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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流言就传开了,羊姑娘,似乎是小王爷最近宠爱的对象。
说“似乎”是因为谁也不能确定,传话的人全都半信半疑。羊姑娘实在不是大美女,出身并不高贵,年龄也不算小了,总有二十出头;是说金枝玉叶、潇洒倜傥的小王爷,真会喜欢这样不起眼的平凡姑娘吗?
面对众人的怀疑与困惑,羊洁总是低头微笑,沉默以对。连她自己都不能置信了,又怎么帮别人解惑呢?
她还是安分守己做自己的事,照顾弟弟们,努力攒钱,每天从早忙到晚。不过,当然,已经不太一样了,她平静的生活早就随风而逝。而那个罪魁祸首,因为还扮演着师傅的角色,可得罪不起。
羊洁的职责就是必须把师傅伺候得高高兴兴,幸好,这似乎不太困难
“小羊儿,过来。”慵懒带笑的嗓音,在偌大的书房里响起。
王府的堂皇贵气是不用多说了,光小王爷的书房套间,就比羊洁和弟弟们住的旧祠堂加东西两厢房还大。羊洁在角落装忙,擦花瓶、整理瓶中的枝叶,死都不肯回头。
书房里只有他们俩,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王府里下人这么多,抢着伺候小王爷都来不及,哪有可能每次都这么刚好,她被找进府里来帮忙的时候,最后就会只剩她一个人在书房里?!
想到这儿,羊洁的耳根子就辣辣的。他到底对总管、下人是怎么交代的?
“你再不过来,我就要过去啰。”在窗边案前提笔圈点着文章的雁永湛,又闲闲说。
羊洁还是低头,背对着他,根本不回应。眼前一对花瓶早就被擦得一尘不染,她还是拿着布猛擦。
“啊!”下一瞬间,她被人从身后抱住。
有人等不及,已经无声无息地过来了。
“真不乖。为什么不听话呢?”他老爱在她耳边说话,异常亲匿私密。
“外面有人。”羊洁叹了口气“你文章都看完了?”
“外面当然有人。整个王府里都是人,不是鬼。不过,房里只有你我,没其他人。”不顾她小手的推拒,雁永湛搂着柔软的娇躯,偏头亲了亲那已经烫烫的香腮“你害臊什么?不是跟你说这儿没人吗?”
“没人你也不能这样啊!”只要他一接近,她的心儿就乱跳个没完,像是要跳出喉头一样。
“怎么样?嗯?我对你怎么样?”他微笑着故意问,大手移到她的下巴,微微使力,把红烫的小脸转侧,方便他索讨了一个热吻。
放肆而火热,总是强悍地深深侵入,一点也不像他平日带点玩笑的体贴。被吻得头晕眼花,羊洁在昏眩中觉得,他似乎想要把她整个人吞掉
这样的感觉好陌生,她连挣扎都没有力气,只能软绵绵依偎在那刚硬的怀抱里,任他恣意轻薄,好久好久,他才肯放过她。
“你这是王爷强迫民女吗?”羊洁被吻得娇喘吁吁,脸儿红透了,小声咕哝着。
“民女真放肆,该叫我师傅才对。”他谆谆教诲。
“你才不是我师傅!我又不是大任!你可没教我什么呀!”
“你当然不是大任,小羊儿,为什么老搞不清楚呢?”他的轻吻继续落在她柔软唇角。“你要是别人,我可不会这样对你何况,我不是教过你,别这样咬着牙,乖乖的嗯把你的小舌头”
被他露骨的叙述说得羞不可抑,羊洁转过身,火烫的小脸埋在他胸口,藏着不敢见人;贴在他胸膛上,可以直接听见他低沉的笑声。
“奇怪了,明明没人,何必这么怕羞?”雁永湛特爱逗她,因为贪看她的可爱的羞态。何况这种时候,他的小羊儿会死死搂住他,动也不敢动。软玉温香抱满怀,是男人都知道要趁火打劫哪!
