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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大海一般,所有的爱因深无痕。
只要有如果,寂寞的月光会让我走向你。
?1?
jean按照事先在电话里约定的时间到了咖啡馆,在离门口不远的座位坐下后,又看了看时间。手机铃音响起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看门口及周围,没有一个和人讲电话的人。
按下接听键说“你好”的时候,门口进来一个讲电话的人。
所有的过去和此刻正从他眼前流逝的时间突然停止,凝结成了一种障碍,阻挡着jean所有正常的意识与行为,他想过大声唤出她的名字,他想过如离弦般跑到她眼前,他想过用宽厚严实的胸膛最温暖的拥抱她,他想过温柔地向她诉说自己的思念,他想过做一切与她遇见时可能会做的每一件事情。可是,他站在那里,拿着电话,任电话那头的人“喂喂喂”地问了好几句,jean的眼睛除了直直盯着站在门口的她外,似乎已经失去全部能力。
她放下了电话。当jean看到她朝大厅里匆忙地扫视一周后转身走出咖啡厅,就在她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口的那一瞬间,他像箭一般冲向门口。
“你好”那个障碍依然像铅一样压在他胸口,他感到沉沉的痛感。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的音琪,转过身来看见jean表情异样地站在那里,便问:“刚才是你吧,电话里没有声音所以我准备走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你就是网上音乐教室的老师?”
“是的,留言是你的?jean?”
“是我。”
“”两个人又从门口走回大厅。
如同每两个初次会面的人那样,落座之前,他们相互表示礼让地微笑了一下,彼此说了抱歉久等或没关系之类的话。音琪有些拘束地搅动咖啡杯中的银匙,jean大方有度地担当着一个给人印象良好的陌生人角色,心底里原本对她能因自己的出现而做出不一样反应的强烈渴望,也随着她礼貌的举止而慢慢平息下去。
至少,那种漫长的等待得到了最初的确认,不管这个世界所有的人还会对自己做什么,此刻的jean已经体会到了某种隐秘的甜蜜带来的满足。想到这些,jean忍不住将目光仔仔细细放在了坐在自己对面不到一米处的人身上。
在这刻之前,这样的场景即使在梦里亦不曾出现。果绿针织衫里面,亮黄与白相间的条纹衬衣领露了出来,头发披着,发梢有些卷,没带耳环,没有发饰。看看她的十指,戒指也没有戴。
jean听到自己心里先是重重落下去的声音,可马上他又开始担心起来。
“你比我想象的老师年纪要年轻许多。”他将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全都藏了起来,比如你现在好吗,而是说了无关紧要的话。
“现在的音乐老师差不多都这般年纪的。对了,既然我们今天见面,应该说明白一些事情,针对你在网上所交纳的费用看来我想我那里开设的课程恐怕无法符合您的要求,所以我想先生还是考虑一下。至于那笔钱,因为你是通过网上临时账户转的,所以之前没有办法退还给你,如果方便的话,您可以给我一个您自己的帐户,以便将钱退还给您。”音琪现在的从容不迫是jean所不曾见过的,可能就因为如此,他觉得这样的音琪身上多了更宝贵的东西。
“我想老师是误会了。我那样做没有想到会让你难做,因为学生的基础与习惯都不怎么让人满意,之前也被拒绝好几次,所以,心急找到可以接纳的地方才有些冒失,所以,希望你不要拒绝才好,因为我不想再找去别的地方。”
“可是先生,一直以来”
见音琪依然有些犹豫,没等她说完,jean连忙切断了她的话,为那些等待换来的遇见再争取一点时间:“这样,你先安排时间上课,课堂上的学生如果真不符合你的要求,就按照你说的做,可以吗?”
“大概是多大的孩子?以前都上过哪些类型的课?”
“是我自己,什么课也没上过”
“啊?”音琪因为感到惊讶而望着眼前的人,一会后,突然意识到一直在盯着他的脸而觉得有些冒失的音琪才端起手边的咖啡杯,轻轻喝了一口,才说:“不好意思,对不起。”
音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可能是刚才注视这个陌生人的时候,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一种自己异常熟悉却又不确定的东西,像是某个时候的正勋,又像是
可能是因为这样道歉似的话语,让她脑海里奇怪而冒失的念头变得更加无礼起来,她几乎是带着想知道怎样不一样的目的抬起眼睛望向对面的jean。此刻,他放下手中的银匙,正抬头望向她。
?2?
酒吧。约凌晨一点。
jean俯在吧台边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杯子里金黄色的液体好久后,才慢慢移到嘴边将它一滴不剩的一口喝完。
“你好,麻烦再来一杯,”jean要求再来一杯的时候其实并不情愿,因为无法入睡而在人们都快离开酒吧的时间来这里,一看吧台里服务生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会把自己当成买醉的酒鬼。他叹了口气,掏钱给他们后,带了整瓶royalsalute回到车里。
空寂的街道上,没有人横过马路,交通灯自己变换着颜色。jean闭上眼睛,一小口换一大口的喝着,液体不断冲击着瓶子的声音非常清晰。他都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自己就已经成这样了,确切的说是对白天的会面因为毫无心理上的准备而让自己变得混乱起来,这是没有想到过的。对那段感情依然无法决绝的期待,还有对被篡改的现实的不知所措,将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不断涂抹成别的样子,好让他永远也别想接近真实的自己,也就无从再回到过去。假如他还具有支配自己命运的能力的话,那也只剩下最终选择跳入感情深渊的勇气,jean突然觉得自己当初应该失去记忆,那样也就有了叛离自己的借口。
她用眼神望着自己的时候如同一个陌生人,她无法分辨这躯壳下的灵魂属于谁,jean觉得自己好象被狠狠地抛弃了,他好象看到明明属于自己身体的某部分被人拿走,都不容解释。
jean醉意朦胧的意识里,看见音琪瞪大眼睛望着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而咯咯咯笑了起来。突然,那笑容变成了惊恐,然后,jean从车窗前面的玻璃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jean拿起酒瓶猛咽一口,将剩下的三分之一连同瓶子一起向车玻璃里的那张脸砸去。玻璃上受到撞击的地方密密地散开些细纹,royalsalute的瓶子被弹了回来,滚落到旁边座位的下面去了。
他启动车子,肆无忌惮地越过每一个空空的十字路口,在一条怎样的街道边上,他感觉自己胸口难受极了,便停车打开了车门下来。
正勋加夜班从自己的工作室出来,看见宝蓝色aston歪歪地横在街道中间挡着路,有个人靠在街边的路灯柱吐得正凶。他停下来将头探出车窗冲街边的人说:“嗨,哥们你没事吧,麻烦挪动挪动,借过一下啊。”
“”没有一点反应,看样子想从这边过去等到天亮也没什么用,正勋想到可以重新往后退回去一些再掉头绕过去走。可从这边看过去,半倚半蹲的家伙好象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想必很难受。看看时间,又望望空无一人的街,觉得就这样走掉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正勋,打开车门下车来,朝jean走了过去。
“你喝了不少吧,要不要帮忙替你叫朋友过来?”
