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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寄居市内赁房。儿子上晚自习去了。拾掇完毕后，汗流浃背。伫立阳台，晚风飀飀，吹去倦意。翘首遥望，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错落有致。霓虹灯竟相闪烁，扑朔迷离。街道上车水马龙，奔流不息。商场门口，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广场上，扭动身躯的老者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梧桐下，俦侣们搂腰搭肩，漫步徘徊，卿卿我我。那缠绵的乐曲绵绵入耳，让人醉生梦死。好一个繁华的都市！猛然间，眼下街道上一个拾破烂的佝偻身影映入我的眼帘，将我的思绪带回那19年前的夏天。
那年，我大学毕业，到所在单位报到，途经该市。那种外表给人的寒酸与这令人齿冷、不屑一顾的佝偻身影有何两样？尽管我那时不以为然，倒觉得穷困潦倒是一种财富。古人云：家贫出孝子，国乱现忠臣嘛！不还有穷而后工、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的说法吗？
我，弟兄妹五个。由于父亲是地主身份，与靦颜天壤的父亲一道，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上中学时，还光着脚丫上学，从未有过书包。下雨天要不饿上一顿，要不天热时淋着雨回家，从无雨伞可用。吃饭时，总是第一碗给盛了多少就吃多少，很少再盛第二次，一贫如洗的家实在无法填满辘辘饥肠。父母要挣工分养活嗷嗷待哺的我们，且四类分子总是干最苦、最脏、最累、最陷的活儿。应该让父母多吃点儿，要不可怜的父母性命难保！父母还经常戴高帽、被带进批斗会场遭批挨打，受尽折磨。曾多少次，我们兄弟们嚎啕着冲上去想用稚嫩的身体挡住穷凶极恶者们的拳脚相加来保护疲惫不堪、体力不支的父母。可再幼小的身体也唤不醒少数牛鬼蛇神们的良知。他们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他们还是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大打出手。我们非但没能保护好父母，却连弟兄们的单薄羸弱的身体也青紫相间。刚上小学时，我多少次被同学和老师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父母欲哭无泪、爱莫能助！只能噙着眼泪告诉我：儿啊！人家打你，你就跑，地主的孩子打死了都没人管，记住一定不要还手，还手了将被打得更很。那时候，我仇富、仇官的世界观开始形成。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曾几次，年幼无知的弟兄们背着父母商量，豁出去一个兄弟，砍死那些气焰嚣张的伥。但都被父亲识破，父亲说要忍。父亲说漫漫夜雨总会过去，天总有晴的那天，要好好学习，自古惟有读书高。这便有了我十年寒窗。买不起四毛钱的车票，我与二哥半夜起床，挑担前往七十里以外的高中。买不起5分钱一份的咸菜，我们就用盐水跑干黄豆当菜下饭。本来一餐能吃8两，可只能吃四两。家里确实支撑不了。天不绝无路之人，我与二哥终于双双跳出农门。
1988年，大学毕业，我拿着毕业证书，先绕道回家探望魂牵梦萦的父母。全家喜不自胜，我与二哥终于可以拿工资来拯救岌岌可危的家了。可是，到收拾奔赴工作岗位的行囊时，却傻眼了。虽然是夏天，衣衫单薄，但也实在找不着一件象样的衣服，现有的衣服都带有补丁。遴选两床最好的被褥，也已经是黄黑了。还找不着包装，索性就裹了层塑料薄膜，绳子捆绑。父母千叮咛、万嘱咐。我上路了。我上身穿着1元钱一件的带有补丁的白色圆领衫，下身穿屁股上带有两块补丁的皱巴巴的旧裤。两床被褥虽很轻，但体积不小，咋拿都不顺势，干脆就顶在了头上。途径县城到省城再到该市。我一路上鄙视那些鄙视我的目光，昂首阔步。但由于裤子的布质太差，在该市不巧裤裆开叉了。一走一扇呼，实在难看。就剩买车票的两元钱了，显然不能买裤子。好不容易找了家缝纫店想缭一下，可店主却把我当作沿门托钵者一轰而出，更别说免费服务了。那时起，我仇富、仇官的心态开始升级，尽管这些年有很大的转变。导致现在与我交往密切的都是些社会上的中下阶层人士。我的贸首之仇、不共戴天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恶贯满盈的恃强凌弱者。等我到达单位报到时，我看见的是同样鄙夷的眼光。待我拿出鲜红的大学毕业证书时，态度才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他们问我怎么弄成这样，我反问道，报到没有穿着方面的规定吧！我从来对官僚富豪、贫嘴薄舌者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寸步不让。我大发慈悲、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都是些孤雏腐鼠、身轻言微者。
报到后，我就顺理成章地走上了工作岗位。看到的是当官的啥都不会，唯一精通的就是怎样卑谗足恭、桀犬吠尧、欺上瞒下、损公肥私。他们与社会上的流氓阿飞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不劳而获，鱼肉百姓。他们对百姓要求十分严格，对自己的恣意妄为放任自流，唯利是图，唯色是图。这时候，我仇富、仇官的心态已经成型。
仇富、仇官的心态总是导致我在工作中寻觅机会向无恶不作、为富不仁的权贵开炮，且百发百中。为此，仕途坎坷，时乖命蹇。这正好应验了峣峣易缺、皦皦易污的古训！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算不算富人，但绝对不是穷人。尽管如此，也觉得部分富人、当官者还是高风亮节的。然而仇富、仇官的心态依然存在。哪怕付出再沉重的代价，富人在我的手下总如虎尾春冰、羝羊触藩。不得不声称在我单位干工作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纷纷调出。他们恼羞成怒地纠集市井恶少对我实施威胁、恐吓、甚至是暴力。我要说：不是我先得罪了他们，而是他们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我还是原来的我。我所信奉的是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我所擢升的都是些才秀人微、隐迹埋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