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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一朵朵美丽的桃花,如血一样从林的胸口喷溅而出。他惊愕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而无神,芳疑惑这又是一个关于桃花的梦,美丽的、炫目的桃花梦。眼前总是浮起满天的桃花,美得极致的桃花雨。芳摇摇头,却清楚地看到了他胸口插着的剪刀,渐渐凝结的鲜血,他无助而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我的天!”芳软软地倒了下去,原来一切真的不是梦,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掩盖了桃花的清香——芳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她的独一无二的林。原来一切真的不是梦——多愿是个短暂的噩梦啊!
发生的一切是如此毫无征兆。早晨,芳还是个幸福而满足的女子。她的林,象一株魁梧的林木,种植在她的眼里,盛开出依赖与爱恋。他们是一对结婚不到一年的夫妻。林长得高大帅气,性格内向、倔强。芳长得苗条秀气,却性急而娇气。恋爱时的火热痴迷,掩盖了的两个人性格上的缺陷,却在婚后的柴米油盐的生活当中暴发出来。两人互不相让,渐渐开始争吵,芳的碎嘴、林的固执,一件很小的事情也要争个输羸,渐渐发展成动手打架。几乎每隔几天,就听得到他们在惊天动地地打架,然而,吵得快也好得快,芳虽然娇气,但也是个没有恨性子的人,林的一句玩笑又马上让她笑逐颜开,脸上的泪还没拭干,两个人又一起亲亲热热地出门了,芳穿戴得象花朵一样体面光鲜,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净,靠在林的臂膀里却已经笑得象花朵一样灿烂了。日子一久,周围的人已经习惯了这对夫妻,对他们三天两地哭天嚎地的打架已是见怪不怪了。明理的人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有架打说明很恩爱,通常离婚的倒是那些不打架的夫妻!”
林的威猛,芳娇小。林轻轻一举就能把芳举在半空。一脚就能把她踩得不能动弹。芳外表秀气文弱,嘴巴却毫不饶人。说急了,林就忍不住动起手来。两个人拳打脚踢,扭在一起。虽然林又高又大,事实上打架时他却并不能占半点便宜。芳打架的时候象一只勇猛灵活的小母豹,又咬又踢,嘴里还连哭带骂。这使得每一回打架完毕林有一种余兴未了的感觉,总觉得每次打架没有发挥全力,欲刺激了征服芳的欲望。最厉害的一次,林把芳打得遍体鳞伤,情急了的芳一只板凳飞过去,把林的额头砸出了一个窟窿。林感到了芳那种不要命的后怕,但打架渐渐成了一种习惯。而且打架以后,两个人仿佛更加恩爱了。事后,芳忘了自己身上的痛,慌忙不迭地给林敷药、包扎伤口。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勤快,主动承包了林每顿的洗漱碗筷,吃饭时往他碗里夹菜,看林的眼神满是内疚与痛爱,完全没有了平日那种视死如归的霸道、倔强。一副很温柔的小妻子模样,林觉得很温馨。觉得即使头上砸了一个洞也是值得的。
可是不知道内情的人都认为夫妻打架,吃亏的一定是芳。有时打架后,芳哭哭啼啼地跑回家,把手臂、腰腿上的伤痕给姐妹看,姐妹都气得要命,不敢告诉父母,等林来接芳回家的时候,一个个都把林痛斥一顿,岳母看出了情形,气得老泪纵横,骂林不知体贴。把芳左看右看,声称再这样下去,就劝芳和林离婚。一家人同仇敌忾对林大声谴责。林此时只能低着头,象一只受气的小老鼠。暗地里在小姨夫面前却滴了泪,把脚背上芳一个飞刀过来割破的伤痕给小姨夫看,正滔滔不绝作语重心长循循善诱状的姨夫顿时没了话头,心里诧异小姨妹的性情竟会如此暴烈,转过身来对林同情无比,跑过去对还在义愤填膺的妻子使劲作眼色。无奈妻正在竭力抚慰哭成了一枝梨花春带雨的妹妹,根本看不到。吃饭时候,满以为把林视如仇敌的芳一转眼却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痛,一个劲地往林碗里夹菜。林也一个劲地对芳讨好地开玩笑,间或很怜爱地把芳的手拿过来细看,笑着说些“老婆的手真要好好保养了!”之类的话,芳一脸甜蜜,很是受用的样子。让思想还没回过神来的姐妹瞠目结舌,岳母转过脸微笑起来,这样就好了,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理,不过该说的话也要说。只有小姨夫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好在也没有人去注意到这些!
