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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骚动起来时我根本没有察觉,那时我刚把半包冰掺进蓝带里,偎在夏郡怀里屏息凝神等着临界点的降临,其实当时也隐约觉得有点什么不对,但具体是什么不对谁也说不上来———那时候一屋子人都在疯狂地high着,人到了这时候就是天塌下来也没心料理。
恍惚中只听见惊天巨响,门被粗暴地推开,外面的大呼小叫一下子拥进了隔音很好的包厢。我惊讶得“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闭嘴,夏郡突然一把捂住了我脸。我看到眼前一闪,本能地尖叫了一声把头埋进夏郡怀里。
“名模特原是瘾君子,娱乐圈内幕令人惊叹。”
大幅照片在报纸上登出来,尽管没有脸,后腰的刺青出卖了我,我无可遁形。
小周脸色灰败。
“有办法吗?有办法吗?”我哭着问。
“你等着我先把你捞出来,别的事儿只能以后再说了。”
我一直没有父母的消息,非常忐忑。抓着小周问了半天也没结果,我摘了一只戒指,求看守所的人让我打个电话,家里的电话响了很久,始终没人接。
我心一寒,再打给堂哥,堂哥口气很怪“你爸中风了,医院呢。”
我脑子嗡的一下,转不过来了,叫不出声,哭也哭不出,突然双腿发软,坐在地下。
能动弹的时候那边早已收线。再打便是忙音。
亲戚一场,我平时也没少帮衬他们。
凉薄至此。
小周很找了几个朋友,终于把我弄出来,我一自由,立刻跑到医院“我找陈钟翰。”
医生和护士都认得我,不住在背后指指戳戳,我没心管他们。
前两个月还那么多家人朋友来往,有说有笑,一出事连影子都看不见,只有妈在一边。我爸头发都白了,才几个月啊。
我妈哭了“默儿,跟妈说,你没沾那东西,啊?”
我低头擦眼泪“没有,照片是假的。”
一屋子人仿佛同时松口气,我妈立刻哭出了声儿“那是怎么回事儿啊?你是不是惹着什么人了?人家好端端的干吗要跟你没完呀?”
我说不出话,倒了杯水给爸递过去“爸。”
我爸可没有我妈那么好蒙,他狐疑地看着我,突然握住我手腕。
长袖衬衣的袖子,一把卷起来,苍白皮肤上星星点点,全是针孔。
我惶恐地捂住手腕,我爸点着头,白头发一飘一飘,青筋迸发,抬起手指着我鼻子“你捂什么?你捂住它它就没有了?就自己回去了?”
我哆嗦着蹭到墙角,靠在玻璃拉门上,玻璃外面就是天空,我想我还是死了算了,省得谁见我都这么恨。
我爸手腕上还连着吊瓶的针头输液管,跟着他的手一起在空中哆嗦“知道丢人了是吧?想跳了是吧?你跳啊,没人拦你!无所谓!你干什么我都不管你!你能耐啊,抽大烟不过瘾还可以弄海洛因嘛!好了我们也老了,管不动你了,你去外面找死吧!你就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就当我没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滚烫的开水泼了我一脚,我咬着牙不敢哭出声。
我妈红着眼圈把我拉出去“你别在这儿站着。”
我号啕大哭。我妈哭得比我还厉害,哭了一阵子,看了我半天,唉了一声,抬起脚来走了。
我曾经是全家人的骄傲,我爸最喜欢说的就是我四岁时他带我去测智商,结果146,工作人员都震惊了,我爸不抽烟不喝酒,我考上大学后在谢师宴上我爸高兴得喝多了,他一直希望我有所成就。我进娱乐圈时他反对,可是我已经鬼迷心窍,泥足深陷。
我从不告诉他们我的成就是怎么来的。离家的孩子,一向报喜不报忧。
晚了,晚了。
夏郡被判了,他是以毒养毒的,不光自己吸。
他知道了该怎么想?他怎么看我?心里翻江倒海,不敢再想下去。
剧组迅速对外发表声明,宣称“从未考虑过陈默小姐出演本剧角色”墙倒众人推,一出了事儿“好朋友”全摇头说“不认识”走到街上众人退避三舍,狗都嫌。广告牌撤掉,几个代言人的合约显然也没可能继续下去。
“为什么就变成这样儿了?”我哀哀地问小周“老夏不说那儿绝对安全吗?”
小周抽着烟不说话,烟蒂扔得遍地都是,我意识到自己问得多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哪有不透风的墙,做了这行儿,就是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曝光只是个时间问题。
“陈默。”
“嗯?”
“你得罪过什么人吗?”
我想了想,茫然地摇头“没有,我入行才几天?”
小周毫无办法“算了,先出去避避风头,就当休假吧。我操!”
三天之后旧剧组爆出新闻,女一号确定,新人,苏如玉。
爆炸式新闻,大小媒体报刊杂志立刻开始发掘苏如玉的材料。
小周把烟头直接拧在茶几上“出来了。”
“什么?”
“陈默”小周看着我“我估计,八成是这丫头做的手脚。”
苏如玉是苏惠的艺名。
我闭上眼。和我想的一样。她还是恨我。
苏惠的投资商很硬,看宣传就看出来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她,我只担心一个人。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强制戒毒,好像钝刀子割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难受的时候,真想是死了好,可是刀片绳子全都找不着,发作起来,百爪挠心,上蹿下跳,满地哭嚎打滚,人不人鬼不鬼。
有时会有短暂的清醒,听到别人大声呻吟,正常人听来毛骨悚然,我习惯了。
失眠,浑身上下每一个骨头缝都疼,头晕得天旋地转一点儿力气都没了有一次我在浴室的大镜子看见自己你见过干尸吗?那是我当时的感觉。
身体上都好说,最怕的是心瘾。一闲下来,心里老是阴魂不散地惦记着那种感觉。
护理打完美沙酮或三唑仑后,我经常陷入到幻觉中去。有一次我甚至看到宣桦站在我面前。
如果是真的,我会羞惭致死,我已经不成人形。好在这是梦,我愿长醉不愿醒。有梦真好,是不是?
他低头,温柔地拥我入怀“默儿。”
我抱住他膝盖,好像抱住了过去的好时光,不愿放手。
“你来干吗?你害得我还不够?”
“我得看着你啊,我媳妇儿这么漂亮,回头再让哪个居心不良的拐跑了。”
我哭了“你玩儿我啊?你还要我?”
宣桦抱着我庄严地说“要,我就要你一个。等你治好了,一出来咱们就结婚,啊?”
我泪眼地看着他,宣桦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好看,那么精神。
“不过你得答应我再也不能复吸了。”
我拼命点头。
多好啊,多好啊。我有多久没做过这样的好梦了。我一边笑心里一边祈祷“不要醒不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