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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到黑漆漆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
可嘉意气风发地成为了世青高等学院的大一新鲜人。
虽然世青不是什么好学校,不过,能成为艺术院校的大学生,总会让人觉得自己有那么点与众不同。
——尤其是当自己和一群打扮得奇形怪状的同学坐在市中心的广场上,齐刷刷地支起架子搭上画板,在路人啧啧赞叹的围观下摆出专业的架势用碳笔涂涂画画
的时候,那种感觉,只有一个字能够形容——拽!
就在可嘉自我感觉将要膨胀到极点的时候,一个声音出现在了她的头顶。
“烂。”
她差点从小板凳上摔下去。与此同时,碳笔一个没收住,在就快画好的素描上划过一道长长的黑色痕迹。
可嘉恼羞成怒地抬头,却发现肇事者已经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走开,停在了另一块画板之后。
黑漆漆!——我和你有仇吗?!
“那个男生好帅哦!”身边,有些过分圆润的朱怜惠用手肘顶了顶她“你和他认识?”
“谁和那种人”可嘉愤愤地擦去纸上的黑痕,却又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谈不上认识。以前见过一次面。”
——就算他再怎么讨厌,毕竟他也曾救过她。而且,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也从来都不是宋可嘉的风格。
“见过面那就是认识啦!”朱朱(这是同学们对怜惠的昵称,当然,在刻薄的男生嘴里,那两个字的写法是——“猪猪”)索性放下画笔“给我介绍一下怎
么样?“
介绍?
可嘉的视线接触到了黑漆漆冰冷的侧面。
他正停在另一个同学的身后,挑剔地打量眼前的画——可嘉已经开始同情那个叫小刚的男生了,估计对他的画,黑漆漆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
哼!这么可恶的家伙居然还有人急着想要认识,真是
也许是感觉到了些什么,黑漆漆向这边转过脸来。
可嘉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可嘉,怎么样啦?”朱朱不依不饶地。
“我”可嘉无奈地抓着自己的鬈发“我真的是不大认识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给你介绍?”
而且,要是她这么突然地跑上去把他介绍给别人,黑漆漆一定会笑掉大牙,对她也铁定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所以我说女人就是麻烦!”——她都能想象得出来他要说的话了。
“喂!”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她脑门上方冒出。
从朱朱惊喜到快昏过去的神情可以看出,她想要认识的那个人现在又来到了可嘉的身后了。
“你是哪个学校的?”黑漆漆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可嘉“怎么你们这群人画的画一个比一个烂?”
“你!”
她跳了起来。
过分!
他侮辱她一个人也就算了,没想到连她亲爱的同学们也都不都没放过!
直到站在他的面前,可嘉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他有多高——她得仰起头才能和他说话:“我们是世青的!怎么样?!”她抬起下巴“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
懂不懂绘画,不懂艺术,就不要在这儿乱说话!“
虽然就连上专业课的老教授都说他们班是他执教以来见过的最差的一帮人,但是,这些话还轮不到黑漆漆这个不知是哪根葱还是哪根蒜的家伙来说!
“你看看你的画。”黑漆漆指着她的素描,态度之冷静,就如同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话一样。
她画的是为位于广场正中心的,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市立博物馆。
直到现在为止,她对自己的画还是很满意的,无论构图还是比例,就是素有“黄金分割狂热症”的速写老师来看也挑不出毛病。
“我的画怎么啦?”可嘉自信地抬起了头,本来就有些翘的小鼻子更是指向了天空。
别的她不敢说什么,可是绘画,她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没感情。”黑漆漆吐出三个字。
什么?
可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成天板着一张冷冰冰的晚娘面孔的家伙居然也知道感情这两个字?
“你的画没有一点感情。”黑漆漆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正了正搭在肩上的巨大背包。
开什么国际玩笑?她的主题是一栋建筑,难道要她画一座笑得呲牙裂嘴的博物馆不成?
“我从来不知道博物馆还会有感情。”可嘉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朱朱饶有兴致地坐在一边,视线都自始至终停留在黑漆漆的身上,嘴巴旁那滴悬而未决的口水就连可嘉都替她觉得害臊。
黑漆漆却仿佛从来没有留意到可嘉身边还有朱朱这号人,他的目光凝视着不远处那座出自名家设计的建筑物。
“对于一幅画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色彩、线条和构图。你知道什”
“闭上你的嘴一分钟,”他冷冷地打断了可嘉的说教“用这一分钟时间静静地看一下你眼前的这座博物馆。”
“我都已经看了一下午了!”可嘉恼火地道,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投向了前方。
“你看到什么?”他问。
她白了他一眼。
这还用问吗?——那里除了博物馆还能有什么?
