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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又是如此的寒冷,这个念头忽然闪过她几乎近于麻木空白的脑海。在这个初冬萧瑟的季节,在这个寂静且寂寥的夜晚,有风急速穿过失去了树叶屏障的单薄疏离的枝干,发出近似呜咽的尖锐的啸声,她忽然感到了深冬刺骨的寒意。
透过夜幕微弱的星光,在路边偶尔急驰而过的车辆灯光的照射下,一个被愤怒扭曲得变了形的男人丑陋的面孔忽然映入神思恍惚的她的眼帘,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忘记了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而事实上,很久以来,周围的人和事她早已视若罔闻,更何况面前这个所谓的男人也深知自己即便站在她的面前,也进入不到她的视线,更何谈占据她的心情。
她冷然无语沉默以对居高临下的无言漠视永远是他心头的一把利刃,沉静无言犀利凌厉直逼他内心的猥琐卑劣。而此刻她如在无人之境的恍惚再一次刺激了这个暴力攫取后更为失败沮丧也更为色厉内荏的男人,没有筹划中的眼泪挣扎绝望,没有预期的驯服顺从,甚至没有只言片语。有的只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安静和平静,以及直视他的以往深不可测的眼底流露出的不再掩饰无所顾忌的轻蔑鄙夷和嘲弄不屑,还有某个时刻不易觉察的隐隐的绝望,仿佛火山爆发前的沉默,寂静里汹涌着股股暗流。
没有勇气对视她凌厉的双眼,她冰冷的眼锋如霜似雪,将他一次次淹没在无言的羞辱与自卑中。于是,男人绝望的嘶叫淹没在尖锐刺耳的风声里:“为什么我得不到你的心?为什么?”
她冷冷地笑了,而所有的表情也仅仅不过嘴角一丝难以察觉的牵动,她知道,很久以来自己所有的心情只冰封在一种表情下,那就是面无表情,她的面部肌肉早已如同她的思维一般僵硬麻木失去了任何思想和意识。
她将目光冷冷投向那个夜幕中已不甚清晰的轮廓,就那样静静无言地悲悯嘲弄地直视着他的绝望。眼锋过处,男人近似咆哮地神经质的质问在凄厉的风声中渐渐蜕变为绝望羞辱的哽咽,继而转为喃喃的神经质的自语。她冰冷的眼锋,嘲弄的神情洪水决堤一般一瞬间淹没了他那一刻集聚的质问的勇气。
她想告诉他他永远不会得到她的心,可是发觉嘲弄依然封住了她的双唇。所有的意念过处,在对方看来只不过又是极其冷漠轻蔑地一眼。而她也永远无法理解,面前这个男人明知得不到却还不放手的那一种变态。
长久以来,面对着那张猥琐的面孔,她绝望地放弃了所有徒劳的努力与挣扎,所有激烈的反应蜕化为嘲弄的眼锋冷峻的鄙夷深深的沉默。即便在那尚未褪去底色的久远的记忆里,她冰霜雪冷一字一句说出“我就是做鸡,也不会和你结婚。”时,也是那么平静如水的冷决。
她击中了他的要害。她知道他卑劣缜密的心思与筹划里,无论是制造假象舆论还是胁迫强逼,无非是一步步置她于绝地逼她就范。
可是“我就是做鸡,也不会和你结婚。”平静如水一字一句冰霜雪冷的她的决然里,那张狡诈猥琐胜券在握的面孔终于瞬间暗淡失色。冷冷逼视着那张不甘挫败继而眼底浮现出的深不可测的狰狞与狡黠的猥琐的面孔,她的心中充满鱼死网破的快意与无畏。
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怎会善罢甘休。
此刻,直视面前这个男人颓然萎缩在自己的冷然漠视下,她的心中充满悲悯,为他,更为自己。是的,在众人眼中,她冰雪聪明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在众人眼中,她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难以接近;在众人眼中,她柔中带刚坚强独立。可是,没有人能了解她更多,也没有人能摧毁她的冷傲,甚至面前这个男人的自卑变态,她也清楚地知道正是源于她心理上的居高临下和坚不可摧。
可是,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早已被自己打败了,当所有的自尊被践踏,当所有的尊严被蹂躏,一如既往高傲的外表下只不过是一具万念俱灰强颜欢笑虚弱不堪的行尸走肉而已,没有意识,没有思想。
心既已死,身在又能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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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吧,你死了我就可以解脱了,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死。”她在心里无声地冷笑了,这个字眼仿佛一道闪电,再次攫住她的思想,让她又一次充满热切,充满渴望。长久以来,她一直渴望着解脱,身不由己的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约会死亡。只是死对她也是如此遥远的奢侈,甚至死都不是自己可以断然的决定。
不是惧怕死亡,她是如此渴望着死神的降临,只有死亡可以褪去她所有的屈辱和耻辱。可是她是懦弱的也是瞻前顾后的,她可以从容赴死,可她不能想象父母因为变故所面对的沉重打击。长久以来,忍辱负重苟且偷生,都只为不想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对她而言,忍辱含羞苟且偷生地活着,比毅然决然地选择死亡更令她痛苦万分苦不堪言。
