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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大槐树上,东方无忧第五十八次抬头向眼前那宏伟高大,门前还蹲着两只石狮子的高宅张望。
这是开封最后一家葯铺了,如果这家葯铺再找不到的话,那么她就得转移阵地往其他地方去了。
东方无忧是在半个月前抵达开封的。
这半个月来,她几乎走遍开封城各大葯铺,从马行街的小货行到北州桥的大葯铺,东方无忧都一一拜访过。可惜任凭她想尽办法,那个可以救她娘亲一命的千年灵芝就是不见踪影,而这回春堂是最后一家了。
看着那高伟的朱红大门,若非亲眼所见,东方无忧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一家葯铺,因为从外表看去,这回春堂活脱脱就像间公侯王府,要不是白天问过附近的人家,她还真以为自己走错路呢!
不过东方无忧并没有时间多想为何回春堂会与其它葯铺如此不同,她只想快快找到千年灵芝,然后快快回到浥秀山庄,否则她就得继续这种一路乞讨、每天喝西北风的日子。
从浥秀山庄到开封,其实只有一个半月的路程。但因为东方无忧走错路,不认得路外加四处找路,因此足足花了两个月十八天又零三个时辰才到开封。
但或许是因为乐极生悲吧!东方无忧正高兴自己顺利抵达开封,准备开开心心大玩特玩一顿时,竟在逛州北瓦子夜市时,让人扒走了身上所带的银子,使得原本打算到开封买葯的如意算盘变成到开封偷葯。
没错!正是偷葯。这半个月来,她偷遍了开封各大葯铺,好帮最爱的娘亲找葯,而今天晚上,她的目标就是这间豪奢得不像葯铺的回春堂。
东方无忧从躲藏了大半夜的槐树上溜下来,然后从一旁角门的矮墙翻过去。经过观察,她早把回春堂的出入口给摸熟了,因此她毫无困难地沿着葯香味找到葯柜。
从背后取下空布袋,东方无忧纯熟地摸黑打开葯柜,把每个葯盒中的每一种葯都抓一点放在布袋里。遇到那种闻起来比较香、看起来比较贵的葯,她还会顺势多抓两把,因为她根本不认得葯,也不知道千年灵芝长得什么样子,所以只好胡乱抓,反正那个叫卫风的老叫化子会告诉自己的。
卫风是东方无忧到开封后所认识的一个朋友。这半个多月来,若不是这个卫风帮忙,替她张罗吃的,给她住的地方,只怕东方无忧早饿死、冻死了!
不过卫风好是好,就是年纪大了点,身子骨也差了一点,正巧东方无忧为了娘亲的痛到处偷葯,因此就把偷来的葯全送给卫风,反正她想要的只有灵芝而已。
想着,东方无忧的手抓得更快了。
没多久,那个小小布袋便已塞满,但还有好多个葯盒的葯没拿,这可该怎么办呢?
东方无忧伤脑筋地瞪着眼前那最后一排葯柜。卫风说回春堂是开封最大、最好的一家葯铺,不仅葯材最多、最好,连大夫医术也是一等一的高明。可惜那个大夫性情古怪,不太喜欢帮人看病,就算看,也是有条件的,否则开封其它葯铺早就关门大吉了。
东方无忧略一思索,随即打开其它葯盒,将一把又一把的葯塞进怀中和袖子里,连嘴里都不忘咬着一只人参,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这响应该有找到千年灵芝了吧?她开心地想着。
于是东方无忧就这么大剌剌地背着、塞着、外加捧着,咬着一堆珍贵葯材准备离开。岂料,就在地想沿着来时路退出去时,一个冷得像冰的声音在黑暗中突地响起“你想去哪里?”
东方无忧轰地楞在当场,她摇摇头,咬着人参的嘴舍不得张开说话,免得人参掉在地上,那就功亏一篑了。
看她不说话,那人又开口了,这回声音听起来更冷更硬,而且还有一道光亮向她直射过来。
“你就是这半个月来偷遍开封葯铺的采葯大盗吧?”
东方无忧根本无法回答问题,因为她让那突如其来的亮光给刺得眼睛几乎睁不开,只是本能地抬起手挡住扁线。
“你到回春堂做什么?”
