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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钰顶着寒风,站在延安城头上,遥望西北方向,好半天没有动弹一下。算算日子,耶律南仙去了有些时候,却杳无音讯,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仔细想想,似乎不太可能,耶律大石是他亲爹,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而且耶律南仙跟了自己之后,辽国已经灭亡,她可从来没有作什么对不起自己民族的事情。
“王爷,您披件斗篷,风大。”徐宁捧着一件斗篷,递到王钰手里。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前些日子,他为了保护自己,身上多处受伤,这次西征回去,得好好封赏。
半晌无言,漠然的望着西北,王钰发现,自己也有牵挂别人的时候。每次出征,都会思念童素颜,现在耶律南仙不在自己身边,才感觉到没有了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人哪,都是这样,在眼前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等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王爷,恕卑职多嘴,您是在担心二夫人么?”徐宁算得上南府军中,除吴用林冲外,跟王钰最亲近的人。这个身份对一个将军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就像三国的赵云,正史上,虽然才能出众,但因为跟刘备亲近,终其一生,都扮演着刘备家族的守护角色,而没有像其他将领那样,立下赫赫战功。
“嗯,她去了有些日子,以她的精明,至少应该送个信回来。本王有些担心……”王钰轻声说道。徐宁听王钰的语气,不禁有些讶异,高高在上的丞相,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王爷不必担忧,二夫人武艺超群,精明能干,没什么事情能难得住她。再则,辽帝是她生父,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徐宁宽慰道。
宽慰人的话,谁都会说,王钰听罢,不置可否,转问道:“我岳父怎么样?”
“按王爷的吩咐,寻了一所宽大的宅子安置,并没有限制什么。”徐宁回答道。
“嗯,那就好,我这个岳父作一辈子重臣,不要为难他。对了,吐蕃方面有什么消息?”王钰点了点头,童贯兵败后,以为自己要杀他。可自己不但不会杀他,还会把他当作一面旗帜竖起来。
徐宁听王钰问起这事,突然换上了一副忿忿不平的神情:“吐蕃人反面无恩,卑职来时,刚刚收到消息。六谷部的首领,答应按原来的约定出兵攻夏,但他们有条件。”
王钰面上,顿现不悦之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见有机可趁,就向你伸手,讨价还价。略一沉吟,随即问道:“说吧,他们想要什么?”
“除向朝廷讨要大笔军费外,六谷部首领还要求朝廷开边通商,并,并册封六谷部首领为吐蕃节度使,青海郡王。”徐宁说得非常小心,他知道,王钰最恨被人要挟。
果然,听完他的话,王钰的神色越发的阴沉。要你出个兵佯攻一下,就要这要那,居然还想封王,你六谷部不过是吐蕃诸部中的一支,就敢妄称吐蕃节度使。以此来表明自己是正宗,天赋权柄,这小算盘打得倒是当当响。
“行,答应他们,给钱,封王。”王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徐宁见他答应,颇觉意外,迟疑道:“王爷,开边通商,讨要军费,这都好说。可是吐蕃节度使加青海郡王这两个头衔,恐怕得从长计议吧。一旦朝廷册封六谷部,吐蕃其他部族,势力不会善罢甘休。”
王钰哼了一声,冷笑道:“这样不好么?难道本王要等吐蕃统一,坐大,然后发兵中原?”