“我看到的是,”不等她回答,黑漆漆自己先开口了“一座在秋日夕阳下的壮观建筑,在它的周围掩映着绿树鲜花。博物馆的玻璃屋顶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鸽子在那上方回旋。一对父母带着孩子正从那里面走出来,母亲对着男孩微笑,而父亲则打算再给儿子买一只汽球“
可嘉张大了嘴。
这一切的确就在她的眼前,然而整整一个下午,她却对这番美景视而不见。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黑漆漆,她从没想到
——他竟然会如此敏感地发现,如此细腻地捕捉,还有用如此令人陶醉的语言来描述这一切。
他猛然停了下来。
仿佛有什么事情惹恼了他,黑漆漆转过头来,眉头微微皱起,那对黑眸有些挑衅地看着可嘉。
“现在你总该知道了吧?”他冷冷地问。
“知道什么?”可嘉有些迷惑——眼前的这个男孩好像总有办法让她陷于慌乱又困惑的情绪。
“人长着眼睛,不是为了像个白痴一样地睁着,”黑漆漆有些嘲讽地看了看可嘉的栗色眼眸“而是用来发现的。”
什么意思?
他是说她像个白痴吗?!
可嘉恼火地张大了嘴,却可悲地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击。
“至于刚才说的感情,”黑漆漆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切!看他那副臭屁样,好像有谁求着他说了一样!)“建筑物当然不会有什么感情,可是作画的人并不
是用石头搭出来的,总该有自己的感觉,自己的喜好吧?“
不再多说一句话,黑漆漆重重地把帆布黄色双肩背包甩到肩上,转身走开。
哼!
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他以为他谁啊?没事就跑到人家面前指手画脚一番,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师了吗?
总之,他这个人,还是那两个字——
讨厌!
“——喂!”
清脆的嗓音在初秋闷热的空气中飘荡。
黑漆漆停下脚步。
直到这时,可嘉才发现那个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不是巴望他走得越远越好吗?还叫住他干什么?
避开他好奇而冰冷的眼光,可嘉的视线停留在黑漆漆身后的背包上——她这才发现除了双肩背包外,他竟然还背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照相机。
“你你会拍照?”
话一出口,可嘉就恨不得咬舌自尽——他的照相机在她眼前晃到现在了,而她却刚刚才看见,看来就像他说的,她果然是个白痴。
黑漆漆唇边不出所料地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跟你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名扬天下的吧。”破天荒地,他并没有嘲笑她,眼中的严肃也是罕见的。
“嗯。”她愣愣地点头,上次遇见的时候,他好像是这么狂妄地说过一句。
黑漆漆笑了。
这是可嘉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
这只是一抹微笑,薄薄的嘴角微微一斜——可是,他的眼睛
夕阳的光芒在那对黑眸中闪耀,散发出温暖自信的笑意。
“我”
他刚要说些什么,一个中气十足的洪亮嗓门插了进来。
“麟风?那不是麟风吗?”
有位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笑着向这边走来。
临风?
可嘉有些想笑。
还真会有人起玉树临风这样的名字?
回过头来,她却发现笑容早已从黑漆漆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依然是冰冷与一丝倔强。
他忽然转过身,不再多说半个字,疾步走开。
“黑漆”
可嘉刚要出声,那个中年男子已经追了上去。
“喂!你去哪里啊?”
黑漆漆不但没有回答,反而开始跑了起来。那只巨大的帆布鲜黄而显眼的双肩包飞快地在车辆与行人间穿梭,一眨眼,便消失在地铁口的人潮中。
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跟了一段距离,终于决定放弃,向着黑漆漆消失的方向失望又气恼地嚷嚷了两句。
即使隔了几十米远,他那声若洪钟的叫骂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可嘉的耳边
——“唐麟风!你小子以为自己跑得掉吗?!”
