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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当洁抱着我在厕所里痛哭的那一个晚上,我注定了会爱上她。那是种很干净透明的感觉。事实上我很清楚,她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无助而悲伤。后来我梦见我杀了人,那是一个很丑陋的画面,醒过来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男人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脸,血从他的腹部淌了出来,有些暗红,因为他的心情郁闷。
我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我不相信爱情,但也从不拒绝。对每一次的相遇,我投入其中,但我知道我并没有付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有的是时间。我要选择的是一个人的漂泊,我的漂泊不是流浪。因为我始终未能脱离我的家庭,还有这个潮湿的城市。只是有时寂寞的慌才会有灵魂飘离的感觉。确实只有我的心四处迷漫,好无归途。有些时候内心确实痛苦,很累,有疼痛的感觉。疼痛也给我带来了快感,一切都可以征服,就是无法征服孤苦的恐惧。
只要给我十分钟时间,我就可以确定我要不要跟眼前的这个男人走。这是安妮宝贝讲的一句话。事实上我宁可相信现实生活中没有这样的男人。
我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喜欢上一个人,然后又会在某个瞬间讨厌他,无法忍受到将要自杀。当然假如有例外的,除非我真的爱上了他,他要知道我是一个没有笑容的女人,而且神情慵散,充满了颓废的色彩。
洁离开我的时候,我用我最恶毒的言语中伤她,然后祈求上帝让我代她承受一切的报应。洁走了,在她离开的三年中我舔吸着自己的伤口。我告诉洁:我不会原谅你的,我那么爱你。洁用一种我很陌生的眼神望着我,她脸上写满了怜惜和心疼,但是她的眼神在告诉我,她是在同情我。我不需要同情,那是一种鄙视,我仇恨鄙视。我若无其事地来到洁的身旁,我用手指轻轻抚摸她柔柔的皮肤,那一刻我是温柔的,还有我深情的眼睛,我知道她有一刻的恍惚,然后我伏下身在她穿着纱裙的肩膀上恨恨咬了一口,血从她白色的纱质裙上渗出,慢慢向四周蔓延,我看到洁不住地用牙齿向里面吸气。柔弱的女孩,你很痛,但是你一直站着让我发泄内心的渴望与痛苦,而后我泄气地推开了她,因为我的眼泪滴在了她的伤口上,洁哭了。
我很痛苦,可我笑了:“洁,为什么?那天你跑来安慰我,如果没有那天,你现在会非常快乐而且幸福。”
是宿命,我又一次深深地相信了它。
别离的时候我去车站送洁,洁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了,但未全愈。洁依旧穿着那件丝质的白纱裙,她的右手紧紧拽着一个男人的手。洁看上去异常美丽,她的眼睛晶莹透亮。那天我的气色很差,我穿着宽大的洗白了颜色的旧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紧身的紫色背心,我说过我喜欢紫色,没有原因,只是因为自已喜欢就是了。
我不断地吸着烟,洁很心疼的看着我。她一直都是用这样的一种表情解救着我,这会让我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和周遭的环境,她有意无意地诉说我的形象不是败类,不是无可救药,我的出现只是容易构起一些人内心的思想。
我一直是一个任性的人,看见别人开心,我的心会很痛。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有些东西是注定的,就像上天注定我的血管里流动的是无聊乏闷,绝望与黑暗的血液。
就这样,洁拉着那个男人的手走了。没有洁的日子里,我开始写诗。诗歌是美好的,它通常有某个人灵魂深处的东西。如果说这是一场交易,那我是彻底出卖了我的灵魂(那跟尊严无关)。我的诗中没有赞美与歌颂,我只是用一贯彻底的手法解剖着人内心中一些缺口和阴暗的东西,那种从骨子里萌芽的东西不叫悲观,是一种视觉角度的清醒,也比一般正常心态的人多了一份挣扎。于是我也常常失眠,失眠的感觉像自杀。但我一直在挣扎,在挣扎中绝望。
然后在某一个黄昏,我寄出了我整整花了三年写作的诗集。那天,我快乐的像一只小鸟,我走在一条无人的小路,我张着疲惫的双手,我说,我要去飞翔了。那时的我多么天真、美好,因为那片刻我是快乐的,我真的是快乐的!
