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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学院。
高二六班的篮球课自了“雷英俊”事件后,曾一度更加热闹。唯独看台上陪伴麦可乐的教导主任如坐针毡,频频以入厕为借口跑来跑去八方找人联系君舞,均告失败,更有拨她的手机却屡次显示不在服务区。一想到东林的荣誉、他半辈子的业绩就压在这个出格的老师身上,年逾四十的主任急得焦头烂额。秘书在一旁出主意“不如就说君舞老师生病了”没想被毛焦火辣的地中海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笨蛋!之前抽选班级随堂听课的时候都没提,现在来说什么请病假,你当市长是三岁小孩吗?!”男秘书不敢支声了。教导主任说完又在过道里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各种法子他都想过,也考虑过找人顶替,但就怕高二六班那群天棒不给面子或者君舞突然又跑回来。本来他是一点也不希望作风出格的君舞同麦可乐市长碰面的,怎料市长大人好死不死偏偏指上了高二六班。这个君舞老师,迟到是常事,如果只是科任老师也就罢了,只要赶在自己的课时之前到教室就行,可学校明确规定班导师必须每天八点半准时到校,君舞平日里就拿这些规定当耳边风,但为了工资,好歹上午九点过后还是会来露上一面的,就算来不了,请假条也会让学生(代写并)带到。这都快第三节课了,楞是一个影儿一个字也不见,打电话也不通想到这里,心急火燎的教导主任站在校长大人的巨幅肖像画前,愁眉不展拉扯着脸:为何偏要在这个关头?校长大人哪,请您保佑东林度过难关吧!
别的老师路过,看地中海急到要咒校长升天的地步,都不觉夸张。之前为这次视察大会小会就没少开,谁想到麦可乐搞了个突然袭击,准备好的表面功夫全来不及拿出来秀,硬着头皮上了,又遇上君舞这个预料中的突发状况,看样子上天是要有意和主任过不去。但其实也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不过是市长视察,又不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视察,何况这市长还是麦可乐,多半是玩票来着,主任大人未免也想得太严重了。
只有鞍前马后替主任跑腿的秘书深知地中海将今次的视察看得多么神圣而重要。会上年过中旬的校园公仆曾慷慨呈词:“大家都知道,麦可乐市长此次一行肯定会惊动不少媒体,这是提升我们学院形象的大好机会。由于校长在哥伦比亚大学参加国际论坛没法回来,因此这一次迎接麦可乐市长视察的重任,就落在我们每一个教师身上了。大家务必要配合我的工作!让东林的排名挤到风华前面去!”
是的,最近三次名校综合实力排名,东林都以微弱距离惜败给老冤家风华。尽管东林人嘴上不服气地说“还不是因为风华有钱好打通关系”“不过是硬件好,门面充得好而已”但是对地中海而言,东林的排名是在他接替上届主任就职之后才开始下滑的,以往可是遥遥领先在前的。近来更有听到不少家长在背后评价风华与东林时总把风华排在前头。时刻担心能力遭置疑的地中海,在提升学校排名上面绝没少费心。可是,最近一次的评测结果,东林仍然被稳健的风华牢牢压在下面不得翻身。好不容易听说风华的校长因贪污行贿被撤职,而且又等来了麦可乐决定视察东林这样的天赐良机,兢兢业业的地中海主任预感到,他似乎就要带领东林扬眉吐气了!
然而
“叮——”出神的主任被冷不防响起的下课铃吓得浑身一颤。男秘书咳嗽一声,从旁提醒:“下节就是君舞老师的课了”
眉头拧得可以夹住一只烟了,倒霉的教导主任无力地交代:“这样,你去安排一下,如果可能就把后面的课先提上来,如果科任老师没空,就让有空的老师先上着。”
“明白了。”教务处秘书记下主任的吩咐“还有什么别的吗?”