“唔”jean口中含含糊糊的,正勋什么也没听清楚。
正勋回头看可那辆停在路中间的车子,他过去将它挪动了一下位置,停到了街道旁边。从车里钻出来时,正勋嗅了嗅自己的外套,皱了皱眉头,又走过歪在那里的家伙身边。
“哥们,你住哪里呢?要不要送你回去啊?”正勋想到这个时候若将他一个人留下,要是从哪里冒出来一群小混混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地上的家伙醉得不轻,根本不理会他说的话。
“喂,你醒醒啊,这里是大街上,再不醒可就没人管你了。”正勋低下头,用比平时都要大的声音跟他说话
“为什么你不理我?我那么可怕吗?就那么可怕吗?”终于从jean的口中冒出两句清晰的话,不过,他说的是韩语。
“韩国人?!喂,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大半夜醉成这个样子,真丢韩国人的脸啊。”一听到他说韩国话,正勋伸手从后面搂住他,想将他扶到站起来,可这家伙像没了骨头似的软耷耷的,正勋弄了半天直累气喘吁吁也无济于事。他只好将这个大块头的家伙直接拖进自己车里,转身将那辆受伤的宝蓝色车锁好后,又折回了工作室。
剧烈的头痛加上胸部的隐痛,jean醒来时已近中午,他从简易折叠床上坐起来,掀开身上盖的厚线毯,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看看身上弄得邋遢不堪的样子,昨天从酒吧出来所发生的事情却只能回忆起零碎的一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的jean站起来,一边伸手柔着酸痛的后颈,一边打量这个地方。
看上去有些像单身宿舍的地方被布置得干净整齐,整面墙壁被做成了书架,下面相连着的桌面上是一台笔记本电脑,男款眼镜、装指甲刀具的盒子、广告杂志,还有读到一半的书,旁边的笔忘记盖上笔帽。走过去是用盆载隔成的绿墙,jean再绕过去,看见稍大的地方摆着款式简洁的沙发和一套音响组合,一旁是门,一边是卫生间和阳台。
他拧了一下门把手,感觉是松动的。轻轻拉开之后,发现外面竟然是一处办公场所,有几个人围坐在办公桌前商量着什么。jean赶紧关上门,回到刚才的简易床边坐下,他想到要打个电话给沈助理时发现手机不在自己身上,摸遍口袋也没有找到车钥匙。
“是不是在找这个?”出现在盆载旁边的正勋,手里拿着手机,小拇指还勾着jean的车钥匙。
jean冲过去从正勋手上几乎是夺过自己的两样东西,转身用带着敌意的眼神打量眼前这个外形标致的男人,反问道:“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你是谁?”
“昨天晚上有个醉鬼把车挡在路中间,下车抱着路灯柱子说胡话,还有又哭又闹的人,也不知道是谁?”正勋扭头装作和站在门外的某个人说话似的,不看jean一眼。
听到正勋说韩国话,jean有些意外,态度也友好了一些,问道:“你是韩国人?”
“是啊。昨天晚上你一定喝不少吧!”正勋过来叠好线毯,将折叠床也收了起来。
“半瓶royalsalute,可能还多一些”
“以后喝酒最好别一个人,可以和朋友一起。对了,手机帮你充好电了,汽车在楼下的车库里,汽车前面的玻璃好象被什么东西重击过,你该不是和人打架了吧。”
“打架?”jean突然记起自己将酒瓶砸向汽车挡风玻璃的情景,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象无法记起更多的了。“哦,没有。”
“是感情的事吧?”正勋将线毯装进白色纸提袋,向jean投去一个会意的眼神。
“也许算不上是,在这里遇见一个分别多年的人,她已经无法再记起我了以前的事情她可能都忘了吧,都那么久了”对已经被时间隔断的往事是否还留存于音琪那里,jean也不能再确定。他眼睛低垂着望着地上,神情落寞地喃喃自语。
“是深爱过的女人吧。”正勋将自己的一套衣服塞到jean手里,接着说:“你这一身我看我们的大小差不多,要不去整理一下?”正勋说完指着那边的卫生间。
“不用,反正车里也弄脏了。昨天晚上真的打扰了。”
“那好吧。这里是我的工作室,以后路过这里欢迎上来坐。我叫许正勋。”正勋说着向jean伸出右手。
“一定会的。jean李健英。”jean向正勋伸出右手。
?3?
音琪喜欢搭乘公共汽车的时间,这个拥挤着陌生面孔的狭长盒子是正勋的爱情覆盖不到的地方。因为从住所到文化中心之间往返的公共汽车很少有空座位,所以音琪总是一路摇晃着来去。
阳光穿过榉树茂密的枝叶,像微波那样晕在车窗的玻璃上,随着枝叶的摇动而时聚时散。从眼前经过的车身上面是小孩子喜欢的软糖广告,音琪靠近后门的扶手站稳,开始跟随它穿过茂密的榉树枝叶,履行每个有规律的逗留。
网上音乐教室在文化中心租用的私人教室在八楼,音琪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了早已站在教室门外的jean。套头衫、黑色仔裤、白色运动鞋,直到走到他跟前,音琪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与上次见面时衣着风格上的迥异的确让她意外。
“怕被你拒收,于是想到这样穿可能会更像你的学生。”看到音琪打量自己的眼神,jean连忙解释。
音琪打开教室门后,jean跟在她身后进去。
“别的学生都在或长或短的时间内跟别的老师学习过课程,所以每次他们都会填一些资料。既然你以前都没有学过,只要填一张表格就可以了。”音琪说着将表格递到jean手上。“填好后,就可以开始了。”
她没有像问别的孩子那样问这个学生为什么喜欢钢琴,木纳到有些笨拙的学生也只是沉默听她讲解。她的背影还像以前一样没有变,那个在教堂教孩子弹琴的女孩,那个在illmore演奏的女孩,刻在脑海里的音琪与眼前的她重叠在一起。望着她在琴键上来回移动的手指,jean的思绪飘出很远——
明浚醒过来,他感觉脑袋重重的被什么包裹了起来,用有限的视角扫视周围,看到白色的房间,桌子上盛开的海芋,帘幔被风吹起的外面隐隐约约的蓝色,像是海。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闻到了女人声上的香味,然后是妍智出现在他的眼前。
“医生,他醒来了,医生!医生!”听到女人叫着跑出去后,不多会便来了穿白色大褂的人。是黄头发,蓝色眼睛。
“发生什么事情?妍智,我怎么在这里?”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在去见音琪的路上。可这个陌生的地方是哪里?她呢?
“哥哥,你终于醒了。我是妍智。”妍智站在医生后面,惊喜而无措的神情让明浚感到事情的严重。他觉得左边的胸部和腿很痛,身上到处如虫噬般隐隐作痛,他脑海里又出现汽车车灯横扫过来的刺眼白光。
音琪呢?他要见音琪。现在。马上!
当他用力想要坐起来的时候,发现全身都不听他使唤,只是一味的痛。妍智进来看见他正挪动自己的身体,吓到跑过来,说:“哥哥,你要做什么?你身上到处是伤,不能动的。”
“我要去学校,去礼堂”他挣扎着侧身,被妍智又扶了回去。
“哥哥,这里美国,不是首尔。你生病了,要听医生的话,啊?”像哄着个孩子似的,妍智的语气里是平日少有的温柔。
美国
床上的人似乎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明浚慢慢闭上眼睛,想象自己醒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妍智见明浚安静起来,便说:“哥哥,一个星期没吃东西一定饿了吧,我去拿些粥,就回来。”妍智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一周?已经一个星期了吗?
明浚似乎还听到了刹车的刺耳声音,受伤的自己,一定是撞车了。没有见到她,她还在误会自己吗?报纸上的那些一定让她很难过。他想到自己赶着去见她,想要和她说的话还给她黑熊木雕,信封
是的,还有信封!
信封呢?
