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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某日,午后。我正闲哉悠哉地看弼马温云层里翻筋斗,突然听到滴滴的声音,伸手瞎摸到床头的手机,打开一看,是雪哥们来打扰了,接通,就听到雪哥们中气十足的大呼小叫:“曲航,快过来,好汉坡下九大杯酒家。”
我一看到“酒家”两字,就兴奋,恍若嗅到酒的醇香,有哈喇子在口腔里打起转来。可是“好汉坡”仨字又让我犯愁,根据我曲航曲行多年的经验,方向问题绝对不能有任何滴偏颇,这是个非常严肃加严重的问题,我在行动之前一定要弄明白滴。
我迅速地打开gps导航仪,搜索了一下脑库“好汉坡”——似乎有山的地方都有这个名词,大大小小的陡坡,被爬山的人冠上“好汉坡”是习以为常的事,就我知道的“好汉坡”差不多就有十个,比如,比较知名的好汉坡有三个:庐山好汉坡、长城好汉坡、武夷山好汉坡。另外还有深圳梧桐山好汉坡、北京香山好汉坡、再另外,还有青岛崂山好汉坡、安徽黄山好汉坡、河南铜山好汉坡、湖北武当山好汉坡,等等等等。
可雪哥们到底是在那个好汉坡撒,对方手机又在通话中,我正准备再启用一下gps,手机又滴滴地响了,我一看还是雪哥们,哈,这下我不用open脑库了,直接扯了他问就得了,我才一句:“哥们,你在哪个好汉坡撒?”我话音未落,这雪哥们就放炮仗样拉开了话匣子,火急火燎噼哩啪啦地放开了:“我说曲航,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当然是离你最近的香山坡了,快点过来,秦风说要给曲航多年准备歇航的你接风,人家早就到了,你还瞎磨蹭啥子嘛,这点点距离,对你来说,毕呦的一下就到了,听到没,快点,九大杯酒家,不见不散。”
我耳边听着雪哥们说的“不见不散”眼前奇怪就冒出葛优演的那个贺岁片——“不见不散”梦里的白发暮年。当年我是看得心起涟漪,毛头小伙竟对着电影屏幕流了几颗清泪,那时感觉特没出息,现在雪哥们说“不见不散”也让我心里突然地汹涌了那么一下,一面还闪了下另一个念头“秦风”是何方侠士,只一念,也没理出个头绪,赶紧披衣起身,准备行头,起航。
也就那么一刹那,我还来不及感受山风拂面,枯草思春,叶片抖落来的酥麻,就这么毕呦的一下,我降落在香山好汉坡底了。
在坡底停航好,抬眼看坡峰,只见半坡上有一草庐,草庐的蓬顶竖着一杆迎风飘飘的红旗,上书斗大的五字:九大杯酒家。
我正眼这么一看,这是啥子酒家啊?怎么看怎么像西游记里猢狲躲避二郞神追捕时变的那个木屋子,没藏好的尾巴就是这酒家屋顶的那杆旗,我正这么瞎费心思时,雪哥们侧着身子从那窄门里挤身出来,身子一正又将门全堵了,他站在门口冲我招手:“曲航,快上来,就等你了。”
二、
我三步二步地冲上半坡腰,学着他的样,挤身进了那道窄门,我边挤还边嘀咕,什么九大杯,九根草还差不多,但碍于和雪哥们的情份,我只在心里悄悄嘀咕。
我挤进了那道门,又过了一昏暗的草厅,只一眨眼功夫,我好似见到了三枪拍案的惊奇。只见一道亮光初探过来,接着就铺成满室亮堂,犹如阳光骤降,灼灼于目。
我眼前瞬间展现一个别有洞天,恰似一幅画卷——整一个香山好汉坡四周的小世界,就全部进入我的眼里了。
原来我随雪哥们已进到九大杯的大堂,我举目四望,此屋不只是空旷,四周墙壁均为透明的钢化玻璃,就连屋顶也为透明瓦镶嵌而成。
大堂之内零落着与香山红叶同色系精美且雅致的摆设,不着痕迹地与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照,几道长长水彩画屏将那些摆设一一分隔开来,形成酒家包厢的样子,但又彼此声息俱闻。我有点奇怪的感觉,这酒家与我往日所入别处不同,可异在何处,我一时竟没能察觉出来。
正在我看着这些深感讶异的当口,就见屏风隔成的一个包厢内闪出一人影。这人冲着我和雪哥打招呼:嘿,老兄,过来这边。雪哥们用眼神示意我随他跟着那人过去。