“谁说没人?”咕哝声闷在他胸口,她用他的话回敬“你刚明明说府里都是人,不是鬼的。”
雁永湛又大笑,更加搂紧她。“越来越伶牙俐齿了,果然是我教得好。”
“瞎说。”
爽朗的笑声,让走到书房门前正准备来请小王爷用晚膳的林总管、朱石等人都诧异地停步,互看了一眼。
小王爷自小就老成持重,早慧聪颖的他,洞悉太多世情,开心时最多就是愉悦微笑,像这样的放声大笑,其实是非常罕见的。
应该说,在羊姑娘出现之前,很罕见。无论羊姑娘如何平庸普通,但似乎有种魔力,能让她身边的人感觉安心自在。而且,就是能让小王爷如此开心!
总管和护卫还在门外迟疑时,雁永湛早已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他轻抚着她的背,语带惋惜“煞风景的又来了。”
“啊!那、那我该走了。”依偎在他怀里的感觉太温暖、太舒服,她居然赖着这么久?!羊洁惊跳起来“大任他们的文章”
原来刚刚小王爷批阅的,不是京里或地方呈上来的信函密件,而是羊大任他们的文章习作。
雁永湛拉住急着要走的姑娘,殷殷交代“别忙,我已经看完了,桌上那些都是要你带回去的。叫他们都看熟了,我下次会过去抽问。”
羊洁努力要挣脱,却当然挣不开雁永湛执意的掌握。她一手抱着弟弟们的作业书卷,另一手被握得紧紧,一路牵到书房门口。
门一开,羊洁脸蛋红烫得像刚磨过姜,慌忙中只敢低头盯着地板,不敢看林总管、朱石等人的眼光。
雁永湛一点都不在乎,他就这样牵着朴素乖巧的姑娘,挑战似地直视着来人,仿佛在无声地示威:是,就是跟她牵扯不清,看你们敢怎样?
当然没人敢怎样。在王府里,或者该说放眼整个金陵城,除了王爷跟夫人,还有谁敢对雁永湛怎么样?!
偏偏今天正是这两位要找儿子。
林总管必恭必敬的开口“少爷,今晚的晚膳开在新莲轩,夫人请您过去一起用,已经在等候了。”
提起父母,雁永湛眼神闪了闪,倨傲的神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诧异的神色。“我娘要我过去?”
“是。”
雁永湛看了羊洁一眼,手还是不肯放。端详思考片刻,突然说:“不然这么着,你留下来陪我们吃个饭。”
此言一出,不只羊洁大吃一惊,连林总管跟朱石都瞪大眼,不敢相信。
“不要!”她把手一甩,甩开了牵制的大掌,吓得倒退一步。
雁永湛浓眉一扬“怎么,王府的菜,你吃不得?”
“不、不是,我”
慌得不知该怎么回答,又被三个大男人盯着看,羊洁干脆转身就跑。
雁永湛马上追了上去。动作之迅捷,让习惯主子优雅笃定神态的旁观者傻住,只能眼睁睁看主子赶上了羊姑娘,又抓住人家小手了。
“你就这样走了?”雁永湛质问“多讲两句也不行?我明天要上京,月中以后才回来,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不敢回头,只是死命盯着长廊地板。
怎么可能不知道?要出远门之前,他总是特别黏她,又哄又骗的,就是硬要把她留在身边。而她也乖乖的留下了,要不然,怎会拖到这么晚还没回去准备晚餐?弟弟们虽然会煮食,但她还是不完全放心。
傻的是,明知道雁永湛出门绝对有人随行、一路被照顾得好好的,她还是忍不住要操心;不敢承认自己也依依不舍,她总是把幽微的心情全都藏起来。
缠了她一下午,是真的该放她回去了。雁永湛知道父母都在等他吃饭,也不能再耽搁下去,握着她的手却一直放不开。
“那你不叮咛我出门小心、早点回来?”这么大个人了,小王爷使起性子来耍赖,还是跟小男孩一样。
“喔,那你出门小心,早点回来。”羊洁乖乖复诵。
“你呀”望着那张素净清秀小脸上无奈的表情,雁永湛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幽幽望他一眼,温柔眼波里全是没说出来的叮咛与关心。然后,轻轻挣脱钳制的大掌,挽着他交代给弟弟们的功课,安静离去。
雁永湛就站在长廊上目送,直到窈窕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怅然转身。一看到朱石和林总管还垂手立在他身后,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却都是一脸忍笑的表情,雁永湛就没好气。
“有什么意见吗?”他冷冷问。刚刚给姑娘的温柔脸色完全不见,又回复到那个恃才傲物的小王爷了。
“没有,小的不敢。”朱石对于小王爷这样的落差,已经非常习惯,他很伶俐地接口“不过,王爷跟夫人都在等您过去开饭呢。”
“啊,对了,险些忘记。”他自言自语。长袖一甩,潇洒身影走过长廊,往父母所住的后进走。
总管和贴身侍卫再度面面相觑。
聪颖过人、过目不忘的小王爷,居然会忘了该吃饭这件事?