东方无忧还是傻楞楞地站在原地,小嘴张得大大的,原本咬着的人参也咚的掉在地上。可她丝毫没有察觉,因为她完全看傻了,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着眼睛,凝视眼前这个看起来简直如天神下凡似的俊伟男子。
老天!他他长得真好看!她一直以为自己那四个哥哥已经是长得好看至极,想不到这男子竟然比哥哥们还要好看十倍、百倍,让她看傻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但见眼前男子面似冠王,色若春花,挺拔飞扬的剑眉之下,是一对似怒还笑、若有情却又无情的明亮星眸;他的鼻子很挺,紧抿的嘴唇是饱满性感的。
这男子很瘦,却十分结实,而那一袭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岁挂,则将他整个人烘托得异?淠敫叽螅獯阜治眨枚轿抻强吹靡豢判拟疋竦靥霾煌#伤绫难凵袢从秩盟鋈瞬痪跻涣荩澳恪?br>
男子森然地撇撇嘴,寒冰似的眼从她鼓得不象话的衣服,看到背后那撑得圆圆的小布袋,最后定在东方无忧涂得脏兮兮的小脸上。
“你到回春堂做什么?”男子又问,高大的身子一寸寸移向东方无忧。
“我”她一步步后退着,原本惊喜诧异的眼现在转为警戒。
玉皇大帝老爷爷,这个冷得不象话的男人是谁啊?该不会是老乞丐卫风所说的“那个人”吧?他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自己那仅能逃命用的三脚猫功夫可以打得赢他吗?
东方无忧一向对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不过那是在家里,因为在东方家她最大,不论是爹或哥哥们每个都得让她三分;可一旦出了家门,她马上从一条龙变成一条小小虫,而且是那种只能斗摔跤的蛐蛐,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东方无忧开始想着如何平安离开这儿。
“你来偷什么葯?”男子继续往前移动,慢慢将东方无忧逼进死角。
东方无忧的功夫或许很差,甚至连自己家的墙都翻不过去,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笨蛋,至少在危急时,她还知道逃命要紧。
因此她趁着男子在说话的当下,伸手提起小布袋便往前一丢,跟着身子向旁边一侧,打算开溜大吉。
哪晓得她丢是丢了,跑也跑了,跳也跳了,身子却像老鹰捉小鸡般被人从衣领高高拎起,根本动弹不得,只剩下两只小腿在空中晃啊晃东方无忧急得大喊大叫:“放开我,你放开我!”
这声音又尖又高,细细的嗓音中还夹杂着几许娇嫩,听得男子微微一楞,难不成眼前的小小偷是个姑娘家?
他毫不费力地把东方无忧提到自己面前,瞪着那用黑炭涂得脏兮兮,却隐隐可见姣好轮廓的小脸瞧“你是女的?”
东方无忧长这么大,还没让人像拎着小狈一样地拎在半空中转来转去,因此顿时弄得她一脸通红,完全忘了适才的紧张不安,又气又急又凶地嚷嚷着:“既然知道我是女的,还不放开我?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
男子眼中的寒意更深了“男女授受不亲?我只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使你是女的,做错事还是一样得接受惩罚”
听到这话,原本拼命扭动挣扎的东方无忧忽然僵住,她张大眼瞅着这个看起来俊美异常,却也冷漠非凡的男子看“你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我?”男子略略凑近东方无忧,一脸要笑不笑的。“我是回春堂的主人杜彧,你到我这儿偷葯,你说我会想做什么?”
