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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前,班主任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学校会组织一个天文海洋夏令营,选拔一批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和优秀班干部去北京和青岛。经过仔细甄选,我们班的人选是林依然、杨军、沈远哲和我。
我激动起来,祖国的首都,我还没去过呢,关键还是全免费的!
回去后,和爸妈一说,他们骄傲得立即告诉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搞得我又在亲朋好友中风光了一把。
期末考试一结束,我们就准备出发,考试成绩只能等回来后才能知道了。
非常不幸,临出发的前一天,杨军打篮球时把脚给扭伤了,不得不放弃了去夏令营的机会。
出发的那天,学校的车到我家楼下接我。
为了赶火车,凌晨时分就得出发。等我带着困意钻上车时,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在车上了,很热闹。
车厢里比较暗,大家又都缩在坐椅里,我也看不清楚谁是谁,只能扯着嗓子叫:“林依然。”
“这里。”
我立即蹿过去,一屁股坐下:“特意给我留的座位吧?”
林依然笑着点点头。
车厢里的同学都带着去首都的激动,聊天的聊天,唱歌的唱歌。前面不知道坐的是哪个班的,竟然回转头,和林依然对着数学考试的答案。我不能置信地惊叹了一瞬,反应过来,这辆车上可会聚着我们年级的优异生。
到了火车站,我兴高采烈地站起,座位后面的同学也站了起来,两人面面相对,我这才发现是张骏。他要伸手去拿背包,我也要伸手去拿背包,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我的心咚地一跳,整个人好像都被电了一下,立即缩回了手。过了一瞬,才故作镇定地去拿行李架上的包,发现扔上去的时候容易,拿下来时却有点困难,踮着脚尖,也没把包拿下来。
张骏拿完自己的包,顺手帮我把包拿下,递给我,他一句话未说,我也一声不吭地接过。
我不知道我的笑算不算是破功,反正一直笑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了车,走进了火车站。
距开车还有两个多小时。学校因为考虑到人多,怕有意外,所以把时间计划得比较宽裕,没想到我们一个比一个麻利,一切都很顺利。
带队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先自我介绍:“我姓邢,是(4)班的班主任,也是这次的带队老师,就算是正队长了,任何同学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我们的物理老师也介绍了自己:“我姓王,(5)班和(6)班的物理老师,这次活动的副队长,欢迎同学们随时找我交流,我们的任务就是安安全全把大家带出去,再安安全全带回来。”
邢老师又说了几点纪律要求后,指定了沈远哲和张骏是同学里的负责人,同学们有什么事情,如果不方便找他们,也可以找沈远哲或张骏。
开完会后,有同学拿出扑克牌,把报纸往地上一铺,开始坐成一圈打扑克。我缩在椅子上,咬着手指头,思索着未来的尴尬,一个月同出同进,这趟北京之行似乎会有很多不快乐。
沈远哲人缘好,和所有人都认识,有人拖着他去打牌,他看我和林依然在一边枯坐着,笑着谢绝后,过来陪着我们。
我发了半晌呆,问沈远哲:“关荷应该是(4)班的前三名,为什么(4)班没有关荷?”