徐宁一听,才明白王钰的用心。吐蕃属蛮荒之地,尚未开化,中央朝廷对他们是鞭长莫及。不如就任由他们内乱,以夷制夷,六谷部一旦被朝廷册封,其他部族必群起而攻。一个强盛统一的吐蕃,不符合大宋的利益。唐朝时,吐蕃几次兵发中原,就是一个例子。
“王爷,还有,昨夜收到东线西线的军报,刘焉刘大人,推进了四百多里,击溃了西夏两万骑兵。不过老将军因为亲临前线,被流失射中,现在军中养病。东线林大人,呼延大人遭遇对方重兵阻击,打得有些艰苦,但最后还是攻克西夏重镇平宁。已对夏都兴庆,形成两面夹击的态势。”徐宁报告道。
事到如今,西夏恐怕快顶不住了吧,只要西辽国回绝他们的借兵请求,而吐蕃再兵出宣化府,大势可定。一切,似乎都在按自己设想发展,王钰此时,心情稍好。
“加刘焉为忠勇郡公,擢升为左金吾卫大将军,领双倍俸禄,马上就办。”王钰叮嘱道,随即紧了紧身上斗篷,又向西北望了一眼,转身向城楼下走去。
刚踏上楼梯,就看见一名战将飞奔上楼,见到王钰,躬身拜道:“王爷,西辽国使臣已到军中,求见王爷。”
王钰喜上眉梢,刚才还在担心耶律南仙,结果立马就回来了。将斗篷一脱,扔到徐宁身上,大声说道:“走,帅府会客。”
帅府偏厅上,一名头戴皮帽,身披皮袍的异族人正背负双手,来回踱步。此人四十开外,身形高大,孔武有力,王钰如果看到他,应该有印象。当年上雄前线,王钰在童贯手下担任侧翼护卫,就是这个人与耶律南仙夜袭大营,正撞上刚刚组建一年的南府军。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耶律斜抬头一望,认出了走在最前面那金甲红袍的年轻人,正是当初在上雄前线将自己的部队阻击住的南府军统帅,王钰。
“辽使耶律斜,见过大宋丞相。”耶律斜微微拱手,笑意吟吟。
王钰正待回话,但瞥见他,突然皱了皱眉头,疑惑的问道:“贵使,你我从前见过么?”
“丞相贵人多忘事,当年贵国二十余万大军围攻上雄,本将与公主率军夜袭宋营。就是丞相的南府军阻击我军,后来在隐空山,丞相孤军奋战,让本将记忆犹新。多年不见,丞相可好?”耶律斜笑问道。
仔细一想,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怪不得看他如此眼熟,原来是故人。大笑一声,王钰说道:“哈哈,时隔多年,将军威风依旧,难得,请坐。”
分宾主坐下,耶律斜品了一口茶,随即说道:“还是先公后私,待办完了公事,再与丞相一叙旧情。”
“好,我国遣使入辽,欲与贵国修好,结成战略同盟,不知辽帝意下如何?”王钰放下茶杯,朗声问道。
“圣上获悉丞相的美意,也深表赞同。公主殿下到都城之日,圣上就已经将西夏使臣驱逐出境,并驳回了夏王李元昊的请求。此次,派微臣来,就是与丞相商议,两国永结盟好,希望丞相允诺之事,不要缺斤少两才好。”耶律斜微笑道。
“这是自然,人无信不立,本王既然答应重开丝绸之路,向贵国输送所需的各项物资,就一定会照办。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将军在我帅府盘桓数日,待战事结束之后,与本王一同京,我自当在天子面前,力奏此事。”王钰说罢,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耶律南仙哪里去了?听闻西辽使臣到军中,还以为耶律南仙也一起回来了。
“如此甚好,愿贵我两国,摒弃前嫌,同舟共济。”耶律斜打着官腔,突然发现神情有异,遂问道:“丞相,你这是……”
“敢问贵使,南仙为何没有跟你一起回来?”王钰意识到什么,语气不太对头。
耶律斜似乎早料到王钰会这样问,轻笑道:“丞相,有句不当说的话,希望您别见怪。公主是圣上的掌上明珠,是我契丹人。此次,公主殿下回国,被圣上册封为阿里玛大长公主,自然应该留在皇都,坐享富贵,岂有……”
不等他把话说完,王钰已经抢断道:“你们学的是中原文化,推崇的儒学,难道没有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南仙已经嫁给本王,是我王家的人,也是我大宋的一份子,耶律大,辽帝扣留她,这不合规矩吧?”
耶律斜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王钰纠缠,推脱道:“这个嘛,是圣上的家事,不是我作臣下的该过问的。此次本将前来,是代表大辽,与大宋商议结盟之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一股无名业火冲上头顶,耶律大石,亏得你是一代豪杰,竟如此的小肚鸡肠。王钰愤怒难当,历年来,耶律南仙从未离过他半步,不管是居家还是外出,都与他形影不离,现在被耶律大石扣下,他岂能不急?