她掩饰得很好,她忍辱负重强颜欢笑一如既往,在父母眼里,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原本沉默的她更多了一份缄默,只是原本清瘦的她因为工作的繁忙更显疲惫倦怠。
死亡的方式也是她考虑了很久的,绝不能是明白无误的自杀,父母不但要面对她死亡的悲痛还要承受他人对死因的非议,无疑是双重的更为致命的打击。只能是一场意外,一次意外的事故足以掩盖她所有求死的真相,封杀所有对她死因的众多猜测和非议。
面前这个男人,是会痛下杀手的,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一株他喜欢的花,宁可摘下来任其枯萎,也不会给别人留有余地,这是他一贯的原则。
那一刻,隐约的意识里,忽然恍惚记起,曾经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惯常的胁迫无效后,也是被她的冷漠所激怒,面前这个男人绝望的拿起药瓶,仰头灌下了安眠药,那是他长久以来惯用的道具,只是这次他忘记了彩排,正式演出了。
她漠然地冷眼相对,发现自己没有了无数次彩排中一成不变两人均已熟悉的那一幕情节,面前的男人一时冲动吞下药后,忽然意识到这一举动的严重后果,惊恐万分不知所措地望向她,满是懊悔与绝望无助。她冷冷相对,没有像往常一样,取走他手中的药瓶。
虽然知道她取下药瓶的心情已由最初的恐惧害怕,渐渐蜕变为机械麻木的例行公事,虽然知道她取下药瓶的表情也由最初真心的担忧,渐渐蜕变为安静平静甚至后来的嘲弄与不屑。可是这次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与掌握,她宁可伤害自己都不愿伤害别人,所以他的筹划一次次成功,即便是由最初的真实心
情蜕变为现在赤裸裸的演戏,他知道她永远都会隐忍不发默默救场。
这次她居然在以这种方式谢幕,她冷然相对,居然没有夺下他手中的药瓶。他看见她的眼里不再是隐忍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和解脱。
而他自始至终是无意谢幕的,即便是最拙劣的表演,最失败的结果,只是这次他的举动也出乎自己的控制,冲动暴怒下的自己居然弄假成真,无意中吞下了药片。
由最初的胁迫无效,到此刻的不知所措,惊恐万分懊丧不已的男人惊慌之下冲出门外,漆黑的夜色里传来一声近乎野兽般绝望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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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仿佛历史重演,直视这个男人虚弱且痛苦地嘶叫,她的心中毫无悲悯。是的,曾经的怜悯之情早已荡然无存,自始至终,她有的只是可怜,由最初可怜这个男人的脆弱,到现在可怜鄙夷他的为人。
她冷冷地看着这个男人颤抖着双手伸向她颈间的围巾,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他内心的挣扎和虚弱。
她冷冷地无声地笑了,对这个卑劣猥琐男人而言,杀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她微微仰起头,静静合上眼睛,她的心中充满了平静。那一刻,她不再想她的父母,以及长久以来考虑的死亡方式。曾经占据她头脑的更多的是以一次意外的事故掩盖她所有求死的真相。
此刻,她只求一死,唯求速死。
她感觉到围巾在她的颈间一点一点试探性地收紧,她感觉到他手底的颤抖与内心的挣扎。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此时此刻,他脸上愤怒与希冀交织在一起不无滑稽怪异的表情。
没有任何动作,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态,静静等待死神的眷顾。
对面的呼吸渐渐急促,手底的颤抖愈加清晰,即使双眼紧闭,她依然能感觉得到,面前这个男人因为自己这一从容赴死的态度,逐渐由暴怒中的希冀转为无奈的绝望继而孤注一掷的心理活动和业已扭曲变形的面部表情。
她不由得无声地冷笑了,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只是以死为胁迫辖制的伎俩吗。
终于,在一声绝望的嘶叫声里,她感觉到颈间的围巾在一瞬间突然收紧。
呼吸瞬间开始困难。“原来围巾也可以成为凶器。”尚且清晰的意识里,她诧异于自己此时此刻居然还会如此理智地做出判断。
这个世界,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会以这样的心情如此从容赴死吧。
黑暗中,她居然听见了自己喉间发出的一声轻笑,仿佛纸片瞬间被撕裂的声音,短促而清晰,在这寂静空旷的夜色里,这声轻笑不无怪异诡秘。
这声轻笑更深地刺激了面前这个业已疯狂失去理智的男人,她感觉到颈间的围巾更紧地锁住了喉咙。
因为大脑缺氧,她的面部迅速充血肿胀。
她依稀发觉由于颈间围巾的勒制,嘴巴竞不自觉地张开,而她的舌头,由于舌根处被致命地锁住,则僵硬地前伸出去。这一模糊的意识一瞬间忽然让她不胜恐慌,可她已经来不及沮丧懊恼自己明天惨不忍睹的模样了。
她的意识开始不甚清晰起来。
依稀中她模糊地感觉到,双腿由于不能承受自己业已瘫软沉重的身躯,开始发软,并渐渐到向地面。
依稀中她感觉到大脑淹没在一片汪洋起来的空白中,在意识失去的最后一刻,她悲哀地发觉自己竟然依然不无忧虑:当明天人们发现自己的尸体,会怎样猜测自己的死因呢?