原来黑漆漆也是有名字的。
原来他也有害怕面对的人。
——她本来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呢,没想到只不过是一个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就能让他逃得像只兔子一样。
面对着眼前那幅呆头呆脑的博物馆(尽管嘴上不承认,但是在心里,却已经把它归类到失败作品里去了),可嘉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半点继续作画的冲动了。
脑海中充斥的,都是那个突然来到却又突然离去的黑漆漆——不,唐临风。
——他跑到市中心的广场来干什么?
——那个中年男子是他的什么人?为什么一看见他就像脚底抹了油一样?
——他说他会名扬天下,可是,靠什么成名呢?他的梦想又是什么?
还有
——他说:眼睛是用来发现的;作画的人是有自己的感情的这些,他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跟她说?
“喂!”耳畔冷不丁的一个声音,打断了可嘉的神游天外。
“你还敢说你不认识他?”朱朱好奇的大圆脸凑到了可嘉面前,以她的多嘴多舌,黑漆漆,不,唐临风在的时候能一直憋着不说话,也实在是难为她了“他
可是和你聊了老半天呢。“
“是说了老半天,”可嘉悻悻地扔下画笔,今天看来是别想完成这幅画了“不过,没有一句好话。”
“开玩笑!”朱朱一惊一乍地瞪大了水泡眼“能和唐麟风说上一句话,就像这么说吧,就像我文化考试能及格一样难!”
可嘉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朱以前在高中的时候,曾创下过汇考八门功课有六个d的历史纪录,而高考若不是家里给了大把赞助费,再加上她的确在绘画方面有些小天赋,估计以她总分
连二百都没过的成绩,只能在家上上网上大学过过瘾。
慢着!
她刚说什么?
“你认识唐临风?”可嘉惊讶地坐直了身子“那为什么还要我给你介绍呢?”
“我只是听说过他而已,”朱朱挥了挥手“今天要不是因为你,我还不知道他原来长这样呢没想到他本人比传说还帅上一百倍,不,一千倍!”
可嘉的餐巾纸及时接住了朱朱口沫横飞时不慎落下的垂涎之物。
“传说?”可嘉连忙甩掉那张湿漉漉的纸巾“难道这个唐临风很有名吗?”
“有没有听说过f大的两大超级校草人物?”朱朱的水泡眼再度凑到了可嘉面前。
可嘉愣愣地摇摇头。
f大她是知道的,不,应该说是如雷贯耳的。
这所学校与世青学院相隔只有一条街,可是它名声与地位却是世青望尘莫及的。在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名校中,不但教学设施一流,师资条件雄厚,更是汇集
了全市乃至全国最顶尖最优秀的学子。
可嘉高考第一志愿填的就是f大的艺术学院——这当然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幻想啦。
不过能进入世青,她也很满足了——只要离得够近,她就能时不时混进f大听听讲座了,这也很不错哦嘻嘻!
朱朱眯起眼,不满地打量宋可嘉状若痴呆的神情。
——这个女人老是这样,每次说话说到一半,她就会突然神游天外,有时候甚至还会自己对自己傻笑真是服了她了。
不过虽然可嘉有些傻傻的天真,有些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可是,她的单纯、善良、开朗和有点可笑的可爱,却能让每个人都不忍伤害,而只想保护与珍
惜她。
“喂!”朱朱无奈地伸手在可嘉面前晃晃“可以回来了吗?”
“嗯”可嘉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刚说到哪里了?”
朱怜惠脑后开始冒汗:“刚才说到f大的校草耶!听到帅哥你居然也会半路开小差,可真有你的!”
“我想起来了!”可嘉点头“你说f大有两大帅哥怎么我都从来没听说过?”
“哈!”朱朱一声冷笑“等你这个反应总比别人慢十来拍的家伙知道了,估计连火星人也都听说了!”
可嘉的小脸垮了下来——刚才黑漆漆就说她像白痴,现在连朱朱也说她反应慢难道,她真的很笨吗?
朱怜惠连忙揉了揉可嘉的鬈发:“好啦好啦,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啦。其实你的反应也不慢,你只是不关心这方面的事情而已。”
果然是个单纯的家伙——朱朱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小小地安慰了一下下,可嘉的脸色便又明亮了起来。
“对哦!”可嘉点着头,不听话的鬈发在夕阳下泛着棕色的光芒“我以前是不大关心,不过现在我还蛮好奇的。”
难道那个唐临风还是f大的高材生不成?