原来这个把东方无忧当小鸡一样拎在半空中的男子,正是回春堂的主人,也就是开封鼎鼎有名的神医冷面华陀杜彧。
之所以叫“华陀”是因为杜彧医术之精湛,已经到了可以论死断活的地步。
听说他曾经凭着一滴血,将一个早气绝入棺的有孕妇人从死神手中救活;更曾经大言断定一个贪赃枉法的狗官三天后会死,果然那人在三天后因心疾而暴毙,因而轰动整个开封城。
不过杜彧虽有华陀之称,但放眼整个开封城,曾让他看过病的人,却寥寥可数。因为杜彧脾气古怪、性情孤僻,继之以喜怒无常,而且看病辨矩特多。比方话不投机的不看,看不顺眼的不看,非疑难杂症者不看,对他不相信的也不看,是以有时就会出现那种见死不救的场面。所以开封城的人替他起了个“冷面华陀”的外号,说他面冷心冷;而有人干脆叫他“赛阎王”意思是让他看病比见阎王还可怕。
东方无忧早从老乞丐卫风嘴里知道回春堂有杜彧这么号人物,因此将回春堂摆在最后,并事先练好各种防范措施,为的就是怕碰上他,想不到她还是给发现了,而且是人赃俱获。
不过东方无忧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自然没有把杜彧放在眼里,她还是很不怕死地叫嚣着,还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兼以久仰大名的刁钻表情“原来你就是那个死要钱、没血没泪、没心没肝的鬼大夫杜彧啊!”杜彧眼中寒光一现“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没同情心、没慈悲心、又没肝没肺没肠没胆没血没泪沽名钓誉的怪物!”东方无忧加油添醋,纤纤玉指戳着他的胸口,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她想,只要他一生气就会松开手,这样自己就可以脱困了。
但杜彧只是冷冷一笑,显然根本没将东方无忧挑衅的话放在心上,并放肆地伸手从东方无忧身上掏出一种又一种的葯材,弄得她哇哇大叫。
“不可以,那是我要给娘治病的,你不可以拿走,还我还给我!”东方无忧的两只小腿又踢又踹,小手胡乱捶打,试图挣脱对方的掌控,抢回仅剩的一些葯,奈何他就是无动于衷,最后她更被摔在地上,疼得牙都歪了。
“好痛!”
杜彧居高临下,睥睨地斜视着她“说,谁让你到回春堂偷葯的?”
搓着被摔疼的小屁股,东方无忧气呼呼又很有胆子地一偏头“不知道!”
“不知道?”杜彧蹲了下来“你偷遍开封大小葯铺,总不会是漫无目的乱偷吧?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到底在找什么?”
东方无忧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我在找什么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之前是没有关系,但现在既然你都已经偷到回春堂来,就和我有关。”杜彧单手托起那小小的脸庞面向自己“你在找什么?
千年灵芝吗?”
东方无忧一楞,好一阵子说不上话。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找千年灵芝?难道难道那千年灵芝在他手上?这么一想,喜色霎时取代了愤怒。
她伸手抓着杜彧“喂,你”虽然杜彧看不清楚东方无忧的真实长相,却还是从那黑白分明又藏不住情绪的灵活大眼中猜到一二。他知道,这个小小偷,果真又是为了灵芝而来的。
想到这儿,杜彧的脸忽地变得铁青。
他站起身轻轻一拍手,马上有两名家丁走了过来躬身行礼“爷,有何吩咐?”
杜彧指着狼狈坐在地上的东方无忧说道:“把她给我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她出来,也不准送茶水和食物,知道吗?”
东方无忧一听立时跳了起来“喂!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把我关起来,喂!喂!”
但杜彧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带走!”
“是。”
柴房里。
东方无忧饿得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她两眼昏花地躺在地上,眼睛直瞪着那腐旧的梁柱瞧,如果那是一根鸡腿的话,就算要拿命去交换,她也愿意。因为她已经两天两夜没喝一滴水,更别提吃饭了。
东方无忧数不清第几次咒骂着杜家的历代祖先,连那尚未出世的二十八代子孙也一起请出来问安,亏他长得那么好看,亏自己还想请他为娘亲治病呢!如今看来都不必了。
哼!居然敢囚禁她,还不给她东西吃?有本事他最好把她饿死、冻死、关死,否则她东方无忧以爹爹和哥哥的名义发誓,铁定、一定、肯定让人拆了回春堂。
东方无忧恨恨地想着,想得她又气又恼;而越是生气,小肚子就越饿,肚子越饿,她就更气。
这么恶性循环下,她终于受不了,挣扎着爬了起来,使尽吃奶力气往柴门上捶打着“杜彧,你这没心没肝的胆小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可无论她怎么吼、怎么叫,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使得她沮丧极了。难道她就真得虎落平阳、被杜彧这只没心肝的恶犬欺负吗?
不,不可以,娘亲还等着她带回千年灵芝救命呢!她怎么可以就此认输?
想着,东方无忧转而来到柴房里那扇木窗前。
木窗并不算大,不过容得下她爬过去。问题是,木窗太高了,她根本爬不上去,这该如何是好?
