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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风火火/轰轰烈烈/我们的爱情/像一场战争
我们没有流血/却都已经牺牲
掩埋殉难的心跳/葬送一世英名
废墟上的鹰/盘旋寻找残羹
夜空中的精灵/注视游魂背影
忽然一阵钟声/注视黑鸦鸦的寂静
歌颂这壮烈/还是嘲笑这神圣
——王菲将爱
那一天来得没有任何征兆,天像往常一样蓝,阳光灿烂,树叶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很多年以后我还回想起那一天,温柔尚在,寂寞永生。
杨琼高考没发挥好,只敢报j大。我也感觉理科综合不妙,为了求稳更为了他,我在志愿书上也填下j大,那天杨琼看我的眼神非常古怪,我想他是被我感动了,多不容易啊,当着所有苦口婆心试图让我回心转意的老师的面我极其温柔地对杨琼说:“老公,没事。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你这螃蟹就横着走。”说完红了脸自我陶醉着,杨琼没说话,使劲抱了我一下。分数线下来那天我用电话查分数,理综果然只考了229,可是语文竟特别争气地考了个单科状元。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估计j大是没跑儿了,我又欣慰又遗憾。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查分热线开通了,让他赶快看看结果。可是他的手机打不通,只留下一条短信说要去郝老师家问一下学校的事儿。我一路带着特别复杂的心情走向杨家,等他回来吧,要不我一个人在家也心神不定的。
小区里倒是十分静谧,微风和煦,芳草连天,几枝芍药迎风招展,雪白血红。我不由得想起杨琼屋里挂的那把藏刀,古旧的金属鞘上镶着红绿宝石和松石,透着股神秘的味道。其实他有很多嗜好是我难以理解的,比如收藏刀具,从货真价实的瑞士军刀到喀什的匕首,我还不能问,一问那小子就一脸不耐烦地说爷们儿的事娘们儿少插嘴。我不止一次为他的狗脾气勃然大怒,可是没用,他会道歉会装蒜,可是一转头还是我行我素,虚心接受,成心不改。当初他经常上课走神被提起来,哪次不是我在后面捏着嗓子给他提答案?英语老师当着一教室人说:“我知道每个成功的男人后面一定有一个好女人,不过你们是不是也太早点?”搞了我个大红脸。那时小样儿的对我真是温良恭俭让,我要月亮他绝对不敢拿星星糊弄我。现在可好,追我时候的谦卑扔进爪哇国,男人啊!真tmd贱!
在楼下我居然遇到杨叔叔,真是很难得。他是大忙人,一天到晚不回家,一想到这我就有点恨他,觉得他虐待杨琼,虽然我知道他其实是挺疼儿子的。这两天老头四处奔走给杨琼联系学校的事儿,考前累学生考后忙家长啊。
杨叔叔挺喜欢我的,大概因为我在长辈面前总是文文静静的样子吧?他总叮嘱我说杨琼外语不成,"叔叔就拜托你了",他曾带回一件精致的风衣送我,大方素雅,是我从没听过的外文牌子。可是我老觉得这么收人家的东西不伦不类的,推脱了半天没要。只说衣服太好了太成熟了,像我这样发育未完全的孩子脸穿上不合适。杨叔叔盯了我半天,露出一丝蒙娜丽莎式的神秘笑容,也就不再坚持。后来杨琼无意间告诉我,"我爸说你好。"我逼着问:"什么好?哪里好?怎么好?"杨琼挠着脑袋说"我哪知道。"稍停又加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话?”
什么时候?我都忘了。不过杨叔叔的确很忙,我只见过他三四次,第一次是在书房,我抱着他的精装厚黑学狂啃,正爽得一塌糊涂时有人进来,我只当是杨琼,头都不带抬地说“靠,你爸还挺有品的!”杨叔叔非常客气地说“是吗?谢谢夸奖,呵呵。”我背对着门坐着,一时间五雷轰顶,以后很长时间都不好意思再说“我去”“靠”这些助词来加强语气。我妈早就批评过我使用语助不分场合的毛病,当时没当回事儿。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不过杨叔叔倒不很在意的样子,我战战兢兢,汗出如浆。杨琼说过他爸最讨厌别人动自己的书,让我进来看也没敢让他爸知道。我自己也是藏书的人,体会过心爱的书给别人黑手糟蹋的痛苦,谁想现在人赃俱获让抓了个现行,不死也得扒层皮,我想。
好在杨叔叔很宽容地笑,转而谈起李宗吾的特点,我小心翼翼陪着干笑,搜肠刮肚地回忆以前看的对这位前辈的评论。想来当时我发挥得还不错,杨叔叔一高兴又递了一本吾国与吾民给我看。我暗擦一把冷汗想,得亏咱学了文化,要不别说书,老公都保不住了。
以后又陆续见过老杨几次,我不怕杨叔叔,他坐在我对面讲逍遥游的样子像个乡村私塾的老先生。眯着眼睛摸着圆圆的肚皮自得其乐的样子,给我的感觉非常亲切。这时我觉得他特像我爸,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自己女儿一样。但多了尊重和平等的意味,能和这样的长辈相熟,我自己也觉得很牛叉。偶尔会在街头看见他的黑色奔驰呼啸而过,这时我才会有距离感,想起杨叔叔原来是个政府高级官员。
杨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以后离他远点。”
我一愣,突然有种屈辱的愤怒“你不愿意我见你爸?”