“好吧,那我就把我知道的跟你说说。”朱朱清了清嗓门:“要说f大的帅哥级人物,得从前几年开始说起你也知道的,f大素有学名,没有艳名。凡是学
习好的男生,不是五短身材,就是四眼田鸡,要不就被课本憋出了一脸青春痘。当时有诗为证:“f大男生一回眸,吓倒女生宿舍楼。‘但是”背课本知识也许
不行,背帅哥编年史可是她朱怜惠的强项。她一拍装铅笔的笔盒,权当惊堂木“这样的情况在三年前,得到了改变”
“可是”
可嘉不识相地开口,却在朱朱横过一眼“不知道就别打岔”的目光下,又悻悻地闭上了嘴。
“话说那一年,f大来了个牛津大学的交换学生——你知道的啦,名校就喜欢搞交换啊留学啊这种花头。这位交换学生大名蓝嘉洛,花名帅哥蓝。说他帅可不是
盖的,也有诗为证:“帅哥阿洛一回头,眼前一片飞吻的手。‘’帅哥阿洛一回头,满校女生跟他走。‘”
“不过”
可嘉再次试图说些什么。
“你接着听我说!”这次朱朱采用强势的态度让可嘉再度住口“只可惜帅哥蓝只待了一年就回英国去了。他一个人走也就罢了,偏偏还带了f大一个既算不上
漂亮又凶巴巴得要命的女生一起走这下,f大不知道有多少女骇哭肿了眼,伤透了心,落下了一身相思的病唉!惨啊!原以为还得再等n年才会又有帅
哥出现,没想到,才第二年“朱朱激动地又一拍惊堂木,给某位路人的心脏带来不小刺激,”就同时有两大帅哥考入f大!这两大帅哥可谓各有千秋,平分
秋色。他们的帅,也有诗为证“
可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位碰巧路过又不幸受惊的老伯伯,确保他不会心脏病突然发作,以至于没听清楚朱朱激情洋溢滔滔不绝的“三刻拍案惊奇”——直到
耳边再度出现了“唐临风”这三个字。
“这两个帅哥不但帅的方式不同,连性格脾气也截然不同。一个温和,一个冷酷;一个亲切,一个暴躁;一个人缘好到学校里一半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一
个脾气差到同班同学三年下来跟他说话不超过十句;一个和他在一起就像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而另一个,据说给人的感觉就像捉蟑螂用的蟑螂贴一样:阴沉,不
爽。“朱朱停顿了一下,”而这个蟑螂贴——就是唐麟风。“
捉蟑螂用的蟑螂贴?
——这算什么形容词?
而且她所认识的唐临风既不阴沉也不暴躁,虽然他是有点冷冷的拽拽的死样子,但他其实
可嘉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他没有别人说的那么讨厌啦!”
“我没听错吧?刚才你不是还看他不顺眼吗?怎么现在又开始为唐麟风说话了?”朱朱的水泡眼再度凑了过来,就近打量可嘉。
“有什么好看的?”可嘉别过脑袋,希望朱怜惠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红晕。
朱朱一声羡慕的叹息:“据说有无数校花级mm在他面前前仆后继,都没有引起过他的注意。没想到,传说中这个超级难搞的家伙,在你面前还是蛮好说话的嘛!”
“哈?连这都能算得上好说话的话,”可嘉埋头开始收拾画具,不去理睬不断在脸上加深的红晕“那么别人岂不都是温柔无比了?”
“唉!”朱朱怅然地叹了口气,肥手托住了她的双下巴“你知道f大的女孩怎么描述唐麟风吗?说他像麒麟一样神秘,却又像风一样捉摸不定你该怎样才能抓住一只麒麟或是一阵风呢?”
麒麟?风?
尽管身处秋老虎的闷热之中,可嘉还是觉得寒毛凛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拜托,朱朱,你不要那么恶心好不好?!”
“不过,唐麟风也不是对所有女孩都冷冰冰的,据说”朱朱欲擒故纵地停顿了一下“有个风一吹就能被刮走的f大中文系系花,不知为什么,唐麟风一看见她就阴转多云,连声音都会不知不觉地放低下来。唉“再度叹了口气,朱朱转身坐回自己的画板后面,”什么叫一物降一物。也许那个病病歪歪的女生就是他的克星也没一定哦!
