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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三人组"在柯树的树洞里各自做自己的梦,却一起来到了同一个场所。也就是说,能够以"三人组"的形式同时搭乘"做梦人"的时间装置。
那么,今后在前往柯树的树洞之前,就要好好商量并决定什么时候去以及要去哪个场所。
朔这样说了后,明接受了一个任务,负责询问真木想去哪里。
此前,为了向奶奶说出好听的话语,真木想要前往奶奶最后住院的那家医院。对于这一点,朔和明也有相同意愿。
不过,要想向真木打听出下次乘坐"做梦人"的时间装置旅行时,他所希望前往的那个目的地,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因为,回答"这次进入柯树的树洞后,你想去哪里?"这样的假定问题,真木可不擅长。
对于真木一人独处时所做的事情,明进行了对比观察,发现以往他要么听fm调频音乐节目以及cd光盘,要么把自己创作的小小乐谱写在纸上,而现在,他却时常取过带到"森林之家"来的、奶奶赠送的水彩画打量着。
"真木,你最喜欢哪幅画呀?"明试探着问道。就像被问及古典音乐的曲目时便在cd光盘架上摸索一般,真木取过奶奶赠送的小木箱,随即从中选出一幅画来。
明看着眼前的画面陷入了沉思。这时,在一旁看画的朔说道:
"猛一看,像是阴暗的画面呀不过,正中间那片林子里被阳光照射的地方,红叶真漂亮啊!"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想要去这幅画之中。真木,为什么呀?"
"因为,我对拥挤的人群感到别扭。"真木答道。
明感到困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才好,朔便开口说道:
"是呀,假如进入画里的场面,这可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呀。"
2
那都是有关森林和峡谷里的村庄的画,"三人组"目前正在这里度暑假。奶奶所描绘的风景图,每幅都是如此,画面的正中间是状如龟背一般繁茂的森林。由于只有森林的左半侧受到阳光照射,因而明认为这是早晨的景色。
郁暗的绿色树丛(据朔说,全都是阔叶树)密密层层地扩展开去,其中可见红叶处处,有带着青色的黄色,有明亮的黄色,有橙色,有红色,还有色泽更浓、带有紫色的红色。以暗色为背景的森林的右侧,以及左边深处隐约可见的遥远的群山,则全都是带有青色的灰色。
朔询问道:
"在这个画面里,真木,想去哪里呀?"
"去'腊肉'的地方。"真木这么说着,用手指头指向阳光还没有照到的地方。
从森林右半侧的高处,探出一座石山的崖头,仔细往那平坦处看去,一个孩子模样的人和一只狗站立在那里。
"是铭助!"朔说道。
"铭助正和狗在一起呢。"明也说道。
"他带着'腊肉'。"真木说,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微笑。
唯有哥哥这样微笑时,明才会觉察到他身上的一些东西是自己所完全陌生的,朔也曾这么说起过。然而,朔为什么都不反问一下"你怎么知道那就是'腊肉'?"就热烈地开始了下面的谈话?
"这画的是历史上峡谷里的村子将要发生重大事件的那一天清晨。在画面的角落处,奶奶写着标题呢!
"是铭助君迎接元治元年1之逃散图。铭助正观看这幅画面所没有的、从下游蜂拥而来的许多人。
"由于生活艰难,大家举村逃往这里,铭助在高处俯视着这些沿着河边道路进入上游村子的人们。
"真木,你想在大批农民还没有挤满峡谷之前,去那里寻找'腊肉'吗?"
