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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受了耶律隆庆被掳的刺激,又或许是受了萧太后亲自擂鼓助威的刺激,反正这一次契丹汉军这两万三千号人根本就没有任何保留,竭尽全力的扑了上来,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尽管上头袍泽的尸体血淋淋的从头顶摔下擦身而过,而那些被袍泽尸体擦到的人却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的埋头猛冲,一个个前赴后继,好像送死是占天大的便宜一般。
在这种不要命的攻击之下,遂城城头终于出现了契丹士兵的身影,一队人从防守稍弱的一处破损处爬了上来,用自己的身子拼命将城头宋军的身子抱住,使得城头的宋军一时分身乏术,使那一处的契丹士兵迅速的冒上了城头。城下一看到如此情景,无不确信成功在望,鼓噪声越发的响了起来。连萧太后的鼓声仿佛都受到感染,变的急促了几分。
高文举刚刚与鲁洪在城墙入口处交待完事项,还没返回箭楼,便见孟良匆匆而来,孟良的来意很明确,他受杨延昭的嘱托,请高文举不要太过勉强,毕竟军队的事,从太宗时候起,便一直是墨守成规,无人敢越雷池半步,想当年,李继隆大将军在未得旨意之时擅自调,打了个大胜仗,事后还不免要背个处分在身,人家那还是陛下的大舅哥,也落个那等下场,何况是眼下这等情景。孟良劝他道,高大人前途光明,绝不能因此而自坏了前程。高文举笑着对他说且放宽了心,他既然敢做,自然就有做的道理。
两人说话间,便转过了拐角,正好入目所及,看到了墙头爬上几个契丹士兵那一幕。高文举一惊,下意识的就抄起了弓,还没来得及掂箭,却见正站在两人不远处的老将康保裔将手中的长刀竖起向地上一顿,一下便稳稳的插在了脚下的砖缝之中。电光火石之间,老将从身边一个刚刚倒下的弓箭手手中取过长弓,右脚一挑,那弓箭手背上的一壶箭乱糟糟的飞到了半空举吃惊的目光中,康保裔右手连闪,以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频率将那洒在身旁半空中的一壶将近二十支箭尽数射了出去。前方那些刚刚爬上城头的契丹士兵几乎便是同一时刻被射了个正着。这一手,看的高文举咂舌不已。他原以为自己学来的这个连珠箭已经是人间绝技了,没想到,在这里看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一手,这太让人吃惊了。
孟良看着高文举左手握着他那张古怪的弓,面色接连变幻,情知他是被康保裔这一手震惊了,笑了笑对他解释道:“这是康叔的家传绝技‘满天花雨’,好多年没见过康叔使了,想不到,宝弓未老啊。”高文举知道他对自己的弓和箭法肯定是有几分看不上,这当口,也不便解释,只是露了个笑脸,便存了打算此战之后好好向老将讨教讨教。
有了康保裔这及时的补救,那个缺口很快就被城头堵上了。康保裔精神抖擞的将弓抛开,又抄起刀来沿着城头通道来回巡视。
高文举记挂着要和两位潘大人谈兵器补充的问题,不好离开箭楼太远,便再度回到了杨延昭身边,直到现在,他才切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大将风范,杨延昭身处在这目光可以纵揽全局之处,根据战场上的变化不时的发布着一道道命令,将手头仅有的两三千士兵和差不多五千民夫青壮组织的井井有条,以这相差对方不只三倍的兵力牢牢的将对方抵挡在城墙之下半步也不曾突破。这的确是个了不得的本事。同时,高文举又对设计遂城这个城池的杨业大是佩服,仅从这个指挥官所处的箭楼便可见一斑。这个箭楼是整个遂城北面防线的十一座箭楼其中很普通一个,若从外看,毫无起眼之处,但这座箭楼的所在之处构思巧妙至极,它的所在正是整条防线中唯一可以纵揽全局之处,而且又极难被对方直接攻击,再看这座箭楼的用料,竟然全部选用极为结实的条石,难怪这几天的攻击中,寥寥有数的几块磨盘大小的石头砸在外面时,就站在一墙之隔的高文举竟然只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颤动,由此可见,这座城池的规格,绝非普通小城那种谨小慎微的规模。更重要的是,能早早便看出遂城在战略上的重要性,这位前辈的眼光可谓独到而精准。只可惜,能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否则杨延昭带着威虏军移驻在遂城也不会招致如此多的刁难,直到今天危在旦夕之时,还有像潘氏兄弟这样有意用教条来说事的不开眼之人。
不一时,潘宁潘静两兄弟带着六名随从前呼后拥的进了箭楼,看起来,杨延昭这几天守城的效果很明显,起码从这哥俩相较那天看到契丹人兵临城下时的惊慌之态,如今已经镇定了许多。
事有轻重缓急,高文举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开口就要向这二位借用箭矢一百万支,盾牌一万面,各种其它兵器若干。这个口开的实在太大,大到连杨延昭都觉得有些过分了。孟良暗自摇头,高大人还是年轻啊,不知道狮子大张口会弄巧成拙吗?本来或许你有皇差的身份做个脸面出来说个话,这两人多少还会看着陛下的面子支点给你,你开这么大口,谁敢应承?而杨延昭在稍稍诧异了一下之后,马上就释然了,这家伙是打算拿潘家兄弟开刀立威呀,可他毕竟还是年轻,不晓得这军队里面的弯弯绕,这两人死活都是小事,日后要是被追究起来,那才是真正头疼的事呢,岂能因小失大?一想通此节,杨延昭就连着向高文举使了几个眼色,希望他不要冲突,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高文举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最恨的就是大敌当前自己人还在身手拆台的行径,对于这种人,上辈子活在法治社会中他尚且会毫不顾忌的出手,何况如今已有皇命在身?