可嘉卷着画纸的手慢了下来。
原来,黑漆漆也会有温和的时候。
原来,他也会有想温柔面对的女孩。
原来他名字的正确写法是唐麟风。
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喜欢他叫黑漆漆的时候。是黑漆漆与她一同站在午夜的旋转木马前,是黑漆漆为她赶走那两个有不良企图的少年,也是黑漆漆对她说眼睛是用来发现的
而唐麟风这个陌生的名字,是属于名校的高材生的,是f大每个女生心目中的麒麟和风,还有当那个中文系系花呼唤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定是轻柔无比的吧
呸!呸呸!
想什么呢?!
不自觉地噘起了嘴,可嘉愤愤地把卷好的画纸扔进了画筒。
管他是黑漆漆还是唐麟风,这关她什么事?
还有,那个病歪歪的女生是不是他的克星,又关她什么事?!
——话又说回来了,黑漆漆对病歪歪,听上去还真是蛮配的哦!
哼!
这个唐麟风——长相虽然说得过去,但他又没绅士风度,又不斯文温和,和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这种人,就算全天下的男孩子都死光了,她宋可嘉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不论他是黑漆漆还是唐麟风,总之还是那句话——
他讨厌啦!
夹着几乎比她人还大的笔记本,宋可嘉匆匆地走在f大明亮宽敞的教学楼走廊中,暗自祈祷自己昂首阔步的姿态、用电吹风和啫哩水好不容易弄出来的清汤挂面头以及鼻梁上那副老是企图滑下来的平光眼镜能使她看起来像个f大的高材生。
事实上,要不是怕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说不定真的会在脸上写上的“我是f大学生”这几个大字。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做出闯入人家大学,冒充人家学子的事。以前在中学的时候,她可是出了名的乖乖女,顶多就是让许明琪帮自己做做作业,或是冒充老爸的笔迹在成绩单上签签字什么的,连课都没跷过几次,更别说混到人家的学校里去了。
刚才只不过到了校门口,光是见到f大雄伟的校门,她的腿就已经软了一半了,接下来要混进在这座教学楼三楼的阶梯教室,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都怪该死的朱朱!信誓旦旦说陪她一起来听讲座,没想到刚踏进大门,她就被演讲比赛的广告标语勾得神不守舍,胡言乱语了一通什么“袁大帅哥,千万要等我啊“之类的话后,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自顾自向f大的小礼堂奔去。
可嘉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这个大出世青好几倍的陌生校园,看着每个人顶着一脸天之骄子的傲然神情从身边匆匆走过。
若不是讲座的诱惑实在太大,在那一刻,她说不定真的会拔腿转身,落荒而逃。
约翰雷华德——今天在f大艺术学院进行讲座的学者。
正是他的到来,让可嘉迈出了混课听的第一步;也正是因为他,她才会在朱怜惠寡廉鲜耻不讲义气的行为下,继续鼓足勇气向阶梯教室进发。
他不是一个画家,甚至都不是一个艺术家。
可是,他的著作却让他在绘画史上留下了一笔。
——印象派绘画史
印象派画家的作品从来都是可嘉的最爱,虽然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只喜欢漫画。甚至就连明琪都不知道她高一时候惟一的一次跷课,是为了艺术博物馆为期只有两天的印象派画展。
在博物馆,可嘉待了整整一天,其中有半天的时间是用来呆呆地站在莫奈的日式桥及莲花池前。她从没看过那么美的画,也从没见过如此深邃浓郁得仿佛就快滴出画布的绿色。
就在这一刻,她渴望自己也能用笔把所有美好的事物画下来。也就在这一刻,她认定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画者。家。
也许她并不能成名成家,但是她不会停下手中的画笔。她要把她眼中的世界,她看到的风景,她感受到的情感,以及她所发现的美丽告诉世人。
“小梵!快来!坐这儿!”
一道尖利的声音从天而降,打断了可嘉的思绪。
她连忙扶正快要掉到下巴上的平光眼镜,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走廊尽头。
原来这就是f大著名的多媒体阶梯教室——果然不错哦!
二百平米左右的空间,充斥着浓浓的书卷气。秋日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外明媚地洒进来,使得那一排排胡桃木色的课桌椅泛出柔和的棕色光芒。桃花心木讲台上,整齐地放着笔记本电脑、幻灯机和幻灯片,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教室正前方超豪华的黑板。不但有自我清洁功能,还能瞬间变成播放幻灯片所要求的白板。
想起自己学校小小的阶梯教室里涂满了桌文化的破烂桌椅,还有那块一辈子都别想擦干净的黑板,可嘉开始心虚地挤过陆续到来的人潮,往阶梯教室的后门向移动。
“小梵!你还等什么?再不来位子就要被别人抢了!”