“本来有她的,可她自己放弃了,好像家里有事。”
我轻叹了口气,她肯定是想来的。
虽然这次活动学校负责基本费用,可出门在外总是要花钱的,我妈就唠叨着穷家富路,给了我一千五百块钱,关荷的继父只怕不能这么大方。
等上了火车,同学中的阶级差异立即体现了出来。
这次出行,所有的费用都是学校出,但是只限于最基础的,比如,火车只能坐硬座。像我这样普通家庭的孩子都自然坐的是硬座,可像张骏、贾公子几个家境好的同学都自己出钱买了卧铺。不过,现在是白天,他们把行李放在卧铺车厢后,为了热闹好玩,就又跑到硬座车厢来和大家一块玩。
他们一堆人挤坐在六人的座位上一起玩扑克,热闹得不行。
大家都像失去束缚的猴子,男孩女孩没有拘束地坐在一起,兴奋地又笑又叫,光牌局就开了好几个,还有的围在一起算命,算未来,算爱情,一会一阵大笑。
林依然不会玩扑克,又不善于和陌生人很快熟络起来,安静地坐在一旁;我则是因为张骏在,不肯凑过去。
沈远哲为了照顾我们俩,就陪我们坐在一边聊天,搞得我们(5)班的三个人和大家有些格格不入。
我和他说:“你不用特意照顾我们。”
沈远哲笑笑:“聊天也很好玩。”他指着一个个人给我和林依然介绍“张骏,(4)班的班长,刚才邢老师已经介绍过,你们也应该都见过。他旁边的是甄郓,外号甄公子,他爸就是上次来学校视察的甄局长,张骏和甄公子关系很铁,甄公子嘴巴比较厉害,性格很傲慢,不过人不坏,坐甄公子对面的就是鼎鼎大名的贾公子。”
我和林依然都是只听说过其名,没见过其人,毕竟我们所有人的爹妈都归人家老爹管,所以都盯着看了几眼,发现这个高干子弟看上去很普通,温温和和地笑着,还没有甄公子看上去架子大,我问:“他怎么能来,他的成绩没那么好吧?他也不是班长,不可能是优秀班干部。”
沈远哲笑着说:“学校的原定计划是每班四个人,可因为好几个人都放弃了,学校就把名额让了出来,只要没犯过错,自己出所有的费用就可以参加,所以不只贾公子,甄公子和正在给大家算命的黄薇也是自己出的钱。”
那个女孩化着淡妆,戴着首饰,大概因为放假,又在外面,老师也没有管。我问:“她是哪个班的?”
“(2)班的。”
我觉得黄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林依然则轻轻“啊”了一声。
我立即问:“你听说过她?”
林依然大概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快,看了沈远哲一眼,红着脸、压着声音说:“我有个小学同学在三中读初中,听她说她们学校有个叫黄薇的女生为男生割腕自杀,闹得都休学了。”
又是一个在外面混的女生,难怪我对她的名字听着熟呢,我没有继续追问,看了一眼黄薇,把视线投向了窗外。
到了晚上,张骏、贾公子、甄公子、黄薇都去了卧铺车厢。
看到张骏走了,我舒了口气,和沈远哲说:“我们打扑克吧!”
林依然摇头:“我不会玩。”
我笑着说:“你和我一家,我带你,非常简单,比英语简单一百万倍,英语你玩得那么转,这个一学就会。”
她和沈远哲都知道英语是我的痛,全笑起来,其实依然看到大家刚才玩得那么高兴,心里也想玩的,只是她自尊心比较强,不想因为自己弱,让和她一家的人跟着输。
沈远哲去拿了两副扑克牌,我们三个加上(6)班的班长一块玩双扣,两个男生一家,两个女生一家,他们会玩,依然不会玩,看上去是他们占了便宜,但是很快就出现了相反的结果。
林依然是文静而非木讷,几把之后,已经上路,而且我知道她记性非常好,一百零八张牌,谁出过什么牌,还有什么牌没出,她脑袋里算得很清楚,再加上我的牌技,我们俩打得很顺。
(6)班的班长感叹:“没想到好学生打牌也打得这么好。”
林依然很兴奋,抿着嘴角笑。
我们四个打到凌晨四点多,困极了,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靠着玻璃窗睡了。
林依然即使睡觉,仍然坐得斯文端正;我蜷着身子,靠着她,很困,可睡得很难受,时睡时醒中,好不容易挨到清晨。
贾公子、甄公子、张骏、黄薇他们过来了。应该睡得很好,一个个神清气爽。邢老师和王老师昨儿晚上一个在卧铺车厢,一个在硬座车厢,此时掉换,邢老师看着我们,让王老师去休息。
邢老师低声和贾公子他们商量,问他们可不可以让同学借用他们的卧铺睡一会,四个人都说没问题。因为人多,邢老师也不好指定,所以就让他们四个自己去安排。
四个人自然都先把自己的卧铺车票交给各自关系熟的同学,张骏竟然走过来,笑把车票让给沈远哲,我心里有些吃惊,原来他们不仅仅是点头之交。
沈远哲没有客气,笑问:“介意我先让给女生吗?”
