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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在崇山峻岭中穿行,每到一个小站,列车广播员就一遍遍提醒旅客:锁好车窗,看好行李。车一靠站,列车员就来卧铺车厢检查车窗并放走到站的卧铺旅客,然后锁上车厢的门,列车启动后才打开门。这些举动让我有些胆寒,似乎那些荒山野岭破败小站里随时会冲出一帮穷凶极恶的劫匪大盗,破窗破门,杀人越货。
夜班车竟然会那么嘈杂拥挤,到站的人出不了门,只好开了窗钻出去,一开窗又有人往上爬。丢了东西的误了站的,逃票的送客的,大人喊小孩闹,乱作一团,火车驶出小站才渐渐平息。我想去小卖部看看有什么东西或特产可解馋,小卖部设在列车中部。
路过硬座车厢,我看见有靠着行李站着打瞌睡的,有蜷缩在座位底下酣然大睡的,有席地而坐当众解怀奶孩子的。车厢里过道上人满为患,寸步难移,连厕所里也塞满了人,女士如厕也不回避,也无法回避。然而,傲慢粗鲁的列车员推着满满待售物品的小货车居然能大摇大摆的从中而过,还不时的提起脚踢两下挡道的行李或人。卑微着、受辱着、被践踏着,生存线上的挣扎难道不能让我们肃然起敬吗?尊严、平等、仁慈需要多久才能真正融入灵魂?
我放弃了买东西的念头,返回卧铺车厢。夜幕降临,耳边全是火车单调的隆隆噪音,我找不到睡意。跟我同车厢的是一家人,一对大约五十多岁的夫妇和一个含着棒棒糖握着玩具冲锋枪的孙子,那对夫妇看上去很和蔼也很儒雅。他们的孙子很顽皮,不时用冲锋枪向我扫射,我也用手势版勃朗宁自卫反击。在明确了“敌强我弱”的形势后,我向小家伙伸出了橄榄枝,扔给他两包牛肉干,以示我缓解双边紧张局势的极大诚意和期待和平共处的美好夙愿。
小家伙还挺有教养的,拿着牛肉干不敢吃,用渴望的眼神征求长辈同意。老夫妇一边呵斥孙子一边跟我唠嗑。这夫妻俩果然不是布衣百姓,两位都是重庆大学的教师教授,现已退休,这次是应邀来参加大学在嘉陵江畔举办的艺术节。
我觉得我总是很招长者喜欢,他们极热情地邀请我同往嘉陵江感受艺术节的氛围,甚至给我规划了很具体的接待和行程方案。在得知我不能同行的缘由后,他们留下了详细的联系方式,供我日后另约时间相聚。人生就像这趟列车,有人上车,有人下车。缘一场一场的邂逅,也一次一次的挥别分手,不问来路不管身后。
凌晨,我到站了。我把剩下的零食水果放在小家伙的枕边,小家伙还在呼呼大睡。睡相很可爱,皱着眉头嘟着嘴。梦里是不是在跟谁打仗?我会不会入你的梦?我想亲他一口又怕惊醒了他,一低头才发现小家伙身下压着那把玩具冲锋枪,可能有些搁得难受了。我把玩具枪拿开,小家伙翻了个身没醒。小家伙的爷爷在上铺俯下半个身子张望,看样子要起来送我,我制止了。拎着东西,我向他们挥挥手下了站。
我没有找到我的同伴,他们去了乐山看大佛。我得到电话去重庆机场接一个同学的同事,那个同事赶来参加我们的三峡游。我在车站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机场。车行至半路人际稀少,司机要求我补贴返空费,说是机场偏僻回程载不到客,不合算。我没有阅历没有经验但我不傻,我打量了一下那张有些猥琐的脸,略微讨价还价后约定车费不算另补贴50元。
我对钱没多大概念,从知道钱的用途后,我偷过爸妈抽屉里的钱去买零食。我们家钱放在书桌中间的抽屉里,是上锁的。但我知道把旁边一个没锁的抽屉拿走,我的小手就可以从侧面伸进去取钱。开始爸妈没察觉,后来胃口大了,一次拿了一张一百的,这在当时是大数目了。
父母终于警觉起来,关起门来审问年幼的我。爸爸叫我把我不惜偷钱去买的物品写在纸上,并说明这物品的重要性和渴望得到的程度,他自己也列出一份一百元可以做什么用途的说明书。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不择手段获取过不属于我的任何东西。我们家的抽屉也从那次以后再也没上过锁,我要花钱就自己拿,大人不在就丢个字条进去说明用途。
