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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面色委顿,衣裳全湿,像是被浸了水,脸孔浮肿泛白,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他不像那个秦淑言一般理直气壮的站在厅中。似是已经预知自己逃脱不了的厄运一样,他勉强移到厅内,顿时跪伏在地,浑身颤抖。
郑泰冷冷看他,指着东莪道:“你抬头看她,此人你可识得?”这人抬眼看东莪瞟了一眼,立刻垂头,许久才微微地点了点头,郑泰的声音冰冷,道:“她是谁?”这人忽然全身发抖,牙齿打战,说不出话来,郑泰看看东莪道:“想不到你能让他如此害怕!”东莪只觉全身无力,目如死灰。
郑泰转向郑成功道:“这人是我的手下回程时在内陆海边的农家遇见的,碰到之时,他正要强暴一个农家女。我的人上前阻挡,这家伙被人扰了好事,大怒之下,张嘴就说自己是清廷的官员。他们见他衣裳带水,更像是刚刚上岸的样子,便起了疑心,立时抓住了,这家伙自持在内陆之中,只道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口出狂言,教训了一顿这才老实。”
他定定看向东莪,又道:“此人招供,他果然是由此地而去,而且还是一个落水的清兵,他得以全身离岛,是因为岛上有满人救了他的性命!”
这一回,不但郑成功目露凶光,连杨谦都已经面无血色,汗流浃背了,看郑泰说话的神情,众人无一不是心中打突,将目光再次聚集到东莪身上之时,已经全然没有方才的怜悯之色,一时间。怀疑、鄙视、痛恨、伤心,诸般神情一一表露无遗。
这令人几乎窒息的空气之中,东莪木然不立。仿似已经无知无觉,郑泰冷冷看她。又道:“这人还道”刚说到这里,外间忽然冲进一个人来,却是蒙必格,只听他叫道:“这人是我救的,与小姐无关!”
郑泰看他一眼。道:“你为何救他?”蒙必格道:“我看他抱着浮木,奄奄一息,这才这才动了侧隐之心!”郑泰道:“那他说地满人便是你喽?”蒙必格道:“他当时昏迷糊涂,定然是听错了!”郑泰冷笑道:“是这样吗?”他看了蒙必格一眼,忽然转过头向那人开口说起满语来,此人面色羞愧惧怕,却又不敢不答,二人一问一答,别人虽听不明白。一时未明他的用意,可是却也知道关注东莪与蒙必格的神情变化。
在众目睽睽之下,东莪耳听得对话。目视蒙必格面色渐渐发青,知道一切已成定论。她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转头看向厅外,漆黑一团地院中。狂风扫动落叶,原来这一场风雨是为自己而来,原来为这场姻缘所做的努力与放弃,如此可笑、原来即使是这样一个愿望,她也没有权力得到
耳听得郑泰所言越来越是荒谬,明显是在激怒蒙必格,东莪惨然一笑,果然听蒙必格沉闷地声音大叫道:“你在冤枉我家小姐!”他又何尝不明白郑泰的用心,只是一样无法忍受别人污蔑东莪,只是他此言一出,厅内顿时传出私语之声,他面色惨白与东莪对视,却见一抹极淡地微笑渐渐浮上她的唇际蒙必格,没有关系,能与你死在一起,我并无怨言。
郑泰冷笑道:“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东莪主意已定,正要说话,郑淮却又上前道:“是满人又怎样?她在这里这么多年,所做的哪一件与我们汉人不同,她治病行医,救地不都是汉人吗?随兵出征之时,她也没有通敌之举,是满人又怎么样?爹爹,你不是早知道她的仇人也是满清吗?同仇敌忾又有什么满汉之分?”