可王钰仍旧不得不强行压下怒火,耶律南仙这是家事,两国结盟,这是国事。敦轻敦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情绪稍微平复,王钰又换了一副笑脸:“好,只谈国事,不谈家事。当年草原一别,不知辽帝如今可好?”
“多承丞相过问,我家君上一切安好。时常与下臣等提起与丞相的往事,尝言道,天下英雄,只有三人。第一人,就是丞相您,第二人,是女真匪首完颜阿骨打,第三人,呵呵,就是圣上自己了。”
口气不小,那完颜阿骨打早已辞世,耶律大石此话,也就是说,天下英雄,惟王钰与他而已。这话,让王钰想起了曹操刘备煮酒论英雄,而曹操刘备终究还是成为了敌人,我王钰与耶律大石,恐怕也会步其后尘吧?
“不敢当,钰乃汴京游手好闲之徒,受先帝知遇之恩,起用为相。辽帝英明神武,又岂是本王所能比拟的。罢了,贵使暂且歇息,待明日,本王备下宴席,与贵便接风洗尘。”王钰说完,便起身欲走。
耶律斜也起身恭送,王钰刚一踏出偏厅,突然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徐宁说道:“耶律大石欺人太甚!”语气怨毒,声色俱厉,徐宁吃了一惊,不想王爷竟然动了肝火。也难怪,他与二夫人多年来形影不离,现在二夫人被扣在西辽国,王爷岂能不动怒?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西辽都城,虎思斡鲁朵,耶律南仙于深宫之中,遥望东方,思念着王钰。
耶律大石自当年上雄拥兵自立后,横扫西域,击破数国联军,降伏回鹘王,一直打到巴尔喀什湖,定都虎思斡鲁朵,建立了版图可与大宋一较高下的西辽帝国,也称黑契丹。疆域包括今天的新疆全部,帕米尔高原以西至咸泫南的阿姆河西岸,巴尔喀什湖以东北至今蒙古西部,威震中亚。
可耶律大石,仍旧不忘辽国故土,积蓄力量,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打回东方,重振大辽帝国的威风。但是,他在中亚建国后,东方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金国打败辽国之后,停足不前,虽然几次兵出上雄,攻打幽云,但都宋军迎头痛击,铩羽而归。而大宋,在历经王钰的变法图强之后,国力迅速强盛,特别是王钰升任丞相之后,大宋对外态度,日趋强硬,数次对外用兵,连战连捷。
想要打回东方,似乎有些困难了。就在这个时候,西夏王李乾顺,派人到西辽国借兵,抵抗宋军进攻。多年不见的女儿耶律南仙,以宋朝钦差大臣的身份,来到了虎思斡鲁朵,带来了大宋实际统治者王钰的亲笔书信。
耶律大石感觉到,打回东方,还都幽州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烧起来。
西辽气候干燥,夏季酷热,冬季严寒,久居中原的耶律南仙,很不习惯。在皇都的城头上,这位宋辽两国统治都极为重视的女人,正手扶栏杆,痴痴的望着东方。不光王钰没有料到,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扣下她,封为阿里玛大长公主。而她的几个弟弟,现在都已经封王,成为手握重兵的大将。
一时间,耶律南仙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公主殿下,南院大王来了。”婢女走到耶律南仙身后禀报道。南院大王,可不是爵位,而是官职,辽国的制度虽然多学自宋朝,但区别在于,辽国朝廷有南北两院官。南,北院大王,是仅次于南,北府宰相的重要官员。
如今的西辽南院大王,是耶律南仙的大弟弟,耶律休。
“姐!姐!”耶律南仙久居中原,无论是语言,还是生活习性,都已经成为一个纯粹的汉人。不过她这个弟弟,仍旧保持着契丹人的剽悍。
“耶律休。”耶律南仙踏入宫室,迎面走来一人,身长七尺,方面大耳,颌下留有黄须,相貌大异于常人。
“姐,听说你回国了,各部的首领都给你送来了丰厚的礼物,父皇让我给你送过来。”耶律休说罢,便吩咐下人们,将大箱的礼物送到耶律南仙跟前。不外乎就是些金银器皿,这些东西,武州郡王府里,成山成堆。
耶律南仙看了一眼,随即坐下身去,这宫殿,仍旧保持着原来辽国皇宫的风格,看来,耶律大石一天也没有忘记过打回东方去。
“姐,好些年没见你,王钰那小子对你还好吧?”耶律休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水果就啃了起来,吧达吧达,跟猪吃泔水似的。