“暂时就先这样吧。”
另一边,君舞的麻烦丝毫不输地中海。
“放开!你们是什么人?!”虽然也知道坏人若是会乖乖听话就不叫坏人了,小薰还是不遗余力大声反抗着,就算能被好管闲事的阿婆阿爹听见也好,起码有人知道这里正发生着不同寻常的犯罪事件。
将他们一行人从下水道强行带上来的,是五个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大块头,全都一言不发只管绑人。说绑有些过了,其实没有用绳子什么的,只是以力量从背后钳制住令他们动弹不得。五人集体佩戴黑得不透光的墨镜,穿黑色西装,灰色竖领衬衫,无领带,看起来似乎是某种职业套装,小薰常在电视上见杀手保镖这样穿,看他们的模样不像是中国人,应该和刚才追击他们的不是一路才对。
不过这么不友好的招待肯定不会是待客之道。实在没料到他们刚出狼穴又入虎口,对方人多势众,君舞和墨行看样子连想要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小薰几番想解释,怎奈对方根本不张她。她只能姑且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他们误闯了人家的地盘才会遭致如此待遇。顺便说一句,墨行的枪也被当场收缴了,这大概是唯一一件比较不容易说得清的事
脚踩上软软的草皮的一刻,小薰便发挥起自己不逊于林菲的嗓门呼喊起来,却被前头的君舞泼冷水:“别浪费力气了。”
她抬起眼来左顾右盼,呼救的声音失落地低了下去,直至完全哑掉。
不可能有人听见她的声音的,不,甚至都不可能有人会路过
在如此庞大望不到头的欧式庄园里
他们被黑衣人领着一直朝前走,穿过爬满常青藤的蜿蜒亭廊,越过矗立着不知名雕像的喷水池,路过沐浴在洒水机的水花中色彩斑斓的花圃,最后来到一排矮矮的造型古怪的松树前。
有个老人拿着钳子似的大剪子正在修剪其中的一株“喳、喳”油绿的碎叶应声一抹一抹落下来。这些树全被他剪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像是被细细的树干串成的无数绿色盘子。
“人带来了。”一个黑大个儿开了口。小薰听出他的话里夹着古怪的外国口音,果然不是本地人。
貌似园丁的老人将手中的高枝剪递给上前来接的佣人,徐徐转过身来。他是个极瘦削的老头,脸颊都凹了进去,戴着银丝眼镜,畜着两抹上翘的八字胡,一副精明的长相,看上去稳重体面。他将眼前的三人上下打量一番,见小薰眼角瞥着那些盘子树,便微笑着介绍:“这叫罗汉松。”
小薰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一时有点诧异。
“从他们身上收缴来这个。”有人将枪交到老人手里。那一瞬间,小薰看见,墨行的表情气馁得孩子气。
老人低头,熟练地取出弹夹,一枚一枚退出十五发九毫米子弹,抬头对他们说:“我听保安处的人说有人闯进了下面,原来就是你们三位啊。失礼了。”
这老头看上去阴测测的。君舞挑起眉:“不用失礼,我们也不晓得那是你们家地下。”
失礼你个头啊,下水道还是你家私有财产了不成。小薰在心头将君舞的实际意思准确地加以翻译。
老人将卸空的枪和子弹交给手下,双手交叠搁在身前,不慌不忙:“可有遇见上锁的铁门,三位?”
“是有遇见,但当时我们不得已只有这条路可以选择。抱歉。”墨行不失时机地道歉。
说得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走那么恶心的通道啊?“老伯,您就不要计较这点小事了。”小薰腆着脸求情。虽然下水道也私有听上去有点滑稽,但联想那截通道的长相,不定还真是这么回事,况且再怎么说私闯人家地盘都是他们不对在先,态度谦逊点儿错不了。
“也就是说你们确实看见那扇门了,在门上有锁的情况下你们还是强行开了锁。想请问三位究竟遇到什么样的紧急情况非要破门而入不可?”见三人没有说话,老人又道“实话说,想潜入这儿套消息的人不计其数,记者,好事者,偶尔也不乏商业间谍和刺客而且你们身上还带着武器,这样的情形任谁看了也会觉得不寻常吧。”
墨行试图说明:“至于那把枪”
“我说欧吉桑啊”君舞打断墨行未说完的话,大踏步上前,居然放肆地拍起了老人的肩。
小薰当场石化,耳边是君舞套近乎的声音:
“放心好了,我们对商场上的破事儿不感兴趣,也不想取谁的命。我是东林学院的老师,这是我学生,这位是我同事。我们三个今早坐我同事的车去学校,途中拣到那把枪,决定交给警察叔叔,结果被一帮持枪的小流氓跟在车子后面捣乱,为了躲开他们才走了你家的水路”说话者一会儿装出猥琐的表情,一会儿比出一把手枪,一会儿手掌作“拨清波”状,生怕老人家听不懂的样子“大叔你看看他们,”然后不由分说从身后扳住老人的脸面向哑口无言的小薰和墨行“看上去是不是很无辜?再看看我,”一张笑脸凑到老人面前“哪里像作奸犯科的人?”
小薰哭丧着脸,好死不死为什么要提自己是老师啊?本来人家还将信将疑,现在铁定不信了“欧哦不老伯!我们真是无心闯进来的。我们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潜入’什么的从何说起啊!”“嗯?”窄窄的镜片背后,老人露出怀疑的眼神“你们当真不知道这里是欧阳家本宅?”
