仰首望着泪痕之源。那上面云蒸霞蔚,隐隐传来剑锋破空之声。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不无担忧:“那少年上去做什么?他他会有危险吗?”
重光仰首,却并未望着那浮空的泪痕之源。星光洒在他脸上,这仙人的脸容有一种白玉一样的光辉,他的眉目之间却隐含忧愁:“无论输赢如何,这不过是人类一代又一代重复的命运。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他们却总想去挑战,总想去征服,总想去超越,总想,去证明自己。这是难以解脱的轮回”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轻纱碧衫的少女,那个轻易就能超越人类境界,到达飞仙的游,终于舍弃不了人间的感情,她这一世,又到了何方?
泪痕之源上,激战尤酣。
澹台名一剑快似一剑,招招都攻向那东的心魔的要害,自己全然不加防护,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他自己身上已经留下不少伤痕,却没有任何一道伤口落在后背上,全都在前胸、双肩、手臂!
他每刺出一剑,东的心魔身上中剑之处,就冒出一股黑烟。
他们两人招式相近,双剑交锋,所博的不过是微毫之间。而澹台名越战越狠,仿佛他的战意、斗志,都如同他身上伤口奔流的热血一样被激发了出来!
心魔身上的黑烟越冒越多,身形也渐渐变小,终于变成与常人差不多的大小。澹台名正打得兴起,大喝一声,身形跃起,手中的“升龙”一变,就是一个完美的弧线,从左上到右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斜劈下去!到了一半忽然变招,以斜劈划入平推,浩荡的剑气瞬间化作一片洋洋洒洒的清光,直攻对方腰腹!、
这一招出手,他自己没有意识,那心魔却微微一滞——
这一招不存在。
不存在在任何剑谱里,也不存在于这个心魔的记忆里。
心魔毕竟不是本体,只能重复着那个心魔的原本主人的记忆、招式、战斗能力,却不能另辟蹊径,独创新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也瞬间失去判断力!
剑气入腹,片刻后,破背而出!
数十道白中带蓝的光芒,立刻钻破它浑身的乌金甲胄,将心魔绞得四分五裂!
心魔在一阵嚎叫中,四散而去。眼前的烟雾逐渐淡化,恢复到月白风清,一片祥和。
而澹台名站在原地,剧烈喘息着,身上的数十道伤口这时才感到疼痛!
脚下一软,瞬间倒下,他及时用长剑支撑住身体,单膝跪地,心底还在想着刚才随手发出的那一剑——
那是他独创的招式。
在那之前,东教他的剑术,以传承天下的澹台世家的“傲剑入门”为基础,加上灭魔剑自己对剑式的演绎。一招“升龙”在遇到灭魔剑之前他就已反复研习,无人指点,只觉得自己天资驽钝。在遇到东以后,才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只是他依然对着一招一式,可以苦练千遍。
此次随手一剑,却是自己独创,依然能杀灭心魔。澹台名喘息着,仰望月下的泪痕瀑布,银线一缕,忽然心中大动,猛然立起,又跪了下去!
他明白了!
手中的剑身轻轻一弹,仿佛那块金属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他猛地跃起,身上的伤痕仿佛都不疼了似的,随手挥洒,剑气立时四下横飞,一招一式,都是已谙熟于心的,却又加以随手变化,稍加心意,就妙化无穷,随便一剑,仿佛就有无尽的后招!
然而,却没有任何一剑,比得过方才破去心魔那一剑的孤绝、险傲、不可一世!
那是“非如此不可”的一剑。
——要到很多年后,他遇到任桓之,加入“天道盟”这一剑才有了正式的名称:天道斩!
澹台名练得兴起,一剑挥出,一股剑气立刻将那泪痕瀑布的水流一分为二,向两边飞出!
然而,立时又有一股柔力,将它们合二为一,再次垂落。
一个熟悉的声音叹息:“刚而易折,为何不温和一些?”
澹台名落下来,眼前一人白衣羽衫,眉目忧郁,却正是朝夕相对的灭魔剑。
“”澹台名正在思考这人是真形还是幻象,那人已经蹙眉问道“你小子是什么人,为何所使剑术中,有本人独创心法?”
澹台名想不出该如何回答,索性闭口不答。
这个“东”却已悠悠叹息:“我被封印在此数百年,已不知人间世。莫非那人间的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澹台名忍不住问:“这里封印的不是你的心魔?”
“心魔之极为心魂,心魂之极为心魔。有光就有影,反之亦然。游封印我心中的心魔时,就将心魂一并封印在这里了心魂与心魔互相牵制,否则,这小小的泪痕之源,已经传承了数百年的游的念力,真能困住东的心魔不成?”东的心魂摇头苦笑“只怕它破空而去,早已为祸人间!”