话又说回来,他们早该习惯了才是。反正遇上羊姑娘,小王爷就不再是他们所惯见的小王爷啦!
雁永湛还是迟了,让父母等着他开饭。一入座,身旁伺候的婢女马上呈上热手巾,接着盛上香喷喷的粳米粥,还斟上酒来,伶俐贴心,雁永湛却完全目不斜视,丝毫没察觉似的。
“你明儿个又要上京了?”他父亲正值壮年,依然风度翩翩,父子的眉目五官长得很像。此刻,他正饶有兴味地询问儿子“还在忙复命的事?我看过你写的文章了,讲今年治水的那一篇,把我们讨论过的解决法子都写得很清楚,不错。不过,山贼流窜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你也得好好想想解决的方法。必要时,向刑部、兵部的大人讨教讨教,也是应该。”
虽然他父亲看似不问宫廷中事,但对于地方民生遗是很关心的。雁永湛常常跟父亲讨论商量,共谋大计。但说到回京复命报告的任务,就都是雁永湛一肩挑了。他知道父亲宁愿留在府里陪母亲,看书作画,堪称神仙眷侣。
“是,孩儿知道了,一定会从长计议的。”雁永湛敬谨回答。
“你七皇叔的信,看过了没有?”公事说完了,话锋转向,六王爷慈蔼地望着儿子,眼中却闪烁诡异的笑意,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听说你最近似乎总之,开始关心你的婚姻大事了。这次上京,大概会找你讲这件事,你得有点准备。”
“又是谁在七叔面前嚼舌根了?”雁永湛露出很烦的表情“七叔哪是最近才开始关心?他从我十六岁起,就在帮忙物色各家千金小姐,老是找我去讲些成家立业之类的话,我都听了不下百次了。”
“他还要管我儿子的婚事?”母亲就这么一句话,轻轻软软的,就让他们父子马上住口,没人再吭声。
雁永湛从小就知道这位七皇叔是个特殊人物,热心到可怕的地步;尤其七皇叔的儿子、雁永湛的堂弟在四岁时就夭折了,虽然后来偏房有再生下子嗣,但中间很长一段时间,七皇叔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一直到今日,都还非常关心疼爱。
即使如此,七皇叔却一直不甚受到欢迎。一向爱追根究柢的雁永湛当然试图探问过原因,但父母都没有多说,好不容易才从伺候母亲多年的巧丝口中问出一点端倪当年,七皇叔曾阻碍过他父母的婚事,因为他母亲傅宝玥的身分特殊,是所谓的反贼之女。
饼往的惊心动魄,在长辈的刻意淡然以对之下,已经鲜少人提起,但他母亲始终对七叔很疏远。雁永湛知道不能多聊这个,便把话题扯开了,向父亲讨教着时政、民生、平乱之类的大事,一面吃饭。
但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吃完饭,他父亲去书房拿要让他带上京的几封书信,他则陪着母亲坐在偏厅。
美丽的母亲喝着茶,闲闲问起:“我听巧丝说,你最近很宠一个婢女?我想想似乎不太可能,你身边一直有人伺候着,也没看过你特别看上哪一个。还是府里请了新的人,我没见过的?”