日子一天天流逝,我继续我漫无天日的写作。人是相当慵散的,我常常一个人披着满头的长发坐在阳台上望着远方,一望就是好几个钟头。天气热的夏天,喜欢冷水浴,洗过的头发就一直散放着,有洗发水的味道。我会听见发上的水珠一颗颗滴落地板的声音。肚子饿的时候,才会想起是否应该出去吃点什么。附近有几家超市,我常常光脚穿拖鞋光顾那里。我依然喜欢穿紧身的紫色上衣和宽白的旧牛仔裤。我想我的形象很遭糕,我不仅没有化妆,而且,我皮肤的毛孔粗大。我一直以我自己喜欢的方式生存下来。跟任何人无关。
诗还是要继续写的,心情遭透的时候会一个人跑到酒吧买醉,而后听着某些音乐会让我血管中疯狂的血液沸腾起来,我只有歇斯底里的乱喊几声(书上说歇斯底里指的是情绪激动,举止失常),我只知道我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渐渐平息。
从寄稿的那天算起已经是第六十二天,当我确定我的诗集不会有任何生机的时候,很意外的是洁要回来了。那天天气很好,太阳猛烈地照在行人的脸上,路上行人的脸孔都是陌生的,而且相当油腻,似乎也看不到任何表情。不知道他们是快乐的,或许也很压仰。
当我出现在洁的面前时,我有张风尘扑扑的脸,一个没有化妆的女子是黑暗的,况且我的嘴唇干燥而又没有一丝血色。
“伦,你的脸气很差,你象极了一个吸毒的女人!”
我笑了笑,我用手指擦入发间,拂拂我浓密的黑发。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这一头浓密的黑发,只有这黑发还在象征着年轻女孩的朝气与生气,但我知道这会像挂在树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不久,它同样会飘落,而后枯萎。
回到家,我用力踢走了我麻编的细绳凉鞋。赤脚走进客厅。我口渴得厉害:“洁,我讨厌外面火热的太阳,它让我感到身体在燃烧,而后没有呼吸了,我想我真的不太适应过白天的生活。”
我用力地打开了冰箱的门,可是,里面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我又一次感到了绝望:“见鬼!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恨恨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抽,我的神情是呆滞的。这一刻我什么也没想,我甚到忘了洁的回来,我是应该高兴的,要知道我整整等了她两年。我想念她。
房门的铃声响了,是洁开的门。进来的是房主,我已经欠了那个胖女人两个月的房租费了。因为过度疲惫和厌倦了人的说话声,我的头有些轻微的胀痛。我靠在沙发上,用右手急促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变得不重要了:胖女人的笑声?洁的说话声?当我把头抬起的时候,刚好看见胖女人走出房门,门被洁轻轻地关上了。就因为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再一次使我受到了伤害。我知道洁已经替我付了房租费。我突然发现了自已的贫穷,我尽然穷到没有多余的钱来付房租,甚至到现在为止我的晚饭还没有着落。我记得我把最后的钱花在一个钟头前,而那时,我购买的正是我手中的这包烟。
“你应该出去工作!”洁走过来很温柔地揉了揉我的黑发。
“要我象每一个正常人那样,早上起床去挤公车,然后坐在办公室所谓八个钟头的上班制,这是不可能的。”我火一下站了起来,我对着洁吼道“洁,你是知道的,我有几年没有见过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了,你居然还敢相信我是一个正常的人。”
洁的细腻打动不了我,我是一个不想去努力生活的人,那样我会累。所以此刻的我是粗爆的。但我那双无助的眼睛,从那透出挣扎的痕迹,它依然是有生命的。
天气真得太热了,我有点激动的过火,我脱掉了上身的衣服,露出里面美白的肌肤。我很庆幸我除了脸上的皮肤被烟、酒刺击到失了光泽后,我身体上的肌肤还是活的,它被年轻束缚着,它没有因此而变得苍老。我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我在思考着一个很令人无聊的问题。
洁发现了我左肩上的玫瑰纹身,艳丽的玫瑰,似乎浓情蜜意,跟它的主人性情相差甚远。事实上我纹它,那是她代表了我的贫穷、饥渴、流浪、无望、似醒非醒的醉意、若有若无的被动、还有玫瑰带刺的脆弱。
我苦笑,望着洁:“它美吗?”洁别过脸去。
我感到了伤害:“它美吗?”我再次问到。
洁已经走向了窗前,她缓缓伸出自已纤细白嫩的手指,但很坚定地将窗帘一手拉开,耀眼的阳光很快就征服了我。
“哦!我讨厌阳光!哦!该死的!快把窗关好!”