张骏笑着摇摇头:“你做主了。”
沈远哲把车票交给林依然:“你去卧铺车厢睡一会。”
林依然为难地看着我,我笑着推她:“赶紧去吧,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翻腾,弄得你也根本没睡着,等你睡完,我再睡。”
林依然去了卧铺车厢,座位空出来,沈远哲招呼张骏坐,张骏竟然真坐了下来,就坐在我旁边,我心里憋闷得很,想走,可他坐在外面,我如果要走,还要和他说话。
(6)班的班长仍然靠着车厢打瞌睡,沈远哲却似乎一点不困,和张骏聊着天。我心里烦闷,往桌子上一趴,开始睡觉。沈远哲忙一边说话,一边帮我整理桌子上的东西,关心地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觉。”
我闷着头说:“不用了。”
同学们又挤在一起打牌,六个人的座位挤八个人,四个人的座位挤五六个人。我表面上看着在睡觉,实际哪里睡得着,两只耳朵竖得老高,时刻听着张骏的动静。
沈远哲和张骏终于都被拉去打扑克,我旁边的座位空了下来。我拿了几本书当枕头,蜷缩着身子躺下,脚搭在对面的座位上,开始努力睡觉。也是真困了,虽然车厢里吵声震天,睡觉的姿势很古怪,我仍然睡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有男生在唱歌,有女生在解说算命的结果。不知道打牌打输了还是什么,听到一个女生大叫:“贾公子,你是猪啊?这牌都敢往下出?”
毕竟年轻,外面的现实社会对我们的影响还有限,而且此行的同学成绩都很优异,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信心,管他贾公子、甄公子,其实大家都不放在眼里。
我闭着眼睛微笑,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三十多个少年挤在一起,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夏天的火车车厢很是闷热,当年的普快硬座车厢又没有空调,我睡了一身汗,一边昏沉沉地坐起来,一边找水喝,等喝了几口水,戴上眼镜,才发现这个四个人的座位,只坐着两个人,我对面的那个人,竟是张骏!
他究竟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为什么没有打牌?
我过于意外吃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知道傻傻地看着他。
我们俩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几秒,我一片空白的大脑才又有了脑电波,弯身从座位底下拿出洗漱工具去洗漱。等洗漱完后,却没有回原来的座位,装作要看同学算命,随便找了个空着的座位就坐了下来。
张骏依旧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车窗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就一个人那么枯坐着。
很久后,有一桌的牌桌少了个人,叫他,他才去打牌了。
看他走了,我才拿着洗漱用具,返回了座位。
林依然从卧铺车厢回来,把车票还给沈远哲,沈远哲问我要不要去睡觉,我摇头:“已经睡够了。”
他把车票还给张骏,张骏瞟了我一眼,接过车票,给了一个女生。大家这么轮换着去卧铺车厢睡觉,又有挤着打牌的同学空出的座位,也算都休息了。
剩下的时间,我要么闭着眼睛打盹,要么看书,反正避免和张骏接触。
到了晚上,张骏一走,我就开始生龙活虎,我和林依然白天都已睡足,晚上索性就打了一通宵的扑克。
清晨,张骏依旧把卧铺车票给了沈远哲,沈远哲依旧让给了林依然,林依然去卧铺车厢休息,我则和昨天一样,蜷缩在硬座上睡觉。气温比前天还高,车厢里十分闷热,我睡得后背上全是汗,那么困,都睡得不安稳。
睡梦里,忽然感觉有凉风习习,燥热渐去,身心渐渐安稳,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半梦半醒时,才发觉是沈远哲坐在对面,一直在给我打扇子,我又是感动又是不安,忙爬起来:“多谢你了。”
他微笑着:“举手之劳,客气什么呢?”
正在旁边座位打牌的(6)班班长开玩笑:“下次我也要你的举手之劳。”
大家起哄地大笑,纷纷冲着沈远哲说:“我也要,我也要!”