“什么?!”君舞一个激灵,老头的脖子顿时被生生扭了个钝角。没听见老人家吃痛的声音,肇事者只顾着暗自琢磨,难怪那条下水道看上去那么恶心,原来竟是出自元老级华丽控之手。
小薰也瞪大了眼,禁不住回望身后一片汪洋般的绿草茵茵。昭示着欧阳家显贵富庶和高贵品味的象牙白建筑在视野的尽头若隐若现。
十分钟后。
三人在主别墅的前厅等待发落。踏上白色的花岗岩石阶时,小薰恍惚觉得不真实,也接触过欧阳翱本人,但这还是头一次亲临所谓有钱人家的豪宅。从外面偌大的空间步入室内大厅,竟一点也没有狭窄之感。正门对着一行旋梯直上二楼,错落有致的设计,仿佛悬空的钢琴键般的一级级台阶,让它看上去像是云梯一样美轮美奂。头顶,阳光透过直径二十多米的玻璃穹顶洒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上,甚至连云缕缕飘过的阴影都清晰地映在脚边。这么大片的土地,这么奢侈的花园,这么华美的内室,都是属于一个人的,就像在看电视一样,不真实得很。只有君舞对这样的大场面安之若素,靠在白色天鹅绒的沙发上不屑地撇嘴:“沙发地板都要用白色,佣人背上再插一对翅膀就完美了。”
现在猜测那名老者十有是欧阳家的管家了。此时,整治好了(因君舞)不慎扭到脖子的管家从一侧走进门厅。旁边有人将一个笔记本电脑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客套地说着,老管家在离君舞较远的地方坐下。
墨行沉了口气,实在不愿在司徒家的对头地盘上久待:“要怎样才能让我们离开?”
“抱歉。”老管家遗憾地摇摇头。
“怎么?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咯?”君舞倾身,危险地眯起了眼。
小薰眼中,老人的身体明显向后挫了挫。
“那个,”老管家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在这个事情上我没有权限做主。我只是欧阳家的管家,在没摸清楚情况前不能擅自放走任何擅闯欧阳家的人。”
“有权限的是谁?”君舞白问一句。
“这就让你们直接对话。”老管家示意身边的助手。
笔记本电脑被转向三人的方向,视频中出现的,除欧阳翱不作第二人想。
“好久不见。”屏幕中,欧阳家的贵公子一身标志的绛紫色校服,靠在旋椅上,相当腹黑地笑着“被小流氓追的滋味如何?”
比被大变态虐还是好多了。小薰欲哭无泪,想起欧阳翱整死人不偿命的游戏法则,自知这次是有得受了。
君舞凑到摄像头前:“欧阳同学,相信你对我的教师身份再清楚不过了吧?”
欧阳翱眼前立即出现君舞放大到有点变形的脸:“当然,君舞老师,您是东林学院高二六班的班导师,这位”他的目光移向小薰“是你的学生那日薰,然后这位,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是司徒家为他们宝贵的少当家指派的保镖。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跑到一路的,不过不错,我是清楚各位的身份。”
君舞刚要说“那就好办了赶紧放人吧”没想到欧阳翱冷不丁来了一句:
“那又怎样呢?”
小薰做着垂死挣扎:“那就说明我们不是潜进学长你家来挖新闻的记者狗仔队,更不是商业间谍和刺客,请学长如实告诉您的管家先生,好让他放我们离开。”
老管家在旁边像是聋了一样没有任何表示。
欧阳翱端详三人,表情玩味,忽然若有所思起来:“记得我小的时候,因为不听家人的告诫,去了家里不该去的地方,结果被母亲关在黑不隆洞的地下三天三夜”
不会吧小薰暗自,所以你要如法炮制?果然一个成功的变态身后,总有一个变态的家庭背景,欧阳家的变态传统估计是渊源已久、积淀极深,现在总算在欧阳翱身上厚积薄发了。
“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不该听的东西不要听,这是乖孩子和成熟的大人都要懂得的道理。”
“都说了我们是迫不得已了”小薰无力地辩驳。
“嗯,这是个好借口。”欧阳翱勾起嘴角“为什么我当时没想到这样回答母亲呢。比如被小强追赶,不得已逃到了那里。”
小薰心中坠下两行宽面条泪:学长,拜托你不要讲冷笑话。
“哎呀,你到底要怎么样?”君舞不耐烦地倒在沙发上。想报复她上次在风华和飞鹰酒馆对他的招待吧,那就痛快地明说好了,净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刚刚的故事我还没有说到关键部分,为了让你们对接下来的命运坦然接受,我想还是说完比较好。”不顾小薰的抗议和君舞的不感兴趣,欧阳翱在屏幕那头感觉良好地讲起了故事“话说我被关在地下,刚开始还不知所措,可是适应了黑暗后,却意外发现原那是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地方,你无法想象的空旷广袤的地底世界。怪石嶙峋,道路纵横阡陌,我走在里面,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森林里”
小薰面呈青紫色,果然不愧是关键部分,心理怕就是在那时被扭曲的吧。
“并不只有我一人,虽然我听不见声音,但是我知道”欧阳翱说到这里,眼里居然异常有神采“知道那里并不止我一人。”
莫非那个地方就是欧阳家处理背叛者和敌人尸体的地方。午夜的陵园,游荡的亡灵,心灵扭曲的少年小薰脑海里不由浮现一幕毛骨悚然的画面。
欧阳翱继续说:“我在那里安心地待了三天三夜,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个决定。”
小薰莫名感到背脊发冷。不用说,一定是相当变态的决定。
“欧阳家一直以来就颇受外界捣扰。不过集团总部戒备森严,一般不易走漏风声,于是妄想打探消息的人就瞄准了本宅。我记得被窥窃最厉害的一次,是我七岁时爷爷第一次心脏病发作住院期间,家里一共搜出了八个针孔摄像头,有一个家仆来路不明。欧阳家的消息,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被刊登在花边新闻的头条,竞争对手也好,媒体新闻界也好,想必都得益不少。”欧阳翱斜斜靠在椅背上,回忆的语气很悠闲,像在讲鬼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很不公平对吧?身为欧阳家嫡子的我,只因为去了自己家里某个地方便要被关在地下三天三夜,可是千方百计闯进我们家来窃取消息的人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还大捞一笔。从那个地方出来后,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想法。十四岁时,按照家族的约定俗成,我取得了参与家族事务讨论的发言权。那时提出的第一个建议,便是将擅自闯进欧阳家的人送到那个地方体验一番。我叫那个地方‘出口’,或者欧阳家的‘后门’,因为确实是出得去的,当然要看你的造化。这个建议当时被爷爷采纳进了家规。”说着,还不忘象征性地征询老管家“对吧,顾伯?”
