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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我听见月光的水流声，于是醒来，发现半屋的月光。推开窗，月光满院都是。我轻轻走到它们中间，生怕惊走了它们。
整个村子都很安静。村子三面是山，一面隔河而望，还是山。但并不妨碍天空很大，月亮很醒目。此刻，天空被月光洗得很亮很净，月光顺着斜下的天空，往下流淌。月光很欢快，我听见它们在哗哗地响。
牛圈没有关门，里面的牛，正卧着在反刍，青草在月光里泡得很软很甜。家里的狗，整个村庄的狗，其实都没睡，它们躺在那里，看到月光在天上流过，淹没了大地。或许它们是司空见惯，没有大呼小叫。
所有的农具在院墙下摆直了身子，该好好休息了，月光下它们的笨重或者轻巧都不重要了，在月色里洗过，镰刀该更快，锄头应更结实。
我到处走走，到处看看，其实是想看看月光的到底流到多远的地方。山上是月光，河水上也是月光。我看见月光的舞蹈，伴着乡间作物的清香。
现在正是月光强烈的时候。我只是默默地看，默默地呼吸。白日的疲倦和大地的尘埃一样，突然之间就就跟着月水流走了。我变得轻盈起来。据说月光可乘，原来就是如此。
我比往常更注意月亮。那明显是一张祖母的脸。今夜这张脸更圆一些，看上去很亲切。今夜月亮婆婆和往常一样，是不睡的，她看我们睡或者半夜醒来。我和月亮之间很近，触手可及。没有树枝遮挡，没有云朵作梗。我们听见彼此的呼吸。月光放佛可以用手丈量。
我不禁叫了一声：好美！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声音居然如此之大，月亮突然之间变了色。我伸出手，她却往远处避了避。月光之水更急促了。一只黑鸟从竹林间飞出，它一定是被月光吸引。翅膀拍打的月浪，让我眨了一下眼，鸟就飞到山那边去了。山那边或许是更美丽更广阔的月光。又一支鸟飞进月光，或许它是担心月光流尽，才抓紧让月色冲洗翅膀。明晨，那些树木草叶上的点点露水，便是这些鸟，用嘴衔来的月光，融化而得。在黑夜这块安静的土地上，月光是月亮不计收成的种子。结果都是这样化成了露水。可惜我没有可以储存月光的工具。或许我可以在月光里就这样走到天明，那时我也会有一身露水。
然后我看到更多的鸟飞进月色。只有一只飞向月亮。这是一只勇敢的鸟。它没有被茫茫月色迷惑。它径直飞向月亮，将千山的月光抛却。当它飞过村庄的时候，放佛就是一轮人间的月亮，满载月色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