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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船上跃出的黑衣大汉全部没入五条盐船中最大一艘的主舱。
数十道密密麻麻的身形在这夜晚看起来好像吸食活人鲜血的蝙蝠群般可怖。
墨水一声喝叱,身形蓦然又快了几分,过李天凡当下进入主舱。
这尚是李天凡次见他动用武功,单从身法看来,足以跻身顶级高手的行列。有一个强力的帮手,任何人都会感到多放心一分,李天凡亦不例外。墨水怕也是这样想,所以一个人就加了战圈。
主舱中昏黄摇曳的灯火照耀着下面的一场混战。盐商一边在舱中的尚剩下六、七人,却个个带伤,相比三十余名杀气腾腾的黑衣大汉,他们的脸色自然好不到那儿去,此刻虽困兽犹斗,不过像灯盏中的白蜡般在绝望中燃烬最后一星力量。
墨水显然是个面冷心软的人。甫一加入战团,便四处救人,每打倒敌人,也只是将他重伤致不能动弹。他用的兵器是一柄挂在腰间的软剑,李天凡以前也从未见过。剑势吞吐渐渐的竟是一个人接住了数名武功最强的黑衣人的进攻,护着已经蜷缩到一个角落的最后六、七人。好在他功夫明显过敌人,在较为狭小的空间中敌人也难以挥人多的优势,一时反倒占了上风。
李天凡好整以暇的坐在众人身后不远处舱壁的一个窗口,手里不知从哪儿拿了壶酒,正一边饮酒一边观看。
别看他方才在自己商船上说话时骂的那么粗俗,对这些人害自己丢脸一事显得那么气愤,甫一近了战场,他的心就早已冷静下来。
来到这个打斗各处有的世界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便是不要害怕丢脸,脸皮越厚,混的越吃香些。这也是魔门子弟为什么总是较之正道中人活得更快活的缘故。皆因自命正道的人负担太多,他们不敢、不能甚至害怕放纵。
他们的脸皮总是薄点,所以有时能做出一些看起来让人感动的事情。
第二件学会的便是要冷静。李天凡虽不能说身经百战,但自从出道江湖,与他交过手的就没一个是凡夫俗子。
高手相争,争的不是招式,甚至不是内力,而是一份气势。
愤怒,痛恨,爱怜等等情绪虽然也可以给人带来一时的气势,但在真正的一流高手面前,这些情绪波动起的作用不过是让你死的更快些的兴奋剂。
李天凡自然不想死,可惜自己干的这一行又是最危险的强盗加反贼,所以他学会了冷静。迟迟不上去帮忙,并不是他害怕什么,那些黑衣人的武功不值他一哂,否则亦不可能现不了他就坐在他们身后,正悠闲自得的饮酒。
这些黑衣人为什么能早早就埋伏在黄河上游?又为什么能做出如此周密详实的布署?可说若不是他们惹到了李天凡身上,这些盐船今夜绝无侥幸。
一旦冷静下来,人总是会想的多一些,于是李天凡注意到最后剩下的六、七人中有一人眼神闪烁不定,脸上虽竭力装出惊骇的表情,嘴角一抹得意的微笑却不自觉的暴露出来。
身处争斗的众人没有现,李天凡却看的好像和尚头上的跳蚤一样通彻。
那人想必就是内奸了。及至墨水随着他们一同被逼入一个角落,两方距离越来越近,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狠厉。
脸皮厚的人是不在意从背后刺人一剑的。
李天凡等的便是他出手。墨水本领高强不错,为人也因此有些高傲,骄傲的人总是觉得别人需要自己去可怜,偏偏他又是墨家这个讲究“兼爱”的门派弟子,因此他的心肠比大多数骄傲的人还要软。
此去长安,李天凡不知他们将会碰到的是什么人。或许是躲在寺庙里当和尚的石之轩,或许是一直追寻他的祝玉妍,又或许是那个白衣赤足的婠婠。