顾管家一派泰然地点着头。
小薰听得心惊胆战。你们串通一气来骗人的吧?!
“虽然我的确认识你们三位。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家规在此,我也不能徇私。”
君舞翻了个白眼,听听,莫非你还很身不由己啊。
小薰观察屏幕中的画面,视频质量很清晰,欧阳翱所处的背景看上去大而宽敞,有咖啡色的双扉门和黑色的沙发,可能是风华学院的休息室或者学生会处,房间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因为他们通话期间,有人影从视频右方晃过,看不见脸,但看穿着多半是他的华丽跟班之一,他好像是将什么东西放在欧阳翱手边就出去了。可是其间她还曾看到另一个身影,虽然只出现在画面边缘的沙发上,但她认出那衣着并非紫色和白色。虽然对比眼下的情况,那个人是谁根本无关紧要,但好奇心使然她还是忍不住在意。
终于等到那人从沙发上起身,可惜脸的部分还是没出现在视频里。他穿着浅色的休闲衬衫,那身影好生眼熟。在饮水机旁取完水起身的一刹那,他的脸孔在小薰视野里晃过。她一眼就认出:
“是阿雅!”女孩连忙扑到麦前,大声喊着想要引起对方注意“阿雅!阿雅!是我们啊!快找人来救我们!”
画面中的欧阳翱难得一副措手不及的样子。只见阿雅诧异地转身,走过来,同欧阳翱说着什么,他的视线也怀疑地落在屏幕上,但像是没发现他们。最后瞄了一眼屏幕,关夜雅走了出去。
望着救星兀自关门离去的背影,小薰心头无限失落。
一分钟后,视频中的欧阳翱泰然自若地戴起了耳塞。
“他关了音箱!卑鄙!”小薰忿忿握拳。
“很好很好”欧阳翱忍不住夸奖“这么聪明,相信那个地底世界一定难不倒各位,放心大胆地去享受吧。顾伯,”老人毕恭毕敬地出现在画面里,欧阳翱扔下句“麻烦你领他们从‘后门’出去吧”径直关上视频离开。
眼见自己的最后一搏也没见效,小薰顿觉回天乏术。
2
东林学院。
学养广场的中央钟楼懒洋洋敲响,上午的课程全部结束。高二六班上午最后三节课经教学秘书重新安排,有惊无险地度过。麦可乐坐在教室后面旁听,两次见到科任老师小心翼翼走进来,然后全班同学很有默契地将桌上原来摆放的课本撤下换上另一科课本的古怪情景。林菲估计这样的情况搞不好会持续到下午。
教导主任怕被问起班导师的下落,以有课为由落荒而逃,所以目前陪在麦可乐身旁的仍是薛校医。当被问到“怎么没见他们班导师”时,倒霉的地陪只好敷衍“我只是校医,不太清楚”麦可乐想找个学生问问,可一旁是一张空位,而另一旁的男生,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到额冒青筋,他实在没好意思去打扰。于是一来三节课,不擅撒谎又得避免被麦可乐问话,卫强硬是将这样的高强度集中状态保持了下去。
午餐时间,虚弱到脚步发软的卫强在食堂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说真的,君舞老师再不来,他恐怕自己会因精力枯竭而晕厥在课堂上
“喂,卫强!”林菲端着盘子在卫强对面坐下“知道老师今天是怎么回事吗?”
卫强有气无力地摇头。
“唉,你告诉我我不会去跟主任通风报信的!”林菲凑拢来,继续怂恿。
“林菲啊,你和小薰是好朋友吧,”卫强机械地一口一勺饭,反问:“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林菲托腮。看来卫强是真的不知道君舞的下落。一抬眼,正好瞧见端着餐盘的尹洛威四处在找空位,她忙举起手来:“洛威!这边这边!”
尹洛威正要走过来,打餐点那边的北冥翔忽然爆出惊叫:“洛威!快过来啊!我的卡上没钱了!”