想到没有送去给她而不知去向的信封,明浚再也无法安静下来。无视全身剧烈的疼痛,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要离开这张束缚他的床。粘湿的从身体里面流出来的液体,是血吧。他也感觉到那种短暂温热过后的冰凉,只要离开这张床,只要能见到她,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全都会好起来。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
整个人从床上掉到地上的声音,还有桌上物品散落一地的声音,让安静到能听到呼吸的房间似乎都颤了颤,明浚重重的呼吸着,一点点往门的方向移动。好几天了,她一定以为报纸上说的都成了真的吧?不!没有!他不会那样做的,他不会私自违背承诺,也不会任别人摆布自己的人生音琪,你一定要相信啊,一定要等我。从这里到那张门的距离是怎样的遥远啊,音琪,你要等我
听到明浚醒来的消息,才换班回去休息的贞淑高兴得又回了医院。和妍智一起进来时,眼前的景象将两个人都吓得不轻。
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过去的明浚要换到特护病房。看到明浚身体里从纱布里渗出来的血迹,望着他木乃伊般的脸,贞淑坐在病床前掉起眼泪来。“你看看你,痛吗?你爸爸听到你醒来的消息正准备过来不是想喝粥吗?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贞淑絮絮叨叨地疼爱,像是在责备,以减少这段时间所承受的压力。
“阿姨,我要回去”慢慢醒过来的明浚用很小的声音说着话。
“等你好了就回去,医生说你很快就会像以前一样健健康康的”贞淑擦去脸上的泪水,长长舒了口气,向病床上的明浚露了露勉强而欣慰的笑脸。
“是真的吗?谢谢你阿姨我饿了”
贞淑这才想起粥,打开装粥的保温盒,里面还是热烘烘的。“是你喜欢的口味,来,试试看。”贞淑说着开始一勺一勺喂他。
明浚身上除了其他外伤外,肝脏所受的损伤最严重,医生决定在他休养3个星期后,等到身体状况稳定下来才对他施行外伤修复手术。
很庆幸的是,两次修复手术都很成功。因为事先和医生详细聊过,拆除纱线这天,贞淑阿姨是一脸喜形于色的样子,毕竟明浚爸爸请了全美最好的整容医生,妍智却远远站在一边,望着这个被医护人员围住的男人,神情忐忑。
明浚觉得脑袋上像去除了一层厚厚的垢,顿时轻爽很多,能够让一直包裹着的皮肤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确实不错。他想看看自己多日来见的脸,因为整天这样躺着的缘故,一定胖了不少吧。
当最后一圈缠着的纱布拿走时,明浚听到有人用英语在说“完美极了”
——如果这样的话,就可以回韩国了。这么久失去联络的自己,不知道又会不会惹她生气?不过,这些现在都不算什么了,只要能更快回到首尔,一切都会好的。只要见到她,就是幸福的开始。
当明浚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时,陌生带来的恐惧与恼怒替代了所谓的完美,因为那完全是个陌生的人!
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想到真实自我被人任意篡改带来的屈辱,贞淑阿姨和妍智在外面敲了多久的门?找来护理人员打开门后,她们都说了怎样安慰他的话?
贞淑阿姨先回去了,妍智坐在床边。
明浚在带着医院特殊味道的床上躺到天黑了,然后又亮起来。临近中午的时候,他自己默默坐起来,妍智伏在床边没有醒,他下床走到房间外面伸向海边的露台上,站着望着平静的海。
“出院吧,我已经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走回房内,摇醒妍智,话语十分冷静。
“医生说你还得再休养观察一段时间,还不能出院的。”妍智擦着朦胧的睡眼,抬头望着眼前这个英俊冷漠的人。
他一句话都没说,自己提着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房间。
海风吹动着窗纱,妍智怵在他离去后的房间里,呆呆的。
“我要回首尔。”这是回到公寓的明浚对贞淑阿姨说的第一句话,似乎一刻也无法再呆下去的明浚直接拨通了预订机票的电话。
“你到底怎么了?阿姨有错吗?我们做错什么了?你这样子的态度”妍智夺走他手中的电话,接着说:“为了她,你毁了我们的婚约,还差点送了命,还不够吗?从一开始你就只替自己着想那我们所有的人呢,我们做了这么多,你却像个陌生的疯子一样吵闹”
“你终于说明白了,‘陌生的疯子’是啊,你们看看这张脸,这是谁的脸?疯子的脸?这个人到底是谁!先是读书,工作,然后是订婚,现在是这张脸你们所有的人现在全都称心如意了?那就随便你们好了。可我,要离开这里!”一直以来被支配的命运对他而言是个恶魔般的阴影,如同被剥离到骨髓后再也无法深入的伤害,困绕着他的整个人生,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还能将其弥补。
“你以为你现在能回去吗?”情绪激动的妍智拿着抢过来的电话坐进沙发里,也不知道是悲哀还是讽刺地说出这样的话。
“韩妍智,你什么意思!”明浚气恼着冲进别的房间找电话,一旁的贞淑阿姨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间。
“阿姨,你在说什么?”
车祸现场,大卡车司机死了,明浚也死了;
你叫jean,李健英。
“李健英?jean?”一脸错愕的明浚瘫坐在床边,他翻开贞淑阿姨给他的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个人资料,还有一份接受哈佛入学试的通知书。
“jean,你有在听吗?jean?”音琪回头发现第一天来上课的学生正在走神,并没有生气,这让她觉得奇怪,和他在一起不像是师生接触的开始,倒有些久违后的熟悉。
“对不起,我好象开小差了。”jean虽说着抱歉的话,却一时无法从刚才的记忆里挣脱,他想躲进她的目光里,如果,他只是期待如果她也会在自己这双浸透思念之苦的双眸里读到些什么吗?
“今天是熟悉一下,你可能还有些不习惯这样。不过慢慢会好的,有信心一点。”音琪说着,给了jean一个鼓励的笑容。当她看到的jean有些迷离游移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脸上,像要得到答案似的在等着什么时,突然觉得慌乱起来,连忙将目光移向别处。
“我们走吧,时间差不多了。”音琪收拾好教室里的东西,拿起提袋往室外走,jean也只能跟着出来。
直到电梯在一楼停下来,两个人各自怀着对另一个人心理的揣摩经过大厅,比起平时走路的速度都放慢了一些,似乎都等着对方在一起走到门口之前的时间里还能说点什么,除了道别的话。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出了文化中心大门,音琪笔直朝广场另一边的公共汽车站方向走,得朝另一个方向去停车场的jean想要叫住她,到了嘴边的话被她的背影堵了回去。
音琪坐的公共汽车与jean的宝蓝色aston并行着,她看到下面驾驶座上的jean,刚才在教室里,是这个侧脸让她放弃了心理上的所有武装,却又那样小心的掩饰着内心的变化。因为她不能表现这种冒失而疯狂的错觉,因为电梯里面的沉默分明让她感受到了明浚的气息。可为什么是陌生的jean?让音琪愧疚的是,那种慌乱带来的近乎眩晕的感觉让她体会到了与明浚在一起时才有过的甘美和幸福。
这让她十分害怕,在和叫jean的人一起穿过大厅后,几乎是逃亡似的奔向车站。
站在车里,音琪目送宝蓝色aston和驾车的男人背影远去后,才慎重地将心里的往事拿出来,一件件舒展开,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里无声的放映。像曾经趴在汽车后座上往后看到的情景,身体随着现实的生活一路向前,记忆却在不断回头。
?4?
沈助理敲门进办公室,向jean确认一天的工作安排后,提到另一件事情:
“理事,具有长期合作意向的广告公司甄选结果出来了,本市一家年轻新锐的工作室比较被看好,除了负责平面及电视媒体广告外,它好象在出版物包装、儿童玩具设计一些领域也做得很不错。看理事什么时候有时间约见;还有”
儿童玩具设计?一直在儿童产业领域担当领“衔者角色的cbs,也就是从儿童玩具做起的。想到这个,jean忍不住正在说话的沈助理:“沈助理,那个工作室的联络人资料给我吧。哦,其它的也可以先放这里,我自己看就可以了。”
“好的,理事。”沈助理说着将手中的文件留在了jean桌上,然后说了句“那我先出去了”之后,转身离开jean的办公室。
打开工作室联络人资料的文件时,jean不觉露出了开心的笑,因为在联络人的位置,他看到了“许正勋”三个字。
按照上面留下的电话打过去,听到那边忙碌的声音,然后是正勋的话语:“你好,我是许正勋,请问哪一位?”
“那个醉酒的家伙,还记得吗?”
“jean?是吧。”正勋的语气有些意外,却给人很惊喜的感觉。
“是的,最近一定很忙吧,不知现在有没打扰到你?”
“正好忙完。你呢?该不会在喝酒的场所吧?”想到上次jean的醉态,正勋忍不住开玩笑了。
“没有,不过今天晚上想去。你上次说过‘喝酒要和朋友一起的’,怎么样?今天晚上一起去吧。”
“抱歉我真不大会喝,不过倒很愿意作陪。”说到这里,正勋在电话里先高兴的笑了起来。
“那好,说定了。下班时我先来你的工作室,上回忘记好好参观了。”
“好,那我在工作室等你。待会见。”
“待会见。”
?5?