雁永湛给问得有些尴尬。他母亲看似娴静,但从不是迂回婉转的女子。
只见他年轻英俊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不太自在地回答:“娘,您别听人乱说。”
“有这个人没有?”母亲追问。
“呃有,不过,不是府里的婢女。”他支吾了一下,硬着头皮回答。
母亲点了点头,继续喝着茶。幽幽茶香,飘散在室内。
“娘,您不多问啦?”静了好半晌,雁永湛忍不住开口。
“你也二十好几了,房里没个人,是说不过去。”母亲笑了笑,放下茶杯,美眸慈祥地望着独生儿子“有什么好多问的呢?你想说,自然就会说,是吧?”
“是。”他点头,一面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忍不住要献宝“娘,您看,这是她绣的。这莲花美吧?”
眼看儿子从怀里掏出来,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东西,是个用旧的荷包,做母亲的哪会不知道,儿于有多重视这荷包的原主人?她接了过来,仔细端详一下,称许地点点头“嗯,针法细致,配色也很素雅。”
“是呀,她手很巧,像桌上这玫瑰豌豆冻,还有最近府里常吃的河诠玉露、枣泥饽饽、桂圆羹都是她做的。听说大厨房的人学了几次,做起来都没她做的好吃,到后来干脆聘她来府里帮忙。”
看儿子说得那得意劲儿,真是让做娘的看在眼底、笑在心里。一面也忍不住好奇,是怎样的姑娘,能让自小傍众人捧着的小王爷这般倾心?
“是真的做得比大厨好?还是你非吃人家姑娘做的不可?”果然知子莫若娘,母亲笑咪咪的一句话,又把雁永湛说红了耳根。
“我、我”还罕见地语塞了!
他确实觉得羊洁做得比较合胃口,到后来,厨房里的师傅们也知道了,让林总管派人去找羊姑娘来,比他们绞尽脑汁讨小王爷欢心要简单太多,所以羊洁三天两头给找进府里来,就是这个原因。
“你们母子俩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父亲回来了,把手上的文卷信件交给儿子,好奇地问。
“没什么。儿子在说甜点好吃,你来试试。”她笑着拈起一块豌豆冻,而仪表堂堂的父亲很自然地就着纤纤素手,吃了一口。
“还好。”浓眉微微锁起,六王爷不太了解其中奥妙,只觉得是平常的点心罢了,爱妻跟儿子为何如此大作文章?
“是你不懂欣赏,有人可是爱得很呢。”
“娘”
“好了,我不取笑你了。明儿个要上京,你自己多小心。”为娘的温柔叮咛着。
“早去早回,路上别耽搁。最近听说山贼闹得越来越厉害,城郊四山都有他们出没,你晚上别赶路,白天也尽量走官道,这次护卫多带几个。”六王爷皱着眉加了一句。
“是,孩儿会多加小心,尽快回来的。”
叮咛交代都不新鲜了,每回上京前,父母总会这样说;但这次,雁永湛还没出发,就有归心似箭的感觉。要不是非去不可,他还真不想跋涉这一趟。
因为,他根本不想离开他的小羊儿啊!
意气风发的小王爷,打出生至今,终于体会到了相思难舍的滋味。
“儿子怎么回事?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倒新鲜。”雁永湛离去后,六王爷不解地问一旁闲坐喝茶的妻子。
做娘的嫣然一笑,清丽绝伦的眉眼间,全是宠溺慈祥。
“也没什么事,儿子长大啦,该遇上的,总会遇上,也是时候了。”她回答笑吟吟的,仿佛禅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