张骏也是握着牌在笑,眼睛却是盯着我。
我本来在笑,看到他的笑意,反倒有些笑不出来了,避开他的视线,匆匆拿出洗漱用具去洗漱,等洗漱回来,发现沈远哲趴在桌子上睡了。
投桃报李,我四处找扇子,看到旁边的牌桌上有一把没人用的扇子,我走过去,刚想伸手,一只手覆盖在了扇子上。
张骏拿起扇子,啪一下打开,一边看手里的牌,一边扇着,好像丝毫没有看到我。
我默默地退了回来。
后来,列车员来卖扑克牌和扇子,我花五块钱买了一把,虽然有些贵,不过以后用得着,坐到沈远哲旁边,一边看书,一边帮沈远哲打着扇子。
等沈远哲睡醒,北京也到了。
在拥挤的火车车厢里,所有人很快就熟悉了,大家都很喜欢沈远哲,就连曾经因为流言对他有负面想法的同学也喜欢上了他。
他总是留意着那些沉默内向的同学,照顾着他们,打牌的时候记得叫他们,轮卧铺票的时候也记得他们,不会因为哪个同学不会来事、不够活泼就忽略他们。张骏和甄公子都把自己的卧铺车票让给过沈远哲,可沈远哲自始至终没有去卧铺车厢休息过,每次都把机会给了别人。
邢老师看在眼里,感叹地说:“难怪你们班的班主任什么都不操心,心都被你操完了。”她看同学们都看沈远哲,立即又说“不过,我们班的张骏也是很好的,这一年来幸亏有他,否则我真不知道拿宋鹏那帮小浑蛋怎么办。”
邢老师说得咬牙切齿,同学们都笑。我们年级最坏的两个男生都在(4)班,那可不是普通坏学生的调皮捣蛋,邢老师的确不容易,不过,她非常聪明,知道以恶治恶,丝毫不顾忌张骏以前做过的事情,用他做班长,去管宋鹏他们。
到了北京,两个人一个屋,我和林依然同屋。甄公子和贾公子同屋,张骏和沈远哲同屋。
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听大学里的老师给我们讲天文知识。
一群同年龄的年轻人都相处得很愉快,唯一的不愉快就来自我和张骏。
张骏和沈远哲关系越处越好,两个人交换了相机,直接你给我拍照,我给你拍照,常常形影不离。
我和林依然都没有相机,沈远哲为了照顾我们俩,时时都叫着我们,给我们照相。林依然当然很乐意把她到过的地方照下来,带回去和爸爸妈妈分享,所以一直和沈远哲在一起。我却很郁闷,因为这样就意味着要和张骏在一起,想溜,可沈远哲和林依然总是拖着我,细心照顾我,溜都没法溜。
因为四个人经常一起玩,连文静的林依然都开始和张骏有说有笑,我却和张骏仍然不说话。
沈远哲发现我和张骏一直没说过话,以为我们是因为在火车上一个晚上睡觉,一个白天睡觉,没机会熟悉的原因,特意向我们俩介绍彼此:“这位是(4)班的班长张骏,我的好朋友;这位是我们班的罗琦琦,我的好朋友,认识一下。”
我和张骏都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笑着说:“你好。”
沈远哲和林依然都以为我们以前从不认识,我和张骏居然都保持了沉默,谁都不肯提我们小学是同班同学。
沈远哲高兴地拉着我们一起玩,可他很快就发现,我和张骏完全不来电,一个看另一个完全不顺眼,谁都不给谁面子。
张骏参加的活动,我都不愿意参加;张骏提议去哪里,我一定是不想去的。
张骏倒是不反对参与我参与的活动,可他时时刻刻都不忘记刁难我。
有时候,明明我和沈远哲聊得很开心,他却会突然插进来,每句话都是讽刺我,让我和沈远哲完全说不下去,只能尴尬地结束话题。
爬到香山顶上时,正好是落日,天边的彩霞铺满林梢,美如画境。我麻烦沈远哲帮我照张相片,两个人正嘻嘻哈哈地照相,张骏却在一旁冷嘲热讽,不是讥讽我的姿势做作,就是嘲笑我的表情僵硬,搞得沈远哲非常尴尬,不停地打圆场,他却越说越来劲。
别人说我,也许我就一笑,可他是张骏,就算我的脸皮真比长城的城墙拐弯都厚,他也能轻易地伤到我,我又是羞窘,又是难受,冲沈远哲说:“我不想照了,不用再给我照相。”
沈远哲不停地安慰我,让林依然劝我,我只是摇头,坚决不肯再照相。
张骏看我不照了,闭了嘴巴,我冷冷地问他:“丑人不作怪了,你满意了?”