“为什么要拉上,你是感到了恐慌吗?你觉得你就要被阳光化掉了吗?你的身体和你的灵魂,你躲在黑暗中的眼睛,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呈现于光明吗?”
“你给我闭嘴!”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你以为你在帮我,你这是在谋杀我。”我顺速地跑到窗前将窗帘拉好,由于过份激动,我的身体开始在颤抖。
房间里变得异常寂静,我有些后悔了。
“哦!对不起,洁,你是知道的,这不是我的本意。”
洁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她拿起她的挎包走向了门口。她微侧的脸庞有一种破碎的美丽,我相信就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她的心会很痛。我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我听到洁将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因为那时候刚好有一小股风从门缝中吹过。我甚至无法集中精神留意她的脚步声。我就着墙角将自已缩成一团,然后紧紧抱住,再一次紧紧的抱住。我想不起洁来过这里,或许今天她跟本就没有回来过。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那个美丽的女人,在我五岁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死掉了。两年后我有了继母,那是个神经质的女人,我说她有虐待心理并没有说谎,我曾经怎样一次次从恶梦中惊醒。三年后我父亲得了痨病也死了,但我不这么想,我一直觉得我父亲是被那女人折磨死的,所以我恨她。从此,我成了她的包祔,挨打受骂那是自然。无法承受的是来自精神上的折磨,况且我生性敏感,倔强。这会让我的生活很苦。那时我才十岁而我对死亡这个词已不再陌生,我甚至认为那儿会是天堂,没有压抑与痛苦。三年后,继母改嫁,继父人还算不错,可惜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十五岁被继父强奸,十六岁生下一男孩,十七岁从家里逃了出来,再后来遇到了洁,是洁收留了我,生命中第一次清楚地记得有人关心爱护我。从此,我就这样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可是现在?我太想念她了,可我又做了些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行为总是会与我的思想背道而驰呢?
天黑的时候,我感到了自己的饥饿。
我开始写诗。
1、微泪
当我在人群中再一次摔倒时
我选择了离开人群
一个人来到一个荒无的小岛
当夜夜寒风吹起
我开始守候船只的到来
我怕了,怕夜的黑
怕四周浮动的空气
怕那死寂的天空
会有怪鸟的叫声
我希望能再一次来到人群
就算依然无法站起
我的手终然被踩在
别人的脚下
或许有人会伸出相助的双手
那时夜的黑
四周浮动的空气
死寂的天空
还有怪鸟的叫声
这一切的一切
会在彼此相伴中悄悄而逝
2、负罪的感觉
或许没有错
一直觉得有罪
我虐待的人是我自己
让自己的灵魂开始喊冤
为什么一直摆脱不了恐惧
常常走在楼梯有下坠的错觉
走上大街
人们似乎带了透视眼镜
看一个赤裸裸的囚犯在逃亡
还会想像人群像一堵四面垒起
不能透风的高墙
围困着我的呼吸
看见了窗户就有想下跳的冲动
拿了菜刀明明切的是菜
却忍不住看着手腕的经脉
被生活逼急了
我开了窗大喊:
精神世界太可怕了
3、第一次恐惧
活了一辈子
我的眼睛就要闭上了
神啊
在这最后的时刻
我居然发现我一直活着
那个
在岁月的墓里哀叹生活的人啊
也将长眠地下
忘记了泥土也会衰老
忘记了活着时疲倦的困惑
临走前任色彩纷纷飘落
我唯一的心愿
便是那
临终时孤独的倒影
也伴我入土
4、逃亡的罪恶
我用思念的手指划破了空气的声音
把多姿的青春囚禁在伊佃园的门槛
听到我感觉的颤抖吗
我背负着一切美好的字眼
沉重地踱着坚难的步伐
我知道要守住自己的圣地
那块领土不是喧杀的战场
是人类经营的纯洁
当时空拉开了一切现实的距离
有人却在寻梦