郑成功目光森冷,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早知她不是汉人?”郑淮略一迟疑,点头道:“是,自从当年在盛京遇见,我便知”他话音未落,郑成功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刷的扇了他一个耳光,郑淮伫立不动,愣了片刻,嘴角有一丝血丝缓缓流出。东莪惊骇之下,举步上前,刚踏出一步,郑成功已猛然回头,那凶狠怨恨的目光生生地止住了她的去路。一旁杨谦目睹这一幕,却是身不由已,无力挪动脚步。
郑泰目光之中闪动冷笑,上前阻止郑成功道:“你别生淮儿的气了,这与他无关,还有一事,我相信淮儿知晓了,必定也如你我对她之心,狠不得千刀万剐,不足以泄狠!”东莪心中一动,再次朝地上那人望去,此人始终低头,东莪为他医治时见过他的面容,好似并无曾经相识之感,难道此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厅内众人闻言又是一惊,目光齐齐射到此人身上,只听郑泰道:“你把先前所说的话再说一遍,”那人迟疑看他,又转望东莪片刻,轻声道:“我识得她是”忽然蒙必格自身后亲兵腰间抽出腰刀,向这人和身扑去。事起突然,众人错愣之下还未及时反映过来,只觉眼前一花,大厅四角地亲兵几乎同时跃入厅内,紧接着便听得几声闷响,一个身躯顿时向门外倒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院里,与此同时厅内一个红色身影疾冲而出,扶住那人叫道“蒙必格!”正是东莪。
厅内那人大声惨叫,众人这才回头看他,只见他倒在血泊之中翻滚狂号,大滩血迹里却有他一只断臂,那把方才蒙必格抢过的腰刀落在一旁,看来若不是那几个亲兵阻拦,使得蒙必格受挫,如今砍下的就绝不是此人地手臂了。郑泰冷笑道:“想要杀人灭口?没那么容易?我这几个可不是一般的士兵,”又向郑成功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若不是怕此人说出她地身份,又何必要杀他!”郑淮想冲出厅来,却让杨谦死列拉住,郑夫人见大局已定,不失时机地掩面哭道:“只可怜咱们地叔叔他老人家”
东莪却对厅内一切充耳不闻,低头看着怀中的蒙必格,见他面色铁青,只觉心如刀割,轻唤道:“你怎么样?”蒙必格胸口气血翻腾上涌,全身巨痛地说不上话来,看到东莪含泪的双眼,他用尽全力正要开口,却将一口鲜血喷在了她的衣襟上,东莪伸衣袖为他擦拭嘴边的血迹,柔声道:“要来的究竟要来,你又何必冒险呢!”蒙必格眼中满是痛悔歉疚,定定看她,两行泪水缓缓滑落了下来。
郑成功一言不发,转身自一旁的亲后手中夺了大刀在手,指向地上那人,沉声道:“她是谁?她到底是谁?”他的脸上青筋叠爆,双眼布满血丝,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众人被他的神情所摄,连郑夫人都吓得哭不出声来了,一时间厅内回复奇异宁静,只有地上那人用力喘气的声音。
那人本来剧痛之下已经筋疲力尽,此时看到他的样子更是吓得全身打颤,抽搐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见过她她是我家主人的姐姐!”郑成功鼻孔张大,一阵阵喷着热气,怒吼道:“你是谁家的奴才?”那人几乎用尽全力嘶声道:“她是是襄亲王的姐姐!”
若是空气有形,此时一定结成了冰快;若是目光可化为利剑,此时的东莪在众人的逼视之下定然已经千创万孔。
死静之中,忽然一个人排众而出,飞快地闪到了东莪面前,他手中的长剑抵在她的喉间,怒喝道:“这是真的吗?”东莪仰头与他对视,一言不发,杨谦再道:“你你姓爱新觉罗?”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双目圆瞪,那神情仿似只要她一点头,便恨不得立即将她撕成碎片。东莪与他对视,目光之中流露深深内疚,她低头将蒙必格轻轻放到地上,蒙必格想伸手抓她,却使不出力来。
只见她慢慢站直身子,朝杨谦注视一会,轻声道:“对不起,我无心欺骗!你杀了我吧!”杨谦全身剧烈抖动,大叫道:“你回答我!你果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吗?”他的声音嘶哑“你是谁的女儿?是皇太极吗?回答我!”他几乎狂叫的神态与平日完全判若两人,东莪听到这声音只觉心如刀绞,她紧紧咬牙,泪水已经滚滚而下,却听郑泰的声音极冷,缓缓道:“她是多尔衮的女儿!”
东莪与杨谦几乎同时转头看他,东莪想不到这个自己救上的满人竟然知道得如此详细,而杨谦他的面色刹那间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灰,他如同死去一样的目光呆滞地自郑泰处缓缓移开,回到东莪身上,牙齿竟然咬地“吱吱”作响。东莪全身无力,眼看他慢慢举起长剑,她直视剑锋,已经明白再无生机,眼见这长剑闪动森冷之极的光芒就是挥刺下来,剑锋却忽然一转“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东莪看着自己脚边的剑,是要她自尽吗?这念头正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时,却听得众人忽然齐声惊叫,随即感到脸上滴落几点又热又腥的水珠,她茫然伸手擦拭,却见手指腥红一片,同时眼前闪过一人大叫:“师傅!”是郑淮的声音,东莪木然低头向前看去,顿时之间只觉天眩地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