大麦茶,乌冬面,什锦拌饭,烤肉、烤鳗鱼、烧酒、泡菜,jean看到首尔的路边摊上地道的小吃,这里全有。
“好熟悉啊,可真不赖!”jean用目光向周围巡视一周后,不禁感慨起来。
“还不错吧,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找来这里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来,可以暂时安慰一下。”正勋想起过去的几年里,这里的每个座位几乎都留下过自己身影。
烤炉燃起来的时候,两个人因为无法忍受隔着桌子中间的吸烟机说话而坐到了一起。
“你为什么想到来上海?不喜欢首尔吗?”jean不知道除了自己这种原因以外,别人为什么也会来到这里,看样子似乎还决定从此为这个城市留下来。
“我很喜欢这里,刚来的时候有些辛苦,不过全都过去了。现在的生活让我觉得美好才刚刚开始。”正勋想到当初像块寒冰般无法靠近的音琪,因为无法走近她而感到被浊流销蚀的自己,就总是一个人来这里。
“祝贺你了,看来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如果没有说错的话,应该是个合格的上海女婿。”jean说着给了正勋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向正勋举起了手边的酒杯。
“还不能说合格,仍然处于考察阶段不管怎么样,我会等,等她望向这边。”正勋说着张开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象有些醉了。
“记得告诉我,我可是等着喝喜酒的人。”jean说话的语气变得心事重了,看看身边的许正勋,在他身上,似乎就有自己的样子。工作的任何时候,这样的人坚强如钢铁,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可是,只要是与某些特殊经历相关的细节,比如听到一个名字,一些够让人跌入回忆里的画面、事物出现,都足以破坏他平日里常用来应对状况的所有能力:坚强的意志、过人的智力、关键时准确的判断力以及周旋的技巧等等。
李健英和许正勋就是这样的同类人。
“你为什么来上海?为什么叫我来喝酒?”正勋说话的语调已经有些含糊。
“因为你是朋友。”jean将熟到正好的烤肉夹进正勋面前的碟子里,自己倒满一杯酒,向正勋举起向正勋示意后,一口全喝进肚里。接着,为两个人面前各自再倒满一杯。正勋看了看jean,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后,问身边的jean:“jean,知道印地安人怎么定义朋友的吗?”
“是怎样的?”jean边嚼着肉,侧过身望着正勋。
“为你背负悲伤的人。”正勋望着jean,脸上是很认真的样子。
正勋似醉未醉的神态,还有他说的这句话,让怎么喝都不醉的jean有些伤感。与朋友相比,恋爱、爱情还有恋人这些词语好象都有浅薄的嫌疑,那种善变的、无法把握住的情感在让人体会到幸福的同时,也换来许多叹息与痛苦。在这二者的巨大差别面前,jean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拿起杯子,举向正勋,说:“来,这次为朋友。”
两个人同时一饮而尽。
正勋有些含糊的将两个杯子里的酒倒满,说:“那这个,是为了幸福。当身边的人都希望你们能在一起,祝福你们的时候,并不是幸福,那只能叫做幸运。幸福必须是她开始一心一意只望向你,希望和你永远在一起”正勋望着酒杯自言自语的表情像是沉浸在回忆里的期待,又像是借助酒的力量将不确定带来的恐惧排挤出体外后的想获得的轻松。应该是有了绝对的安全感,正勋喝光杯里的酒后,竟趴在坐上那里不动了。
正勋口中的“幸福”说得很重很慢,它经过jean的耳边,让jean觉得幸福原本也在自己这里,只是意外走丢了。现在的jean是来寻找走失的幸福,他也希望自己已经醉了,可以揪住过路那些盗取幸福的人的衣领,喝令他们将属于自己的幸福交出来。可他很清醒,自己走丢的幸福不在那里。
看着不省人事的正勋,这次该jean送他回工作室了。
当jean再折回自己住的地方时,已经是十一点。他什么也没有做,拿了柜子里剩下的大半瓶威士忌上楼。
jean在床边坐下去,将瓶塞拔下后对着喉咙一阵猛灌,浓烈的液体刺激着食道,一阵剧烈的咳之后,胃明显抵抗起来,胸口也开始隐隐的痛。jean清醒地想起音琪从文化中心的教室出来后走向车站的背影,不禁叹气起来,他知道自己正体会人生中悲凉的那一部分情感。因为音琪,jean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幸福遥不可及,携带着幸福的人从他眼前过去,不知到什么地方停留。
音琪
这只是很小声的两个字,却足以击碎他的心。
?6?
这个时候从健身中心出来的大部分是女孩子,已经无可指责的体形在一再严格控制的情况下,更加让人望尘莫及;而已经无法挽回的状况被一再折腾,也越发不可收拾。音琪和晓彦不属于上面的任意一种情况。学校要进行专业技能考核了,晓彦拉着音琪来这里,无非是想借身体的运动来释放压在精神上的重量。
“我们一起吃饭吧,还可以坐着喝东西聊一会。”音琪提议。
“咦?今天真难得,居然主动约会了。周五不用和他一起吗?”晓彦喜出望外的瞪着音琪。
“到底去不去啊?不去人家就回去了。”音琪说着转过身去,装作要走的样子。
“怎么不去啊?到目前为止,你可欠下好天的饭啦!”
“什么?”
“上次说好了,我管业务,你负责周末管我饭。不记得了?”
“哪有啊?”
“你就认了吧小冯同志,我可是顾问级的待遇,给你跑业务绝对大材小用。反正是你赚了,走吧,今天的地点我定。”
打闹完,两个人说笑着上了公共汽车,在靠门口近的座位上一前一后挨着坐下。
已经过了春分,夏天的脚步正慢慢逼近吧。城市里早已没有了寒意,隔窗望着街上女孩们的衣着,也是件惬意的事情。音琪就常常这样沿街打量那些被装饰得别具一格的店面,或者看看路人身上的衣饰搭配,想象喜好不同的人在性格上的不一样。
明浚喜欢明亮饱满的色彩,搭配起来的感觉总是很张扬的感觉,可他心思细腻,情绪也很多变;
正勋的穿着总给人素净柔和的感觉,他温和纯粹接近完美,而内心坚定,充满信念;
晓彦喜欢自作主张的搭配,传统的绣花短旗袍与韩式的针织小坎肩,再加上从文庙一带淘来的别致手包,又冷静又华丽,是个永远大胆自信的家伙;
自己呢,总是在安全的规则里生活,寄托于纯净的单色的简洁的那些,甚至希望它们具有保护和隐藏的功能,这样怎样的冯音琪?
音琪想起了jean,他
“下车啊,音琪。”已经跳下车的晓彦冲着依然坐在座位上不动的音琪喊着,打断了她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你在发什么呆呢?叫那么大声都没反应啊。”晓彦走在前面,回头问道。
音琪沉默着跟在晓彦后面,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因为她弄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想起jean。这时候正好经过一面玻璃墙,若大无比的墙面将街景复制拓宽,音琪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玻璃镜面前注视里面另一个自己。她呆呆的想到,这个时候或者自己的潜意识会显现出来,也就能解释那种始终困绕自己的忧郁不安和期待了吧。
晓彦走出好远回头说话时才突然发现不见了人,看到音琪一个人伫在原地,便又走了回来。
“音琪,怎么了?”晓彦看看周围,问道。
“哦,没什么,我们走吧。”音琪说着,伸出手挽住晓彦的胳膊,两个人紧挨着肩向前面街角平时约见面的中西餐厅走去。
点完各自喜欢的食物,晓彦才问端着水杯喝水的音琪:“你今天有点不大一样。”
“嗯?”音琪望着桌上的饮料目录,又轻轻抿了一口水。
“音琪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啊?没有。”音琪将目光从饮料目录移到晓彦这里,有些躲闪。
“真没有?”晓彦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音琪,然后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做什么?”
