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扩音器说:“我是一个被梦牵动的人”
扩音器说:“我们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这需要最大的智慧”
扩音器说:“做传统企业,像你们写文章,必须要以反传统的方式去尊重传统”
我感到有一个才高八斗的人在身边,他博览群书,学贯中西,博古通今,见多识广。但是扩音器笑着说:“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只读过初中”我愣了,好奇心一下子汹涌起来,心一下子沉静下来。我注意观察他,打听他,从整洁又别致的车间里揣摩他,从路边的一花一草里寻找他,从几册画报和杂志中了解他,阅读他,想象他。最后,坐在台下,看他在台上舌战群雄,有种解密的感觉:一切都在我的期待和想象中。
我经常说,这个时代的聪明人都在商界。他无疑是个聪明人,善于从风中听辨季节的更替,能够化繁就简,提纲挈领;对猎物有一种本能的兴奋,并精于发现猎物的软肋,击中要害;对自己有一种僧侣的严谨和苦修精神,等等这些,是他搏击商海致用又制胜的法宝。但我又要说,聪明的价值经常是负的,一个成功的商人,他创造了财富,但财富却天生有一种遮蔽心灵的黑暗魅力。这个时代,我们看到了太多的物质英雄,披金戴银,花天酒地,穷奢极欲。这就是物质遮蔽了心灵,像乌云遮蔽了丽日和明月,充其量不过是一种黑暗的自慰自淫而已。一个真正心里有阳光和月色的人,我相信绝对不会因之而动心,见了也就见了,如同看拙劣的电视剧,看八卦小报,增加谈资而已。吃什么吐什么,运动牙床而已。
但邱继宝显然不是这样的人:聪明的有钱人。聪明的有钱人有个普遍而通用的特征,就是:好用身体和物质说话,他们会开着“大奔”或“大宝”来见你,请你到五星级酒店喝一杯200元的咖啡,然后去吃可能有毒的河豚(放心,肯定无毒的),然后去夜总会如果你对他如此挥霍稍有异议,他会很洒脱地安慰你: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何必做它的奴隶。一边说,一边也许会抬腕看看表。你知道这是什么表吗?它很小,但很贵,可以换一部高级轿车。
诸如此类,聪明的有钱人。
那天,我专门注意了一下邱继宝的穿扮,腕上没有表,衣服上没有商标,厂区里没有大奔,或宝马760。他顶着烈日,穿行在厂区里,像个尽职的工头一样,热忱地讲解着这个厂的过去、现在,声音不洪亮,略为沙哑,但却时常妙语连珠。后来在台上答问依然如此,没有大话、空话、假话,道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心声,有体温,有思想,有见地,有人情味。你听他说的,可以穿越时空,看到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人。你听他说的,可以穿越由肉体和物质笼罩的迷雾,看到自己心的脉动。两颗遥远的心,似乎只隔着一句话的距离。这句话肯定是智者说的,而智者肯定不是财富造就的。财富可以创造财富,却无法创造智慧。智慧来自内部。心跳。忏悔。自尊。自信。自立。自强。包括对聪明的反感和厌恶。
尽管只是一面之交,但我相信邱继宝是个智者,有慧眼,有善心,有孤独,有百思不得其解的迷惑,有千回百转的磨难,有欲言又止的难言之隐,有阳光,有月色,有潮汐,有流星说到底,智者首先是一个本色的人,然后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一个既有本色又有理想的人,我以为,就是一个最富有的人。
2007年3月27日
凤的故事
凤是伐木工人的后代,她对伐木工人一直有很深的感情。40年前,凤的父亲用箩筐背着她进了狮子山林区当了一个伐木工人,当时她才九岁。从那以后,凤再没有离开过这个林区,她就像山上的一棵树一样,在鸟语花香中一天天过去,一年年长大。在凤15岁那年冬天,她父亲好好地走在下山的路上,突然被一块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块击中后脑勺,便再也没醒过来。凤哭了三天三夜,哭得死去活来。没有了父亲,凤不知怎样才能活下来,最后还是她父亲的朋友,他们都是伐木工人,替凤在11#工区的集木场边搭了一间小木屋,砌了个炉灶,给了她一份烧饭的差事做。他们每天在凤摆开的简易摊上吃上一顿中午饭,凤一天的饭钱也就有了。凤就这样活下来了,快30年了,凤几乎就是靠一代又一代的伐木工人养活的。
在凤22岁那年,一个姓林的伐木工人娶了她,凤孤苦的日子从此终于走出了头。凤替他生下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他用使不完的力气替凤撑起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家。苦难已使凤变得很容易满足,自从有了家,有了丈夫和孩子,她再没有不满足过。可老天没眼,凤的小儿子还没有学会走路,他父亲却被一次天杀的山体滑坡狠狠地埋在了大山里头,叫凤连他尸首都没瞅见一眼。那次山体滑坡一共葬送了九个伐木工人的性命,他们可以说都是凤的亲人,都是吃着凤烧的饭长大或者变老的。
凤的命苦哦!