那天早上,两个人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芳靠在林身上细语温存,两人讲好了从此以后再不打架。芳说起晚上作的那个梦,遍山的桃花盛开,美得炫目。林随意地在芳的肚皮上拍了一下:“该不会是要生女儿了吧!”
“瞎说,看我不扯烂你这张臭嘴,你怎么不说我生的是儿子呢?”芳是个很好强的人。林的几个哥哥生的都是儿子,公婆也是一幅重男轻女的嘴脸。结婚近一年了,婆婆在芳面前老是念叨着“几个哥哥都是儿子,林可不能没后,要是再添个孙子就好了”之类的话,让芳无形地感觉到一种压力,而林的话偏偏又戳得她生痛。
可是林偏偏没读懂她的心思,很不识相地又找了一句:“我看你就是生女儿的相!”
“生女儿又怎么了,真的生女儿也是你没本事!”想起公婆的嘴脸,芳的话里又有了一股怨气,刚刚很愉悦的心情被林的一句话吹得云消雾散。
“怨我没本事?该不会是只不下蛋的鸡吧!”结婚近一年了,芳却还没有半丝怀孕的迹象,许多同时结婚的人已经快做爸爸了,想到这些林没了好口气。其实在林的心里是无所谓儿子还是女儿的,毕竟他也是受过教育的人,眼光不象老人一样狭隘。而且在私心里他认为女儿对爸爸更要体贴些。可是这样的玩笑话听在芳心里却已经变了味道。芳睁圆了双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去死吧你!”把林一推,本想把他推到一边,却不小心把林推到了床下,林“哎哟”叫唤起来,芳很着急地找鞋下床,准备把他拉上来。却不料“啪”很响的一声,林的一巴掌已扇了过来,芳怔了一下,鼻血一涌就出来了,芳的眼泪也跟着出来。“你这个挨千刀的!”芳也不擦鼻血,象一只发怒的狮子,两个人忘了先前的话题,又扭在了一起。
此刻的芳满脸是鼻血,眼泪、鼻涕,也不去擦一下,头发蓬乱,眼神狂乱。在林的眼里显得格外的面目可憎,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深深的厌恶和仇恨,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是如此不可理喻而厌烦透顶,他几乎忘记了芳是他的妻子,不知不觉地加重了力量,象铁一样硬的拳头狠狠地擂在芳的身上
在林象疯子一样的拳打脚踢下,芳几乎窒息了。眼前男人的脸被仇恨扭曲得象一尊凶神,芳身上所有的感官痛得失去了知觉。她看着眼前这个象疯子一样的男人,突然觉得害怕与恐惧。象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她随手抓起枕边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向林刺去
一切都结束了,林象睡着了一样,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恬静。当芳被铐上手铐带上警车的那一霎那,她不顾一切地想冲到林的面前,想看一眼林的模样,却被狠命地推上了囚车,围观的人都在狠狠地诅咒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公婆早已哭得晕死过去。芳的脸已变成了死灰色,一种深彻骨髓的疼痛遍及全身。她的心剥离躯壳,追随林的灵魂天国而去。那一刻她看到了林的微笑,林的眼神明亮而清澈,目光温柔而怜惜。芳哭着说:“林,我是爱你的呀!”她的话被淹没在一片唾弃的谩骂声讨中
芳在恍惚中记起那片桃林里林给她讲过的小常识:昆虫世界里的螳螂在交配以后,新郎就成为新娘口里的食物。芳痛斥雌螳螂的残忍,林却深情地注视着芳,用手轻轻刮着芳的鼻子说:“傻瓜,那是一种爱啊!一种溶入骨髓的爱,用自己的一生换取一种爱,爱到了痴绝!”芳以为象以前的争吵一样只会小小的伤一下林的皮肉,却不料一把小小的剪刀却带走了林的生命,在某一世里,也许我们就是一对痴恋的螳螂!今生不过是前世的重演!远在天国的林,你知道吗?为了成全你的爱,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陪葬!
十天后,芳在监狱里郁郁而亡,没有多少人知道芳的结局。人们的口里,津津津乐道的还是那桩杀夫命案,几乎所有人都在诉说着女人的歹毒、残忍。而其余的一切已经变得不再重要,随着日子的久远,这桩案子也渐渐被淡忘了。只有隔壁囚牢里的女犯在芳死的那天深夜听到了一阵阵断断续续、苍茫、飘渺的歌“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前世纠缠不清的爱恋,今世里是生命的偿还。那片灼目的桃林,还会不会有一对痴情的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