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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江伦突然笑了:“夏竹,我赌你不会开枪。”
我也笑“你错了,以前的夏竹或许不会开,也不敢开;但现在的夏竹,一定会开。”枪上膛,只需扳机勾下,子弹就出闸了。我没有妄言,这一次,会真的开枪。
“那开枪吧,比起他们,我宁可死在你手上。”徐江伦一字一句道。
抬起头凝定他“你只要束手就擒”我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夏竹,别傻了。就如你刚才罗列的那些罪名,逮捕后我也是被叛死刑,到时一样是吃一颗枪子。”他握住我持枪的手,并将它往上移,直到他弯了腰顶在自己的脑门上“同样也会是射在这里。”
我禁不住手微颤,有说不出的难过从心底涌出。从椅子里起身,与他平视的角度,眼眶刺疼“你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这场戏我以为是自己的独角戏,可到这刻才发现原来他在陪我一起演戏。他说:“也不是确定,在抱你回来时我就想:要守着你。这段时日我也常常试探你,就比如老头子与老李那趟是我一早安排的,否则借老李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实话夏竹,你真的几乎就瞒过我了。”
我眼角抽搐了下“是李成军跟你汇报我提到了离岛”
“这是其一。当时我只愿相信那是你潜意识里留下的记忆,真正让我明白这一切都是你为我编织的网是你看雪狼的眼神。”
我怔住,直觉而询:“眼神”
他凄凉而笑“你一定没有发觉自己在看雪狼的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悲伤,你在它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是吗”我心头一震,无言以对,因为他说中了我当时的心思。而我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笑容挂在嘴角。
“那头狼也认得你气息,有那么一瞬它看你的眼神里有希翼,但最后归为平寂。”
我越加难过了,酸楚在鼻间,使我说话的声音嗡嗡的:“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开船启程为什么不直接抓了我囚禁我”他的眼中漾出温柔:“从你身上,我学到了牺牲与成全。”门前突有人影闪过,一声清脆的机械声响,我本能地一慑缩,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原本站在侧旁的徐江伦身形掠动,在我反应过来时,他的人已重重跌在我的桌面,翻飞了画纸与画笔。月光比之前还要明亮皎洁,将舱内照得亮如白昼,也清晰可见我的画纸上染开了一朵鲜红的花,而我持枪的手还停留在空中。
“首领”一道带着萧杀的身影掠冲而进,俯身蹲在徐江伦跟前。我也看清了对方的脸,是谢锐。他满脸戾气与凶狠,已然彻底被心理术掌控。刚才那一枪他本射得是我,却被徐江伦给挡了去。今晚徐江伦穿得是一件白衬衫,胸口那盛开的花朵特别刺目。
谢锐厉眼抬起,从齿缝中迸出:“是你”杀意显著,眼看他抬起了枪,我却僵持着没动。面对徐江伦我敢说会真的开枪,可是谢锐他是d组成员,是高城的同伴,此刻他只是受徐江伦下了心理暗示而变得杀戮不休。
这一迟疑,谢锐的枪已经指在了我头上“既然如此,就让你去陪首领吧。”
“阿锐,你敢开枪”舱门外一声怒喝。
但谢锐根本不予理会,沉浓的杀气一盛,近在咫尺的手指弯动即将扣下扳机,突听底下传来虚弱的语声:“将夏竹带回来。”谢锐瞬间僵住,表情扭曲了变转,举着的手颤动不已。斜旁蹿出人影,一下将他的枪夺走“小竹,你没事吧”
我敛转视线,刚才就认出声音是落景寒了。我显然无事,反倒是谢锐很不对劲,他的神色极其痛苦,甚至双手抱住了头蹲下身,嘴里压抑的嘶鸣。落景寒吃惊地问:“他怎么了”
我蹙了蹙眉,转眸去看徐江伦“你将他心理暗示的指令解了”
他眸色晦暗如沉,看谢锐的眼神带了怜悯“如若不是你,我会让他致死都受这心理术所控,直到他将完成最后一道任务,指令自动破除,到那时相信无需我动手,他也无颜再活。”