尖利的声音继续不耐烦地叫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尖嘴猴腮的女生坐在教室第一排正当中的位置,向这边拼命招手。
小梵正挡在可嘉面前。
这是一个秀气而修长的女孩,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雾蒙蒙的眼眸和白晰的脸庞,使她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再等两分钟。”她简单地对教室里的同伴回应了一声,站在门前的走廊上心神不定地东张西望,秀发随着她的转动散发出动人的光泽。
可嘉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生来就又粗又不听话的短发。
“对不起,借过一下。”可嘉说道。
从前门到后门还有一段窄窄的走廊,这个叫小梵的女生虽然瘦得就像一阵风就能吹走,可是这里毕竟一夫挡关,万夫莫闯啊。
小梵仿佛这才发现身边还有别人存在,冷淡而不耐烦地瞥了可嘉一眼,向左跨出一步,接着继续她的搜寻工作。
这个小梵好像有点烦哦!
可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从她身旁走过。
也不知道什么人会忍心让这么纤细柔弱的女孩等待——虽然她敢打赌,这个小梵的内在神经系统一定比千年老竹子还强韧。
后门到了!
可嘉停下脚步,探头向门内张望
可恶!怎么教室里一下子能有这么多人哪?!黑压压地几乎坐满了整个阶梯教室,只剩下最后一排还留着几个空位。
再过五分钟,约翰雷华德就要到了,她要是不赶快进去,只怕连最后几个位子都坐不上了。
再次扶了扶眼镜,抱紧手中的笔记本,深呼吸,然后迈出左腿——
“就我所知,”一个听上去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她耳边冷冷地响起“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脚下一个趔趄,她差点摔一跤。
迅速收回左腿,可嘉转过头,眼前是一只有些眼熟的印在黑t恤上的白色公鸡。
天!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抬起头,她的视线透过眼镜上的平光玻璃落入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中。
唐麟风!
他非要在这个当口好死不死地出现吗?!
“我我有个朋友在这儿读书,喏!她就在那里”可嘉随手向教室里一指,暗暗祈祷自己脸上的笑容别露出心虚“是她约我今天来听讲座的。”
“哪个是你朋友?”唐麟风面无表情地向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可嘉放下了手:“喂!我的朋友关你什么事?”
他非要这么弃而不舍地追问吗?!
朱朱口中的唐麟风好像是个天塌下来也跟他没有关系的冷漠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啦?
“麟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讲座好像跟我们工程学院也没什么关系。”一个带笑的声音从唐麟风的肩膀处传来“既然咱们都是混进来听的,又何必为
难人家呢?”
哈!搞了半天,他自己也是混来听讲座的!
可嘉翘起下巴白了唐麟风一眼,感激的目光随即落到他身边那个低了一头的矮个子男孩身上。
“我叫云超,f大工程学院三年级生。”
虽然站在唐麟风身边的他怎么看都像是大树旁的幼苗、孔雀边的土鸡,可是他温暖讨喜的笑容却令人一见难忘。
可嘉刚要堆起笑容来一番客气有礼的自我介绍,云超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再度差点摔倒。
“小妹妹还在念高中吧?怎么想到来我们学校听讲座?是不是以后想考f大?”
“我——”
自我介绍被噎了回去,唇边的笑容也弯成一个尴尬的弧度,与此同时,耳边却传来了一下凉凉的笑声。
用杀人目光狠狠地瞪了胆敢嘲笑她的唐麟风和他身边那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一眼后,可嘉掉转头,踏入阶梯教室。
“怎么啦?我哪里说错了?”云超看着可嘉挺得笔直的背影,抓了抓脑袋。
对于死党的困惑,唐麟风只是淡淡地扔下一句——
“进去吧。”
“sointhehistoryofimpreionismweknowmany”?