"因为,我对拥挤的人群感到别扭。"这么说着的同时,真木的面庞又变成了平日里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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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元治元年的话,距今已经一百二十年了。对于下游许多人家逃到村里来的那件事,现在也还称之为'逃散',奶奶曾经很详细地对我说起过。"朔对明说道。
就像以往独自一人收听音乐一样,真木在起居室的窗前,用那种在明看来似乎过于微弱的音量收听fm调频音乐节目。朔和明决定对坐在餐厅的餐桌前进行谈话。
流经峡谷的河流,与更大的河流汇合后将流向大海。在其流向大海所经过的路线上,大片的平原铺展开来,水田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在这可以大量收获稻米的土地上,各个村子里都居住着很多农民。然而,如果连续遇上歉收的年头,就难以向统治着当地的藩府1交纳租粮了。如果藩府仍然横收暴敛的话,农民们可就无法生活下去了。
于是人们沿着河边道路,一直来到上游的峡谷里,再从这里往南翻过高山,就是更加丰饶的土地。那里的藩府征收租税又比较温和。因此,从老人到孩子,农民们举村而逃,试图迁徙到新的土地上去
"逃散"的人们还将沿途各村的农民作为伙伴,形成人数更为庞大的队伍登上山来。然后,当他们在沿河道路尽头的这座峡谷间的村子里完成准备后,便要开始借助险峻的山路攀越高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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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谷里的人们由于身处远离下游村庄的森林之中,也是因为可以采集制蜡原料的缘故,一直沿用独特方法来发展村子,因而远没有恶化到必须成为'逃散'的伙伴、并舍弃峡谷里的土地的地步。
"然而,逃到这里的农民正被藩府的军队所追赶,他们或许会怀疑这个峡谷里的人有可能协助藩府来反对自己。由于逃亡者人多势众,如果被他们视为敌人的话,那可就糟了。
"在这里发挥了巨大作用的,是当时还是孩子的铭助,也就是被说成即便还是孩子,却拥有神奇力量的'童子'。他要让这众多人口有饭吃,还要为他们准备好睡觉的地方以便让恢复了元气的'逃散'人群和平地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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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木虽然在听着音乐,可看样子也像在注意着朔所说的话语,听朔说到这里,便又取出奶奶的另一幅水彩画,并递到相向而坐的朔和明的面前。
"整个峡谷里到处都是人呀,就连水田和旱田之间的小道上也挤满了人,至于沿河的大道上人就更多了。像这样盘腿坐下不动,是要吃饭吧?这一边是藩府的武士,他们正在喝酒。像是仓库的那座房屋前还搭起了舞台,姑娘们正跳着舞呢。
"我建议'三人组'就到这个场面去。"
"不过呀,这么许多人,如果发现了来自于未来的我们,他们生起气来可如何是好?"明担心地说道。
"如果感到危险的话,就马上回来。"真木说,"明儿,放心好了!"他一面这么说着,一面再度浮现出不可思议的微笑。这一次,就连朔好像也觉察到了。不过,他立刻变换思路,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对于弟弟的这种敏捷反应,明觉得自己实在难以企及。
"上次,我们'三人组'考虑前往奶奶曾住过的那座医院,于是,很自然地就做好了准备。
"这一次呀,是以这幅画上的场面为目的地,因此,必须预先充分了解铭助的情况。真木非常了解自己想要见到的'腊肉',所以他没什么问题。
"现在,我恰好有一本关于这个峡谷和森林里的往事的书,是爸爸写的。刚在这里住下时,我想要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便对阿纱姑妈说了,于是她挑好后就借给了我。
"借给我的不仅仅是这本书,为了便于参考书中所写的内容,甚至还把爸爸早在孩童时代描绘的画也一并给了我。我现在就取过来,'暂且'1看看再说。"
朔往寝室走去,去寻找那本像是此前临睡觉时也在床上阅读的书。然而,理当很快就可以发现那书,却迟迟不见他返回。明在想,朔是为了不使谈话时间变得无意义,才将书中写有铭助的页码全都标示出来的吧。
朔的性急经常会以近似于滑稽的形式表现出来,可是,他有时也会把剪切得很小的各色纸条贴在书页里以方便查阅,那是以前看见父亲这么做而模仿来的。
从上小学的时候开始,班主任就曾对明这么说:
"你父亲是这么写你的事情的呀。"明对此感到很困惑,就坦率地说,"我既不说那样的话,也不做那样的事。"
"你为什么要说谎呢?"有的老师脸上会露出厌恶的神色并如此说。
就在自己不知不觉之间,似乎另有一个在说着"我的话"并有着"我的举止"的女孩子,明对此感到恐惧。
当她对朔说了这事后,弟弟则无所谓地说:
"因为那是小说呀,你就这么说好了。"
话虽如此,可朔的那些朋友好像都不是对父亲的小说抱有兴趣的人,而明本人的朋友们也是如此。
上了中学后,明参加了学校里的志愿者社团,为那些身有残疾的小学生服务。这是因为自己想更多、更好地了解真木的状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意识到了班级里只有自己一人了解残疾儿的情况。
在社团有活动那一天,明对正在做晚饭的母亲说起已和自己成为朋友的那些愉快的小学生。对于明认为有趣的事情,母亲总是从内心里觉得有趣。有时候,这种话题会一直延续到餐桌上。
有一天,明和母亲开心地说起了这一切,而父亲则一动不动地倾听着她们的谈话。上了床以后,明突然感到担心,那个小学生或许会在父亲的小说中,被迫说那些对于自己来说并非"自己的话",做那些并非"自己的事"
于是明跳下床来,冲到楼上父亲的书房叫喊道:
"我朋友的事,绝对不可以写出来!"