他不吭声。
自从去过香山后,不管去哪里,除了老师要求的集体合影,我绝不肯再照相。
可张骏仍然看我不顺眼,我们去颐和园玩,行了一路,张骏就看我不爽了一路,总是挑我的错,拿话刺我。搞得我完全不记得颐和园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嘲讽我了,他又嘲讽我了,他还是在嘲讽我!
我从来不知道张骏是如此刻薄的人,在我的记忆中,他属于话不投机,转身就走的人,只会打架,不会吵架。
我有时候很纳闷,我究竟哪里得罪了张骏?他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其实我并不想和他起冲突,我都是尽量回避他,不想和他接触,即使接触,我都尽量回避和他说话。可他如此对我,我也不是个泥人,由着他欺负,所以只能回击,搞得两个人矛盾越来越深,到了几乎一开口就要刺对方的程度,彼此都好像恨不得对方立即消失。
甄公子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热闹,时不时再浇点油。贾公子是个没脾气的温和人,但因为和甄公子、张骏关系好,所以也跟在一旁敲边鼓,帮着张骏一块打击我。
我们虽然只是一个三十多人的小集体,可因为来自不同的班级,不知不觉中就分了三四个小圈子。张骏他们几个是我们这个小集体里最大的小圈子,因为他们三个核心人物的态度,我渐渐地有些被众人孤立,不管干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主动叫我。
孤立就孤立!我又不是没被孤立过!
我根本不吃他们这套,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林依然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出我和张骏他们的交战,反正她对我依旧,整天都跟在我身边,我做什么,她做什么。有了这么忠实的朋友,我更是不怕他们的孤立了。
沈远哲成了夹心饼干,作为这个小集体的负责人,他不想这种对立的事情发生;作为我和张骏的好朋友,他尤其不希望我们俩对立。他不停地给我们做思想工作。在我面前,不停地说张骏的好话,又跑去张骏面前,不停地说我的好话,只希望我和张骏能改变一下对彼此的“恶感”能友好相处。
我不知道张骏听到沈远哲夸我的话是什么反应,反正我是从不反驳沈远哲夸张骏,不但不反驳,反倒在面无表情下很用心地听。
我一直很努力地将自己隔绝在张骏的世界之外,可内心一直在渴望了解他的点点滴滴。我喜欢听沈远哲告诉我张骏很讲义气,在男生中很受拥护和尊敬,就连宋鹏都很服张骏;喜欢听他夸张骏为人处世圆滑却不失真诚,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喜欢听他讲张骏学习认真、做事理智,喜欢听他说他有多么欣赏佩服这位朋友。
我甚至享受着沈远哲讲张骏,因为,我从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去谈论张骏,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不停地谈论他,一谈一两个小时,而且全是他的好,我怀着喜悦、心酸、骄傲,各种复杂的心情静静地聆听。
可我们两人一见面,立即就水火不容。
沈远哲很辛苦、很小心翼翼地在我们两人之中维持着和平,同时继续在我面前讲张骏的好话,在张骏的面前讲我的好话,希望有一天我们俩能被他感化,化干戈为玉帛。
有一天晚上,林依然去玩扑克,因为牌桌上有甄公子在,我就回避了。
正一个人在活动室看电视,黄薇拿着扑克牌来找我玩:“要算命吗?我算得很准的。”
我有些惊奇,除了沈远哲和林依然,大家都有些孤立我,她和张骏玩得很好的样子,怎么不帮着张骏,反倒来找我玩?不过,我当然不会拒绝她的善意,立即回应:“好啊!”黄薇让我洗三遍牌,分别说四个男生、四个女生的名字,替我预测这些人会在我的生命中和我发生什么故事。
我洗完牌,笑着随口说:“沈远哲、杨军、小岛一匹狼、马蹄、林依然”
黄薇边帮我算命,边和我聊天。她说:“牌面上看沈远哲和你很有缘分,你和他是在谈吗?”