东方无忧又是踮脚尖,又是施展她那双脚的轻功,试图爬上木窗,却连窗都摸不着。
正当东方无忧无法可想之际,她的眼睛余光突然瞥见木窗上方有一个突出的东西,看那样子,好像是蜂窝蜂窝?
一个点子逐渐在东方无忧的脑?镄纬伞h绻的歉龇湮眩逊湟隼吹幕埃恢阑卮禾没岜涑稍跹克负蹩梢韵胂竽锹页梢煌牛艔卑芑档乇环渥纷排艿哪q?br>
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急急忙忙在柴房里胡乱寻找,终于让她找到一根长竹竿。
东方无忧想都没想便用竹竿去戳蜂窝
杜彧是让一阵前所未闻的尖叫声给惊醒的。
他一向偏爱宁静,厌恶嘈杂,所以在回春堂偌大的庭园里,虽然处处可见绿荫高树,却不闻丝毫蝉鸣声,因此更别提入夜后,回春堂会是何等的静谧无声!
杜彧皱着眉,匆匆披上衣服打开房门“怎么回事?”
守门的家仆一脸睡眼惺忪地摇头,显然也是被那不寻常的尖叫声给吵醒。
杜彧还想问什么,却突然看到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奔了过来“爷,不好不好了!”
“嗯?”杜彧轻轻一哼,等着家丁回话。
可那家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差点说不出来:“那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快说!”杜彧低声一喝,视线却循着声音看向柴房。
“是是那个姑娘弄破蜂窝了。”
“姑娘?哪个姑娘?”
“就是那个潜进来偷葯、被爷关在柴房里的姑娘。她不知怎地捅了蜂窝,现在正被一大群蜂蛰着呢!”
杜彧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爷,您养在柴房屋檐下的蜂窝被弄破了。爷,您快去看看,小的怕去晚了,那姑娘就要被蜂活活螫死了。”
杜彧连思索和惊讶的时间都来不及有,身子便像飞箭般疾射而出,转眼间来到柴房。
站在柴房门口,杜彧清清楚楚听见东方无忧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走开不要过来,走开走开!”
他想都不想就举脚踢开柴房的门,果然看见一群蜂正攻击着东方无忧,而东方无忧则双手抱头,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地上,又是哭又是叫的,努力想痹篇蜂群的攻击。
杜彧怒声一吼:“你这笨蛋,你在做什么?”
东方无忧或许曾经想过几百个恶毒的方法痛整杜彧,但在乍见杜彧的一剎那,她还是感动得痛哭流涕。
她连滚带爬,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顾不得蜜蜂正紧追不舍地跟着自己,忙地往前一扑,手脚并用地抱住杜彧“好可怕,救我,你快救我!”
杜彧顿时闪也不是,抱也不是,因为东方无忧一动,那群蜂便如影随形地跟踪前来,转而攻击他。
杜彧迫于无奈,只好伸手发掌自保,因为这些蜂是他亲手饲养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它们的习性和毒性。
至于东方无忧则像溺水的人抓住啊木一般,死死缠着杜彧不放,小脸依偎在那宽阔温暖的胸膛上,耳朵听着蜂的嗡嗡叫声和呼呼的掌声。
不知过了多久,嗡嗡声没了,掌声也没了,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声,而东方无忧依然埋首在杜彧怀中,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瞪着那死死赖在自己身上、活像小虾米的东方无忧,杜彧的脸色难看极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蜂会无端地飞进屋来攻击人?”他低声地问,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东方无忧摇摇头没有说话,小脸埋在杜彧肩窝上,她现在惊魂未定,脑袋一片乱轰轰的,而且她觉得自己全身又痒又痛,怎么说得出话呢?
但杜彧可不管这些,他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再晚一点进来,你的小命可能就要不保?”
东方无忧终于抬起头来,她的小脸一片通红,脸颊、额头处处可见被叮咬后的红肿。她气愤难平地嚷嚷着,声音却是慵懒缓慢的:“那不正是你的目的吗?你把我关关在柴房里,连个水都都不给,我为了要出去,只好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杜彧漂亮的眼睛缓缓张大“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东方无忧无力地看了杜彧一眼,好奇怪!为什么他会有两个头?人不都只有一个头吗?为什么他有两个?
她眨眨眼,咯咯笑了起来,正想向他说出自己的有趣发现时,却觉得眼前骤然变得一片黑暗,抱着他的手也松了开来,小小的身子慢慢往后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