“确认一下。”说完,晓彦拨通了正勋的号码。
“晓彦,我真没什么,你干嘛呢?”见晓彦真要打电话出去,音琪急忙伸手去夺。
“嘘”晓彦示意音琪别抢了,已经接通了。
“喂许正勋,忙什么呢?是的,是我。音琪?她和我在一起啊,就在你工作室附近电话?哦,应该不会。要不要她听电话?那好吧,待会见。”晓彦将电话放回包里,问坐在对面的音琪:“你的电话呢?”
“在包里啊。”音琪一脸纳闷,不知道晓彦又在想什么。
“找找看。”
“怎么了?”音琪说着拉开包链,可找遍包里每个角落也没看到自己的手机。才想起刚才在健身中心洗完澡后只把包拿出来就锁了柜子——“哦,可能忘在健身中心了。”
“结果,许正勋打爆了也没人接听。”
“他在哪里?”
“应该和他的朋友在一起吧。说是想叫你去见他的朋友一起吃晚饭,可你又不接电话,他只好一个人去了。哦,他等一下会过来接你。”晓彦一边将切好的牛排放进嘴里,提醒音琪。
“晓彦,我”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晓彦放下刀叉,拿起水喝了一口,态度严肃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说道:“喂,冯音琪同志,你今天整个就不对劲。现在,咱们就这个问题认真沟通一下:什么叫做‘你也不知道’?说吧。”
“晓彦”
“我可跟你说,世界上只有一个许正勋,要不然”晓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音琪说半句,叹口气又接着说:“可就这样的人那么死心塌地对你,你还在这像个怨妇似的‘不知道’啊什么的,真急人啊。还有啊,你脖子上的戒指要他替你戴在手上,那样我们这些人就更安心啦。都那么多年了”
“晓彦,我好象有点喜欢jean”音琪的声音很小,但晓彦还是听清楚了,尤其是jean的发音。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喜欢jean。”即使是用最小的声音承认,突如其来的情感变化还是吓到音琪自己,她望着桌布沿垂下来的流苏,愣愣地。
“你疯了?冯音琪!那只不过是你们才见过几次面啊?他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晓彦激动得几乎想将音琪整个人从内到外弄个清楚,她真怀疑是不是音琪哪里受到刺激才说出这样让人讶异和生气的话。
“我知道,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好象控制不了我自己”音琪想起jean的背影,他的影子在哪里,就连那个地方的空气都变得膨胀起来,那种热量通过教室里有限的空气传达到她身边好几次,她都因为那种莫名的紧张而弹错音。
“你脑子坏掉啦”晓彦着急起来,想着要让她别在让牛角尖里钻就好,便耐心地劝音琪:“音琪,你听我说,你可能只是一时被他那种样子迷惑了,要不对了,是不是他借上课的理由诱惑你?看他望着你的那双眼睛,就很奇怪。所以你别上他当,喜欢一个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别忘了,你喜欢的人爱的人都只有许正勋,你们要结婚了。”
音琪抬头有些怯弱的看了晓彦一眼,说:“晓彦,我应该怎么办?他好像一个人”
“你别犯傻啊!多想想正勋吧,他那么好,你忍心”晓彦没有说下去,完美的爱情都无法打动她的话,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了。坐在那里的晓彦暗自叹了口气,望着音琪的目光淡淡的有些冷,突然觉得音琪一下子陌生起来。
上来的东西都是两个好朋友平时爱吃的,却都没怎么动。晓彦看到正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向对面的音琪说了句“他来了”后,笑着向门口扬了扬手。
“才开始吃啊,看来我又没算好时间。”正勋音琪身边坐下,望着桌上的食物用歉意的语气说。
“没有,在健身中心的休息时间偷吃了点零食,所以都不觉得饿呢。”晓彦一下子回到之前的状态,好象什么也没发生。坐在一旁的音琪不说话,无措与求助似的眼神片刻都不离开晓彦的脸。正勋回头看音琪的时候,一眼就感觉她的情绪不大对,便关心地问:“音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有些累而已。没事的。”
“对了,我答应国外的同学九点在家等视频电话。正勋,音琪我已经完整还给你了。我走了。”晓彦说着拿起提袋起身离开,她听到音琪在身后叫了声“晓彦”便回过头去朝音琪笑了笑,只有两个女孩知道这笑的含义。
目送晓彦离开,正勋便开始担心身边的音琪:“感觉好点了吗?你都没吃什么。”
“正勋,我有些累,我们也走吧。”
“好吧,稍等我一会。”正勋说着离开了座位,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车上,见沉默的音琪一直靠在坐椅上望着窗外的方向,一副倦怠的样子,正勋想到她是真的困了,便将轻轻将坐椅的斜度调大,也拧小了车内的音乐。望着身边已经睡着的音琪,正勋将车慢慢停稳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她盖上。坐在驾驶座上,身边女人熟睡的样子让他觉得安心,如果命运对人生的安排就是现在这样,自己非常幸运,也很幸福。
?7?
翌日,音琪还在漱洗,门铃响了。
打开门,是个穿外卖制服的男生,很礼貌的样子。
音琪有些诧异的问:“请问找谁?”面前的男生提着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好象好个黑乎乎的东西。
“请问您姓冯吗?”门口的制服男生有些谨慎地问音琪。
“是的,有什么事吗?”音琪边将肩上挽好的头发放下来,边问。
“这样,是昨天一位姓许的先生替您定了一罐柴火粥,说是这个时间要送来的。”男生舒了口气,解释到。
“哦好的,谢谢你。”
“小心烫到,刚离火就拿来的。”
“”音琪表示谢意的笑笑。她接过服务生手中的竹编篮子,等服务生走了后才将门关上。
将篮子里的小铁罐盖子揭开,米粥还在里面慢慢地冒着泡泡。这是中国南方乡下灶间才有的食物,一般农家人常在生火后熬一罐给家里的孩子和老人吃,可在上海,算是难找的了。
还是小时候吃过的音琪,被那股香热的气味给谗住了。她拿出小面碗和勺子,正好盛出稠稠的一碗。
将cd送进碟机里,音琪在桌子前面的沙发上坐下,开始一勺勺将米粥送进嘴里。
还会遇见你吗?
如果雨再次迎向地面
风又回到树林
她端着小面碗里的走到阳台上,向下眺望那些从院墙上垂下来的白蔷薇,以及一些总也见到却一直叫不出名字的紫红色花簇。音琪想到昨天自己和晓彦提起的话。
“我好象有点喜欢jean”
几乎有些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如梦的残片般,在经过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后也没有能从这个世界消散去。因为所说的话真实的存在,音琪突然觉得害怕起来。碗里的米粥因为没有添加盐或者糖之类的调味品,淡淡的味道慢慢变得有些奇怪。她将碗放回阳台边的藤几上,又回到栏杆那里。
还会遇见你吗?
如果月光牵引我的脚步
潮汐为你奔向岸边
过了很久,音琪才转身回到房间,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只盒子放到床上后,自己便在地毯上屈膝坐下来,将它打开。
丝绒布袋。
黑色木雕熊。
沾着淡淡血迹的信封。
颜色发黄的纸片。
一根系着镜头框架的的手工项链。
牵系往事的物件像魔咒般困缚她的心。不管自己需要多长的时间才会从记忆中抽身离开,也会一直等,这样的人就是许正勋。开始的时候,他的手一直紧紧拉住她,不让回忆将她带走。现在,他安静的站在附近看着,等她自己走过去音琪看着正勋用心用时间为自己和他培育出情感的幸福花园,她警告过自己:不能用自私的记忆去践踏。所以她才努力管好自己,多为他付出自己的心,如果幸福同样可以赠予的话,她的要全部给正勋。
可是
音琪拿起盒子里的项链在手里抚摩着。
“这是什么?”
“马来文。像符号一样,漂亮吗?”
“应该是有什么含义的吧?”
“唔,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刻在上面好看。”
“才不信,一定有什么意思。说呀,象征爱情?”