尹洛威只好匆匆把餐盘搁在桌上,很丢脸地倒过去帮北冥翔埋了单,林菲随即见他照着翔的脑袋狠狠来了一下。看样子北冥翔那家伙也会过来凑一桌了,她悻悻地想,赶紧把尹洛威的餐盘事先挪到自己这边。
有人影冒失地闪过来,差点和尹洛威撞个满怀,还好尹洛威向后避开,定睛一看,连忙做乖学生状恭敬地问候:“许老师。”
许失忆客套地回了一句“好好,你们先吃啊,老师过去一下”就急急走开了。
又没人邀请你过来,林菲撇嘴,琢磨着,这个新上任的许老师还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像老师,说是专业知识过硬,可一上课就紧张得要命,班上十个人有九个听不懂他讲啥。据说在办公室里常见他走神,学生叫他半天才答应,不少老师还听见他在厕所的单间里鬼鬼祟祟地打电话。
待四人都列席了,不甘寂寞的林菲发起了这个新话题:“大家觉不觉得许失忆很奇怪?”
卫强惯性地摇头。
尹洛威回头看了看:“有点冒失。”
“不止是冒失,总觉得他横看竖看不像老师。”第一女人发动了雷达般精准的直觉“有点来路不明的感觉。很怪。”虽然人也不见得就是坏人。
北冥翔在对面啜道:“再怪也没有君舞怪。君舞那家伙根本就是侏罗纪人!”
先不说侏罗纪有没有人,林菲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唉,我说北冥翔啊,你这样动不动就扯到君舞老师头上,别人会认为你其实是暗恋老师啊。”
轰——
“别开玩笑了!”北冥翔重重一下霍然起身!
尹洛威打量对面举止激动的兄弟,也不由点头:“真像。”
“像什么?”北冥翔莫名其妙瞪他。
“像暗恋君舞老师。”
北冥翔涨红了一张脸,愤怒地掀了餐盘:“去死——”
餐厅的另一翼,位于众女生爱慕视线的中央,萧瞳同往常一样,一人独占着双人位的餐桌。以会长大人的座位为圆心,半径十多米的范围内,落座的全是清一色的女生。萧瞳得以在如此嘈杂的食堂中独享这份得天独厚的宁静,需要付出的,只是轮廓优美的侧脸,沁蓝如丝的头发,高挑优雅的身姿,以及肆无忌惮欣赏它们的权利。可是,对面,某人问也不问就一屁股坐下来。女生们脸上极度的向往立即被仿佛吞到苍蝇般的恶心表情覆盖,胆敢破坏漫画般纯美画面的人,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萧瞳抬头,见到来人有点意外:“许老师?有事么?”
许失忆了扯领口散热,动作带有一定程度的不雅,一般不会在人民教师身上看见,然后相当郑重地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原来是这个。“没有的事,老师多虑了。”
“我承认自己记性不太好,经常麻烦到你。”许失忆脸上满是歉疚之色“搞错班级啊,记错教室啊,拿错考卷啊我也很抱歉”声音越来越小。
萧瞳微笑着一字不漏听在耳里。这个老师来东林一个星期零两天了,不但记不住课程表,记不住教室的位置,还会在学校里迷路,有一回居然被关在实验室里出不来。这么迷糊一个人,倒是很聪明地事先记下了学生会会长的联络方式。于是每当许失忆遇上任何麻烦,萧瞳的手机就会拉警报一样响个不停。
“老师以前在什么地方高就?”
许失忆愣了愣:“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一问。”
许失忆更不放心了,五官都心虚地皱成了一饼:“你你是不是怀疑我什么?”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萧瞳只管盯着他,什么也不说。
果然心中有鬼的许失忆自己撬开了嘴:“老实说,他们都在后头议论我看起来不像老师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干得不好,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
萧瞳保持唇角挂笑不露声色,暗地却紧起了眉头。干嘛一副向他交代罪行的样子?老师啊,你还真是越描越黑
不过热血教师满眼诚挚的光让人难以拒绝,萧瞳只好勉为其难:“我知道了。老师不必理会别人的言语,做好份内的事就好。”
看见萧瞳鼓励的微笑,许失忆才算放下心来:“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那个,”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热血迷糊男摸了摸鼻子“以后还能找你帮忙吗?”
啊?萧瞳愕然地停下筷子。
对面,许失忆正巴巴望着他。
“呃,我尽力吧”
“太感谢了!”许失忆激动地握住萧瞳的手“会长,有了你的支持,我觉得有信心多了!”
“那就好。”萧瞳僵笑着抽回自己的手。
“对了,”彻底轻松下来的许失忆却没有要离开的趋势,相反,得到萧瞳的信任,似乎完全放开了,毫无顾忌热乎地侃起来“班上那个叫司徒御影的小子很棘手吧?”
