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伦常惨剧

高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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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美药房二小开弑兄案详情。

    观察了几天,并无迹象可以证明那个叫巫煦仁的记者曾经敲竹杠;金雄白的态度越发谨慎。敲竹杠固然不可;未敲竹杠说部下敲竹杠更不可。

    金雄白每天晚上到报馆第一件事是,拆阅读者来信;这一天拆到一封信,既无称呼,亦未具名,而且笔迹凌乱、点捺有劲,看得出是在一种愤怒的情绪下所写的。

    信上说:“华美药房发生了胞弟杀亲兄的凶案,如此伦常钜变,索以社会新闻见长的平报一字不登!是否在华美药房的银弹攻势下,你们也被收买了?你们得了人家多少钱?”

    这一下,金雄白心头疑云大起,随即找了巫煦仁来问,”华美药房的事,”他说:“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何以不写新闻?”金雄白信口用了一句信中的话,”你得了人家多少钱?”

    一听这话,巫煦仁顿时脸胀得通红,”社长,”他气急败坏地说:“这件事,如果我得了人家一毛线,叫我一出报馆就让汽车撞死。”

    “不必赌咒,你看看这封信。”

    巫煦仁将信看完,一脸的诧异,想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社长要不要听听这件事的经过?”

    “好!你说。”

    “四马路画锦里口的华美药房,社长是知道的;老板叫徐翔荪,他的大儿子,前几天暴病死掉了。尸首车送同仁辅元堂验尸所,经法医检验结果,填了尸格,是因病而死,尸首由徐家具领收殓。事实就是如此。不过,这话是同业告诉我的;我并没有在验尸所。既然信中这样说;我再去详细调查清楚,来报告社长。”

    “好,这封匿名信你带去好了。”

    巫煦仁实在是被冤枉的,但心里在想,倘无其事,读者不会写这样一封不可能会有结果的信来。而且,果真因病而死,尸首当然送殡仪馆,何必送验尸所?再说同仁辅元堂是个慈善团体,经常收殓路毙的流民乞丐;只是附设的验尸所,受法租界工部局监督而已。以死在公共租界尸首,要送到法租界这样一个验尸所去检验,情理上也很难说得过去。

    于是巫煦仁先去找同业,重新探问,毫无结果;再打听到徐翔荪的长女,留德学医,在辣斐德路开了一家济华医院,便兴匆匆地登门采访。那知刚一开口,就让人推了出来,

    “砰”然一声,饷以闭门羹。

    这一来巫煦仁益觉于心不甘,日夜奔走,不道线索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就在眼前;报馆中有个同事,跟徐家有葭莩之亲,托他一打听,居然确有起事。

    原来徐翔荪以囤积西药品家,十分殷实;他生有两个儿子,长子已婚,生得少年老成,是个克家的令子,深得徐翔荪的信任,在家庭、在店中,都是第一号权威人物。

    次子年方20;父兄忙于囤积发财,疏于管教,成了个标准的纨绔,也是个标准的”火山孝子”下午跳茶舞、带出场吃夜饭;吃完饭送进场,一直到打烊吃宵夜。这样,钱自然不够用了。

    徐家的经济大权,握在老大手里;老二要用钱,不能不问老大要,可想而知的,一回两回,还则罢了;三番五次,脸色不免难看,于是龃龉日期,心病日深,吵起架来,话也就越说越难听了。

    在徐老二想,父亲的财产,本有一半可分,此时要用,大不了记一笔帐,将来分家照算。而徐老大早期迟眠孳孳为利,挣来大把银子,自觉一大半是他的功劳;老二不但不想一想创业维艰,也该动动手、帮帮忙,反而拿父兄的血汗钱去挥霍。这样的败家子,要不要气煞?