以后,凤又开始过上了孤苦的日子,靠着山上的树和伐木工人的恩赐,拉扯着几个嗷嗷待哺的儿女。儿女一天天长大了,凤的林区小饭馆也越开越像回事了。几年前,凤的两个女儿还到山下去另开了一个饭馆,还是靠着伐木工人养起的,他们在凤这儿吃中午饭,晚上下了山就到她两个女儿那儿吃夜饭。就这样,凤的苦日子总算又一天天熬过来了,她不谢天也不谢地,要谢的只有伐木工人。这个世上,要说让凤感到最有感情的,只有伐木工人,除了伐木工人,她谁都不认识,甚至连她的亲生母亲也不认识。
有一天,老场长拿着一张红头纸给凤瞧,说他们都得下山了,以后就没伐木的事了。凤是不识字的,但她想纸上写的肯定不会跟老场长说的一样,他只是在拿她开心。因为当时他们才转移到一个新林区,满山的木头都在等他们去砍伐,怎么可能呢?凤万万没想到,老场长说的是真的,不出一个礼拜,山上所有的伐木工人都像鸟一样依次飞走了。他们下山前都来劝凤走,她就是不走,她说她要等他们回来。可哪里等得到呢?那些天,凤天天望着空无人影的大山哭啊哭的,她想这世上要没有他们伐木工人又怎么能有她的什么呢?老天爷啊老天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啊,硬把我一次次丢进苦海。
——凤哭天抹泪的声音回荡在山谷林间。
又一天,老场长领了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又来劝凤下山。凤本来是铁了心不下山的,可结果叫小伙子几句话就说得变了心。小伙子对她这样说道:“大妈啊,你听我说,养你这辈子的是伐木工人,害你这辈子的也是伐木工人,你不知道,正是工人们把山上的木头砍完了,山体才要滑坡,才会害死你丈夫。”他告诉凤,打死她父亲的那块飞石事实上也是山体滑坡后造成的,只不过那次滑坡没人看见而已。他还想再说什么时,凤已经不让他说了,她对小伙子说:“你是个有文化的人,我相信你说的,既然这样我还留在山上干什么呢,难道是等再一次滑坡来把我儿子也埋进大山?”
三天后,凤扛着大包小包,下了山。
2000年3月15日洁尘:写字的女巫本文是为洁尘随笔集黑夜里最黑的花所作的序。
数年前,我跟洁尘刚认识不久,她送了我一本随笔集:碎舞。这好像是她的第二本随笔集,但对我来说,是第一本。真正的第一本:艳与寂,对我是一个传说,我经常听人说起,在各种评论文章中一斑斑地掠见,但从没有囫囵地见到过书。当然,如果我开口要,总是要得到的,只是我觉得,空一块盲区,虚实相间,有知无知,保守一点距离,于我对洁尘保留敬意是有好处的。所以,转而有点刻意不要了。就当它是个传说吧。我出格地以为,朋友到了“烂熟”的地步,保留一点神秘也许比多一点坦诚更有趣而有益。艳与寂是洁尘之于我的传说。本书,黑夜里最黑的花,是洁尘之于我的又一个传说。因为,迄今我只是从e-mail上看到几千字,它们是该书伸出的一个手指头。不知是洁尘有意迎合我,还是我对洁尘文字的迷恋使然,我完全被这几千字深牢地吸住、迷乱,感觉是凑在一个毫光闪烁的金指头前,满目痴相,心里亮堂。当然,这个金手指头,是长在泥人还是金像身上,目下尚属“传说”有人说,他对葬礼的热情远胜于婚礼,理由是他相信葬礼他终于会有一份,而婚礼不一定。藉此言,黑夜里最黑的花是不会成为我的传说的,因为我相信:本书,本人终于是会有一册的。我倒希望不要有,但不可能。不可能的事最好别去指望,否则就有些弱智。我在文字里总喜爱扮个智者相——也许痴相。所以,我要求自己有个“智慧的愿望”是这样的:我希望洁尘尽快送我这本书,同时我更希望,已有的“金手指”是长在金像身上的。我还自大地以为,这种可能性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