三人落座前,雪哥们对着我和那人分别介绍,这位就是红袖中年论坛的领军人物萧帅萧秦风,然后又兴致勃勃地给秦风介绍我说,这位是我南方的世交之友曲航曲公子。秦风抱拳说久仰久仰,我抱拳回说幸会幸会,客套之后,各自落坐包厢的三方。
我举眉看这秦风,果然将帅之资,举止豪放,貌若秦琼,长眉朗目,风姿俊秀,是个气宇轩昂的美男子。我知这秦风也是目光如炬又不动声色地将我打量,他心中所想,我也能略知几分。
之后,秦风并不发话,只将双手举起与胸平齐,合起手掌啪啪两声,只见大厅的一角,貌似人造的草坪被掀开一方形大口,原来这草坪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草坪掀开之下是一地道的通口。
秦风的两声掌响之后,有酒家小妹端着盛菜的盘碟和酒水餐具从地道口鱼贯而出,并迅速在我仨人落坐的餐桌摆上美酒佳肴。
秦风看着摆他面前的小盏酒杯,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他摇摇头后,又扯开嗓子高喊酒家小妹换大杯,我一听秦风的幺喝心里有点悚,好在这秦风并不计较,他打着哈哈:“听雪哥说曲公子为他的世交之友,不甚酒力,哈哈,曲公子你随意,我与雪哥痛饮方休。”
秦风这么说着,就一手将他面前的酒杯扶成稍侧,另一手举起酒瓶,酒随瓶口沿杯壁盛满,他边这样做着还边戏说自己倒酒的动作:“嘿,奶奶的,这叫卑鄙下流。曲公子,为今个第一次见面,咱走一杯了,你随意,我先干为敬。”说完他便与雪哥们一碰酒杯,俩兄弟各自仰头喝完第一杯。
第一杯喝尽,雪哥们也给自己和秦风的酒杯各自樽入八分满的酒,举起杯说:“曲航,这杯为你改邪归正,哦,不对,是浪子回头,即将归隐咱们的红袖中年论坛,也走一个,我先干为敬。”说完他和秦风一碰杯,俩人仰脖子喝尽第二杯。
三、
就这样,他俩个先后找了九个理由,靠了九次奶奶,说了九句“先干为敬”推杯换盏地先后喝下了九大杯,这哥俩的酒量着实让我心生敬佩。
好在他俩虽是北方爷们,倒也心细体恤,担心我返航时航入黑洞,要再穿越回来就是万般艰难,所以也就任由我只掂掂小杯里的酒,我海喝海喝地也就入腹九小杯。其间细品佳肴,与他兄弟俩个侃天说地,天南海北,云端雾里,相谈甚欢。
我咂品着满桌佳肴,这一桌菜式多为野菜,闻所未闻,但味道不错。第一吃到野兔,配料稍感重了点,鲜味被配料荡去了一些,说不上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个童子鸡汤。鸡为土鸡,鲜嬾滑爽,不是三黄鸡之流可以相比,加之由扁尖吊味,实在是鲜美无比,扁尖则很有嚼头,比我在南方吃过的清淡却更俱鲜味。
吃这道童子鸡汤时,秦风很神气地对我说:“哈哈,曲公子,卧虎藏龙知道伐,这扁尖可是特意从当年老谋子的那场极美武打戏的拍摄点,安吉大竹海里航运过来的。”
哇靠,这话让我那个感激挖,感动得我就差鼻涕冒泡。要知道,安吉可是不愧竹乡之名,处处有密林修竹,我绝不可暴殄天物,放下小酒,痛饮三碗童子鸡汤,大呼过瘾。
正当我与他俩酒兴正浓,顺应我的视线,我突然看见酒家玻璃墙外的树,被一阵风吹得枝摇树颤,我听不见风声,但能感受,漫目的红叶随沙沙的风声从树间飘落,那慢慢曳落来的瞬间,伴着远处的云雾缭绕,山间和树丛被红叶洇染,一幅完全的水彩漫画,美得如处仙境一般。
我心里感叹,这香山的深秋如此美妙,又合着酒意心更似飘然,耳边却漫起水流潺潺,鸟鸣虫啾,更兼有玲珑丁冬泉水相和之声,却不见水流的踪迹,实在是神秘之至。
我并无真的酒醉,目寻水声时,水声转瞬换成山风习习,似有清新与湿润,洗在肺间,呼吸吐纳时,水皆缥缈,清澈见底,恍若人在山林中穿行,山水已全在胸中,风急时,恍若大风与峭壁激情,瀑布与深崖澎湃,龙潭百丈之势,千姿百态,声音里各俱名堂。
我侧耳倾听,这些声音的出处,原为乐器之音,从屏风隔就的另一大包厢里游弋过来,我听出曲韵的落处,是以古筝为主旋律,配以古琴,琵琶,二胡,扬琴及萧声,韵律烘托出一个恢弘雄奇险峻的山势图,以我的识音断律所具,我大致能识得其中旋律,仿佛我身处远山,云雾缭绕之中飘逸着孤独的竹萧,悠扬轻盈,又仿佛造物者在诉说着天工开物之始的故事,令人神往。
