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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头男子脸色凝重地看着同伴痛不欲生的模样,遂低声喝道:“妖女,竟然使出毒招!交出解葯!”
妖女?桐普晴怔了怔,刹时明白,离开苗寨前,她并未换下具有浓厚民族色彩的衣服。
现下她穿的是寨里常做的装扮绣有古老传说、图腾崇拜的绣花上衣,下着麻布百褶裙,匀称的小腿上则打着绣花绑腿,额前有串精致的流苏银铃叮当这身浓厚的苗族色彩服装,一看便可瞧出她来自何方。
而江湖人士一向视苗寨为藏妖匿祸之处,眼前的黑衣人自然把她归为邪魔歪道。
不过这样让人误会也挺好,至少对她心生畏惧,她也少些威胁。
“那大爷究竟是要解葯还是要金芦笙?”桐普晴迎向对方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脸无辜地出声反问。
“你”瞧着她可人的模样,持刀的汉子怔了怔,竟有一瞬间恍神,若不说,谁会瞧得出眼前这甜美的皮相下有如何歹毒的心思。
气定神闲地打量着持刀汉子发怔的神情,桐普晴已约略掌握对方的想法。
定了定思绪,她笑靥如阳地道:“别你呀我的,大爷若没事就行个方便,我可没那闲工夫陪大爷磨蹭。”
分神打量了被蛊粉蚀肤入骨的同伴,持刀汉子窘红了张黑脸,抽动着眉吼道:“该死!解葯、金芦笙全都给我交出来!”
“可惜你要的我一样也没有。”桐普晴有些无奈地耸肩,说话的同时灵动的思绪则酌量着脱身的路径。
当眸底映入那一艘艘穿桥而过的小船时,她唇角瞬间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
忽略小姑娘眸底一闪而过的笑容,持刀汉子愤怒地嚷着:“小妖女!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话一落,包围在身旁的黑衣人已蠢蠢欲动,准备拿下这让人心生畏惧的苗家姑娘。
“谁让你们吓我!”知道无法再与对方虚与委蛇下去,桐普晴巧笑倩兮地朝他们扮了个鬼脸后,俐落地跃上石桥。
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动,在场黑衣人均不由得一愣。
桐普晴看准了一艘艘穿桥而过的小船,身形俐落地跃下,藉船铺路,眨眼瞬间,已跃至丈远。
“可恶!”持刀汉子见状神情一僵,不假思索地使出银镖暗器。“老子这下就取了你的命,看你还能不能飞逃谳地。”
显然这持刀汉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掌劲一发,手中银镖凌厉地朝桐普晴的后颈疾射而去。
唰啪一声,银镖不偏不倚嵌射入桐普晴的纤肩,若再偏个半寸,伤及颈脉,她这条小命铁定难保。
桐普晴吃痛地顿住身影,凝眸瞥向身后那施展轻功朝她张狂而至的身影,她蹙眉咒道:“卑鄙!”
“哈哈哈!同你这擅施妖法的苗家妖女还讲什么江湖道义,今儿个我张老二就生擒你这个苗家妖女!”
一个起落,持刀汉子扬起狡诈的微笑,直挺挺地矗在船尾。“我瞧你还能往哪逃?”
两人之间仅半船之距,桐普晴心一凛,大感不妙。
“乖乖束手就擒,本爷定赏你个痛快!”嘿嘿笑了两声,持刀汉子耍动手中大刀狂笑着。
他话一落,摇船的船夫见状连忙哀声求道:“姑娘、大侠,咱家船小,要杀要打也劳驾二位上岸头去,空间也宽敞些呐!”
呸!他走啥好狗运,偏招了个天外飞来的无妄之灾。
瞧这原本狭隘的河道现下只剩他与自家小船孤零零地在河中摆荡,对方凶神恶煞地伤了个姑娘,说不准在那刀光剑影下,他也会送了条命。
“啰唆!你只管摇你的船。”丢了锭银子堵住船夫的叨絮,这持刀汉子瞅着脸色发白的小姑娘软声道:“小妖女,大爷再跟你说一回,只要交出金芦笙,什么都好商量。”
深吸了口气拔掉嵌入骨肉的银镖,桐普晴紧抿着唇移动着步伐,气呼呼地嚷着。“没有、没有!你教人给诓了,金芦笙根本不在我身上。”
吼出胸口的郁气,她低垂螓首,感觉额前缀饰的银光随着她的动作,透过河面反射入眼底,刺眼得紧。
轻闭上眼的瞬间,头昏目眩袭来,几乎让她虚软得站不住脚。
她是喜欢这儿如诗如画的景色,但若就这么在这里栽了跟斗、丢了小命,她定是不会甘心的。
“想走?门都没有!”持刀汉子瞧她不肯合作的倔强模样,一个箭步向前,伸长臂欲拽住她
倏地,在那电光石火间,一枚竹叶倏地凌厉划过持刀汉子的手臂,划出一道似被利刃所伤的细口子。
缩回手还来不及喊痛,一股浑厚圆润的凄恻箫音取代了周边沉谧的气息。
“怡、怡然公子!”