谈就是谈恋爱的意思,当年大家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回避老师家长,将其减缩为谈。我立即说:“啊?没有。”
黄薇一副“你不要紧张,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样子:“不少人看到他晚自习后送你回家哦!”学校禁止早恋,可禁止不了少男少女的心,大家都在暗地里火苗闪烁,不过,我和沈远哲还真不是,所以我淡淡地解释:“我们只是顺路。”
黄薇微笑着问:“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沈远哲?”
我有些烦,我和她又不熟。这些事情就是好朋友都不见得会告诉,她怎么如此不长眼色?
“普通朋友的喜欢。”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是说特别的。”
“没有。”
“真的吗?我不信!你肯定有喜欢的人,谁呢?我怀疑就是我们夏令营中的一个,对不对?”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男生。”
我否定得脸不红心不跳,想起身走人,却发现不知道何时,沈远哲和张骏都站在一旁,正看着我们算命。我的心咚地一跳,忽然就有很酸涩的感觉,完全忘记了自己上一秒想干什么,仍呆呆地坐着。
黄薇笑眯眯地问张骏和沈远哲:“你们要不要算命?十分灵验的。”
沈远哲说了四个女生的名字,有我和林依然,黄薇立即说:“刚才罗琦琦说的四个男生的名字也有你,牌上说你是她心中重要的人,你们会有很长的缘分。”
黄薇的口气很暧昧,搞得我很不自在,沈远哲微笑着说:“我们要在一个学校读三年高中,当然是很长的缘分。”
黄薇变换着语气开我和沈远哲的玩笑,像试探也像撮合,沈远哲很镇定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极拳打得很圆滑,黄薇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张骏算命时,他边从黄薇手里抽牌,边随口报着女孩的名字:“童云珠、李小婉、林依然”
我们都诧异地看他,他和林依然没这么熟吧?
都等着他的第四个名字,他却突然停住了。
我装作不在意地拿起遥控器,换着电视频道,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了期待。
张骏的手在牌面上停了一停,微笑着抽出牌,说出了最后一个名字:“关荷。”
沈远哲和黄薇都笑起来,我也开心地笑着,目光没有温度地看着张骏,将内心的纷纷扰扰全部掩盖住。
第二天晚上,大家一起去外面吃饭。十二三个人一张大桌子,分了三桌,我非常不幸地再次和张骏同桌。
甄公子极其能侃,大家边说边聊,一会儿一阵笑声。我知道他们都讨厌我,所以一句话不说,一直低着头吃饭,菜都不主动夹,面前有什么就吃什么。
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喝完,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茶壶在甄公子手边,就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张骏端起茶壶挨个给大家倒茶,大家都笑着说“谢谢”倒到我时,我用手一扣茶盅:“不用。”其实,我想喝水,可他这几天欺人太甚,我就是不想领他的情,即使只是个顺手人情。
一桌的人都看着他,搞得他很没面子。他端着茶壶站了一瞬,微笑着给下一个人倒,甄公子却冷哼了一声:“某些人给脸都不要脸。”
我当听不懂,低着头继续吃饭,甄公子仍在冷嘲热讽,果然长了一张毒蛇嘴。
桌上的气氛很尴尬,我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下去,猛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盯着甄公子问:“你有完没完?张骏是你哥还是你弟,他自己哑巴了?要你出头?”
没想到甄公子笑眯眯地说:“张骏就是我哥,怎么了?他是不屑和你计较,我就是喜欢替我哥出头,怎么了?”