这些人没一个是好相与的货色,所以李天凡需要众人对自己的服从,特别是在危险关头对自己毫不怀疑的服从。李宏他们他不担心,唯独墨水,他虽总是与之嘻嘻哈哈,却早已有些担心,怕他不能遵从自己的命令,累的大伙死掉,或者他自己死掉。
这次有个内奸站了出来,李天凡真是忍不住浮一大白。只要墨水吃上个亏,自己再救他一救,以他这样骄傲而聪明的人,不需他李天凡再说太多,此后就定然会听从命令,直到他从李天凡身上找回场子。
墨水此刻打的有些心焦了。敌人过多,虽然武艺不比自己,可他心中存着不杀敌人的想法,气势便不自觉的弱下来,打起来自然也缚手缚脚,吃力不已。
且他是一人,黑衣人方面却可随时补上人数,纵使已给他连伤十来人,战力上也不显得捉襟见肘。心中不禁恼怒非常,若要他喊李天凡出手帮忙,却又绝对喊不出口。皆因李天凡在他心中不过是个纨绔公子,强盗头子,那总是嬉皮笑脸的开心样子更是让他感到可恶非常。
墨水是个淡漠的人,从小在墨家长大,便好比一座冰山,碰到李天凡这种充满火山激情,偏偏各方面条件又不错的人,下意识的便有了种讨厌与矜持。
在李天凡即将喝光半壶酒的时候,离墨水已经不到两尺的那名内奸出剑了。长剑至下望上,划过一道寒光,直直挑向墨水腰间。
同一时间,黑衣人中一名领模样的人亦从充盈着刀光剑影的包围圈中跃出,若大鹏展翅般压下墨水,双掌拍向他天灵大穴。
“梁居中!你干什么!”
“梁居中”
内奸身旁数人被这陡生的变化惊住,立时出口大喝,出手却是晚了,眼看着救命恩人墨水陷入上下重围。
喝声中,突听“嘭”的一声。
一点银芒闪现。
众人眼前一花,银芒已幻化为数十道水箭,分别聚拢到刺向墨水的那一剑与两掌周围。
同一时间,李天凡出现在墨水身侧。
没有人看清他的身形,因为就这舱中的人尚不够资格。他们只感觉这人像是突兀的出现,随身挥洒出利剑般的水注,又因这美丽的彷佛可以看清每一粒水珠的利剑,不自觉的认为这人就应当是在这里。
梁居中被李天凡一脚踢开,同时长臂一展,横向闪避的墨水给他接住。那名黑衣领则闷哼一声,向后倒回。
“你早就知道会有人从我背后出手,是不是?”墨水落地后跃开一步,冷声道。李天凡搭救的这般及时,用布鞋想也知道他是故意等到现在才出现。
李天凡知道他会难,脸色淡然,看了眼剩下的十几名进退失据的黑衣人,才笑道:“不错。好在最后你没有事,所以你只要知道是我救了你便成。”
墨水现出恼怒表情道:“救我?若你早些出手我怎么需要你来救!”
李天凡诧异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需要联手抗敌,刚才又为何一个人先冲了进来?我还以为你可以搞定,所以想把风头全让给你。”
墨水怔了怔,旋即怒道:“还在狡辩!明明是想让我出丑,却故意说的这般大义凛然,好像我比你快些就是做错了般。真是可笑至极!”
李天凡摇了摇头,重又盯着那些黑衣人,眼角也没看墨水,缓缓对他道:
“你比我快,放在别的地方那是你的本事。但是今趟,我是头领,你是属下,莫说比我快些,便是这样和我说话也是你的不对。魏先生让你来,是让你助我,而不是出来游玩当大侠。你若要留下来,就得守我的规矩,否则便请离开,我这里养不起你这样喜欢擅自行事,又不把自己人当作兄弟的人。让你出丑?在我眼里你还没这个资格。”
一番话后,墨水脸上自开始的不以为然,变为惊疑不定,最后低了下了头,不教李天凡看到自己表情。
好一会,他才轻咬着嘴唇抬起头来,眼中已蒙上了一层水气,忿忿道:
“我偏要留下来!你的那些破规矩我遵守便是,然后我会一条条证明给你看,你是错的!我就要气死你!”