随着持刀汉子惊愕的嗓音逸出,失血过多的桐普晴思绪朦胧地抬起眸,只见一艘小船伴着近乎悲伤的萧音徐缓迎面而来。
怡然公子?是她要寻的男子吗?
桐普晴用手压着不断出血的伤口,努力睁大着眸,任男子立在船首的修长身影攫住她的视线。
在那思绪朦朦当中,他的衣袂随风飘摇,落在腰后的黑发在风里摆荡,他那悠然的身影处在波光粼粼,绿影婆娑的水巷当中,幽静地好似浮扁掠影。
她还来不及惊叹,突地耳畔萧音骤止,紧接着是几声惊惧的惨叫伴着扑通落水的声音撞入耳里。
桐普晴强打起精神,只见方才的黑衣人一个个中了邪似地落了水,连紧追在她身后的持刀汉子也失去了踪影。
她诧异的眸光方落在吹箫男子身上,只见男子手中笔直的洞箫疾翻,双唇轻抵箫口、长指落在管身的音孔之上,瞬间那低沉浑厚的箫音,便再一次回荡在静谧的空气里。
即便他的神情是从容不迫的,但由现下状况瞧来,他只是身手俐落地让人探不清他究竟几时出手
“你到底是谁?”桐普晴探问的眸光落在他专注的神情之上、耳畔回荡着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的箫声,心头竟不由得涌上一股莫之能解的情绪。
沉绵悠长的箫声触动了心弦,连思绪、身心都如同轻烟,飘然如絮。
箫离口,男子略顿,目光深幽地瞅着她,却始终不发一语。
“你是哑巴吗?”额前沁出薄汗,她努了努嘴,神情有些惋惜、有些恍惚。
迎向姑娘惨白得吓人的脸庞,意湛风两道黑浓的剑眉挑了挑,心头暗暗一惊,原来,她就是桐家的金芦笙传人。
有趣!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丝玩味儿的笑。
就在此时,湖水轻晃,徐行的两船,在两人视线将错开的那一刹那,船身突地摆动了一下。
而桐普晴晃然欲坠的身形一个不稳,竟就这么跟着往前倾坠。
心猛地一紧,她还来不及尖叫出声,便觉腰间一个紧窒,下一瞬她便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眼底映入男子俊雅的面容,桐普晴眨了眨眸,惊愕地说不出话。
他的神情俊儒、神态悠然,深邃黑眸里蕴藏的光芒深幽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受了伤,休息一下吧!”男子粉色薄唇朝她轻哄,气贯长指,在她的颈肩处起落瞬间,已为她的伤口止了血。
简单的一句话伴着他身上浑然天成的优雅举止与沉稳内敛的气质,无形中给人值得信赖的感觉。
桐普晴晕眩得紧,轻蹙起眉,只能傻傻地枕在那温暖的胸膛咕哝了句:“你会害我吗?”