6
然而,远离了父亲(也远离了母亲)后,在这"森林之家"刚开始生活,明就意识到,朔已经将父亲的做法和话语作为习惯而或多或少地接受了下来。自己也在某种程度上
不出所料,朔取来一本插着或黄色或篮色或红色的纸条的书,以及一幅显得格外陈旧的图画纸。
"和妈妈相比,爸爸可就算没什么绘画才能了。不过,就国民学校1三年级学生而言,这幅画可确实是非常棒!"朔兴冲冲地说道,
"听说,老师曾因为'这算是什么世界之画呀?'而殴打了爸爸。爸爸在这本书里写着这一段呢。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过于笨拙,才让老师那么生气的吧。
"看上去,还是可以明白画的就是这个峡谷和森林。河流自东往西流经峡谷。从南岸看去,一眼就可以看出,描绘的是沿河道路旁成排的农舍。还有北侧的森林。在树丛中时隐时现、往山顶蜿蜒而去的山道。再从那条山道一直延续下去,在森林东北部的高处,有一个犹如岛屿般的小小村落
"不过,到这里为止,却也只占了竖着使用的画纸下部的三分之一。从那里再往上看,便涂抹着天蓝色(比明喜欢的那种天蓝色要淡了许多)。好像蜡笔里混杂着砂子类硬质颗粒,在那一大片天蓝色中,拉着伤痕一般的白色线条。然后,就是坐在云彩上面的巨大女人,以及只有其体形十分之一大小的男人。女人垂挂着长长的黑发,而男人则结着丁髷2。
"据说,那女人就是第一个来到这片森林,创建了这个村子的人,是个体形非常庞大的女人因此,铭助也就这么小了。"朔对明解说着,"铭助活跃的时期,这一带沿河而下的地方,是筑城而据的藩府的领地,这个藩府则是统治着这个国家的幕府下设的若干藩中的一个。不过,大家都已经开始感觉到,幕府的做法是没有前途的。美国的军舰来到了日本,要强迫幕府取消'锁国'政策。
"就在这个过程之中,一些藩虽然小,却也开始探索新的道路,并因此而需要经费。然而,向藩府交纳税金的只有农民。因此,也就发生了'逃散'事件。而且,铭助'暂且'解决了这个危机。
"尽管如此,整个国家当时已经大乱了,所以,这个地方也不可能成为例外。'逃散'之后又过了一些年头,就爆发了'暴动'。铭助被推举出来,对武装起来的农民进行指导。然后,就废除掉了新设立的租税。不过呀,暴动结束以后,只有铭助一人被藩府抓了起来。
"铭助的母亲便到城里的牢房去探监,当时铭助正在生病。于是,母亲就对病中的铭助说道:'不要怕,我会再生一个你的!'"