这话不晓得从何说起。萧瞳疑惑地睨着他。
“呵呵,其实我看得出你们之间有矛盾啦。”许失忆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那小子一看就知是专门捣乱搞破坏,不服从命令,以同权威人士作对为乐的。一定经常跟你对着干吧。放心,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许失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萧瞳乐了。听这口气活像许失忆与司徒御影相知多年似的。可是真的看不出来,至少这一个星期内没见这方面的端倪。司徒御影是比较常被许失忆叫上讲台解题,一般还都是难度系数很高的题目,他当然做不出来,不过做不出来他也不会学莱西坦然承认“我不会”让他做,他就在上面听话地一直做,下不了笔就对着黑板呈思考状,你还真不好意思去打扰。通常情况下,司徒御影一旦上了讲台,不到下课是下不来的。他回校的头一个星期,点播率很高,几乎每个老师都要点他一点。后来就被打入冷宫了。唯有许失忆,到现在还常点司徒御影上台,尤其是课上不下去的时候,点一下司徒同学,一堂课的麻烦自然药到病除。萧瞳虽然不喜欢司徒御影,但是一想到司徒御影被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称呼“专门捣乱搞破坏,不服从命令,以同权威人士作对为乐”的“那小子”还是挺替他委屈。
“那就这样,回见哦”许失忆表明完立场,总算扬长而去。
殊不知这一幕幕都落进远方关注的林菲眼里,吞吞吐吐的许十一,一脸莫名其妙的萧瞳她露出看穿的笑容:“原来如此,我知道许失忆怪在什么地方了。”嗅到不寻常的暧昧,林菲的眼光飘向窗外朵朵白云,兀自陷入美好的遐想“不过,爱慕的心情毕竟是无法控制的”
卫强与尹洛威纯洁地面面相觑。
3
主教学楼顶楼。
吱呀,司徒御影拿着餐盘和一叠书本推开天台的门。
一股燥热的气流夹着沙粒扑面而来,掀起他栗色的头发。偌大的天台上空无一人。天气晴好,天空很蓝,光线充沛,只是有些刺眼,但不是问题。
噗的一声,厚厚三大本书被直接扔在地上,激起浅浅一层灰。司徒御影在天台边坐下,餐盘和摊开的书本摆在面前,一面吃饭,一面温习功课。
三本书分别是化学,历史和生物,其它科目还不在话下,只有这三科,如果不复习,想要及格有点儿问题。
目光扫视历史课本后的附加习题,默默在心头作答,不到三分钟就完成了选择题的部分。
核对答案。
答错一半。
这种效率,再做下去便是浪费生命,于是放弃。课本刚合上,手机就在地上震动起来,司徒御影拿起,见是关夜雅的来电。
“喂?”
“还真是令人怀念的声音啊。”手机那头传来好似陶醉般不正经的调调。
“设成手机来电好了。”
“呵呵,这笑话很难笑啊。”话虽这么说,自己倒是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就是了“御影,你回校快两周了吧,有认真上课吗,和君舞老师相处得如何”然后忽然忧虑起来“考试什么的,没问题吧”
闭着眼表情纠结的栗发少年,额上青筋正一跳一跳:“阿雅,把爱管闲事的习惯改一下。”而且为什么你一定要提这种答案注定是否定的问题?
“说起来,今天忍不住又多管闲事了。”对方露出对自己也很没辙的语气。
司徒御影听出不对的苗头:“什么事?”
“在告诉你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难得阿雅严肃起来“今天君舞老师和小薰有没有来学校?”
“没有。”司徒御影疑惑“你知道她们在哪儿?”莫非君舞又在搞什么名堂?
“那样就没错了。”阿雅若有所思“她们现在应该在欧阳家。当然不能说是在做客。”
“欧阳翱?”嘴巴吐出这几个音节,眉头就会下意识拧成结。那种职业绑匪到底为什么会生在名门望族?“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总之是今天在风华学院无意发现的。你最好也打个电话给墨行。”
“怎么?”栗发的少年语中夹刺“他也被绑架了不成?”
“如果没人接手机的话,恐怕就是了。”
如阿雅所料,电话那头的司徒御影果然被狠狠shock到了,好半天没出声。
“还好吧?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知道的太少。”若只是欧阳翱的恶作剧,他实在没那个精神去配合他,但为何墨行会和君舞在一起,这点他却很好奇“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没有了。这次的事件我觉得不像是有预谋的,这段时间我和欧阳翱在一起,并没见到什么前兆,所以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大。另外,欧阳翱已经知道你在调查blackr。了,看样子很感兴趣。”
“兴趣广泛啊。”司徒御影不无嫌恶地撇嘴。
“大概因为寂寞吧。”阿雅笑得有些无奈,又说“御影,我想你现在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墨行会和君舞在一起。”
司徒御影沉默。答对了。当然他还不会无聊地联想到两个人正在交往的方向去。
“加上墨行身为司徒家的人,不可能放着不管。若是被御影夫人知道,会很麻烦。”
司徒御影听着阿雅的分析,心头在想,假设他去营救墨行,那便是被保护者反过来营救自己的保镖,肯定会成为一段佳话。
“或许你还怀疑君舞这次落在欧阳翱手里同blackr。有什么关系。不过,”顿了顿“就算这样,你还是不要去欧阳家。”
“为什么?”