小船无声息地在水道中前进,她模模糊糊中瞧见一棵棵翠色杨柳伫立于青砖房旁,河岸的人家都探出头来瞧他们了
男子没搭腔,但眼底幽寂的眸光似对着她绽出笑意。
头好晕、好想睡唷!桐普晴双手无力地拽着男子的衣襟,两排睫羽已轻轻覆住她黠灿的黑眸。
思绪昏昏沉沉之间,那沉缓落寞的箫声绵绵再起,伴着船儿向前划开的波纹水声当中,她心底跟着激荡起异样的涟漪
郁郁葱葱的竹林似绵延无止尽的绿海,随风一波波舞着晃荡的绿意。
依山势穿流而下的小溪倒映着绿意,连落在水面上的,亦是形似剑的竹叶。
眼前迷蒙着一片绿意的竹林在音色淳厚的怅然箫音穿透下,透着股淡泊而安定的气息。
待箫音止,一名身穿绿衣的女婢来到他身后,福了福身道:“大公子,姑娘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
意湛风微颔首,眼角扫过女婢手中捧着染血的绣花上衣,他深幽的瞳底倏地荡过一抹深沉的情绪。
“姑娘肩上的伤口颇深,还睡着,晚些奴婢会把煎好的葯给端来。”
如同主子几不见情绪的冷峻反应,女婢话不多,仅如实平叙主子带回的姑娘的状况。
俊目微敛,意湛风沉吟了片刻才启唇道:“顺道再吩咐厨房弄些简单的食膳过来。”
“奴婢知道。”
女婢福了福便退下,意湛风收了箫,遂趋步进入绿竹苑。
绿竹苑位在写意山庄最偏静之处,小巧简单,一厅一卧简单朴实,两室之间仅以一个及地的竹帘,为这一方天地做了区隔。
此处向来是他写曲、静修之处,没他的命令,庄内上下无人敢入竹苑叨扰。
而此时他竟让“桐家后人”闯进他这一个被众人视为禁地的一方天地握紧拳,意湛风将心湖受撩拨的騒动轻轻抑下,掀帘进入房内。
他杵在原地,定定瞅着躺在榻上骨架单薄、身形娇小的身影好半晌,才五味杂陈地在榻旁的竹凳落坐。
“好个可人的姑娘”
她额前墨般的发丝用一柄银花梳往后轻拢,缀在银花梳两端的银吊穗落在姑娘晶莹的秀额之上。
两道率性的眉形不似女子的娇柔纤细,反倒为她甜美的脸庞添了几分英气。
长指轻轻抚过姑娘细致圆润的鹅蛋脸,意湛风轻蹙起浓眉,幽黑的深眸转着,让人看不出内心情绪的波动。
“唔”在一声轻逸出的痛意落入耳底时,意湛风猛地收回神游的思绪,蓦然间发现,他似乎费太多心神在她身上。
胸口陡地一绷,他蹙眉起身,有些恼意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是谁?”桐普晴睁开眼,待眼底落入一抹颀长的身形时,她憨然地发出疑问。
意湛风静默了片刻,唇角冷冷地扬了扬。“救你的人。”
待视线焦点凝聚,眼底那一抹飘飘渺渺的身影终于清晰时,桐普晴扬起一笑!呵!真好,是救她的男子呢!
眼前男子不似一般寻常男子束发成髻,仅是率性地将如墨般的发以一条细皮绳绑束在身后。
儒雅的挺拔身形在湖绿长衫下,有一股温文俊美的潇洒,他比堂哥甚至所有努拉苗寨的男子更加好看哩!
暗暗打量他的同时,桐普晴眨了眨灵眸,不自觉比较的想法让向来率真的她也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记得当时持刀汉子唤他“怡然公子”那他是吗?
一堆念头在脑中转了好几回,桐普晴傻傻地瞪着眼前那张俊美的面容开口又道:“原来你不是哑巴。”
或许是初醒,她微扬的语调里有一丝清哑、一点欣喜,落入耳底,竟比箫声更醉人。
意湛风心中一凛,这姑娘有些怪,醒来既不喊疼也不怕生,扬口反倒是关心起他是不是哑巴?
思绪转回,他连忙镇定心神沉沉地冷道:“有什么事,待姑娘养好伤再说。”
伤桐普晴怔了怔,好半刻才意会过来,是了,那持刀男子好卑鄙,抓不着她就使阴招,害她的肩嵌了枚银镖,疼得她以为自己会把小命给丢了。
现下想起来,拔掉肩上那枚银镖时的痛犹存,让她禁不住手摸向伤处而皱苦了一张可爱的小脸。
“伤口还没愈合,别乱碰!”瞧着她的动作,意湛风出声提醒,语气听来颇无奈。
经他这么一提醒,桐普晴才发现她的衣裳已被换下,现下现下穿在身上的是她所陌生的衣服款式。
她轻呼出声,可爱的小脸泛着晕红,一双小手将身下的锦被抓得死紧。
虽然苗家姑娘向来热情奔放,但也不至于不受礼教所约束,假若真是眼前的男子替她换了衣裳、上了葯,那岂不羞死人了?
“把我的衣裳还给我!”即便羞涩,她依然勇敢地瞅着眼前的男子,柔哑的嗓已不复见。
意湛风挑起俊眉,怔了怔,姑娘莫非将他当成偷衣贼?
目光深幽地迎向姑娘指责的语气,感到啼笑皆非地反问:“姑娘的衣裳是补了金或是镶宝石吗?”