说完撇了撇嘴,狠狠瞪了李天凡一眼后将目光避开。
李天凡听后反而呼出一口长气。
其实他知道这番话说的有些重了,只是想到墨水痛打李宏一事,说着说着不禁带起了火气。
李宏生性开朗乐观,其实心思聪明的很,那次闯入墨水房间也是见他不能融入自己这个集体,老是一个人闷闷的,本想要和他聊聊,拉近这个和自己已经成了战友的人的关系。
对于“赤烈”所有上过战场的兄弟来说,战友这个称呼就意味着他们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你,坚守着一份与你同生共死的承诺。
可墨水却对李宏大打出手,这可是真打,而不是李宏与秦叔宝他们的打闹。这件事后,李宏虽然还是那副贱贱的样子,李天凡却知道他心里藏着的那份伤害。所以李天凡会想着把事情说开,且越说越气。及至说完,才现自己好似有些失去了冷静,再也没有把握墨水能够接受自己的话。
此刻见终是得到最好结果,李天凡不禁开心地对他笑道:
“想要气死我?那我便把规矩给你说明了,你尽管来破。很简单,只有两条。一,我永远是对的。二,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对这种霸王条款,墨水本来想要怒,不知怎么憋住了,只将一张俊俏的脸涨的通红。
瞪了一眼李天凡,他忽然狠狠一脚踢在躺在自己身旁的那名叫梁居中的叛徒,大声叱道:“小贼,敢背后偷袭你家你家爷爷,看我不踢死你!”
至李天凡出现,舱中就好像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两方人马都一声不吭的听着李天凡与墨水两人对话。直至此时,众人才彷佛回过神来。
那名黑衣领阴恻恻道:“两位好汉果真本领,坏我京兆联大事。有胆的留下姓名,异日本人必有回报。”
盐商中一人突前道:“历雄,到了此时你还敢嚣张么!有什么手段尽管望我卜廷身上使来,难道以为我们兴昌隆会放过你不成?”
卜廷说完又对李天凡二人感激道:“两位壮士,今趟真是感激你们仗义相助,我卜廷代表兴昌隆上下感激不尽!”
李天凡微笑看了他一眼道:“卜兄客气了。这种事情既然碰上,我们江湖好汉就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番话让刚刚经历了由生到死又被手下出卖的卜廷愈感动,这个也算老江湖的人一时间竟然嘴唇嗫嚅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他这个样子,李天凡眼中闪出亮亮的星星,感觉对方就像一只剥光了皮的羔羊,正嚷嚷着要给自己送好处。看来自己打劫计划已经差不多成功,遂淡淡对历雄道:
“我的姓名你还不够资格知道,有种的尽管向我报仇便是,不需说什么废话。不过现在你们若还不走,只怕得到了阴曹地府再托梦给我回报了。”
历雄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带着手下旋风般走掉,一句场面话也不敢再多说。
叛徒梁居中眼看着自己的靠山走掉,脸上划过绝望神色。原本他这方剩下的几人则立时轻松下来,见他这副委顿的样子,不知怎么突感情绪一阵激昂,也学着墨水一人上去赏了他一脚。
墨水见状嗤笑道:“这就是背后偷袭的下场!”
梁居中此时也算是烂命一条,就等着重新投胎,看十八年后能否再当一条好汉了。所以他干脆一烂到底,以充满嘲讽的语气对墨水道:
“背后偷袭怎么了?老子武功低,当然得背后偷袭!若是能杀了你,不管什么手段,那就是本事。要是老子武功能有你旁边黑脸汉子那么高,你以为老子愿意偷袭你这个娘娘腔?老子恨不得一个真气屁就直接崩死你!”
墨水大怒,欲一剑杀了他,却被李天凡拦住,再看到其他人一副苦苦忍住笑意的古怪表情,不禁羞恼地跺了跺脚,身形一闪,冲出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