真是无语问苍天。
宋可嘉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次讲座全程竟然没有一个翻译,john老先生那一口夹杂德国口音的英语毫无阻拦地在阶梯教室倾泻而下。而在座的上百位莘莘学子,也竟然没有一个面露为难之色,仿佛他们生来就是白皮肤蓝眼睛的洋人,而忘了自己血管里还流着汉语民族的血液。
叹了口气,可嘉开始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本以为今天的冒险会大有收益,没想到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啦,受的是同样的教育,六年小学六年中学下来,人家就能把那些连篇洋话听得像母语一样,可她呢?自从约翰老先生开场的那句“goodafternoonevery波dy”以后,就开始陷于一片云山雾海之中,连单词都没几个听得懂,更别说洋洋洒洒的长篇累牍了。
从台上那个长得还算nice的老头身上转移开视线,茫然的目光停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淡粉红色的本子上同样有一个蓄着大胡子的和蔼学者正在对她微笑。对了,应该在他的眉头再加一道皱纹,才能显出他身为学者的深沉气质。
——既然没有一句话能听懂,她也只有画些速写来消磨时间了顺便还能装出埋头记笔记的样子唬唬人呢。嘻嘻。
“couldany波dytellmesomethinga波utchinesearts?”
嗯?
台上的老先生好像提了一个问题。
把脑袋再低下来点,免得被他点到回答问题。
“yessir!”
好极了,有人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
可嘉的视线掠过了右手边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睡是醒的某人,停在了同一排亭亭玉立的那个身影上。
她?
“inchinawehadaarchaismyouknowchinesehavedifferentgenrein”
那个叫小梵的女生以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回答约翰雷华德的提问,虽然听不大懂她在讲什么,可是,从雷华德不断点头的神情来看,她的发言一定是流畅而有独到见解的。
可嘉收回目光,继续她乱涂乱画的工作。
哼!会说几句英洋文就很了不起吗?
虽然她跟这个小梵只有过一句话的接触,虽然俩人甚至连认识都算不上,可是
——从小梵熟门熟路地在唐麟风身边坐下的那一刻起,她的存在就开始对可嘉的心情产生某些莫名其妙的影响了。
“哥,我能和你换个位子吗?”
当时她温柔地笑着站在他们身边。
之所以说“他们”那是因为自从可嘉在教室最后一排落座后,唐麟风和那个叫云超的男孩也跟着厚脸厚皮地占据了她右手旁的位置(其实也不能说人家脸皮厚啦,整个教室也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位子了)。
刚坐下不到一秒,小梵便楚楚可怜地出现在他们身边。
“哥!”她拉着云超的手臂“我的位子在第一排,可是你知道的啦,离黑板和幻灯太近我会头晕的”
说着,她的脸色越发苍白了起来,仿佛马上就要晕过去一样。
就这样,云超无奈地坐到了教室的最前列——想到他将和小梵那个尖嘴猴腮的朋友坐在一起,可嘉就忍不住想笑。
可是下一秒,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唐麟风正在对着小梵微笑。
唐麟风!
这个总是板着一张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他几百万的和全天下的人都有深仇大恨般臭脸的家伙!
这个见过三次面,只对她笑过半次的男生!(上次在博物馆前,他对她笑到一半就被那个中年男人吓跑了,所以只能算半次)
现在,他却竟然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灿烂笑容展现给那个矫揉造作的女孩?!
“你的病怎么样了?”
不但对她微笑,他还主动开口跟她说话,声音中有可嘉从未领略的温和。
“老样子啦,”小梵侧着头一笑“每天吃药。不过,医生说我已经好多了!”
好在随着讲座的开始,二人的交谈总算停止了。
要是他们再这么肉麻兮兮地说下去,可嘉说不定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welldone,thankyouverymuch!”
讲台上一个响亮的声音使可嘉从笔记本上抬起了脑袋——看来小梵的发言终于结束了。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小梵微微一笑,姿势优雅地坐了下来,眼波有意无意地投向了身边,又有些失望地收了回来。
顺着她的目光,可嘉的视线停留在了一直端坐自己身边的唐麟风的脸上。
怪不得他那么安静。
怪不得他连动都没动过。
怪不得他对小梵精彩的发言没有任何反应。
原来他早就睡着了!
这个家伙,就连睡觉的姿势都那么拽拽的——双手抱在胸前笔挺地坐着不算,还习惯性地皱着眉,仿佛在梦里都看谁不顺眼一样。
哈!
可嘉兴高采烈地吐了吐舌头——小梵可算是白表现了!
可是
可嘉的笑容渐渐收起。
小梵有没有白表现关她什么事?