"据说,爸爸还是小孩子时,曾在森林里迷路并因此而发了烧,当时,奶奶就曾对爸爸说过这话。"明说道,"这是一个习惯,用铭助母亲的话语来鼓励胆小的孩子。"
"'世界之画'所要描绘的是日本列岛包括朝鲜半岛、台湾和桦太3的一半从那里将'太阳旗'插遍整个世界在当时,这才是正确答案。
"爸爸却画了峡谷和森林里的传说,让老师大发雷霆。"
7
这星期的周末,"三人组"以柯树的树洞为目标,向山上的森林进发。"三人组"身着秋末的服装,唯有睡在树洞前帐篷里的管理人鼯叔叔还是穿着夏季登山的装束。
奶奶的画面上描绘着树叶转红的森林。如果乘坐"做梦人"的时间装置,前往那个季节的峡谷,身着这样的装束或许会觉得寒冷。这就是时常把"安全"挂在心上的明的想法。
从制定暑假期间在山里小住的计划时开始,明就考虑到森林里温差变化较大而带来的麻烦,用直接送到家里来的邮寄方式,送来了"三人组"各自的短外套和带有襞褶的上衣。
柯树的树洞里冷森森的,"三人组"穿着外服直接躺了下来。熄灭煤油灯时,朔已经不再拘谨,很有男孩子气势地爽快握住了真木的手。在另一侧,明刚一伸过手去,从真木短外套的口袋里便传出了纸包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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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到达那里,明他们便发现了铭助。从明那里望过去,铭助正站在岩鼻1右侧、从后面林子里凸出来的那株枝叶茂盛的樟树下面。
散乱的头发向下披散,穿着似乎很结实的、明觉得有点儿像女式短大衣的皮质外套。下身则是与奶奶修剪庭院草坪时穿用的扎腿劳动裤相似的大裤衩。一直垂挂到肩头的长发,用带有蓝色圆点的方巾束了起来
然后,是那条红褐色脊背的狗,它将前爪踏在岩鼻边缘隆起来的土堆上。
铭助和狗都在俯视着峡谷里那条河的下游。
在东京小住期间,每逢下雨天,奶奶就会一面用彩色铅笔描绘着风景,一面对大家说起养育了父亲的那个村子里的逸事,还告诉大家,画的体例由于像在高空盘旋的老鹰或鸢的眼睛看到的景物一般,因此就叫作鸟瞰图。像这样从森林的斜坡上突出来的岩石,就叫作岩鼻
乘坐"做梦人"时间装置来到这里的"三人组",以真木为领头,处于略后偏右位置的是朔,再往后一步靠左侧位置的则是明。在森林和岩鼻交界处那株高大的石榴树下,三人的装束和在柯树的树洞里睡觉时一般无二
当意识到铭助和狗就在岩鼻上时,明差点儿就叫出声来。朔大概也是如此(沉着镇静的真木另作他论)。
好不容易压住了叫声,可那条狗还是转动起了红褐色的三角形耳朵。不过,无论铭助还是那条狗,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上一眼,"三人组"因而得以慢慢适应身处此地的状态。
就在此时,铭助头顶上方的樟树枝上出现一个犹如黑猿一般的身体。他俯身低头对铭助耳语了一阵,紧接着便敏捷地改变方向,消失在了枝叶间。
真木因感到有趣而在脸上显现出笑意,并回身向明看去。朔也众紧张中回过神来,他小声说道:
"是'不下树之人'呀!"
捕捉到这小小的声音后,那条狗随即冲了过来,又在离真木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真木穿的是父亲的半旧短外套,这时他从短外套口袋里掏出纸包,将其中一片腊肉扔了过去。那条狗丝毫没有躲闪,吃掉了落在爪边的腊肉。
"'腊肉'!"