那个梦,那个粉碎了的梦
再也没有了逼迫与压力
没有崇高与圣洁
在神圣面前,赤裸是一种文化
在艺术面前,文化是一场嘶杀
有一天不甘寂寞的人啊
你是否就该这样离开
不是为了寻找圣地
跟粉碎的梦无关
呵,就把自己交给天空漂泊的白云
只有云的白才能遮盖你的瑕疵
只有天空的阔才能包容你的逃亡
5、伤
睫毛上
挂着的除了哀伤
有时还有幸福
我不懂
感动是睫毛上的两粒哀伤
还是幸福的眼神
假如像霜一样的颜色
心,会很痛
梦,会死亡
但愿每颗心都是健康的红
跳动的声音
好比
玫瑰色的思绪那样甜蜜
6、含泪的微笑
要不是因为自已的脆弱
或许我不会那么敏感
要不是因为在意别人的注目
或许我也会轻松许多
要不是因为害怕自已不够聪明
或许我伤心的时候也不会恐慌
就因为自已的脆弱
造就了敏感而丰富的心灵
就因为在对方高高的额头下
是一片空洞的白
所以我学会了卑微的低头
就因为自身一些无法溶入尘世
的罪恶
只能远远看着沉淀中的社会
傻啊
为什么一直存活在惊慌麻木中
无视的眼神
穿过风的墙角
我含泪的微笑
是否真能打动探索中的你
7、害怕
我应该会感动
就算是被生活欺骗
看见善良的人们从身旁经过
还有她们眼中的微笑
我怕噬杀我灵魂的阳光
就在那笑容的背后
无人的小路也会有风吹过
无人的小路照样有黑夜的来临
我真怕自己就是那路上的萤火
在黑暗中看不清自己的方向
当我把一滴泪滴入海中
当天空的蔚蓝色幻化成了纠缠
黑暗到临了
你很小心跳过村口的水坑
是怕那污浊的泥水溅湿了
你的衣服
只是
我一身的疲惫又该怎样清洗
哪怕是如泪水一般融入了大海
却一样带着不变的咸味
8、孤独
孤独像断了线的风筝
回不到主人的手中
孤独像西下的夕阳
追不回彩霞的余辉
孤独像散了场的电影
听不到掌声,只有喧哗
孤独像饮不尽的苦酒
喝着很苦,不喝更苦
孤独像满屋的灯光
温暖了快乐的人
却照着某些人的伤口
无处躲藏
当我写完八首诗的时候,我再一次穿回我紫色的上衣,我要去寻找食物,我要征服肚中的饥饿,于是,我从这间房子里逃了出去。
走在街上,我被几个败类围困,他们伸手来触摸我的脸。我抬起黑色的眼睛,那时我的眼睛黑黑的,应该没有欲望,我就这样向他们几个傻笑,笑容很傻。也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古怪,或许,是因为我的笑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怖。甚至,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接受一个疯女人的纯真,他们应该还不坏,总之,他们给我让出了一条道路,在背向他们的时候,我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出版社,我把手中的八首诗递了上去:“请,你们读一下好吗?”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男人在看了我写的东西之后,抬头打量着我。我知道我的形象很糟糕,但是,这跟我的诗有关系吗?
等了几分钟,其实真的只有几分钟,可是我觉得我等了很久。终于,他开口问我:“这是你写的吗?”
“是的,是我写的。”
“真是你写的?”他又重复了一次。
我不知他是在问我,还是说说。可我是有些气愤了,这的确是一个很糟糕的问题,他在怀疑我的智商吗?干脆在指控我是在哪个垃圾箱里捡到的。我神情郁闷,我在极大限度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只需要钱,我只是想要面包,所以我一定不能气愤,我在等待奇迹。
看我没再哼声,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道是相信了我,还是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无需证实。
旁边的女孩这时笑了,她很无礼地偷偷指我的脸对旁边的小个子男人说:“你看她,她的脸多脏,她今天早上应该忘了洗脸!”
我因为太疲倦了,所以不再去理会对方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我再一次回到大街上,我该去哪里投寄我的诗呢?难道它真的只是垃圾吗?可它却是我的心血,它是不应该被埋葬,只因为它的黑暗和散发的腐烂气息吗?