潘静脸色变幻不停,他本来就胆小,事事皆以大哥为依仗,听到如此恐怖的数目,不敢说话,只把眼神向自家兄长来看。潘宁两兄弟一直驻在城下大仓附近,消息不怎么灵便,因此还没不知道眼前这个一脸灿烂笑容的公子哥儿已经在万军丛中用血趟过一回道的事,虽然敬他是个皇差,却也并不怎么惧怕。
冷笑着,潘宁用一种近乎于嘲笑的口吻问高文举,你以为你是谁呀,就这么狮子大开口,真当那些兵器不要钱呀?高文举也不和他客套,直接取出秘旨来递到他眼前问,识字不?看明白没有,上面写的很清楚,授于本官便宜行事之权,什么叫便宜行事懂不?
潘宁见了这道秘旨,倒不是质疑旨意的真假,但他依旧一点面子也不给,只是冷笑着说,遂城大仓乃三关所辖,只受三关傅大帅的节制,便是圣上亲至,若无傅大帅的手令,也休想从他这里拿走一根毛
话说到这里高文举要是再听不出里头的猫腻可就白活了,很显然,他那个身为九五之尊的舅哥对傅潜的约束力实在有限。再结合遂城告急三次请兵无果,康保裔死里逃生得知兵器不足却只能执刀上城头种种迹象一对比,高文举马上意识到,眼前这哥俩,分明就是傅潜一脉那么早前这哥俩质疑杨延昭遣散士兵和如今拒不增援的意图就很明显了,这是硬要把杨延昭和威虏军往绝路上逼呀
环扫了一圈在场众人,只见杨延昭很难过的摇了摇头不说一句话,有些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没人会相信的。孟良则两眼冒火却只能喘着粗气无可奈何。老安则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闻不问,鲁洪等人早傻了眼了,在他们眼中,有便宜行事之权的钦差,那可就是代表着皇帝在行使权力呀,如今居然被人家这么不当回事,这回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高文举冷眼打量潘氏兄弟和他们的六名随从,自打潘宁不惜撕破脸说了那番硬话之后,这些人一个个都如临大敌,无一不是手搭刀柄,只等着变故发生时听令动手了,看来早就知道此行不那么平安,已经早做好了应变的准备。
叹息了一声,高文举在心里暗暗将两个大舅哥又骂了一句,怎么什么浑水都得让我来趟啊,太不仗义了脸上却没有丝毫被驳了面子的恼怒,只是弯下腰伸手捡起了一支契丹人射进来的箭支轻巧的在手中舞了个花样,淡然道:“大敌当前,自家后院还在互相扯后腿,真让人无奈。你们谁是哪帮,谁归哪派我都没兴趣知道,只是,眼下城破在即,难道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就不能缓一缓再搞吗?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
潘宁冷笑道:“你也不用来与我讲什么大道理今便是说的太阳西出,也休想从我手里讨来一根毛话说到这儿,不妨说的再透一点,你那个官家的大帽子,还是拿回家去供起来的好,在这儿,不见得好使”
高文举点了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就在潘宁自以为得计,打算甩手离去之时,高文举左手一扬,潘宁下意识的去挡了一下,与此同时,高文举右手中的那支箭已经捅进了他的腹部,虽然穿着厚厚的战甲,但那玩意在高文举那恐怖的手劲下与纸壳也没什么两样,一声惨叫,潘宁捂着肚子,一脸震惊的盯着高文举缓缓倒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