终于,她的世界归于一片空白,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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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过了几个漫长的世纪。
依稀恍惚中,她感觉到颈项间略有松动,随即,是一声极其尖锐凄厉毛骨悚然的尖叫,穿透了她的耳膜。她不觉诧异世间竟有如此凄厉绝望的叫声,在微弱的还不甚清晰的意识里,她极力分辨着声音的来处,忽然她意识到,如此恐怖至极令人心悸的声音竟然出自她的喉间。
她不觉气急败坏,羞愧万分,自己在围巾松动的那一刻,本能的反应,竟然剥夺了她唯一可以选择的最后一点尊严。自己竟然没有死掉,自己居然会发出如此不堪的尖叫,自己居然还有求生的反应,更让她痛心疾首的是自己竟然又得再次面对这个龌龊肮脏不堪的世界,面对自己屈辱耻辱交加的人生。
死有什么可拍呢?对她而言,死只需要一刹那的勇气,而活下去则是一辈子的勇气屈辱和折磨。
发觉求死未遂,与死神竟然擦肩而过的她,不觉气急败坏懊恼沮丧万分。
良久,她虚弱地扶住身旁的树干颓然起身,围巾无声无息地滑落在脚下,沮丧地蜷缩在地面地枯叶丛里。
在站起身的那一刻,她发现面前不远处,是比她更为颓然更为茫然的背靠一棵树干,两腿前伸,抖成一团的那个男人。像个受伤的野兽一样,在此刻突然无风的寂静里,男人粗重的喘气声清晰可闻。
她面无表情无声地冷笑了,对这样一个虚弱的男人,杀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她知道不是他心存善念,只是以为她瘫软在地无声无息业已气毙,或是因为他自己也心存恐惧气力殆尽,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罢了。
那一刻,她忽然萌生出一丝悔意,这样一个卑劣无耻的男人,当初为什么要救活他呢,以后的日子,又会有谁重复她的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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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那时单纯简单的思想里,只为不想自己的手中留有一条人命,她一步步万劫不复滑向噩梦的深渊。
可是那个时时刻刻处处以死作为要挟的男人,那里会舍得离开这滚滚万丈红尘,所有轰轰烈烈声势壮大的寻死觅活,只不过是无耻胁迫的手段伎俩而已。
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
那一晚,在那一声绝望的嚎叫后,伫立良久的她,依然还是追了出去,在黑沉沉的夜色里,带着那个无意中弄假成真步履踉跄绝望之极的男人去了医院。“我还活着。”“我以为到了肚里没办法再弄出来。”醒来后男人溢于言表的喜悦与欣慰让她恶心良久。
她静静别过脸去,不再看那张重获新生后写满快慰献媚猥琐的面孔。
那一刻,她再次清楚地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注定永远只能是一条狗,一条摇尾企求感情的狗,一条不能得到便张口狂咬的疯狗。而更可悲的是她,无论最初的被狗咬还要担心狗的牙齿,还是后来的麻木于被狗所伤,她永远是自食其果。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没有真正的救世主。
她不觉冷冷地笑了,而所有的意念过处,在别人看来,只不过依然一张写满空洞麻木依旧面无表情的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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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拣起脚下的围巾,她仔细地拍打着上面的尘土和枯叶,仔细地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她如此细心地处理掉所有的痕迹,只是不想被人察觉她的狼狈不想被人疑心,不想面对因此而引发的种种质疑猜测和自己徒劳无谓的解释。
她匆匆转身“但愿回去不算太晚。”她不无忧虑地想。
此刻,又有风急速地穿过失去了树叶屏障的单薄疏离的枝干,发出近似呜咽的尖锐的啸声。她再次感到了深冬刺骨的寒意,在这个深冬萧瑟的季节,在这个寂静且寂寥的夜晚。
夜色回复了平静安详,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风声依旧尖锐凄厉,仿佛在嘲笑刚才的这一幕闹剧。
是的,在她苍白萧瑟的日子里,这只不过又是一出不同地点不同场景而情节大同小异的一幕闹剧罢了。
而她,也的确很快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很久以来,她总是这么健忘。她知道只有强迫自己忘却,只有习惯遗忘,才能有理由活下去,才能积聚力量坚持下去,才能等到千里之外那个人的出现。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生活里的一个个小插曲,只是她的人生还未结束,备受耻辱煎熬的日子还得继续。
她知道,对自己而言,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未来,没有了明天,甚至没有了下一分,下一秒,有的只是此时,有的只是此刻,有的只是此时此刻所有麻木的伤痛和暗夜里滂沱的屈辱和无尽的绝望。
透过夜幕微弱的星光,在路边偶尔急驰而过的车辆灯光的照射下,她匆匆地赶回。
她的心中,没有明天,只有此刻。而明天,明天,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