回到家的时候,在门口我发现了洁。她的样子单薄,她端坐在地上,她的头靠在门上,美丽的长发有些乱。看见我的时候,她“嗖”地一声站了起来。等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我的脸已经恨恨被她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洁抱着我的时候,让我回想起十年前的相遇。怎样的一场劫难啊!我的脸有烧痛感,我发现我的眼眶有些湿润。我深深把脸贴在洁的肩上,我说:“洁,你打疼了我!”这时,洁哭了。我知道她是给我送吃的东西来了。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我一篇小说的稿费,我有了钱,我第一次上街给自己买了一瓶香水,是法国巴黎的茉莉花香。
当一个人谁也不爱的时候,她可能爱上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我爱上了洁,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有友情、有亲情、有爱情、还有感动,那是一种唯一,当我发现这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完了,我像极了一株菟丝花,我只能依赖在另一种植物的身上才能继续生长。书上说那是一种寄生的蔓草,茎细长,常缠绕在别的植物上,靠吸收对方的养份存活。我知道,我就是那株菟丝花,我对洁的依附会对她注成伤害。但具体来说,我是相当自私的,我一直都依赖着她。除此,我只能一个人在黑暗中静静发呆。
每天下午,我会去书店逛一圈,喜欢看村上春树的作品。时下很流行一句话,是关于女友嫌弃男友的理由仅因为对方不够村上春树。村上春树是什么,是一种现象吗?他的成功一开始是在自己经营爵士乐酒吧期间在厨房餐桌上写就的。他笔下的主人公多半单身没有人际关系,而且孤独和空虚,但并不等同消极和懦弱。除了看他的作品外,也爱看安妮宝贝的彼岸花、八月末央、告别薇安。记得书中有这样一段话:我写了很多阴郁的故事。里面有告别和流浪,死亡和爱情。而温暖是奢侈的东西。奢侈到需要很深的寒冷和疼痛才能体现。所以,我想其实我写的是温暖的故事。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有一天我接到了洁的电话。
洁在电话那头痛哭:“伦,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她把一句很简单的话一直重复地念唠,我就知道洁出事了。我很害怕,我的心因为焦虑而变得刺痛。
“洁,听我说,你立刻到我这边来,不!不!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有些语无伦次,其实我是想问她现在在哪里?叫她别担心,我马上赶过去的。可是我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伦,他说我有精神病,他说他就要结婚了,而那个新娘却不是我。”
“是吗?那个你今生要追随,西装笔挺,喜欢将脸上的胡子渣剃得干干净净的英俊男人?”我很鄙视,我鄙视那个男人。
“伦,我那么爱他,我甚至向他下跪,我说尔宁请你别离开我,我真得那么爱你!而他只是看着我,他说他不忍心伤害我,但他是无法忍受他的妻子有不良僻好。”
洁的声音脆弱,疲倦,还有绝望中的黑暗。那可是我一惯的頺废,我害了她,她已经中毒太深了,我想到了菟丝花,那种吸收了别人的养份,而让对方变得虚弱的植物。
“什么叫不良僻好,只因为你有一个性格冷漠古怪的姐妹吗?就算是,那也是我有不良僻好,那跟你无关的。”
我气愤地大吼,如果那个把皮鞋擦得油亮的男人在,我肯定会用我坚硬的牙齿咬向他的肩头,就像当日我咬住了洁的肩头。那都只是因为自己的气愤,区别在前者是为爱,后者是为恨。
“伦,他指责我的双面人格,他说我精神失常,才会与精神失常的你搞同性恋。”
“哦,上帝!让我去死!我怎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那个该死的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的心往下一沉,我那么爱洁,我只是喜欢被她抱住的感觉。被她抱住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幸福的,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那么关心在意我。那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只是感觉,她带给我的是安慰,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要伤害她。我轻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我听到我牙齿打颤的声音,我在心中一直诅咒:哦!那个犯贱的男人,让他下地狱吧!
“洁,放手吧!爱情太虚空了,不要轻意相信吧!”
“你不会懂的,伦,我真得很爱他,我也怀了他的孩子,等孩子出生,他会是个男孩吧,孩子的眼睛应该长得跟他爸爸的一样明亮,像玻璃球般晶莹剔透。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尔宁”
“洁,你是个疯子,你给我闭嘴!”