“他对我很好,在他的王府里,有一座近仙楼,比这处宫室还大,就是你姐姐的住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像这些金银器皿,呵呵,怕是车载斗量,无法计数。”耶律南仙流露出无限的怀念。此时,官人的大军,应该打得西夏没有还手之力吧?童贯也应该束手就擒了吧?从此以后,他就是大权独揽,自己本来准备西征回去,便让吴用等人,把他推上皇位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耶律休虽然是个带兵的粗人,可他也听得出来,姐姐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看这里什么东西都不顺眼,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大宋。
“姐,你别怪弟弟多嘴,我觉得你有些,有些不对。你是契丹人,不是汉人,怎么老向着外族啊。”耶律休嘀咕道。
耶律南仙一愣,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了,苦笑道:“兄弟,姐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契丹人。”
“那最好了,姐,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契丹人,迟早是要打回中原的。父皇已经在积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就要发兵东征。你那个王钰,早晚是我们的俘虏。”耶律休自信满满,放出狂言。
耶律南仙闻言,丝毫不怀疑父亲的雄心壮志,但是大宋今非昔比了,国力之强盛,军队之庞大,不是耶律休可以想像的。她在王钰身边,亲眼见证了大宋的崛起。
“耶律休,你一定要告诉父皇,打消东征的念头,你们打不过王钰的,至少现在是。”耶律南仙这话,或许有些偏袒王钰,可也是从实际情况出发。西辽国有多少兵力?有多少财力?打仗拼的不仅是军事力量,还是国家的底子,普天之下,谁敢说他的财力比大宋丰厚?
耶律休愤然起身,厉声喝道:“你们!你们!什么你们!我们是一家人,王钰才是外人!我手下有五万精兵!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士,女真人或许可以一战,可我就不信,拿笔都没有力气的宋朝人,会是我们契丹人的对手!”
“五万?弟弟,他随时可以集结五十万大军跟你作战。宋军如今的战斗力,不会比我们契丹人逊色,而且他们的装备,远比我们先进得多。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大宋修好,共同对付女真人,汲取中原文化,科技,发展大辽自己的力量。这才是对我们国家有利的策略。”
的确,耶律南仙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契丹人,她不希望宋辽两国再次交兵。一来,现在的西辽,根本不是大宋的对手,二来,她不希望自己将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耶律休见姐姐一味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气不打一处来,桌子拍得咣咣响,唾沫星子四处飞溅,恨不得立马就把王钰拎过来,一撕成两半。
“耶律休!”一个雄浑的声音在宫外响起,耶律休一听,知道是父皇来了,赶紧收敛起来,垂手肃立。
宫门口,一条高大的人影闪现出来,时隔多年,耶律大石似乎并未见苍老。龙行虎步,威风八面,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说不出,道不明的风范。
“见过父皇,儿臣奉命……”耶律休正要禀报。
“行了,去吧,朕有事跟你姐姐说。”耶律大石一口打断儿子的话,耶律休心怀不满,忿忿不平的步出了宫室。从小到大,父亲对姐姐十分偏爱,自己还是儿子,倒不如女儿了。
“父皇。”耶律南仙微微欠身,保持着汉人的礼节。
耶律大石只当是没看到,径直坐了下去,随口问道:“怎么样?还住得习惯么?”