第一次见到这条狗的明和朔同时发出了压抑着的惊叫。
转向这边的铭助向真木举起了一只手。真木再度扔出一片腊肉后,还以同样的问候。
尽管如此,铭助并没有立即走近真木他们身边。他站立在原处,紧闭着似乎有着坚强意志的宽阔嘴唇,用浓眉下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注视着正在吞食腊肉的狗。
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将刀插进扎在皮衣上的布带里,呈现出大人般的神态。明对其感到由衷的感佩。此时,朔分开双腿,用力踏在原地,准备守护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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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森林之家"后,朔这样说道:
"通过奶奶叙说的故事以及爸爸写下的书,我们事先就知道了铭助的情况,还知道自己来到了他们的时代。
"可是,铭助那一方呀,由于不可思议的'三人组'突然出现在眼前,一定大吃了一惊吧。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从我们的装束上,看出我们来自于未来。
"给予大家这个时间的,是真木!他把带去的腊肉一片片地扔给了那条狗。让铭助与我们的会见得以成功的,是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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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真木将腊肉喂完,刚把那纸包放回口袋里,柴狗便回到了铭助的脚边。
真木跟随在其后,来到离铭助两三步远的地方时,他开口问道:
"这条狗,是你的狗吗?"
"这是山上的野狗哪"
第一次听到的铭助的说话声,像是害羞的少年的声音。而且,他这么回答之后,脸庞眼看着就红了起来,好像是在忍着不要笑出来似的,明为此而感到意外。
"这狗在'千年老柯树'的树洞里做了窝哪,其他的野狗都是成群的,只有这狗是单独的哪。以后生了小狗,什么时候就换了它"
"它叫什么名字?"
"俺们也分不清它们谁是老狗谁是小狗,所以只要到山上的林子里来,就让它跟来喊一声'狗',它就跟来了!"
"我把它叫作'腊肉'。"
于是,"腊肉"向真木那边抬起了头。
"好名字哪喂,你叫'腊肉'吗?狗?"
听到"腊肉"的叫唤,狗便转向铭助那边。紧接着,它又听到了"狗!"的叫唤,就显现出了不知所措的模样。
于是,"三人组"笑出声来,铭助也露出雪白的大颗牙齿笑了起来,又回到了最初那种小大人般的沉稳。
"腊肉"向樟树扬起了头,那个影子般的人的头和肩膀再一次显现出来。铭助以有力而敏捷的动作,移步来到浓密的枝叶下方
回到这边来的铭助用黑漆漆的眼睛直盯盯地注视着明说道:
"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从你们的时代来到这里的'童子'吧?俺们可听说了,经常有这样的事!
"现在,俺们有急事要办,不能给你们领路请你们以后再过来吧。已经是来过一次的路了,还能找到这条路来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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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助走上樟树阴影下那条黑暗的小道,不大一会儿,只见他飘飞着黑发,沿着被樱桃越橘的繁枝茂叶围拥着的坡道一路跑下山去了,狗则在他的前面奔跑着。
包括刚才还微暗着的地方在内,现在整个峡谷都袒露在阳光之下,就连闪烁着的河面也可以远远看到了,岸边的树丛也因为红叶而显得赤红一片。
朔和明刚才过于紧张,唯有真木另作别论。"三人组"沉浸在某项工作终于结束的心境之中,坐在由石榴树的黄色树叶堆积而成的高堆上沐浴着阳光。
"他把我们说成是'童子'!"朔说道,"可只有铭助他本人才是'童子'呀"
"我们突然来到那个人生活的时间和空间,他看到我们身着不可思议的装束,把我们认作'童子',不也很自然吗?
"而且,说到真木,与'童子'也很相称嘛。而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了"
"铭助也看到了明的举止。"真木说道。
"是呀,与真木还认真地谈了话只有我被完全忽视了。"
明也认为,铭助对于朔是不公平的。可是,朔这个人呀,只要在那个场合开始考虑起重要问题来,就不会把其他事情放在心上。
"尽管如此,'腊肉'却嗅到了我的气味,我也感觉到了来自那条狗的问候。
"现在呀,最重要的,是要弄明白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事?我们最好回想出奶奶的话以及爸爸写在书中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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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助还是个孩子,却被挑选出来照顾逃过来的那许多人,是吗?"明说,"在这个时代里,也应该有相当于村长和警察署长的那些人吧?"