“我怀疑欧阳翱是有意让我察觉的。虽然这应该是一起意外事件,但你也知道,那个人但凡有机会挑衅你,是肯定不会放过的。你想知道什么,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至于君舞老师那边,我会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手机那头一阵屏息的安静。
“御影,虽然我的举动确实很体贴,但你也不用太感动。”
司徒御影嘴角抽动。谢谢,果然已经感动不起来了。
“不知道欧阳学长这次又想怎样?”自问一般,阿雅叹了口气“我想君舞老师和墨行应该可以照顾好自己,只是有点担心小薰。不说了,他出来了。”然后咔的一下挂了电话。
欧阳翱从学生会的接待室出来,耳旁的雪白发丝被一缕风牵起,看上去神清气爽。
阿雅正在走廊上等他。其实这次来风华找欧阳翱,是有些事情要拜托他。打电话联系的时候,欧阳翱只丢下一句“有事到学校来”就掐断了对话,阿雅无奈地望着嘟嘟作响的手机,只好动身前去风华,结果又遭放鸽子,告知欧阳翱正在上课,有什么事得等到下课再说。不由苦笑,好在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于是心平气和地在学生会的接待室等候皇帝陛下接见。若不是这趟来风华学院他还不知道,原来欧阳翱并不是学生会的成员,不过看学生会的人上上下下对他前呼后拥不敢怠慢的态度,倒好像他才是这里的最高执行官。闲聊中他得知每年欧阳翱都是总成绩排名第一,这点也很出乎意料。
不知道是不是太心平气和了,等欧阳翱的时候竟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待他醒来,要等的人早在接待室了。然后便是后来和司徒御影谈到的情形。
这会儿欧阳翱出来,看见门外的人,但笑不语。
“学长”阿雅寻思着还是赶紧把正事办了。
欧阳翱却忍俊不禁:“你居然会在接待室睡着?”
阿雅难掩尴尬:“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叫醒我?”不说还好,说起来还真教人哭笑不得。
“我没有义务叫醒你吧。”欧阳翱不以为然,一面走一面打量白手套的指尖。那里哪怕只有一个的细菌,也会被他挑剔的目光杀死于无形。
他没义务。阿雅仔细品味,这回答很好很霸道。
欧阳翱向后瞥一眼:“雇主大人这么老远跑来,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
“是这样,我这次来呢,是有一个客人”
欧阳翱冷不丁顿住,回头睨他:还真拿自己当雇主了啊你
阿雅装做没注意继续说:“她弟弟刚升上风华学院高一,前些日子同初中的同学在外面惹了些事,据说要被停学处分,还要记过”
“哦,”欧阳翱一挑眉“那个人啊。有什么需要说明的么?”
“既然要停学处分为什么还要记过?”
“不知道。大概这样打击更重吧。”欧阳翱敷衍而过,脚步悠闲,手指摩梭着下巴“不晓得停学处分和记过对他的打击哪一个更大?”
“不过是超市行窃,按照一般学校的做法,第一次警告一下就好了。”阿雅认真地说。
“让一般学校去警告好了。风华可不是一般学校。”
那语气阿雅确信看到说话者背后浮现出:有我存在的风华学院怎么可能是一般学校?
“另外,不是‘不过是超市行窃’,”欧阳翱纠正“是聚众持凶抢劫。要是在我这个年纪,根本无需记过处分这么麻烦,可以直接送进监狱了。”
聚众持凶抢劫?这点阿雅并未想到,想必那位小姐没有全说实话,但是,为弟弟担忧操心的心情却错不了,他感同身受。虽然在被那位小姐拜托时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有时间再看吧”到头来自己还是来了这里。
“不过,”阿雅沉默时,欧阳翱停住脚步,忽然话锋一转“看在你我是朋友的份上,我试着去帮他说说情好了。”
难以置信。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风华学院欧阳集团最最尊贵劳动不得的皇帝阁下竟然主动提出施以援手?阿雅怔了怔,半天才想起说谢谢。承蒙欧阳翱这么看得起他这个“朋友”看来这朋友如今不交都不行了。
“先说好我只是试一试,并不保证结果。”
“这样已经很好。”怎么说也是那个学生有错在先,而且欧阳翱既然答应下来,基本上没有办不成的道理。尽管阿雅心头仍怀疑欧阳翱动机不纯,但毕竟天下无免费的午餐,无论如何他还是很高兴欧阳翱能卖他这么个人情。
“这事就暂时搁一边了。”听得出欧阳翱对此事兴趣不大。适时他们已经下到教学楼门口,欧阳翱停在玻璃门前,回头问:“你接下来应该也没什么事吧,看你整天游手好闲的”
阿雅无言。这话绝对是在说你自己。
欧阳翱径直说:“那好,跟我去一个地方。”
我好像还没有回答。一时间,阿雅叹为观止。
一个人究竟能自我中心到什么地步,今天关夜雅算是见识到了。不过跟欧阳翱去他家正合他意。虽然有点倒霉,还是将计就计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欧阳翱主动开口,也省得他再花心思找理由。
走到大门口,回头望一眼第一教学楼中央的大挂钟,如此说来,他还是好心提醒了一下:“下午不是还有课吗?以学长严谨的作风是绝不会旷课的吧。”
欧阳翱领头朝私家车走去,长叹一声:“唉,真是记仇”
嘎嘎
某处田庄。
几只鸭子在水塘中快乐地扑腾,手机那头,神秘人的声音即失望又气结:“你们居然把人跟丢了?”