我陶醉在这样一个神奇辽阔的空间,不及赘述心中所思,所有的声息渐次远去,直至音息杳无,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秦风却在我楞神时,又举手啪啪两下,酒家小妹迅速将大堂内围成包厢的水彩屏风全部撤去。
又是一番奇异的场景,令我惊讶不已。
雪哥们和秦风起身,与我介绍这奇景中的人物。
四、
白衣持萧手中的男子是远方的风,今世人称他峨眉峰,可以想象其会临绝顶,览众山小的俊逸神姿,持二胡的男子为昨日,说是才入城市却令世人刮目相看的绝佳二胡琴手。
更有几十个仙姿玉貌的绝色女子,分别着淡紫雲裳或白素锦衫,或舞姿翩翩或素手纤纤轻抚于各自身前琴樽乐器。
于此,我也得知着紫衣女子们的名字,分别为:紫蝶、紫烟、紫雪、紫雨、紫杉、紫铃、紫琼、紫狐、紫荷、紫竹、紫菊、紫梅、紫翘、紫玉等。白素锦衫女子则分别为:雪儿、小梦、春雨、海天、蓉儿、踽踽、月影、清照、孤雨、兰亭、暗香、秋水、千梦、书安、陶然、雅竹、雅琴等。
这等情境看得我如醉如痴。白衣男子又举萧一扬,轻轻说声起,白衣女子各自抚琴,曲韵“如诗般宁静”便在维度空间若绕梁天簌,紫衣女子随韵律起舞翩翩。
红尘中曲航多年的我,似被一种精神舍利子滤去了尘蒙的心垢,涤出种透明清澈的纯净况味,很自然的就想摒弃流变在肺腑里的万象,心里淡生着一种宁静与欣悦。
在我用心体会曲韵和舞蹈里的抽象与具体;宏博与纤细之时,我也能从脑库里剥离出另一种思维,雪哥们和秦风和我说着话,他们的碎语也是一字不漏,灌进我的耳轮。
我从雪哥们或秦风的话里得知,远方的风曾是航行加勒比海的海船长,原可襄括世间多少珍稀,混世中可大有一番作为,据云其曾在上海徐家汇置有千万豪宅,也有人云其为下里巴巴芝麻开门传说中的人物,还有人云其是那个被称天后女子颂唱得家喻户晓“传奇”里的人物。
但他厌倦那种生命历程里的混乱和羁绊,弃之,并钟情山水,此后换名峨眉峰,且于多年前归隐红袖中年论坛,自此春花秋月,觅寻雨的印记,朝露晚霞,水韵意浓。
我听得这些,不由嘘唏,羡慕不已,且暗自惭愧。深感人生最为快意之事莫过于随心所愿,想起自己日后实验室生涯,不禁感叹造化弄人,不过转念笑话自己也定是不甘隐于山水之间的人,哈哈,这世间最难摆平的就是自己。
在这一曲宁静化作虚无以后,我以为该是另一曲云水禅心飘渺心间。谁知,白衣男子又是举萧一扬,这次出现的却是几个酒家小妹,小妹们迅速搬来九顶黑色深底大祸,其中八顶盛满清水一字平齐摆放餐桌,只有一顶大锅是空着,且用一彩带将两锅耳互相联绑。
新出来的这一状况真是让我晕,我还来不及从刚才的仙境回归,这究竟要作何观瞻。
我只有睁大眼睛,眼珠骨碌碌地随转,只见白衣峨眉一步跨前,酒家小妹则郑重地,像授以某项无尚光荣的荣誉一般,将彩带联耳的黑锅佩戴桂冠样的挂在了峨眉峰的背上。
白衣峨眉则随手举萧,在每个清水顶锅中快速敲或击节,溅起凌波荡漾,据说此为峨眉绝技,绝技之下竟似有波浪涛天,峨眉傲然立于众人的风口浪尖,做“向我开炮”状牺牲自我,聊资以欢。
但我的记忆绝佳,犹记,一曲“出埃及记”在他兼尔作飞天反弹背项黑锅时,强烈地冲击着我的视网膜和耳膜。
此情此境,让我满心欢喜,我敏感地启动手腕上的微型摄相机,频频按动快门,以待日后有照片回忆。
尔后,峨眉与众仙子又是一曲“远心约束”和“弦上漫步”我聆听,在一“安息”曲中我午夜惊魂,我刚才经历的所有都成镜像,都是我在盗梦空间里发生的一枕黄粱。
后来的日子,我很是怀念这个梦,此梦让我明白人间之事不过是一曲“好了歌”这梦于我也是一种欢喜劫,我常常飞抵盗梦空间,炮制无数内容形式迥然的情境上演。
如此有一日,我看见红袖论中年论坛的大门虚掩,便顾不得夜黑风高,终于抛开曲曲折折的航线,伞降于中年的墙头,见得梦里众兄弟姐妹,但我仍然延用“曲航”这名字,站不改名,坐不改姓。
此后欢喜,皆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