    即由于彼此的想法,南辕北辙,终于同胞手足之间,有一天发生了大冲突。哥哥骂弟弟没出息,是讨饭的命;弟弟指哥哥把持财产,思量独吞。徐老大暴怒之下,出手教训弟弟,一个要打,一个要逃;一个要逃,一个要追,由3楼追到2楼,看看要追上了,徐老二不免情急。恰好楼梯转角处,有一把开进口药品木箱用的小斧头,徐老二抄到手里,当头一下。德国货的斧头虽小,锋利非凡,这一斧砍在徐老大的天灵盖上,顿时倒地不起,等家人赶来劝解,血流满面的徐老大,已经魂归地府了。

    徐翔荪得知凶讯,几乎昏厥,惊痛稍定,想到善后。这一想又几乎魂灵出窍,弑兄是逆伦大罪,不必查六法全书,就可以断定是遇赦不赦的死罪。大儿子死在小儿子手里,小儿子又要为大儿子偿命,刹那间不可思议地变成绝后,真正叫惨不可言!

    怎么办呢?死了一个,不能再死一个!徐翔荪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在媳妇手里。于是走到哀痛欲绝的”大少奶奶”面前;叫得一声,弯倒双膝,直挺挺地跪在儿媳妇面前。

    他开出来一个请”大少奶奶”饶恕老二的条件,财产先提一半归长房,其余将来按股另分。此外,只要”大少奶奶”提出要求,能办得到的,无不照办。事已如此,”大少奶奶”就是心中万分不愿,也只好应允,不加追究。

    虽然安抚了长房媳妇,但要瞒住这件事,问题还是很多。首先尸首一送殡仪馆,伤痕显著,殡仪馆依照规定要报告巡捕房;那里耳目众多,就算殡馆肯马虎,亦必会有消息泄漏出去。所以尸首决不能送殡仪馆。

    不送殡仪馆送何处?上海租界上,从无买棺材抬到家来盛殓之事;经至亲密友商量,决定先送到同仁辅元堂验尸所去验尸;当然,这要费很大一番周折,好得钱多,居然买通了那里的职员,弄来一具病死的丐尸,冒充徐老大,经过检验,顺利过关,法医在尸格上所填的死因是:“委系因病致死,并无别情。”然后就在同仁辅元堂棺殓,再移送殡仪馆去办丧事。

    当时,有几个记者在场,总觉得耳目难瞒;徐家便又分别致送红包,都是来者不拒。

    其实,驻在的记者,并不知道有此偷天换日,尸首调包的情形。收到了红包,反而觉得奇怪,倒要问一问,何以如此”客气”?

    这一问起来,方知真相;而且知道事主是殷实出名的徐翔荪,想想替他瞒这样一件逆伦重案,而红包只是戋戋之数,太划不来。但”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不便翻悔;中间也有少数人表示不满,无奈这件事摆不到杠面上去谈,也就只好认吃哑巴亏,闷声不响。所以各报只字未登;除了徐家极少的关系人以外,外界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件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当然,华美药房上上下下的职工,每人都收到了”老老板”的一个厚甸甸的红包,是不消说得的。

    平报的记者巫煦仁,穷数日之力,将真相细节,摸得清清楚楚;他的笔下本也来得,加以为了要洗刷自己,所以行文语气之间,毫无隐讳。这篇特稿写成以后,送到金雄白那里,认为不论从新闻、法律、是非上任何一个观点去看,都不能不发表,于是批了个”照发”;总编辑关照本埠社会新闻版编辑,列为头条。

    第二天一早,整个上海都轰动了!平报馆门口挤满了人,因为报摊上的平报一抢而光,有些读者亲自到报馆来买报;也有些人是看了报来打听消息的。报馆电话不断,更是件可想而知的事。

    再下一天,各大报急起直追,连篇累牍都是徐家有弟弑兄的报导。这一来,徐翔荪又要急得昏厥,托出人来四处打招呼;解铃系铃,第一个要找金雄白。

    徐翔荪托的是他的一个同行,中法药房经理许晓初;由许晓初托一个金雄白的同乡,而且有私交的章正范来疏通。

    “徐家的要求是,希望不再登这条新闻。”章正范说:“我知道你办报,从来不拿人家的钱;所以徐翔荪跟我说:条子要多少,请金先生开口。我回复他说:金先生虽姓金;金条是打不倒的。而且他自己有爿银行,金条也不少。不过,我希望你卖一个交情。”