“应该说不能确定他们的行踪。”追踪者中的队长回答。背景传来农户吆喝鸭群的声音,个别人家好奇地朝这五个立在田坎上的黑衣人探头望来,不时交头接耳。在一片鸭游草长的乡野风景之中,五人间谍般整肃的着装格格不入得有点滑稽。“桥下的下水道通向两个地方,一个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农家,我派人在这条路上的三个下水道口把守,并没见他们出现,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也可能逃得更远”
“不是还有另一个方向?”电话中的人不等这边汇报完,劈头就问。
队长蹙眉,极力保持冷静:“那个方向是欧阳家在东林的住处,我们没有理由私闯民宅,而且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性。还是需要你们的杨少校直接和你们对话?”手机那边的人带着不无威胁的口吻道“总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借口,正当的不正当的,一定要进入欧阳家!给我或捉blackr。!”然后啪的一声砸了电话。
队长无可奈何地合上手机。五人中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可恶!那家伙以为自己是谁?!我们凭什么要听他的吩咐?!”
同伴们纷纷拍拍年轻人的肩,苦笑着摇头走开。单纯的年轻人愤愤地盯着队长,仍是相当不平。三十来岁的队长没有注意到下属的注视,独自锁眉沉思。这次的特别任务从头到尾都蹊跷得很。他们先是被杨少校告知一切全权听从这个陌生手机号码主人的安排,后又被上将亲自交代,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得泄露此次行动详情半分,以及在执行任务时不得暴露情报部人员的身份。若单单只是调查blackr。的话,向警察局等相关部门通报有关情况,协力共同缉拿,是再正常不过的做法了。眼下的状况他只好猜测或许blackr。窃取的是有关国家安全方面的重大机密,但假设如此的话,又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人参与进来?看情形,他掌握的情况似乎比上将还多。不理会办案条例,不将律法放在眼里,居然要求他们在没有证据没有拘捕令没有任何合法手续的情况下抓人。先斩后奏的特例以前不是没有过,只是这一个怎么看都不一般。另外,这回的通话也有点奇怪,以往联络时,对方一概是不紧不慢好似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这次却显得有些急,不仅因为他们没有根据他的线索追捕到blackr。,更像是他现在不方便通话的样子?
自执行任务伊始,最叫人跌破眼镜的莫过于blackr。的真实身份了。堂堂怪盗会是那个punk装束的女子么?他还是难以说服自己相信。blackr。是a级通缉犯,在亚洲各国的通缉名单里都大名在列的危险份子,虽然同效力于军部的他们无甚关系,但是名号也如雷贯耳。据说这位怪盗瞄准的都是有钱人士,偷窃的物品囊括了贵重珠宝、古董古玩、艺术珍藏,甚至还有不法勾当的交易合同,欧阳集团、司徒家族、华盛安享的老板、杜氏财团、游轮业巨头诸如此类的名门富豪屡被光顾,叫不上名字的受害者就更多了,所以blackr。在平民老百姓眼中堪称“侠盗”早先,每逢blackr。作案完毕,无孔不入的媒体都会争先恐后地报导,blackr。一次次劫富济贫的行窃成了收视率和销量的保证。在十多二十岁的新世代人群里,黑色r图腾更是同re•turn乐队的绿色图腾一样有着偶像般的号召力。但说到底盗窃毕竟还是犯罪行为,之后对blackr。的大肆报导被上面强压下来,于是关于blackr。的种种消息便流于暗处了。刚开始得知blackr。是女性的时候就已经够惊骇了,这回亲眼所见,竟然还是那么年轻的女子,总觉得那样纤细的身骨背不起blackr。的重重罪过。应该说他根本未曾想过blackr。会是女性,但看神秘人的态度又仿佛对此笃定不移。说来,自今年入夏以来,blackr。的活动曾一度平息,可是暗地里却居然惊动到了军方和情报部,看来越是风平浪静反而越是暗潮汹涌啊。
“队长,下一步怎么办?”其中一名下属上前问。
队长收回游离的目光和思绪:“我们走。”转身朝黑色大众走去。
另四人不解:“去哪儿?”
“欧阳家。”
乡野间草长莺飞,农夫们都不约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瞻仰。山头五个黑衣人英姿飒飒离去的背影散发着外星生物独有的帅气,让人无法视而不见。扛着锄头的大伯们耳边仿佛响起了007的背景音乐。然后见那五人走到田埂上停下,鞋尖集体抬起——
漆黑铮亮的鞋尖上,点缀着一星嫩黄的鸭粪。
“嘎嘎——”草塘里的鸭子们不知何时扑腾得更带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