唐麟风有没有听到小梵的发言又关她什么事?
甚至,连他们俩关系是好是坏也一样跟她无关!
所以
她在这边凑什么热闹,起什么劲?还有心情起起伏伏的干什么?
烦!
好烦!
可嘉扔下笔——还是不想那么多了!免得越想脑子越乱。
既然在这堂讲座上什么都学不了,还不如索性学那个唐麟风——
——睡觉!
讲座结束前十分钟,唐麟风睁开了眼睛。
要是早知道这是个全鸟语讲座,他连一分钟都不会坐在这里。
虽然以他的听力听懂约翰雷华德的授课并不是一件难事,但他鄙视那些把外文当母语的人。也不知这次讲座是谁安排的,竟然全程都没有一个翻译。真是有够白痴,这个人不是超级自大就是崇洋媚外,把祖宗都忘了。
所以他选择了睡觉。
但是,就连在睡梦中,他都得不到安宁。
——他梦见了他们。
“麟风!快来!到这边来!”
他们笑着呼唤他,一边在木马上旋转着。
“来坐这匹黑马!你在上面一定很帅”
虽然生平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睡觉被人吵醒,但是这次,他却对那个猛然间摔到他肩上的脑袋颇为欢迎。
——至少这能使他从那个“甜蜜的梦”中逃脱开来。
这颗脑袋是属于那个叫宋可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的女孩的。
她不但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为了舒服一点,甚至连手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他低下头,仔细打量这个胆敢把他当床垫的女孩。
她显然睡得很沉,连眼皮都没有颤抖一下,鼻息热乎乎地喷在他的肩上,她的嘴半张着,而在下巴上,一滴口水已经蜿蜿蜒蜒地爬了一段距离,终于到达悬崖边上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推开她。
好险,身上这件可是他最喜欢的t恤,被她的口水玷污了还得了?!
“咝——”
在突如其来的震动下,可嘉收了收嘴角,擦擦下巴,茫然地睁开眼睛。
怎么啦?
好不容易梦中的白马王子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就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
可是
怒火开始从心中涌起。
怎么有人会用这么粗鲁的方式来叫醒别人?!
转过眼,她燃着怒火的目光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眸。
“下课了。”
唐麟风淡淡说道,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半点解释,便掉过头去开始收拾东西。
“野蛮人!”——要不是对他还是有点害怕,她会骂出更难听一些的话。
他没有听清楚她在嘟囔些什么,桌上左手边的一本笔记本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摊开的那一页上,有一幅速写——不过寥寥数笔,纸上的约翰雷华德却已经呼之欲出了。
“看什么看?!”
可嘉迅速上前合起了自己的笔记本。
每一次他看她的画都不会有什么好话说,她再不要让他看到她的画!
“麟风!”一个柔柔软软的声音响起“我哥在前面等你呢,我们走吧。”
小梵站起身,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后,翻书一样快地对唐麟风变出了一张温柔的笑脸。
看着两人并肩向教室前排走去,可嘉忽然发现,从背影上看,纤细修长的小梵和高大挺拔的唐麟风还真是蛮配的呢。
这个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更让她来气。
哼!
她重重地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扔,不去理睬周围射来的诧异眼光。
该死的唐麟风,每次碰到他都没好事——第一次,让她撞见坏人;第二次,他挑剔她的画,害得她“充满感情”地重新画了一幅“母子共游博物馆图”以至于那张作业得到了一句“主次不分,主题不清”的评语;而这一次这一次,又让她生平最大的冒险浪费在两小时的“英语课程”上。
嗯全英语讲座其实也不能怪他,可是
反正碰到他就是倒霉啦!
等到教室里人差不多快要走光了,可嘉才悻悻地收拾桌上自己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
她饱受惊吓地看着桌上的笔记本。
这本可怜的本子在她刚才那一扔下,软趴趴地仰面摊在书桌上,上面是大大小小无数的速写——这些都是她刚才百无聊赖下的丰功伟绩。
在这些速写中,除了两幅是约翰大学者外,其余的竟然都是
——唐麟风?!
天哪!
这是她画的吗?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嘉瞪着满纸那些站着,坐着,醒着,睡着的唐麟风——她发什么神经了?画谁不好,为什么要画他?!还有——
那个最大的疑问闪电般划过脑海——
——这些画,他不会都看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