“唔不是。”
“那是什么?告诉我啊。”
“不能说的。”
“求你”“怎么求?表示一下?”
“”“可以说了吧。”
“是预言,关于我们的。”
“预言?它说什么了?”
“这个说了就不灵验了。”
“你骗我。”
“没骗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音乐的情绪像被时间揭示的预言,渗进音琪的身体,她将脸埋在床沿上,紧紧贴着项链,想像曾经留在上面的体温,眼泪忍不住汩汩地溢了出来。
“不知道怎么了,看到那个人和你有一样的眼神,就有奇怪的感觉。我因为害怕而逃跑了。他靠着窗户站着不说话,像你一样的轮廓,转身过去看到他的背影竟以为是你我怎么了?因为我决定要和正勋结婚你又让我感觉到这些?你不高兴吗?让我在jean身上看到你的影子可是,正勋他他那么善良,温柔,你一定要祝福我们,一定啊所以我的明浚会明白这些的,会的”
小声抽泣的声音被压抑着,音琪转身过来靠着床边坐在地毯上,眼泪一个劲地流下来。对过去无法释怀的感情正消蚀她面对正勋时的所有热情。碎裂的疼痛,因为不能给正勋同样的爱的愧疚,像在心上拉扯的锯。她蜷缩在房间里,望着手里的项链,艰难结束这些纠缠:“看见了吗?我要重新开始,要从被你遗弃的人生里走出来,所以,你也要放我离开”
?8?
星期天上午,正勋来接音琪一起去郊外看她的爸爸妈妈。
上了通往郊外的高速公路,车辆明显少了起来,正勋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心情也放松下来,对身边的音琪说到:“很久没有和你一起回乡下过周末,还真想念阿姨的饭菜呢。”
“她一定做了不少我们喜欢的。”音琪说着望向身边的正勋,带着微微的笑,她知道自己的眼神里为什么充满感激。“你送爸爸的兰花应该快开了。”
“年轻人一般都没有那样的耐心,不过等年纪大些的时候,我也会喜欢养兰花的。现在可以多取经。”正勋说话的样子很认真
“你越来越中国了。”
“大家想去郊外玩,等下正好可以向叔叔打听那边有没有可以提供给游客的出租房之类的。”
“工作室前段时间好象一直很忙,还好吧?”
“我们在投标的广告项目上胜出了,那天本想叫你一起去庆祝的。”
“最近几天的事吗?”
“就是你将手机落在健身房的那天。说来也巧,整个项目的投资负责人是我认识的人,之前居然都不知道。”
“哦?都没听你提起过。”
“才认识他没多久,是个不错的家伙,就是脾气有些爆。那天见你之前就和他在一起,改天再介绍你们认识吧。他好象也对你很好奇呢。”
“为什么?”音琪有些迷惑,转头看到正勋脸上有些腼腆的笑。
“没什么,他只是好奇而已。”
两个人默契对视着笑了笑,都望向防风玻璃外的景色,没有再说话。
汽车已经下了高速公路,过了最后一个收费站,黛青色的柏油路面一直向前延伸,两边的槐与杨之类的树身上,全都挤满了嫩绿的细芽,绒绒的点缀着,有些像花。上午的阳光从天空中倾泻下来,让眼前的景色更加明亮美好。音琪将玻璃放下来,趴在车窗上,抬头往高高的远天眺望。
风将她的头发扬起来,向后轻轻招展着。
好透明啊。
音琪忍不住说道。空气中的甜香让她产生错觉,以为迎面吹来的的是四月海岛上的风。可仅仅只是一瞬,她便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时何地。有时候,生活并没有经历痛苦,是失去不可复得的甜蜜成为继续的人生中无法摆脱不了的痛苦,
“正勋,以后我们也留在这里吧。”
这句话很自然的从音琪口中说出来时,她正望着向后远去的一块块田,还没有盛开的紫云英零星鼓出花苞,大片大片的连接着,像是撒下的淡紫色粉絮。
像迁徙的鸟盘旋飞翔了很久一般,音琪的话让他有种停歇下来清理羽翼的从容。也有可能是欣喜,恋人之间长久的期盼与等待,这样的话给了那种信念许多的力量。他想到六年前在学校电子阅览室第一次遇见她的情景,突然转身看见她点头道歉的样子。凌晨收拾东西回宿舍时,才发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依然亮着租房信息的页面还有散落一旁的纸笔。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那么做,当时的正勋在离开前座位竟在那抄录下来的密密麻麻的租房电话里面写下自己的号码。他现在依然记得自己走出阅览室后狂烈的心跳,那种隐秘的不能分享的幸福将他整个人都托起来,几乎带着飞翔的速度回到宿舍后,躺在床上的许正勋怎么也无法入睡。
现在想起,那样的许正勋和此时的自己并没有区别,只是所能体会所能表达的方式不再一样。像生根般的爱情随时间在看不见的地方扩充它庞大的根系,也如同细小的血管遍及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正勋只是单纯的想,站在能够看是她的地方就是种幸福了,如果圣诞节的晚上她拒绝自己,那就守在原来的地方,一直守着。
“以后我们也留在这里吧。”
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像得到了实现的诺言。他看到后视镜中的自己,欣慰的笑意慢慢在镜子里那个人的脸上漾开。汽车驶进的地区已经偶尔可以看到一栋栋被树木掩映的建筑,过了前面的弯道,就可以看见音琪爸爸妈妈住的地方。
汽车直接驶进院子里停住,在花圃里忙着的音琪爸爸直起腰向下车的两个人打招呼,妈妈听到汽车开过来的声音便下楼出了门来。
“妈,有春蒿的香味!”音琪显得精神活跃起来,说着进了爸爸的花圃。
“阿姨您好。叔叔,很久没来您的花圃看了。”正勋问好之后,跟在音琪身后进了花圃。
直到午饭前,音琪才进厨房去帮妈妈的忙。
正勋和音琪爸爸还留在花圃里闲聊着。
“知道中国人常说什么吗?”
“说什么?叔叔。”
“三十而立。说中国男人要在30时拥有自己的事业,因为成家立业是男人成熟的第一步。而成家又在立业前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叔叔是说,在拥有事业之前先拥有婚姻?”
“是啊。作为男人,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可婚姻的事情却还没有解决”
“叔叔,我”
“你已经叫我三年的叔叔了,准备一直叫下去?嗯?”
“不想。”
“又来了。实话跟我说,你有向她求婚吗?”
“嗯。”“她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
“没有拒绝就表示是答应啦,恭喜你啊。反正,我们将女儿交给你了,这辈子,你要给她幸福。她以后生活得好不好,我和她妈妈只管找你负责了。”
“我会的,叔叔。”
“叔叔?又来了,你这傻小子呀!”
?9?
jean今天到文化活动中心比辅导课开始的时间还早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在钢琴前坐了一会,又看看时间。自己将琴盖打开,无心地弹着一些不连贯的乐音,用来打发等待的时间。
望着黑白琴键的jean想起一些熟悉的乐句,摸索着找对音之后,右手尝试着弹奏出心里的旋律。虽然有些难,但反复几次之后,练习室外面的走廊内已经回荡着简单的乐句,不急不快地重复那么几句,虽然生涩,却流露出练习的人的用心。
多少个日子之前,在教堂后面昏暗的小屋内,这样的乐音曾帮他驱赶伤口带来的疼痛。后来,在自己望着那背影发呆的时候,音琪像有感觉似的停下来回头,抓住发呆的家伙。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音琪停下来,从钢琴面前转过身来问一旁的明浚。
明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盯着琴凳上的人,说:“没有我在认真听,想记住它呢。”
“很有大师的感觉吧,可惜还没有完成。”音琪自信满满的说。
“嗯,是献给我的吧,不过记得要在开始写上名字。对,就这样写——献给我的最爱,明浚。”明浚说着站起来,走到了钢琴旁的音琪身边。
没想到音琪毫不犹豫的说:“才不!”