“心魔之极为心魂,心魂之极为心魔。有光就有影,反之亦然”澹台名冷笑“你这样说法,岂不是说仙之极是魔。魔之极是仙?!”
东的心魂不意他有此一问,侧头想了想,笑道:“也有道理。”
澹台名冷冷道:“我此来,不过是为了向东的心魔挑战。至于他散去之后,你该如何,与我无关。”
他虽然如此说着,却伸手召唤。那鹿王白泽浮在空中,见这里烟雾散去,就落下来,到了澹台名身边,低头就在他面上轻轻一蹭。
澹台名最讨厌别人与他自来熟的亲近,没想到这头巨鹿竟然这么亲密的挨挨蹭蹭,反而被吓了一跳。抬头见东的心魂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只好忍受着鹿王白泽蹭来蹭去,冷冷道:“我要走了。你是留在此地自我囚禁,还是与我一起回苍梧峰,回到东的身上,悉听尊便。”他想来心魂心魔,本都是人身上分化出来的,这东的心魂自然是要回去与东合一的。
东的心魂却摇了摇头。
“不。”他轻轻叹息一声“我不能回去。”
他转头去看泪痕瀑布。澹台名趁机把鹿王的脑袋一把推开,问道:“为何?”
“只因我是心魂心魂,至纯至善。我记得与游在一起的所有过去,也记得当时辰星女王伯苓对我们降下诅咒。我记得这一切,我记住了所有的痛苦。然而,东是人类,人类体内兼有光与影,同时受到心魂和心魔的控制。他如果记起这一切,是无法承受这种痛苦的。”东的心魂浩叹一声:“让我独自背负这些痛苦和这些记忆,永久封印在此吧。那正是游的心愿”
澹台名望着他的背影。他本不善于言辞,此刻更不知如何劝说。他冷冷一哼,跃起,落到鹿王白泽的背上:“若成仙就意味着像你这样,甘心忍受痛苦,弃绝情爱,那仙族在我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鹿王扬蹄飞起,跃入空中,泪痕之源转瞬变成空中的一块小小孤岛。
这一夜,灭魔剑辗转反侧,却难以成眠。
桌上,苍梧仙子婉华给他的“忘忧”莹莹闪光,一颗颗看起来好像一些诡异的宝石。东正在内心忧烦,想要出门散步,门忽然“嘭”的一声,被人推开。
“小名?”东站起来,不敢置信“你和谁动手了?什么人伤你至此?!”
月下,站在门口的澹台名,全身上下足有数十道伤口,全未包扎,道道皆是剑伤。他身上的布衣已被鲜血染红,看起来十分可怖。
澹台名在微笑。
这十分少见。
他和这孩子相处好多年,见到这孩子微笑的次数,加起来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发生什么事!”东厉声喝问。
澹台名却向后走了一步。
这一退步,就到了屋外。
“挑战。”他说,然后扬手行礼。
这些年来,他向灭魔剑发起过很多次挑战,无一例外的落败。本来以一个半大孩子,去挑战名扬天下的灭魔剑就无异于自杀,何况对方还是他授业恩师(虽然他从未正式承认过这一点)。因此两人之间的挑战,更像师徒之间的切磋。
但这次不一样。
他的神态,令灭魔剑无法把这次挑战当做一次日常切磋看待。
他一扬手,自己名扬天下的灭魔剑自动飞来,落入他的手中。这把剑比普通长剑更长一些,也更沉重一些,剑的中间偏上区域镶嵌着一块血红色晶石,每当运气于剑,就会散溢出红色光芒。他不知道这是当年游走遍天下,为他寻来的增强攻击力的宝石,这段旅程的记忆早已被尘封,连同他和游的爱情。
东仗剑在手,内心疑惑依然存在,忍不住又问:“你到底去哪里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澹台名双目微垂:“你。”
东内心更为疑惑,正要细问,澹台名已吐气开声,扬剑出鞘!
这一剑突然而来,东应声挥剑格挡,却突然心头一凛。
不对。
不是这样的剑。
澹台名以往用的,不是这样的剑式。
以往他用剑,质朴狠辣,招招扎实,剑剑拼命,都是把天下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剑术,用出了无人能比的狠与利。
而这一剑,破空而来,是那样的行神如空,剑气如虹!
那无头无尾,突如其来的一剑!
东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澹台名一剑就破了他的招式。
剑尖正停止在他手中长剑的剑脊上。
那血色宝石,被剑气一压,光芒大黯。
东颓然垂手。他自然可以反击,可以与澹台名再战斗下去,甚至可以凭借他的经验、他的老辣,反败为胜,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但,那无补于他被这一剑击败的事实!