    金雄白早就知道,必有人来说情;答复是早就想好了的,此时不慌不忙地答说:“此事我本无成见,不过,别家报纸已经登了。我们亦不便中断;否则岂不是自己招供: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能保证其他各报都不登,我也一定不登。”

    这个保证,章正范如何办得到。事实上,不登也来不及了,因为法租界警务当局,已经采取行动,由捕房律师向上海第二特区法院提起公诉;提到徐老大的棺材,开棺相验,脑袋上斧痕极深,确系伤中要害致死。

    接下来,便是徐老二被捕;徐翔荪已下了决心,为了能留下一条根,不惜倾家荡产要买次子的一条命。

    徐翔荪的银弹攻势。起先不够强烈;后来又忒嫌过火,从法院到报馆,钞票处处送到,那知越送越坏,送得越多,消息的标题做得越大。事实上审判的过程,亦很戏剧化,更增加了新闻性;各报为了本身的销路,对此大好题材,亦不容记者轻轻放过,无不加枝添叶,尽力渲染,因而连谣言都登了上去;不过最后加一句:风闻如此,真相不明。

    当然,徐家所请的律师,酬劳是出乎一般想象地高;律师挖空心思,想出一个办法,教徐老二装傻,到得堂上,不管法官如何盘诘,死不开口,为的是可以让法官援用刑法

    “刑事责任”中,”心神丧失人之行为、不罚”的条文,宣判无罪。

    这是如意算盘,第二特区地方法院院长孙绍康,以及承办推事,尽管传言凿凿有据地说他们受了徐家重贿,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判徐老二无罪;可是毕竟未判死刑、有期徒刑不多不少10年整。

    牢狱之灾不免,绝后之忧可解,徐翔荪也就不打算替儿子上诉了。那知检察官说好不上诉的,竟然上诉了!徐翔荪得知其事,吓得魂灵出窍,细细打听。更觉大事不妙,原来检察官是奉部长之命上诉。

    司法行政部长本来是张一鹏;他的老兄叫张一麟,是袁世凯最亲密的幕僚,但非洪宪劝进的”功臣”等到袁世凯83天的春梦一醒,大限亦到,他亦就回到苏州,息影林泉,不问世事。

    抗战爆发,张一麟想起日本人逼袁世凯签订21条的狰狞面目,新仇旧恨,交感于心;上书请缨,要组织一支”老子军”还做了一首诗,就现成的吴宫旧事作品句:“娘子何如老子军?”传诵一时,当然,只是佳话而已;蒋委员长命陈布雷写了一封情文周挚的复信,谢慰劝阻,打消其事。虽有人传以为笑谈,毕竟对士气是有鼓励的。

    这张一鹏与汪精卫是在日本学法政的同学,北洋政府时代,做过司法行政部次长;罢官以后,在上海挂牌做律师,以他的资历声望,自然而然地被选为上海律师公会的会长,而且一做做了许多年。

    东南沦陷,他仍旧留在上海,从事慈善工作;颇得日本人的敬重,因而向汪精卫推荐他的这个老同学出长司法。汪精卫欣然同意,与继傅筱庵出任上海市长的陈公博及周佛海商量以后,决定委托在申报掌权,而与张一鹏小同乡的陈彬壧去劝驾。?

    张一鹏自然不肯落水,而陈彬壧是想好了一套话去的;他?说:“重庆从事地下工作的爱国分子,有600多人被捕;日本宪兵把他们寄押镇江、常州、无锡、苏州的监狱里面,不审也不判,性命都很危险。要有一位有肝胆的人出来,才能救得了他们。请他出来当司法行政部长,不是拖你下水;是请你入地狱。”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张一鹏叹口气说:

    “你3天以后,来听回音吧?”