“父皇安排得很周到,女儿有什么不习惯的?”耶律南仙轻笑一声。
“听说你这几天都在找朕?今天得空,朕过来瞧瞧你。”耶律大石话里话外,都让耶律南仙感觉到生分,尽管,她知道父亲在尽量迁就着自己。
“女儿想回中原。”耶律南仙直言不讳。
耶律大石正伸出去想倒水的手停止了,好半晌,终于还是收了回来:“你能不能不谈这个?”说这话时,他的语气不像是一位帝王,反倒像一个孤独的父亲,在哀求他的女儿。
“女儿已经嫁给王钰,按汉人的习俗,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魂。”耶律南仙对父皇的示弱,丝毫不加体恤。上雄城头那一箭,射伤了她的心。
“可你是契丹人,你身上流着耶律家的血,你是堂堂一国大公主,没有必要卑躬屈膝去给大宋的丞相作妾。”耶律大石仍旧耐着性子。
耶律南仙却是心如铁石:“女儿并没有感觉到卑微,他对我很好。不论家事,国事,都会与我商量。”
“是么?”耶律大石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看了女儿一眼。“这么说,大宋的中兴,也有你一份功劳。”
“男主外,女主内,丈夫在外面主持朝政,开疆辟土,作妻妾的与有荣焉也就是行了,不敢贪功。”耶律南仙这话倒是谦虚了,王钰固然有他的真本事,可如果没有耶律南仙以及一班文官武将的辅佐,也难成大事。
耶律大石对这个话题好像特别感兴趣,又问道:“果真如此?我记得汉人王朝,历来忌讳妇人干政,王钰又怎么会让你参与核心决策?”
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耶律南仙笑道:“他不像其他人,有时候我会跟他争得不可开交,他虽然也会生气,但不会抬起什么架子来压我。”
“这就是你对他死心塌地的原因?他说到底,也不过是赵氏皇族的一个家臣,你又何必……”耶律大石还不死心,再三的劝解道。
耶律南仙突然转过头,直视着她的父皇:“我可以!”
“什么?”显然,耶律大石没有听明白女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把他推上皇位,如今的大宋,军政大权,都在他的手里。原本我想,等这次西征党项回去,便与他的亲信们商议,挟胜利之威,废除赵桓,君临天下。不想,父亲不顾两国交往的礼节,将女儿扣下。”
耶律大石听完这番话后,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也明白,当年上雄那一箭,射伤的不仅仅是女儿,也射断了父女亲情。而她的母亲早逝,这世上,恐怕除了王钰,再也没有可以让她眷念的人了。
“女大不中留啊……”耶律大石苦笑一声,缓缓站起,向外走去。
“父皇,何时放女儿回去?”背后,耶律南仙大声追问道。
“王钰的西征,就快结束了。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也像你在乎他那样在乎你。如果是,当然最好,如果不是,你仍旧要执意回去的话,我这个作父亲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耶律大石说完,大步踏出宫殿。
大宋宣武二年四月末,在艰苦的抵抗了两个多月之后,党项人终于扛不住了。东线的林冲呼延灼军团,攻破夏州,往西夏腹地,推进了五百余里。而西线的刘焉军团,虽然因为主帅的受伤,行动受到影响,攻破西北门户西凉府,往西夏境内,推进了四百余里。这两路大军,都已经逼近了贺兰山。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后来被王钰抽调驰援刘焉军团的岳飞所部,仅五百余骑,竟在西夏境内,往来冲突,一度逼近到离兴庆二十里远的地方,追杀逃回都城的西夏将领,斩其首而还。此事,给了西夏朝廷极大的震动。
如此岳飞给了西夏极大的震动,那么后来吐蕃人就给了党项人致命的一击。在王钰答应了六谷部所有条件之后,吐蕃人按约定,出兵三万,进攻宣化。吐蕃人与党项人有世仇,攻克宣化,屠尽全城,老弱妇孺概不能免。抢夺一空后,纵火焚毁城池,宣化,无异于人间地狱。
苦苦支撑残局,意图中兴西夏的李乾顺,也不得不在深宫之中,发出了哀叹。朝中大臣,数次逼宫请愿,人心惶惶。李乾顺忧心如焚,竟然病倒,百般无奈之下,只得率众臣祭拜贺兰神山,决定与大宋议和,乞为附庸。
捷报飞传天下知,三军闻讯尽开颜。
这日清晨,王钰起了个大早,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睡。如果没有算错,西夏应该在这几天投降。将士们浴血奋战,终于雪洗前耻,虽则踏破贺兰山缺的宏愿没有实现,但从此以后,西北再无战事。
“捷报!”一声高呼,响彻天地。红翎急报飞奔入城,欢欣鼓舞的士兵高举着军报,放声大呼。百姓纷纷出门,互相打探,得知前线捷报,西夏投降之后,不知多少老人,潸然泪下。多年苦战,西北之地民不聊生,如今,终于到头了。
“捷报!西夏投降了!”红翎信使飞奔至帅府,高声呼道。话音方落,人未下马,帅府内已奔出一将,定睛看时,原来是南虎九虎将之一的徐宁。
“投降了?”徐宁久在军中,身经百战,此时也不禁喜形于色。在得到信使肯定答复之后,一拍大腿,飞抢过捷报,转身跑进帅府。
“王爷,西夏投降了!”