手中名扬天下的灭魔剑“当啷”一声落地。
澹台名望着他,又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行了一个他从未对东行过的,无比庄重的礼。
他转身离开。
东望着这小子的背影没入渐渐淡薄的夜色。远处,山脊的那一边,有一些晨光渐渐亮起,天空也渐渐出现一些朱紫色的朝霞痕迹。他比什么都清楚地认识到,这孩子从他生命中,离开了。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头望望泪痕之源。
泪痕之源,正在逐渐远离苍梧峰,回到虚空中的轨道上。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些瘟疫魔物在草丛中蠢蠢欲动,一只青绿色的疫怪,长相如同放大了的毛毛虫,正挪动着肥肥的身躯,从草丛中探头,远远望着他。
天下城,澹台将军府。
澹台从修的幼子澹台晓起的很早,揉着朦胧的睡眼到庭院中,中规中矩练了一路剑法。毕竟十分年幼,练完了剑术,又打起瞌睡来,头昏脑胀的就要“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忽然,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轻轻扶住了他。
澹台晓一回头:“大,大哥?”
他一跃而起,抱住澹台名的腰:“你回来啦!我好久好久没看到你!”
澹台名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忽然一发力,拉着他一起跃上了屋檐。
澹台晓大为兴奋:“大哥,你,会飞啦?”
澹台名看看这个幼弟。澹台晓本就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又裹着一身金色绣银纹的小棉袄,用兔毛镶着边,整个人圆滚滚的,好像一个特别可爱的瓷娃娃。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每次看到这个幼弟,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会笑:“再过几年,我教你这飞的法子。”
“嗯嗯!”澹台晓非常崇拜这个忽然而来忽然而去的大哥,竟然不顾父亲的咆哮怒吼,动辄离家出走,他自然不知道那是澹台名跟着东学剑去了“大哥,爹最近教我傲剑入门呢。”
“哦。”澹台名记起自己刚刚学剑的时候,父亲澹台从修可没这个功夫教自己。是偏爱弟弟,还是对自己的教育太失败,现在开始反思呢?他已经懒得去细想了。
澹台晓低头一看,忽然惊叫起来:“你受伤啦?”
他急着用胖乎乎的手抓住澹台名的衣襟:“大哥,到我房里,我帮你包扎!”
“不用。”澹台名眼望四方。白雾蔼蔼,这是个起雾而阴冷的黎明。天下城的一切都在朦朦胧胧中,看不清晰,远处的宫廷看起来更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他忽然仰首一笑:“我已经击败了最有名的剑客。晓弟,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我的剑,不会再输给任何人!”
澹台晓抬头望着他,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虽然在笑,语调却那么悲凉。
仿佛他心中无人知的角落里,正在痛哭一场-
轮回完-
==========================仙侠闲话========================
猫浮:hi,hi!大家好,我是江湖闲话八卦小报的记者喵浮,关于澹台名和灭魔剑往事恩怨的篇外终于刊载完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现在,我们就来采访一下两位当事人——摄像师,给镜头给镜头!
东:哼!
澹台名:哼。
喵浮:这两师徒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说话方式这么近似——
东:(薄怒)我才没有这种逆徒!
澹台名:(冷笑)我也没有认过你啊。
喵浮:(打圆场)莫生气莫生气,群众都知道你们是纯洁的男男关系,阿不,师徒关系。虽然没有正式拜过师,但毕竟有过师徒之实嘛(对灭魔剑)小东,小名现在是人气榜第一名的男生,和他亲切一点对你么有坏处的!(对澹台名)小名,你的白眼狼名声已经很响了,再被人说忘恩负义的话,人气会下跌哦!
澹台名:人气那种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红线儿一个就够了)
东:被人说傍上这不肖逆徒才红的,我情何以堪!(拔剑)
澹台名: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你想踹就踹的小孩子?!(拔剑)
喵浮:不会吧,大过年的你们说打就打!(掐摄影师)给我拉镜头!拉镜头!把他们打架斗殴的每一帧都拍下来!hi,hi,大家好,这里是江湖闲话八卦现场,现在给大家直播的是灭魔剑东和天曜剑武澹台名的真人pk近距离直击报道!这种超级近距离观看两大剑手决斗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哟!想插播广告的请立刻拨打1234567,想下注的请立刻拨打7654321,选择灭魔剑赢的请按0,选择澹台名赢的请按1,选择喵浮赢的请挂机。哎呀——(屏幕黑)摄影师你怎么了?哇,小名你不要拿剑指着我啊!你再凶我我下一章让你被灭魔剑虐哦,啊!(电流音)
呵呵,祝大家新春愉快,虎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