    通过徐采丞的秘密电台向重庆请示;得到的复电是由钱新之、杜月笙具名的,只有12个字:“请念令兄遗志,公病万勿食冰”所谓”令兄遗志”是指已经下世的张一麟,暮年请缨杀敌一事;”冰”自是”彬”字的谐音。

    “你看,不是我不肯吧?”

    陈彬壧叹口气说:“公病万勿食冰,晚节自然可保;不过那600多人的性命,恐怕难保了!”

    张一鹏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将苏州话都急出来,”奴做,奴做!”他说:“不过,只做6个月,日脚一到卷铺盖,一日不多做。”

    等张一鹏走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跟日本军方交涉,释放寄押在各地的”重庆地下工作人员嫌疑犯”;交涉大部分胜利,所以青年团的王维君等等,都能重获自由。

    张一鹏的第二件事是改革狱政,亲自到各地监狱去视察,与犯人谈话,访求”囚”隐。那知竟因此沾到了专门传染斑疹伤寒的白虱,不治而死;咽气之日恰好是6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一语成谶,”卷铺盖”长行不归了。

    司法行政部的这个部长,是罗君强早就在活动的,尽管周佛海希望张一鹏一直干下去,因而对罗君强不断敷衍,总说”到时候该你的,一定还是你的。”现在天从人愿,张一鹏一死,罗君强自然而然地补上了这个职位。

    他喜欢弄权,坐上了这个位子,要他不干预司法,比缘木求鱼还难;他又喜欢沽名,当司法行政部长如果只抓住司法二字,要博个公正廉明的”青天”名声,是很容易的,眼前就是绝好的一个机会;他将承办检察官找了去说:“这案判得太轻了!你要提起上诉。”

    检察官也受到了舆论的压力;但徐家知道关键是在他手里,只要他不上诉,便算定谳,所以买了当时已很名贵的英国”套头”西装毛料;现成的”盖世维雄”之类的补药,自然还要极大的一个红包,悄悄送到他家。”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口软”正当左右为难之际,罗君强的指示,正好解除了他的困境,奉命唯谨,当天就向江苏高等法院第三分院,提出上诉;同时托人向徐家打招呼,道是奉命办理,身不由己。

    于是第二审官司的难苦作战又开始了。徐家在第三高分院钻头觅缝,却是到处碰壁,因为不但分院长乔万选,对罗君强唯命是从;庭长到推事,听说此案上诉,出于奉命,亦多敬谢不敏。不过法院中人却指点了一条明路,道是此人如肯帮忙,便可化险为夷。

    此人非别,正是金雄白。指点的人说:“金雄白跟罗君强在参加汪政府筹备工作时,便在一起工作;而且住在一起。罗君强出任司法行政部长以后,屡次约金雄白担任政务次长;金雄白认为不做官比做官舒服,因而坚辞。现在金雄白又挂牌做律师了;如果请他来当二审的选任辩护人,跟罗君强疏通疏通,还不是闲话一句。”徐家的”智囊团”认为此计大妙;第一审的律师亦全力主张请金雄白。可是该怎么请呢?研究下来,找到一个很适当的人选”耿秘书”

    这个耿秘书名叫嘉基,字绩之,江苏松江人。他的父亲是前清的外交官;耿嘉基从7岁起,就在法、比两国读书。学成归国,一度在外交部做事;北伐完成不久,调任上海市政府法文秘书,专办对法租局的交涉,与杜月笙的关系极深。松江是东南膏腴之地中的精华,耿家在原籍有数千亩附郭之田,富甲一方;加以他本人在烟土方面的收入,因而能使他尽情挥霍;欢场女子竟以曾获”耿秘书”青睐为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由于松江与上海接壤,那一带以黄浦江作区分,称为”浦南”;当地的”草莽英雄”以”耿秘书”作护法,为了便于跟李士群讲斤头,有意拖他落水。耿嘉基生性豪迈,乐于助人,认为能助乡人,免于76号的荼毒,亦是一件好事。但他的身世、学养,与李士群自然格格不入。金雄白看出这一点,以过去的交情,将他介绍给周佛海,亦为”十弟兄”之一。但是他跟周佛海并不接近;李士群方面又不愿意他跟周佛海接近,多方阻挠,结果弄成两面不得意,有落水之名,无落水之利,但虚名犹在;徐家认为请”耿秘书”出来说情,金雄白一定不会不卖面子。