当徐宁冲进帅府的时候,正碰上王钰从里面出来,见徐宁这副欣喜欲狂的样子,王钰也不禁面露微笑:“听到了,西夏投降了。”
徐宁见王钰并没有想像中的那般欣喜,心里以为他是在挂念耶律南仙,收起笑脸,安慰道:“王爷还在担心……”
“不是。”王钰断然否决,“这件事情,本来就不值得太高兴。”刚说完,见徐宁面露尴尬之色,又补充道:“你不要误会本王的意思,将士们浴血奋战,打败敌军,这自然是喜事。只是,以宋之强,攻西夏之弱,即使得胜,也不必太高兴。现在的西夏,不是仁宗皇帝那个时候了。无论财力,军力,都早已过了颠峰状态,真正的强敌,正在盯着我们。”
徐宁明白,王钰指的是金国。转念一想,的确,如今的西夏与当年的辽国很类似,都是江河日下,日薄西山。
“拿来吧,话是这么说,捷报还是要看的,功劳还是要赏的。”王钰一边说话,一边坐下,接过徐宁手中的捷报看了起来。
“卑职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大宋开国,百年积弱,四方蛮夷,兴风作乱,荼毒百姓,欺压汉民,以为中华不能臣也。党项小国,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卑职林冲,呼延灼兴王师,行天道,赖陛下神明,丞相英武,攻城掠地,深入敌境。夏王乾顺,诚惶诚恐,闻天兵至,即俯首归降,于下月初一,遣使至延安,于丞相面前请罪。林冲,呼延灼,宣武年月日。”
看罢捷报,王钰笑道:“西夏使者要到延安来负荆请罪。”
“只怕接下来就是卧薪尝胆!”徐宁立马补上了一句。
王钰听这句话,大为惊奇,不错,徐宁这人有勇有谋,可堪大用。遂言道:“这倒不是没有可能,李乾顺一心想作中兴明君,亲征以后,励精图治,只可惜壮志未酬,倒让我想起崇祯来了。”话刚一出口,自知失言,又顾左右而言他道:“徐宁啊,你说夏使到延安来,以什么礼节接待他?”
“我中华是礼仪之邦,西夏既然归降,咱们以礼相待就是,王爷想必也是这么想的。”徐宁或许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说出了这么一句有可能惹祸上身的话。不知道三国那自作聪明的杨修么?
王钰倒是丝毫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点头道:“不错,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西夏这方土地,还要靠他替咱们看着,好好接待夏使吧。”
宣武二年五月初一,西夏王李乾顺,派中书令吴开,亲到延安,向大宋及王钰,负荆请罪。王钰并没有为难他,派出徐宁前往迎接。
徐宁先领着吴开到南门外的大营逛了一圈,吴开见大宋兵马雄壮,粮草充足,器械先进,心中震慑,忙称诚心归降,绝无二心。徐宁这才带他到帅府,拜谒王钰。
那吴开来时,李乾顺再三叮嘱,一定要看清楚王钰的容貌,回去禀报。可一踏进帅府,他发现面前有许多人,穿的都是同样的衣服,围在一起蹴鞠。这,哪个才是王钰?突然瞥见,那屋檐下站着两个身穿铠甲的将军,一个长须及胸,十分威武,一个白面短须,顾盼生姿。想到传言王钰是一个年轻人,便认定那白面短须的美男子是王钰。
快步上前,人还没到,腿先跪了下去:“下国小臣,拜见大丞相!”