杨琼没说话。
我知道他们爷俩关系一向冷漠,主要是杨琼,狼崽子一样见天儿跟自己亲爸别扭着。不过要全说是他的错好象也不对他告诉过我,最疼他的是爷爷和姑姑,他小时候基本见不着他爸,见了以后怕生,直想跑。两人在一起也没什么说的,冷漠的很,他爸很少回来,一般住在外面。
但是那是他爸啊!
我整整两天没理杨琼,他才告诉我他爸当时正带着个小秘书,只比我大两岁还不到二十。我傻呼呼问:“那么小就工作啊?哪个学校毕业的呀?”
杨琼阴着脸“婊子一个,管他跟哪捡回来的?”
我过了好久才明白他的意思,一下子觉得很堵得慌。怎么会呢?那么亲切和蔼的人,以后许多天我都难以面对杨叔叔的笑容,对他的好印象一落千丈,甚至一想起他就条件反射地恶心。我是个苛求完美的人,就好像曾经很心爱的那件羊毛衫,粘了一滴墨水后我就再也不想穿了,哪怕已经洗得看不出痕迹。
那天杨叔叔刚从车上下来,一见我就笑呵呵地说,"上来坐上来坐",我别扭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车上那个清秀文静的女孩子才跟着上了三楼。房门反锁得很严,杨叔叔那把大得像鸡腿的钥匙转了好久才打开门。
屋子很静,我一进屋就看到满地狼籍的衣物,当时我傻傻地想,怎么啊,遭贼了?
老杨比我反应快很多,身手敏捷地一溜烟蹿到杨琼的房门前,一脚踹开了虚掩的门,"小兔崽子你给我出来!"
那一瞬间他的脸像暴风雨前的天空,阴郁之极。
“滚出去!滚你那骚蜜旁边去!"我听到杨琼暴怒的声音,"他妈的回家发个屁的酒疯!你能干我怎么就不能!"
我从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腔调说话,可我更没想到自己即将看到的东西。如果我意识到我会看到那样一副图景的话,我会先戳瞎自己的眼睛。
门被彻底拉开了,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孩握着一把粉红的票子不慌不忙地走出来,一路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肩上披。从我旁边走过时好象还歪着头打量了我一下,我惊惶的看着她,好象刚从床上被抓下来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杨叔叔把她拖出了大门,"贱b给我滚远点!"女孩挣扎叫喊着,手脚乱打乱挠却无济于事,立刻就被关在了门外。
我的视野已经一片模糊,只有杨琼是清楚的,他穿着内衣走出来。脸上是我所陌生的挑衅神情。眼睛冷冰冰的,散发着金属一样的光芒。
那女孩好象还在门外叫骂着什么,可是我没有精力去听了。
我拉门。
门真重,我使了好几次劲才拉开。
正在门口叫喊不休的女孩愣了一下,我们的距离是这么近,我直愣愣地看着她,脚下机械地迈着步子。从她面前走到她身后,眼光一直停在她身上,她不年轻了,估计已经有二十六七。我看到她肩膀裸露的皮肤和夸张的脂粉,姣好的五官,小兽一样尖尖的牙齿,我看到她黑色半透明外套里胸罩的扣子,脖子后面的皱纹。刚刚她愤怒地像一个收到假币的卖菜的小贩,现在她的样子却很痴呆,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我。
我也惊讶地看着她。
这个在我眼里平庸得近乎丑陋的女子,刚才和杨琼
我看到世界在我面前轰然崩塌。
我的脚踩空,迅速下坠,碰撞和翻滚着,疼痛,钝痛,大理石台阶沉重地撞击我的脸。我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有时很冷有时很热,有时开心有时难过。最后那一波热浪把我推回人间,我不是别人,我是我。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无论欲望,虚幻,轮回,情感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那时我妈疯了一样地抓起话筒破口大骂。
我妈是中学老师,教了二十年的政治。
爸坐在我身边用热毛巾给我擦脚,手一抖一抖的,老泪纵横。几天下来我爸头发又白了一大片,脸上褶子也出来了,在太阳光下看尤其显得苍老。
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我努力伸出手,手臂的皮肤苍白,布着一片片的淤青。
“给我”
妈不动了。
“给我。”
电话那边传来遥远的声音“小蓓?小蓓?蓓蓓!蓓蓓!蓓蓓”
我把玩着光滑的话筒,从左手倒到右手。
“蓓”那叫声像野兽,我突然心生愤懑。怨恨像潮水,奔腾不休。
我以为你是你,其实你不是,你和所有人都一样,你比他们都不如。
伤害,我必加倍还你,连本带利。
“你是谁?”我轻轻地问。
你是谁?没有语言能比这更冰冷。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其实你自以为无比真实的事情,也许从不曾在世界上发生,不要提尘封已久的往事,我没有过去,我只有一个澄明的梦境。这世界如此真实,而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说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