“啊?你的最爱还有别人?”明浚一听着急起来。
“当然了。”音琪偷偷瞥了这个高大的家伙一眼,心里暗自笑起来。
“是谁?”
“你认识的。”
“我认识?快说是哪个家伙!”
“”“是哪个家伙?”
“是钢琴!哈哈!”
“冯音琪,你敢骗我”
“我没骗你”“那我呢?”
“你在钢琴后面呀。”
“不行,我得排钢琴前面”
“那你跟钢琴说吧,看他答应不答应?”
“”当时的男人怎样自豪地在爱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似乎已与此刻钢琴前的jean毫无关系。无法更改的事实,触及身心每个细胞的感觉却时刻提醒曾经被她唤作明浚的身体:像初见般的爱情正掳去叫jean的人的灵魂,他被无法抵挡的力量驱赶着去追寻她的影子。
练习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jean连忙停了下来,有些慌乱地转身。进来的辅导老师很友好地说:“是喜欢的曲子吧,从上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重复弹,很有特点呢。”
jean舒了口气,却失望地望了望门口,还是忍不住直接问了:“不是冯老师辅导的时间吗?”
“哦,是冯音琪老师吧,那你可能弄错练习室了,她负责的是高班课组,在楼上”还没等辅导老师说完,jean便说了句“对不起,可能真的弄错了”便直奔楼上。
楼上很安静,jean只看到在走廊打扫的中年女人。
她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下午因为失去唯一可以等待她出现的机会,所以变得空寂而漫长。jean开车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转着,最后选择了海边的方向。
下车时,他将手里的烟头踩熄,沿着沙地离开了公路。有一段空旷的距离,他忍不住纵意奔跑起来,直到看见海水爬上沙滩,他才放慢脚步。
五月的海岸线似乎春寒未尽,只有可数的人影在视线里出现。jean信步踩在这巨大的弧线上,与遛狗的白人夫妇擦肩而过。
视线里面,前面远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jean插在兜里的手碰到手机,里面存留的某个无形的电话号码让他觉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自己的身上掳走了关于她的一点气息。
慢慢走着,视野里开始看起来很小的人影好像是个女孩。他正想着如果现在赶回文化中心的话会不会遇见她上其他的课程,或许可以等她
突然,视线里那个站了很久的女孩突然朝潮水涌起的方向跑去。jean惊了一下,看看周围,他的第一反应是那个人该不会想要自杀吧?
jean冲了过去,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看见女孩之所以走下海是为了漂浮着的一只盒子,不过,涌动的潮水似乎就要带走盒子。可能因为并不会游泳,她正望着已没过自己腰际的海水,又看看根本无法够着的盒子,站在那里失声哭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沾着海水泪水,掩着她的脸。
jean没有理会她,而是向那只盒子游去。
对于游泳好手而言,这一切都很简单。不过,jean手中的盒子很轻,好像是没有装东西的空盒子,拿着它向那女孩走去时,感觉到盒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脸上沾满发丝的女孩依然站在那失声哭着,可能是看到有人替自己拿回盒子,之前的失声痛哭变成了埋头抽泣。jean一只手夹着被海水浸软的盒子,经过她身边时用另一只手将女孩扯上岸。
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jean忍不住抖了一下。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同样一身湿透的女孩,她几乎有些站不稳,却还是第一时间从jean手里拿走盒子,不停弯腰说着“谢谢”
抬头的时候,jean看到了她的脸,还有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他几乎僵在了沙滩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
带着责备和担忧,他冲面前湿漉漉的音琪说到。
与练习室那个冷静严肃美丽的音琪相比,她此时看起来很无助,让jean想到她最初跌倒在镜头前的狼狈。很短的一瞬间,jean想到这会像海岛上的第一次相遇那样,一切都会被很自然的续写。可看到她湿漉漉的样子,忍不住又心疼地责备起来:
“你一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
她只说了声谢谢你帮我拿回盒子之后,转身准备离开。
“音琪”
像以前一样叫出她的名字时,jean松了口气。他跑到音琪身后,说:“我的车停在那边,让我送你回去吧。”
音琪回头望着眼前的人,犹豫着,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扭头继续离开。
依然坚持的jean走过去一手从音琪怀里夺走盒子,一手拽住她的胳膊就往停车的方向跑。挣扎着反抗的音琪根本拗不住jean,她徒劳地喊着:“放开我”却不得不被他紧拽着往前跑。
“李健英,你给我放手!”
突然听到“李健英”这个名字的jean,像木头似的站住了,将盒子放在地上,自己也跌坐下去。
“别叫我李健英!我说过别叫!”jean突然像发怒的狮子对她吼起来,让累得气喘吁吁的音琪不知所措。
过了好久,他才抬头望着眼前愣在那里的音琪,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问她:
“现在还冷吗?”
音琪望着那双让自己迷失的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jean见她沉默得有些奇怪的神情,自己又站起来,将盒子检起来放到音琪手上,认真地看着她说:
“好了,现在应该没那么冷了,不过,得赶快换上干净的衣服,所以让我送你回去”
jean一边说着这些话时注意到音琪想要拒绝的表情,没等她开口就继续说道:“你这个样子出租车司机也不敢载你,至于我,是你的学生,也不是坏人,要不然,你这只装有宝贝的盒子早就被我独吞了。”
说完后,jean朝她诡异地笑了笑。
似乎妥协下来的音琪什么也没说,抱着盒子跟着他朝停车的空地走去。
尽管音琪一百个不愿意,还是被jean拉进一家服装店里,两个人都从头到脚将又脏又湿的一身换下。
从更衣室出来的音琪,看到一身随意打扮的jean,他身上给她的熟悉感觉让她怔了怔。
差不多的身高,也曾是这样的颜色,还有几乎一样的眼神,突然遭遇的记忆的旋涡般让她一时无法抽身。
“风格很适合你,也很搭。”
jean说完看着音琪,在心里暗自享受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与她相关的每一秒好象都是甜蜜的。这份只有他独享的甜蜜一直延续到两人上车,以及送她回去的路上。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对你吼。”没有看身边的音琪,jean只是望着前面的路面自己说着道歉的话,像是变了个人的声音里满是疲倦。
音琪将目光从窗外转向身边这个人冷漠的侧面,说:“你自己填写的资料里留下的名字,却不让别人叫,还莫名其妙发脾气”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他说着停了停,接着又说:
“虽然用了那么多年,却一直是很讨厌的名字,对我而言就是一个诅咒,它时刻监视我,阻止我你一定无法理解我这样的想法。”jean边转动方向盘,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让音琪越来越迷惑的话“有时候我想,我若真的不存在就好了,他们叫我jean的时候,我真的觉得那是在叫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
“为什么?”越来越觉得无法理解他的想法,音琪忍不住问他。
可jean并没有说话,将车静静驶进音琪所说的蔷薇园小区。
“谢谢你,我到了。”
“这里吗?很安静很舒服的样子。”jean看看周围,自言自语似的。
“谢谢你帮我拿回盒子,买衣服和鞋子的钱怎么给你?”
jean看了她一眼,从汽车抽屉里拿出笔,又找到便签纸,迅速写下一串数字后递给音琪。音琪拿过来一看,是一个后面写着“jean”的电话号码。
“不是银行账号?怎么写电话号码?”音琪说完又将纸条递了回去。
“喏,是这样的,你打这个电话,就表示你有时间了。当你有时间的时候请我吃饭,是上海和中国特色的食物。就等于是还我衣服和鞋子的钱了。”
音琪拿着提袋着纸条,愣在那里,直到宝蓝色aston离开蔷薇园。她转头望望周围的一切,徐徐迎送进来的南风让她觉得蔷薇园里有了特别的气息,它让音琪体会到一种久违的甘美。不知道谁家的窗户里面传出来隐约的歌声,应该是某部电影中的片段:塞纳河的午后,多年后意外偶遇的昔日恋人,不愿船停下来的两颗心
i'mverysure,thisneverhappenedtomebefore
imetyouandnowi'msure
thisneverhappenedbefore
nowisee,thisisthewayit'ssupposedtobe
imetyouandnowisee
thisisthewayitshouldbe
thisisthewayitshouldbe,forlovers
theyshouldn'tgoitalone
it'snotsogoodwhenyou'reonyourown
?10?