贾公子也凑热闹:“路不平众人踩,敢情你还不许我们拔个刀相助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江老爷子也没你这么横。”
沈远哲打圆场:“大家一人少说一句,又不是什么大事。”
男人的嘴巴厉害起来,真是女人都得怕三分。我站了起来,走到饭馆外面坐着。沈远哲跟出来,我说:“我是吃饱了才出来的,你不用管我。”
“我也吃饱了。”
他坐到我旁边,要了两杯冷饮,递给我一杯,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我知道随着我和张骏他们的矛盾越来越大,众人都越来越排斥我,他又维护我,所以真的很为难。
“其实你不用帮我,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对我。”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我凝视着冷饮杯子上凝结的小水珠,鼻子有些发酸。我的难受不是来自于众人的排斥,这些完全伤害不到我,而是张骏,我一点都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处处刁难我?竟然逼得我连躲避的角落都没有。
林依然走了出来,坐到我旁边,低着头说:“琦琦,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希望你别介意。”
“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你不是小心眼的人,可正因为你不是小心眼的人,我才不能明白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对张骏。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大家出来的机会很宝贵,一起玩多好,可因为你和张骏,搞得我们都很紧张尴尬,话都不敢多说。刚才张骏给你倒茶,你为什么拒绝?即使平时有矛盾,张骏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可你向来最大方,马力那么嘲笑你,你从来不生气;杨军老是捉弄你,你也从来不介意,你为什么要介意张骏呢?”
我低着头想了会:“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不该因为自己影响了大家。”
林依然很紧张:“你会不会不开心?”
“不会,我知道你是真正关心我,希望大家都不要讨厌我,才会对我说这些话。”
林依然释然了,笑着说:“我知道你没吃饱,刚才麻烦服务员把剩下的小馒头打包了。”
“谢谢。”
林依然笑眯眯地摇摇头,沈远哲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等回到住宿地,才七点多,同学们有的在打篮球,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看电视。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坐了会,决定去找张骏,我要和他谈一谈,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找了个男生,向他打听张骏在哪里。
“张骏说有点累,没出来玩,一个人在宿舍休息。”
我去张骏的宿舍敲门,他说:“门没锁。”
我推门而进,他正站在窗口,回头看是我,愣住了。
我关了门:“我想和你谈一下。”
他坐到了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请我坐到床边。
我沉默了很久,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也一点不着急,安静地坐着,丝毫看不出平时的刻薄样子。
很久后,我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看不惯我、讨厌我,可没有必要因为我们俩影响大家,我保证以后不会惹你,保证以后尽量不在你的眼皮底下出现,保证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只赞成不反对,也麻烦你放我一马。”我说完,立即站了起来,想要离开。
他立即抓住我的衣袖:“我没有看不惯你。”
“你还没有看不惯我?”我气得停住了脚步,甩掉他的手,指着他质问“我为了躲开你,爬香山走得飞快,尽力往前冲,你说我丝毫不体谅走得慢的同学,那好,我体谅!去故宫,我为了不招你嫌,走最后,你又讽刺我拖大家的后腿!我和同学说话,说多了,你说就我的话最多,把别人的话全抢完了,那成,我沉默!你又讽刺我没有集体意识,一个人独来独往,玩清高装深沉!就是我照个相,把眼镜摘下来,你都有话说。你说,我摘不摘眼镜,关你什么事呀?我已经很努力在回避你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一边说话,他一边走了过来,我在气头上,全没留意,只是一步步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贴到了墙上,仍瞪着他,气愤地申诉:“我们好歹从小认识,都是高老师的学生,你就算讨厌我,也没必要搞得让大家都排挤我”
他忽地低下头来亲我,我下意识地一躲,他没有亲到我的额头,亲到了我的头发。
我的声音立即消失,嘴巴张着,惊恐地瞪着他,他双臂撑在墙上,低头看着我,虽然面无表情,可脸色却是一阵红、一阵白,显然也是非常意外和紧张。
我脑袋一片空白,呆了一瞬后,猛地一低身子,从他的胳膊下钻了出去,拉开门就拼命往自己的宿舍跑,砰地关上门,身子紧贴着门板,心还在狂跳。
跳了很久后,人才有意识。我如同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斜斜地走到床边躺下。越想越悲伤,越想越气愤,张骏还真把自己当校草了,似乎只要是女生,就会喜欢他。
我悲哀地想着,我当时要么应该抽他一大耳光,抽清醒他这个浑蛋;要么应该索性扑上去,回亲他一下,反正我喜欢他这么多年,究竟我们谁占谁便宜还真说不准。
可我他妈地竟然没用地跑掉了!罗琦琦,我真想抽你一巴掌!
林依然回来了,问我:“你饿吗?要吃小馒头吗?”
我裹着毛巾被,含含糊糊地说:“不要。”我早被自己气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