即便他不说,我都猜到了那最后一道任务是什么他要谢锐亲手将高城杀死,然后自己醒来看到这一幕。在这些方面,他对谁都向来冷心冷性。
除了我。
刚才是因为谢锐有意要杀我,而他已经彻底泯灭了心智,所以徐江伦才提前念出了指令破开种了很久的心理术。而那指令仍是以我为主:将夏竹带回来。
谢锐的痛苦到了尾声,原本那带了戾气的双眸逐渐变得清明,但当他放下抱住头的双手凝目看向徐江伦时,眼神瞬时变得极其复杂。有愤恨,有怨怒,有杀意,也有痛苦,像是受伤的野兽般,他对徐江伦低吼:“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徐江伦讽笑:“杀你如何消我那两年真当你是兄弟之恨前一次你在我左胸口留下一颗子弹,这次仍然是同样的位置,谢锐,你当真是对楚高城忠心耿耿啊。”
“我不是”谢锐矢口否认,却语声吞吐在喉间。
其实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徐江伦胸口那灿开的血花已经在陈述着事实,甚至他的嘴角都溢出了血来。他眸光划转定在了我脸上,艰难地伸出右手:“夏竹,能再跟我说说话吗”我没有理由拒绝,走至他跟前手就被握住,但觉从未有过的冰凉。
他笑了笑,眼神似已迷离:“当我懂事起就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你如果不去争取那么只会一无所有,所以我凡事都争上一回,渐渐也被我混到组织的小头目了。原本还有些沾沾自喜,是晓风给我上了一课。她用自己的命告诉我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哪怕我觉得她很可笑,但也没法眼睁睁看着她投身火海。
后来被引去h市,一度将你当成她。可后来啊发觉你越来越不像她,一个人可以改变记忆,但不可能连习惯和思想都改变,而你那懒散中带了点闷葫芦的个性本不觉得什么,却越靠近就越感到放不开。但我发现你似乎缺少感情神经,对外界的示好哪怕明着表白都像木头似的,当时想再等等吧。后来楚高城来了,才明白你不是缺少感情神经,而是将那根神经遗失了。之后一次次遇险,与死神打擦边球,我每一次在闭眼时都是念着你,总想下一次再不绕过你,可下一次看到你时我根本下不了手。”
看着他嘴里越溢越多的血,我忍不住劝:“别说了。”
他还是笑,只是笑容很浅很浅,再开口声音已经很低了:“其实刚刚我是故意把左心口对上那颗子弹的,这么多年也累了,该是到终了的时候了。我徐江伦这一生,唯一输的人不是楚高城,而是你夏竹。但凡我肯对你狠心,都不会是现在这局面。就像我看着你与他在那空间里生死沉,恨不得把眼前一切全都毁灭,可当真的应验时,我心慌到恐惧。抱着你回岛时心里头只剩了一个念:你不可以死。”
我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行了,黑眸已经眯成了一条线,却仍迷离地看着我。语声奄奄一息,看他再次费力地抬手,嘴唇蠕动艰难,我俯身靠过去。冰凉的指尖触在我脸上,听到他在叹息:“终于,你为我流泪了” 彼岸城:
我哭了吗一眨眼,眼睫泪珠滚落他脸上。他笑得越发温和平静了,就在我沉浸在悲切中,突的原本奄奄一息的徐江伦半抬起身,唇上冰凉划过,带了几分疯狂和几分执拗,眼角余光处的舱门外似有人影闪过。而我处于震惊中没缓过神来,竟不知道退开与拒绝,直到看着徐江伦在视界里缓缓垂倒回地面。
刚才那个举动似乎将他到底精气神都耗尽了,很勉强的睁开眼看我,目光已经涣散,声音低不可闻:“这几日,我很开心只想能够更长一些杨柳岸,晓风残月。你不是晓风,我也不是易枫,你只是我的夏竹”
他的声音终于消没了。
我全身僵冷似铁,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耳旁似有谁在痛苦嘶嚎,又似有谁在惊惶询问,茫然转动眼珠,即便看着那似疯狂的两人也脑中反应不出来任何讯息。直到其中一道身影突然冲过来,并撞开了我,用力扯住已经没了气息的徐江伦的肩膀“你够狠算无遗漏,即便是死了也要操纵心理,你说我欠你一条命,那我就来陪你,免你黄泉路上太寂寞。”
砰的一声巨响震断了我的神经,也震碎了某些人的心。
谢锐倒在了徐江伦的旁边,眼睛死死盯住他,气若游丝说出最后一句话:“阿伦,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