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立春上

月凌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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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过了两月有余,这日傍晚,我还在张妻处忙碌,却见承戟神色有异,进屋说道:“张妈,你今儿让我妹妹早些走吧,我有要紧事找她呐。”那张妻笑道:“那就去吧,明日早些来哦。”说罢还递给我几张薄饼,我谢了,随承戟跑出。

    却见他往城外带路,我一路跟着,跑了一会,他在一个草堆旁停步,看看四周无人,方掀开杂草。

    只见草下露出一张男子脸孔。这人大约四十来岁,面方无须,双目紧闭,脸白胜纸。我吓了一跳,忙搭手在他脉上细听,却觉他脉象时急时慢,似有重病。

    我看向承戟,他看看我轻轻掀开那人身上的草,只见这人胸口右侧一片血色粘沾,连衣服也被血凝固住了。承戟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还能说话,这会儿好像更重了。”

    我急道:“好像是伤了肺脉,得越快给他医治才行。”这时,这人好似听到我的话,微微睁眼看了看我,又闭上了眼睛。

    承戟道:“你不是从老王医那里学了些东西吗?你给他治吧!”我急道:“那怎么成,我只看着偷记点儿,他又没说让我学,不如我们把他请来吧。”

    他摇头道:“不行,就老王那样胆小的人,这情形只怕吓也吓死了他。”

    我道:“那怎么办?”他看看地上的人,一时也没了主意。

    我忽然灵机一动道:“我看我就说你伤了,问他,这总成了吧。”他笑道:“那好。你快去。我在这里守着。”

    我飞奔回城,找到老王的草药铺。我曾在他这里帮过工,他喜我沉稳,待我一直不错。我进了他的铺子,就见他自里铺出来,抬头见了我,他笑道:“怎么啦?这回又是给哪个婆婆讨药来啦?”

    我哭道:“我哥让一伙小流氓打伤了,正流血呢!”他一愣道:“是吗?哎呀,我铺里没人也走不开去呀。”

    我哽咽道:“那你给我些药,我去治他好了。”他看看我笑道:“我早说了,你悟性好,就认我作爹,跟我学医好了。”

    我哭道:“可是这会儿,我得救我哥哥呀。”他道:“哦,那他伤在哪里?伤的怎样?你知道么?”我忙将刚刚把脉的结果说了,他微微一愣,道:“好丫头,还真学了不少!”

    说罢转身进到药柜旁,自不同药格中拿出一撮药来包好,递给我道:“等你帮完工,还回我店里吧。”我高声应了,跑了出去。

    一路不停,回到原处,承戟迎上道:“这么快?”我点点头,将药包打开,细细看了,将几味药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会,连汁吐出,承戟早将他胸前衣裳撕开,我将药缚在他伤口之上,用手按住。另一只手又找出两味药来,让承戟嚼了喂到他的嘴里。

    承戟道:“你若学医,保定是个神医。”我看他笑笑,不再说话。我们只低头看着地上那人,过了好一会,天色都已微微变黑,这人才“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他看了看我们,道:“多谢你们啦!”

    承戟道:“你流了很多血。”那人点点头,就要坐起。我们忙按住他,他道:“没事的。”我们只得让他坐起来。他低头看看胸前的淤血和那滩碎药,又抬头看我道:“是你给我上的药么?”我点点头。

    他道:“多谢啦,”说着自怀中拿出一锭白银递给我道:“这个你们拿着。”我摇了摇头,承戟道:“你睢不起我们吧,咱们救你,可没想着想要你的银子,要不然,你晕的时候,我早拿了,何必等现在!”