投资项目考核结束正式投入运营的庆祝酒会上,乐队正欢快演奏,西装革履的男人与优雅的女人们谈笑风生。
“大家请安静一下,下面请这次投资项目负责人李健英先生为我们说两句。”在麦克风面前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笑着站到一旁,带头鼓掌欢迎将要出席的人。
身着西装的jean迈向台前,他看上去显得比平时更高一些,多了些严肃的表情。
“谢谢大家光临今天的宴会,我们很高兴在中国找到这样优秀的合作团队,cbs一直相信和上海的合作会是我们彼此提高的开始。更加值得庆贺的是,我们第一期项目宣传刚投入市场不久,便得到很好的反馈,借这个机会也要向我们的市场推广团队成员们表示感谢和鼓励,相信接下来的全方位协调与合作,一定会得到预期的成绩,让我们拭目以待。谢谢。”
jean的讲话结束后,听到在宴会厅里响起了掌声,他从台上下来时,便看到了门口的正勋。回到客人当中的jean直接向正勋走去。
“第一次看你穿得这样严肃,感觉还真不一样了。”看到朝自己走过来的jean,正勋先开口说道。
“年轻了吧。”jean笑着调侃起来。
“可真不含糊啊。这里还真吵,要不我们找别的地方喝酒去?”正勋看看周围的人,提出了建议。
“好啊,你等我一下。”一口答应的jean回头叫沈助理说了几句后,回到正勋眼前,说:“去哪儿?可以走了。”
正勋别过头将目光落在沈助理身上,别有用意的问:“jean,她你们很登对。”
“你说沈助理?她也是我们cbs集团曾派到这边的监理人员,比我还大呢。她对这边的事务都十分熟悉,所以叫她一起过来了。”jean笑着拉正勋一起往门那边走。
“你参加宴会都不带女伴的吗?”
“你不也没带吗?”
“哦,本来带她一起来的,可这几天感冒了,还是让她在家休息好。”
“本来也指是按照他们的意愿现身一下。那我们待会去哪儿?”
“去江边。”
“这里有汉江吗?”
“不是汉江,是黄浦江。”
“黄浦江?”
“是啊,上海的黄浦江。”
“哦”两个男人先后将车停在了江边大堤上,一人提着一扎啤酒走下堤坡,在离江面不远的石台上坐下来。
“这里很不错啊。”望着对岸的夜景,jean不由得发出感叹。
“我夏天常来这里躺着。”
“躺着?”jean有些好奇地望着正勋。
见jean不明白,正勋便脱下外套,然后整个人在石台上躺了下来。
然后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jean也照做。
jean照着正勋的样子,脱去外面的西装放过头顶,仰面躺下来。
城市的五月夜空虽然缺少阔远的感觉,却能够见到依稀的星斗。来自同样国度不同地方的两个男人就这样仰望着,沉默地喝着罐装啤酒。
过了好一会,jean先开口说话:“嘿,许正勋,不想回韩国吗?或者去更远一点的地方?”
“想过。”
“哪里?”
“曼城。”
“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在首尔念书的时候就设想过去更好的地方深造,家里人也是这样希望的,为自己的专业多积累一些”
“后来因为她而来上海是吧?”
“嗯。她比我小两个年级在学校的电子阅览室认识她”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正勋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后来她遇到一些事情,没有完成留学期间的学习就回上海。不知道为什么,她离开后我的一些想法都变了,完成专业课就直接来了这里时间,好奇妙,也很快啊。”说望,将手里的啤酒全喝进去后,坐了起来。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这么自由。”
“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谁都有权利这么做。也说说你的事吧。依照你这样,感情上的事情一定少不了要听大人的吧。什么家族联姻或者门户原则之类,有吧!”只是开玩笑的正勋却说中了全部,一边的jean不应声,又开始沉默起来。
重新得到自由与从来就拥有自由的感受是不一样的。绕过头顶后相互握着对方的两只手因为时间太长而有些发胀,慢慢像要脱离身体的控制般变地生疏起来,jean下意识地将它们分开后,也坐了起来。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爱她多过她爱你。”jean说。
“为什么?”
“爱情本身所庇护的其实是那些一味付出的人,因为他们单纯不求回报,而你的眼神温和而单纯。”
“就这样?”正勋从来没有衡量过两个人之间谁爱得更多一些,因为坚定自己的爱就可了。
jean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了迷惑的正勋,然后重新替自己也开了一罐后,继续说到:“中国的传说中有个神仙叫月老。月老的园子有块瓜地,那片瓜地的种子全是世间人的名字。月老的职责是将有缘男女的名字两两种一起,让他们开花结果。这些名字长出来的,有的是甜瓜,有的却是苦果。据说,月老喜欢喝酒,那些苦果全是他醉酒后错埋下的名字。有时候,他酒喝得太多,糊涂了,不小心将两个原本应该在一起的名字分开种了两个窝窝,这样,世上的两个人为了寻找对方而历经波折,始终不能在一起如果想在一起,得在月老生日的时候,好好给他捎份生日礼物,再将自己的愿望给他讲清楚”
正勋此刻想到的是某个清晨与音琪在街上遇到的情景,当时音琪抱着大束的雏菊迎面走过来,看到正勋,她笑着从自己胸前的花束中抽出一支递给正勋,然后和他道别。
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想起这些,正勋别过视线看看身边的jean,他正望着江面上的波光,那波光的棱角在他的眼睛里一闪一闪。
“jean,你怎么知道中国的月老?”正勋的问题听上去有些好奇,可他只是揣测着那些被jean一再掩饰的事情真相,可能是某个与中国有关的很长的故事。
“哦,听来的。”jean毫不在意的语气敷衍着过去,心里却在回忆起那个听到这个传说的夜晚。
音琪向明浚讲完月老的传说,没想明浚着急起来。
“月老他那么糊涂老是搞错,以后这样重要的事情可千万不能交给他!”明浚的样子十分愤慨。
“嘘,可不能说月老坏话,他听到了会生气的。”音琪马上捂住明浚的嘴,示意他小声一点。
“哇月老这么小气,中国的神仙都这样吗?也没职位更大的神仙出来管管?”
“喂,你老得罪他,我可不管你啦!”音琪说着露出生气的样子。
“音琪,没什么能将我们分开,即使月老埋错我们的名字,我也一样会找到你。不管你在哪里。”
“真的?”
“真的。”
“那要是找不到呢?”
“不会找不到,一定要找到!”
真的找到了。可是
可是,阻挡身体里那个真实的自己走到她面前的,不知是在长久的思念里蓄积的情感,还是因为等待中被夺去的勇气。jean有种预感,不管自己用哪一种方式接近她,都不能避免再次伤害到她。所以,见到她的时候,那些不能单纯理解为思念的感情,只得又被他用力地塞回心里。
有时候他甚至还抱着傻傻的希望,在她回家的路上等着。或许没有人来接她呢,那么他至少可以送她回家,即使她一直认不出自己是谁。可是,正勋每次都那么及时,他的呵护都让jean嫉妒得要发疯。
jean望着江面,心情慢慢随着安静的夜色沉寂下去,像走到墙角后再也无法找到回转余地的孩子,无助的坐了下来。
“工作室和项目组那边都提议出去轻松一下,所以我们决定下周去郊外的度假屋。因为地方很大,项目也很丰富,所以大伙积极倡导带家属,你到时候也要记得带家属啊。”见jean不再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正勋便将出去游玩的事情再次提起,以便缓解气氛。他笑着拍拍jean的背,语气里充满了对假期的期待。
“好啊。到时候一定要看看你到底被这世界上怎样的好女人给迷惑了,这样不顾一切的,臭小子!”jean看着正勋答应着站起来,他伸手松了松衬衣的领带,将双手举过头顶后,让依然带着凉意的五月晚风穿透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