所以在用钱的方面,我一直都不是太紧张太算计。我觉得钱该花就花,只要花的有理由花的值得。我这么说不是觉得我应该给那个司机额外的钱,我也觉得委屈,但我知道单身女孩不宜在异地起争执。我没必要当场翻脸,那样得不偿失。我可以事后维权,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
下了车以后,机场的治安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如数付了钱以后,说:“拿着吧,安心花吧,你就靠这发财了。”然后我绕到车尾看了一下车牌号码就向有国内到达标志的大厅走去。其实我根本没打算也没兴趣去有关部门投诉他,这样做只是我的一点小发泄而已。
我如期接到了朋友,我们一起坐班车回重庆市区。在重庆假日饭店定了一日的房间,放好行李后,我们打算去朝天门码头看一下地形,因为我们将在那里坐船去游三峡,顺便观光一下重庆市容市貌。我们在酒店门口招出租车,世间竟然真的有这等奇遇巧事,我又一次坐上了那个有些猥琐的人的车,我没留意,还是那个司机主动招呼我才发觉的。
我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事过就忘。他一招呼我,我也笑了,说:“真巧,世界太小了。”朋友摸不着头脑,追问。我解释说:“我去机场接你时也是坐的这辆车。”中间的不愉快我一个字都没提。
聊着天,车停了,居然没有停在我们要去的地方。不会吧?!又玩什么花样?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我有些火了,坐直了问司机想干嘛。我现在有了同伴,嗓门也大了,而且同伴是一个高大魁梧的壮年男子,这一点很重要。
司机搓着手看着别处,说:“我把早上多收你的钱,主动上缴给交通部运管处了,你拿上证件,现在就领你去拿。”我很惊讶,莫名的红了脸,解释说:“我,我其实没有想投诉你,唬唬人的。”
我在司机同伴的陪同下领走了属于自己的钱,也在重庆的职能部门留下了我的大名和案底。一路上,司机显得很健谈,他说他这一个上午一个客都没接,开着车在路上转悠,就想这事。他说他不高尚,也不算坏人,只是忽然有一点心不安,觉得好像欺负小孩一样。明知再次遇见我或我去投诉的可能性很小,最后还是做了这个自首的决定。别的话听着都没什么,就是说到欺负小孩,我有些郁闷,可能是那时太年轻,娃娃脸,看着像未成年人。
到了朝天门,司机死活不肯收我们车钱,我们也没有彼此互留联系方式。司机说,虽然这种偶遇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很期待再一次遇见我。他说我是好女孩。这话听得我心花怒放,一得意就把在贵州买的当时戴在脖子上的一个银挂件送给了他。司机走了,我有些心疼,那银挂件不贵但款式很别致,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重庆是雾都。终年难得连续几日看见明媚的阳光,紫外线辐射低,所以重庆女孩一般都很白皙。一白遮三丑,所以川妹子的美丽是出了名的。
重庆是火炉。盆地地貌特征,群山环抱,热量不易发散,所以重庆的女孩很性感,夏季街头处处可见惹眼的肚兜和前卫的热裤。
重庆是山城。房子依山而建,五楼还没平房高不是希奇事。走路很辛苦,总是在爬坡,自行车很少,骑车上坡太费劲。棒棒军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热门职业,虽然是体力活,干的人还是不少,收入也还可以。
重庆是美食城。重庆市区没什么好景点,白公馆、渣滓洞除了靠那一点尘封的战乱历史稍微波动一下游人的心以外,就没什么值得一游的地方了。但火锅、川菜扬名四海,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川菜馆。到别处吃,再怎么全套照搬也没有在起源地品尝更地道了。热情的茶博士戴着高帽提着尖长嘴的大茶壶隔了老远给你斟茶,满而不溢,真是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