"藩府的军队一旦进入村子,就会调查那些曾协助了'逃散'的人,而村子里的主要人物受到惩罚的话,那就麻烦了。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因此,还是孩子的铭助就被推选出来了,爸爸可是这么写的。听说铭助是庄屋1的长子,是当地有名的淘气孩子。"
"就像朔立即就注意到的那样,'不下树之人'也在这里。"
"那个人呀,因为某个缘故而和家里人分开,从而生活在森林里了。
"这个地方有'沿河道路'和'林中道路'之说,平日里大家使用的是沿着河流的道路,可这种道路弯弯曲曲的路途绕远,而顺着森林中的道路行走则比较近。
"'不下树之人'受铭助所托,充当在'林中道路'周围活动的侦察兵,把'逃散'的人们从'沿河道路'蜂拥而来的情况报告给铭助。刚才,'不下树之人'第二次向铭助报告的,一定是那些人已经进入了峡谷的情报。因此,铭助这才急急忙忙跑下峡谷去的。"
在明和朔说话的时候,真木将目光转向下游方位,并侧耳倾听着那边的动静。这时,真木回转过来对着明和朔,把左手张在耳边让他们看。然后,真木就这样站立起来,钻进岩鼻前面那片繁茂的黄色小圆叶灌木丛中。朔和明也将手放在耳边张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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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听到了记忆中曾在临海学校整夜听到的那种声响。然后,难以计数的人出现在闪烁着光亮的河岸边的道路上,仿佛要从那路上漫溢而出。
"简直就是难民!"朔说道。
明惊恐地紧紧搂住真木的臂肘,朔则从粗呢大衣里取出双筒望远镜四处张望,担心是否会被涌入峡谷的那些人发现。
然而,占满路面的队列里并没有人抬头仰视,在包裹着脑袋的布巾般包头巾下,只能看到深褐色的小小面孔。
这时,朔将双筒望远镜递给了明,从旁边用手指指示着。明看见了挤在一起的女孩子们。她们身着像是用好几种布料缝缀而成的藏青色条纹的和服,或背负着幼小的孩子,或挎着装满行李的大小包袱,正往这边走来。
明看见女孩子们从短小的衣服下摆露出的腿脚在急急迈动,全都穿着染成红色的鞋子可是,一百二十年前,日本的孩子们穿鞋子吗?
"啊!"明叫出声来,放下双筒望远镜就哭了起来。
真木从明手中取过双筒望远镜,还给了垂头丧气的朔。
"三人组"回到石榴树下堆满落叶的处所。明和朔早在很小的时候,就时常在名为"马拉松"的公园里散步,就像那时因散步而感到疲乏时那样,将真木围于正中,两人将身体用力贴靠上去坐了下来。
明终于止住了哭泣,却仍然流着眼泪说道:
"我恨自己还是孩子。别的孩子们那样痛苦,可我却不能为她们做任何事。"
明认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变成愤怒的音响,在刺痛着真木的心,却没料到这番话语反倒使得真木提起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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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组"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朔开口说道:
"我试着考虑了一下,那就是时间的问题。我们曾搭乘'做梦人'的时间装置,前往去年年末、奶奶的病房。
"目前,就在铭助的重大工作正要开始之日,我们又来到了这里。从上次到今天,也只是过去了仅仅一个星期,可我们借助'做梦人'的时间装置,却旅行在相距一百二十年的时间里。
"可是呀,就在我们与铭助和狗邂逅,以及从高处俯视着'逃散'的人群来到峡谷的这段时间里,我认为,这里的时间是自然而然地往前走的。
"那么,我们一度返回'森林之家',去做某种必要的准备工作,情况又将如何?
"假设需要一天时间?然后准备再度回到这里,在柯树的树洞里真诚祈求,不就能够从现在起顺延一天后来到这里吗?"
"你是说某种必要的准备?"明充满期待地询问着。
"也就是收集对'逃散'的孩子们有用的东西,再把那些东西带入柯树的树洞里!真木已经两次带着腊肉纸包进行旅行了!"
"那么,"一直沉默不语的真木这时便看着明,然后大声说道:
"喂,'三人组'返回!"
海鸣一般的音响于是远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捧举起来。就在这个过程中,明回忆起,在前往奶奶病房那一次,依稀也曾听到真木像现在这样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