“哦,伦!哦,伦!你真得无法了解我已经无法自拔了,可是他不要我了,他不知道他会有一个像他一样英俊的孩子。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像玻璃球那般透明,好明亮,那时是在阳光下,他对我笑”
洁的神志似乎已经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她正慢慢开始变得糊涂,我慌了,我拿电话的手也慌了,我只好用力,再用力地握住话筒。
“你给我闭嘴,你肯定是疯了。我憎恨你此刻泪流满面的样子,你真把自己当成了一条可怜虫,你不要再乞讨对方吝啬的感情了,上帝在看着我们哪,他也会嘲笑的。”
如果此刻她在我身边,我会用手紧紧拽住她的。
“洁,你给我听着,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赶来,你等我!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你现在好好呆着,不要走开了,我——喂!喂!”
电话就在此刻挂断了。
我穿上我麻编细绳凉鞋,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寻找我的另一半生命,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找到她。
在尔宁的公寓,我见到了他。那个该死的男人,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女人。我在她惊慌的眼神中看见了愤怒的自己。总之,我气极了,我拿过一个玻璃茶壶,我不知道我有可能犯罪,我只是气极了,我用茶壶砸向尔宁额头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的犹豫。等我清醒自己都做了什么的时候,我只听到茶壶落地破碎的声音。洁的声音再次穿过耳际:我那么爱他,将来等孩子出生,孩子的眼睛应该长得跟他爸爸的一样晶莹、透亮。是的,那个男人有一双特漂亮的眼睛,只是此刻血从他打破了的额头淌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不再明亮了,开始变得黯淡,我听到女人恐惧的叫喊声。此刻,我相信我完成了自己的宿命,这一切都是宿命,好吧!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一个人走回大街,我开始变得没有目的。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洁,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第二天清晨,当我醒来时,慌张地看了一下手表,指针指向了八点二十八分。已经习惯懒睡的我,此时惊坐了起来,慌乱地穿起自己宽大的衬衫和宽大的牛仔裤,我冲出了房间,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洁,痛不欲绝的哭声和神志不清的诉说,然后是透明的眼球,透明的玻璃茶壶,孩子?还有洁未出世的孩子,接着房间里有鲜血的腥味,女人的叫声,还有救护车上面一闪一闪的灯光,最后一个人在酒吧喝酒,半夜回家,似乎还听到过洁的脚步声,她纤细,瘦弱的手指在我脸庞周游
一路上,我狂奔着,我不能停留,但是我要去哪里呢?
当我十分疲倦地停下狂奔时,我发现我去了医院。在见到尔宁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我打听到了他所在的医院和病房号,他的样子看上去气色还算不错。脸没有昨天晚上那般苍白,他的伤势不重,他只是因为出血过多进了医院。哦!上帝,真的难以想像我昨晚是真的疯了,那是因为洁受到了伤害,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床边那个女人叫了起来:“你来干什么?你想杀了尔宁吗?”女人的饥肤很白,有着一双因受惊而不安的大眼睛,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套裙,头发干净地披在肩上。就这么一比较,我突然感到了自己的阴暗和憔悴。两个年龄相防的女子,因为各自所处环境不同,各自的生活方式不同,居然相差那么多。我有些心虚地摸了一下脸庞,我的神情一定疲惫不堪,我全身有种懒散、颓废的气息。
正要讲些什么,又不明确自己当真要讲什么,只站了一下,想想还是离开。正当我转身离去的时候,尔宁叫住了我:“伦,洁在昨天晚上自杀了,这是今天早上的报纸,她跳进了浅水湖,尸体在早上浮在水面了,人们在她钱包里搜出了身份证。”
我静静地望着尔宁,我听到了他的讲话,他正在告诉我洁已经离我而去。洁已经死了吗?是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跳进了水里淹死的。我在想象当水将要淹没她生命的那几个瞬间,她会有多么痛苦。又站了片刻,我真的没有任何话要说,转身时,我象触电似地返回到尔宁的床边,我挥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那个该死的女人却对我说:“住手,他是个病人,你太残忍了。”
“洁,已经死了,你现在却对我说尔宁是一个病人,很好,一切都结束了。”我用手指指着女人的前胸。我很邪恶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美丽,但是我很讨厌。真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洁,没有一个女人能有那么温柔的眼神了。可是,最终洁最爱的人不是我,她尽然忍心将我一人留下。
一个人走回大街,我失去了最后的依靠。阳光那样刺眼,我的心就那样被深深刺痛了,让我大汗淋漓,我感到一阵眩目,我晕倒在一群人的中间,我能感觉到人群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