董平先是一愣,继续触电般闪到一边去,失声道:“你这夏使,老眼昏花!这话可是乱说得的?”
连关胜也变了脸色,忙训斥道:“你这夏使,好不晓事!丞相在阵中蹴鞠,你怎么见人就拜。”
吴开被两人一顿训斥,大感不妙,自己身负和谈重任,刚一照面就认错了人,万一那王钰怪罪下来,再开战端,西夏可就受苦了。
正惶恐难安之际,忽听背后一人说道:“夏使请起。”
吴开也不敢回头去看,料定此人必是王钰无疑,遂磕头道:“谢大丞相。”低头跪拜时,感觉自己身边走过一人,直入屋去,身后那名徐将军催促道:“夏使请起,丞相赐见了。”
吴开这才起身,低着头跟随徐宁踏进厅去。
“坐,一路辛苦,喝口茶吧。”又听那王钰说道,吴开见他并没有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加热,心中稍安,谢过王钰之后,方才捧起茶杯,却还是不敢抬头直视于他。
王钰就觉得奇怪了,这位西夏使臣,怎么一直低着头?是他长得丑,还是我长得丑?
“夏使,本王问你,李乾顺让你到延安来,带什么话没有?”王钰忍不住问道。
吴开这时,才抬起头来,一睹庐山真面目。只见那王钰,三十上下,面皮黝黑,轮廓分明,虽不像想像中南方士子那般儒雅俊秀,倒也自有一股风范。
王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招过问道:“这老头儿没毛病吧?他怎么一直盯着本王看?”
“下臣来时,夏王曾有言,命我转告大丞相。我党项人,情愿俯首归降大宋,只要丞相罢兵,救黎民于水火之中,万事都有商量。”吴开小心回答道。
“也没什么商量不商量的,就这么四条。称臣,纳贡,裁军,遣太子为质。”王钰漫不经心的说道。
吴开终于确定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是王钰,这四个条件从他嘴里说出来,轻描谈写,除了王钰,还能有谁?这四个条件,哪一条都是一个正常国家很难接受的,可谁叫军队打不过人家,丧权辱国啊。
“是是是,夏王有言,万事好商量。”吴开忙回答道。
“本王跟你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不过是定个大纲,具体的,等回到京城,自然有人跟你详谈。行了,你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在驿馆歇息吧。什么时候启程回京,本王会让你通知你。”王钰说罢,起身就走。
吴开忙恭送出去,却又见王钰停了下来,回头笑道:“老人家,这历来,出使他国,商议和谈,都是个苦差使,不管谈得怎么样,回去都要背一个丧权辱国的恶名。你也不容易,好歇着吧。”
吴开听后,哑口无言,难怪大宋能够中兴,此人当真厉害。称臣,纳贡,裁军,遣太子为质,这四条等于是给西夏脖子上,套上了一副重枷。从此以后,想要东山再起,难了。
“急报!”王钰刚踏出门,一个人直接就撞进他的怀里,撞得他头往后仰,差点没摔个四脚朝天。
“大胆!”关胜一把扶住王钰,痛加训斥。
那士兵的头盔都给撞歪了,扶正之后,一看是王钰,忙伏地请罪道:“小人误撞王爷,死罪。”
“行了,你这头盔够硬的,撞得本王心窝子直痛。你刚才吼什么?急报,哪来的急报?”王钰揉着胸口问道。
“京城急报,京师卫吴大人派飞骑,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那士兵跪在地上,将一个信匣高举过头顶。
京城?
王钰一听这两个字,再也没有心情去管胸口的疼痛了,一把接过信匣,董平递过尖刀,撬开火漆封口,取出信来一看。
“妈的!”王钰的脸,一下子煞白,把信一揉,转身又折回了帅府。关董二人面面相觑,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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