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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7岁，突然多了一个表叔，就是新迁到狮子山后面的年轻木匠。他常到我家串门，每次总带着那位勤快的表娘和一个小女孩儿。这或许是因为邻近人家太稀，且我父亲又是有名的老掌墨师的缘故吧。
那小女孩儿很惹人喜爱，打扮也很漂亮，眼睛水灵，乖巧机敏，头一次见我，就跑来拉我的手，大方地叫我小哥哥。
“你叫什么？”我问。
“小燕子！就是不会飞。要会飞就好了。”她咯咯直笑，声音脆甜。
我们抱着小狗来到竹林。先玩“摸猫猫”游戏。这是我的拿手好戏。在最大那丛10多平方的竹子间绕来绕去，一个蒙着眼睛抓，一个悄没声息地躲。我炫耀地边逗她边躲，没想竟然被她给抓住了，换过来，我却抓不住她，还在竹子上碰了几次鼻子。
“你怎么不说话呢？”输了之后，我气呼呼地说。
“本来就不该说话呀。你是自己想说的。”
我没词儿了，谁叫自己炫耀呢！活该！“会抓子吗？”我想换个方式赢回来。
“好！”答应得好爽快。
我定规矩：一是用左手，二是要一次抓完所有的石子儿，中途不准换手。我想这回肯定是她输了，因为我老用这两招儿获胜。
“那石子儿由我拿。”
我一口同意了，盘算着我的手比她大，不在乎她拿什么样的石子。没料到，她拿出来的石子像豌豆般小。她一口气抓完了“平”、“招”、“刀”、“空”四级，我却抓不起来。我胀红了脸，说：“不算、不算。玩打仗，敢不敢？”
“敢！”又是干干脆脆一个字。
我们各自藏起来。我求胜心切，抢先摸过去。嗨，她坐在那儿一动没动，我送上去挨了一枪。真倒霉！再来。这回我也坐等她落网。不一会儿，我听得左边咚地一声，忙跳出来开枪。结果，没看见人影儿，却听她在我背后笑得前仰后合：“你上当啦！我扔个石块，你就跑出来。嘻嘻，举起手来！”
我从来没有这么惨败过，气得乱喊乱叫：“不算，你的枪不准，我打你的才算。你搞鬼。我们不玩抓俘虏，要打就打，不准叫举起手来。对了，你没开枪，叭，我打中你了。你输了！”
“你！你耍赖！羞、羞、羞，我不玩儿了。”小燕子一转身，撅起了小嘴。
一个人呆着可没意思。我又和她逗小狗。
“小狗有名字吗？”
“没有。咦，我们给它取名字啊！”“好。叫小乖吧。”
“不，太不威风了，叫老虎！”
“不，太凶了。”
“那叫将军，我是司令，警卫要将军才行。”
“不好。还是问大人去。”
回了屋，大家听我们取的狗名儿，都笑，说男孩女孩就是不一样，一人一个性儿。表叔最损，说：“哈哈，狗叫将军，不就是狗将军嘛？还用它当警卫，这司令是啥司令哟？”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喜欢过表叔。
表叔常出远门干活，小燕子就成了我将常客。我们玩的花样可多了。用竹叶折纸船儿，到小河里放漂；到狮子山上的岩洞里办过家家，用竹竿捅鸟窝，拣鸟蛋让鸡来孵化别人笑我们是形影不离的伴儿，我们不懂其意，只觉得开心。
有一天，我家屋檐下飞来一对燕子，一阵叽叽喳喳之后，就急急忙忙啄来泥涂抹起来。燕儿筑巢了！我格外高兴地叫小燕子来看。
小燕子正在吃饭，听了这消息，一声欢叫，丢了筷子就跑。到了我家，她望着忙碌的燕儿，笑眯了眼。
“你叫燕子，它们也叫燕子，它们肯定会给你生燕儿弟弟和燕儿妹妹的。”
“太好了！我妈妈说也要给我生弟弟妹妹的。”小燕子拍着手，蹦着说。
不久，燕窝里有了蛋，我们爬梯子上去摸一摸；燕窝里有了雏燕儿，我们也常去看一看，还搬石头翻蚯蚓去喂过食呢。
后来，小燕子家真有了弟弟妹妹。我和小燕子一块儿上了学。她每天总在竹林边等我。我们是同桌，写作业、答问题、搞清洁、考试和竞赛，都比着干。到三年级我当班长了，我们才没有手拉手走，但还是一块儿来、一块儿去。
每年春归燕儿回的时节，我们每天放学都不忘去看看燕子。但是，小燕子不能像过去一样玩了。写了作业，她要照看弟弟妹妹；才八岁，就会煮饭、洗尿布。大人们都夸她懂事，有出息。我和别的一些孩子挨训时，总听到这样一句：“你看人家小燕子，比你小，多能干！”
可是，小学毕业前那个冬天，小燕子的爸爸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打架了。当夜，她妈妈便喝药自尽。她爸爸本来好端端的，却突然一病不起。从此，小燕子再没上学，再没了天真可爱的笑容。她成了一个小大人，乡邻们都叹她命苦。
多少次放学回家，小燕子都羡慕地看着我。我为她难过，有空就去陪她一会儿，讲学校的事，把课本给她看。她哭了好多次，后来对我说，她这辈子不指望上学读书了，希望我好好念下去，把她那份儿也读了，将来争取有出息。
考学走了以后，我再没见过小燕子，老屋的燕儿也没回去了。二十多年过去，小燕子怎样了呢？老屋还有燕儿么？家里来信说，小燕子凭着聪明和勤劳，把家操持得可好啦，弟弟上了大学，小妹妹正上高中，她自己的大事虽然被耽误下来，但是眼下正被小伙子们追得紧呢。来信还说，小燕子特别爱看书，不单是农技方面的，还有文艺报刊，只是买书订报不容易；另外，老屋又飞来了燕儿，小燕子呆呆地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走了
突然间，我好想生出一双翅膀，飞回老屋，去看看燕子、看看燕儿，并带去大捆大捆的书
后注：此文发表后不久，小燕子建立起了自己幸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