    那人一脸错愕,半晌方道:“哦,那是那是我对不住啦。可是,你们救了我,我总要谢才是呀。”

    我道:“还早着呐,我只是给你止了血,这么大的口子,可要休养好些日子,会不会好,还难说着呢。”那人点头,看看四周道:“你们可知道这边上可有安全养伤的地方。”

    我道:“我们扶你进城住客栈吧。”

    这人摇头道:“这会儿还不行,我得养好伤才进城去。”

    承戟道:“那边不远小桥下有一个山洞,你就去那里待着,回头我们给你送吃的来。”我们扶他到那小桥边的洞穴中坐好,我又将王妻给我的饼留下给他。

    他道:“好娃儿,明日就要劳烦你们了。”我与承戟将他安排好,便回家去了。

    接下来的数日,我俩每日都轮流抽空去看他,给他带些食物,药品。渐渐的他开始复原,便不再待在那小山洞中,进城住了客栈。有时,我们回家之时,便会看到他在院外等候,他总是拿些糕点衣物,送给我们。这些东西,我们倒不再拒绝,因为小乞丐太多,总有些吃用不够的情形。

    又过了几日,他的伤已大好了。我们初时以为他要离开,但他依旧不时出现在我们的小院前,加之他待人和蔼,众多的孩子都十分喜欢他,我们还是从他们嘴里得知,他姓何,大家便唤他为“何叔”

    转眼月余,这日,我和往常一样自张妈处帮忙回来,却没见到承戟,一直吃过晚饭,他都没有出现。我不由十分担心,屡次到门外张望,也没见他的踪影,叫了几个小乞丐去找,也是无功而返。又过了一会,我看着黑漆漆的天色,已坐不住了,正开门要去寻他,却见他跑了回来。

    我忙问起,他却并不回答我,只看看我,没有说话,这晚我便见他坐在台阶之上,望月出神到夜色很沉方才去睡。

    第二天,我早早便去张妻家中,一晌午都不由的想到他的神情,总觉他有什么事没有说,正想着晚上要再问他,哪知下午,他便来到张妻家,偷偷叫我,我忙走出来。

    他道:“何叔来找过你没?”我摇摇头。他道:“晚上回去时,等等我吧。”说罢便离开了。

    到了晚上,我应约等他良久,才见他走来。我们一同往回走,一路上他一直不说话,却又总好似有话想说。眼看快到家了,我停足道:“你怎么了?”

    他看看我,好一会才道:“现在这样过,你觉得苦么?”我微觉诧异,答道:“不会,我不觉得。”

    他道:“可我知道,你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便是我我也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他看着我双眼发光道:“你不是想报仇吗?”

    “是”我立刻点头。

    他道:“我昨晚看到何叔与人比武!原来他有那么好的武功。”

    我惊道:“真的,他没有受伤吧?”

    他摇了摇头道:“他杀了一个人,就丢在城北的护城河里。”我忽地打了一个冷战。

    他看着我道:“他好像是要找什么人,可又没找到。”停了一停,他又道:“东儿,倘若就这样过下去,咱们与那些小乞丐一起,也能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你愿意吗?”

    我道:“可是香儿”他道:“我总觉得她没有死,或是,我信她没有死,我们不是去那山崖下找过吗?什么也没有不是吗?倘若她还活着,我们能不能不报仇!将往日种种全都忘了。”

    我看着他,脑海中却开始回想平生种种。

    如今我已年长一岁,经历也已远非从前那个生长于高墙之内,养尊处优的格格可比。每每静来思索,对以往的事却有了更多的怀疑。虽一时无法理清,但每当一念至此,那高挂于长杆之上迎风而动的尸体,苍白的脸慢慢回转,竟立时变成了吴尔库尼。这梦境时常出现,众多面孔又开始在我眼前缓缓移动我不由自主紧紧咬牙,承戟目光随我而动,我看到他的眼中似有亮光一沉,只听他道:“好,那就这么办,你等着我。”

    他先跑进院中,过了一会走出,手上竟拿着一个包袱,我惊问:“这是做什么?”

    他道:“我们去追何叔,他已经走了。”

    “可是”我想起此间诸多未了之事,他拉我一把道:“没事,咱们走吧。”

    我回身再看一眼这个小院,只得转身跟上他向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