“是没有但你怎么可以、可以”感觉到他嘲笑的语气,桐普晴词穷了。她嫩呼呼的双颊管不住地泛着更加赧人的红晕。
迎向姑娘娇甜、可人的直率反应,意湛风微微扬起嘴角。“姑娘似乎误会什么了?”
桐普晴窘迫的思绪未完褪去,他出其不意的反问又让她的心跳管不住地乱了节拍。
“衣上染了血,婢女替姑娘洗净后自然会交还给你。”他气定神闲地开口,直直迎向她的幽黑深眸有着磊落的坦荡。
桐普晴倒也干脆,思忖地转了转黑溜溜的灵眸便豪爽道:“我瞧公子也不像是会占人便宜的伪君子,我信你!”
她虽然涉世未深,但自从离开努拉苗寨闯荡到江南这一段日子,她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必于汉人说“相由心生”这句话,这一段时间她可是体验了好大一箩筐的想法哩!
耳底落入她笃定的语气,意湛风不愠不火地开口,直勾勾瞅着姑娘的眼神尽是莞尔。“这么容易相信人,不是一件好事。”
他从不知道,桐家的金芦笙传人竟是如此单纯而有趣。
相较于他复杂的心绪,桐普晴的想法就单纯多了。
她相信人性本善,只要真心待人,必然也会得到善意的回报。
“那公子的意思是让桐桐别相信你吗?”桐普晴挑明着问,一双慧黠的黑眸却管不住地黯了几分。
她的话让意湛风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复杂表情,半晌,他恢复了一贯的温文道:“姑娘爱怎么想便怎么想,与意某无关。”
桐普晴诧异地掀了掀菱唇,一双灿眸瞪得又大又圆:“意你是怡然公子意湛风?”
“怎么?”意湛风微勾唇,沉然的语调让人无法感受出他半点情绪。
清亮的眸子眨啊眨的,桐普晴怎么也想不到,意、桐两家百年来的恩怨,在好几代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下,两人竟会如此轻易就有了交集。
不过怪的是,意湛风似乎一丁点都不想知道,她为何识得他?
一堆念头在她的脑子里转着,好半刻,她抑下心里的想法,小心翼翼地探问:“公子为什么救我?”
原本她想,到江南之后,她或许得费些时间才混得进写意山庄,然后才能打探到金芦笙的下落,但眼下情势的发展实在跳脱她所能预期的。
意湛风突然的出手相救,让她不得不妄自多了些揣测。
“因为你要找的人是我。”意湛风双手负于身后,语气淡漠地说出答案。
桐普晴诧异地望着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你会知道”
“金芦笙是我偷的。”
当他低沉的嗓清晰地传进她耳里时,桐普晴轻拧着眉,隐然觉得自己已在不自觉中掉入一个设好的陷阱当中。
而她甚至不知道,设陷阱的猎人意欲为何?
“只有偷走金芦笙,才能引你来江南。”
有一瞬间,她思绪紊乱到几乎不能思考,若是要复仇,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到苗寨偷走金芦笙再引她来到此处?
“我不懂,你把我引来江南做什么?”
沉吟了半晌,意湛风淡淡地开口道:“据我所知,意、桐两家的恩怨至你、我这代,孰是孰非,至今已无可定论。
我可以确定的是,意家祖先的遗训是拿回金芦笙后,将金芦笙与‘情笙意动’曲谱一并烧毁。
但我不这么想!这百年来意家被桐家所拖累,即便先祖们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却依然被视为亦正亦邪之士。
因此我要你学会用金芦笙奏出‘情笙意动’,好救治正派人士,直至洗清江湖对两家的误解为止。这是你们桐家欠意家、早就该偿还的。而这个结,解或不解都在于你。”
他淡淡撂下话,意味深长的眸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可爱的脸庞上,静候她的回应。
这一瞬间,意湛风的话,让她心头忽地涌上一种难以辨识的情绪。
她该开心,至少意湛风与她秉持着相同的理念。
但不知为何,她的思绪乱得让她根本没办法定下心好好想清楚,总觉得意湛风的话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
发现她犹豫到几近发呆的神情,意湛风深邃的双眸,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又或者桐姑娘依然坚持取回金芦笙,延续两家的仇恨?”
“当然不是,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你会相信我?”她低嚷着,语气里有难掩的疑惑。
虽然她始终认为人性本善,但两家误会已累积了百年之久,岂是一句“信任”便可以化解?
思及此,她两道颇具英气的秀眉不解地堆蹙在眉心,看起来似乎颇懊恼。
而这一切似乎顺利得太过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