    耿嘉基自己也觉得跟金雄白的交情,不同泛泛,不妨帮徐家的一个忙。所以打了个电话给金雄白,约他在劳尔东路1号,他私人组织的俱乐部中吃饭。

    喝着酒渐渐谈到正事,耿嘉基吐露了徐家预备请他辩护的意思,然后说道:“至于律师公费,以及其他任何费用,要多少,就是多少。这一点,我可以负责。”

    金雄白笑一笑说道:“绩之,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挂牌?”

    “我不知道。”耿嘉基说:“我原在奇怪,你也够忙了,哪里还有工夫来替人出庭?今天你自己提起来,倒不妨跟我谈一谈。”

    “君强几次约我当他的副手。我从无官瘾;就有官瘾,也不能跟他共事。让他纠缠不过,只好拿律师招牌做个挡箭牌。这层道理你明白了吗?”

    耿嘉基恍然大悟,原来他挂牌当律师,是跟罗君强决绝的表示;照此看来,他当然不肯向罗君强低头去说合官司。不过即使他不肯去说情,法院中知道他跟罗君强的关系,自然另眼相看;倘如维持原判,或者斟量再加一两年,敷衍检方的面子;罗君强看是金雄白经的手,一定也不为己甚。

    这样想着,便即说道:“雄白,我并不是希望你在合法辩护的范围之外,去替当事人活动。我只希望你考虑两点:第一、你是律师,合法承接业务,不必顾虑其他;第二、请你给我一个面子。”

    “言重、言重!绩之,我老实告诉你,已经有人看出来,认为我接徐家的案子最好;从中居间,想说成功了,好到徐家去表功。他们的话,没有你老兄这样客气,说这件案子本是我揭发的,如果我不肯替他家辩护,徐氏血胤,因此而斩,问我良心上过得去过不去?解铃系铃,我如果肯挺身而出,不但是补过,也是积德。这话,我倒真不能不动心——”

    “是啊!”耿嘉基急急又说:“我也想到这些话,不过不便出口。现在不谈大义、私情,请你无论如何要帮忙。光只就事论事,徐家老二亦并不是非判死罪不可的。”

    “这话很实在。第一审的律师过于弄法,今天这个结果,似巧而实拙;当初如果是我辩护,我绝不玩弄这种一看就是装傻卖呆,反惹人反感的手法。”

    耿嘉基听他意思好像活动了,便兴致勃勃地问道:“那末,你是预备怎么辩护呢?”

    “被告如果当庭承认长兄动手在前,因为防御过当,一时失手,既无预谋的证据,则误杀罪充其量也不过判个无期徒刑。”

    “说得是、说得是。”耿嘉基很高兴地说,”好在被告始终不曾开过口;到二审叫他开口,照你的话说。”

    “这是我的看法,并非建议。”

    “那末,你有什么建议呢?”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不,不!请你辩护——。”

    “不,不!”金雄白也抢着说:“绩之,你要替我想一想,案子是我首先揭发的;揭发以后,忽然挂牌做律师,而且同行都知道,我只是挂牌,几乎生意都推出门的,如今就徐家这一案我接了。绩之,请问你是不明内情的第三者,心里会不会这么想:这家伙,原来他是有意安排的!”

    耿嘉基语塞,楞了好一会,才问了句:“你能不能勉为其难?”

    “人言可畏!绩之,这件事,我只有违命了。”

    耿嘉基再也不提这件事了。至于金雄白,任何案子可以不接;有件案子却非接不可,因为当事人是周佛海的妻子杨淑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