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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表妹,我的眼中总会浮现出这样一副图画:黄昏,夕阳如一面黄色的铜镜悬在西方,泛发出柔和恬淡的光芒。我一个人站在表妹家即将建造新房的基地上,父亲和三姑正讨论着筹建新房的事宜。这时,一个人影款款地走了过来,远远地,我第一个发觉了她,是表妹,夕阳正照着她的脸,柔和而平静,我带着兴奋又有些陌生地朝她走了过去,边走边喊着她的名字,她也和我应和着,恬静的笑容衬托着她娇羞的脸,这一切让我想到了电视剧里的某个煽情的情节。很快,我和她的距离又渐渐拉开了了,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突然摆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自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现在也大概知道了多年来为什么一直记得这个很平淡的相遇,我们的年龄让我们略略知道了男女之间朦胧的感情,我们在父亲和三姑的眼里靠得这么近会让我们彼此有犯错的感觉。
我和表妹在生命的12年中一样是在学校度过的,其区别只在于她在县城我在农村,并且她比我低一届。我是个听话和顺从的孩子,很幸运也很幸福地考上了自己心目中的大学,那时表妹正准备接受高三痛苦摧心的煎熬,我把自己的一本日记给了她,我想让她看看我是怎么在那样艰难的困境中度过的。表妹也许算不上老师心目中的好孩子,但她一直都很努力的,从她在高中最后一年给我写的信中我就可以发现,她说她想报考大学里的体育生,体育也一直是她的强项和心灵支柱,那时她天天跟着一群为运动拼搏的孩子刻苦训练,等到考试时,她也很自信,可是最后她却失败了,体育老师说她的身高不符合1。58m以上的要求,这个无情而残酷的事实把她进大学玫瑰般的梦想给彻底击碎了,她说她很伤心,很不服气,她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输给了其他一起训练的同学,但现实永远是现实,就算在梦里看见自己100次上了大学,醒来时还是发现自己正坐在高中沉闷的课堂听老师讲沉闷的课程,她因为体育训练的原因,文化课程也没有跟上来,考试和课堂回答问题最是让她难堪的,她开始厌恶这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课程,开始在晚自习时独自一个人捧着一本小说进入书里面的世界,这么越轨的举动在老师们精明的眼里自然是十恶不赦,在劫难逃的,她的小说被老师没收了,她吵着要老师还她的小说,老师说考试完后我再给你,她还要坚持,老师说把你的父母叫来评理,看我做得对不对。她无语,只好无奈地再次扑进了一望无际的书海,心境更加失落和彷徨。
她的高考成绩自然没来让老师和父母们满意,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考试结果公布后,她一个人躲在家里,把自己装在自己的空间里,不让别人走进来,有时候有人有意无意地闯了进来,她就知道那些人会问些什么,在她看来,这些人挖地三尺对她的关心全都是对她已麻木的头脑的强烈刺痛,所以她只是对他们抱一种态度,听他们从一只耳朵边说进去,再从另一只耳朵排出来。
她的成绩是很难上一所好的学校,她的家境已不允许她去读一所不入流的学校,她还有一个弟弟,三年后也将参加高考,她的父母显然是不愿意她再念下去,所以,虽然她内心还是向往大学里无忧无虑的自由生活,她还要为她的父母和弟弟着想。她去学了15天电脑,在一所当地打印社干起了打字工作。
后来她不愿意只在本地工作,想去外面闯一闯,看一看,就不顾母亲的不情愿,独自一人到了武汉。这是她在回来后在家里对我说的,她一边听着录音机里的水晶之恋一边翻开她的日记给我看,她说她喜欢水晶之恋里唯美青纯的音乐,她说她在武汉工作时喜欢看村上春树微妙情致到能将一个人剥得体无完肤的文字,还常常一个人深夜趴在床上写只属于自己的日记。她在武汉的生活并不圆满,因为陌生让她孤独,又因为孤独让她不知道自己前面的方向。她干了两个月终于回来了,母亲说她瘦了,黑了,蓬首垢面,她的眼眶一下子被泪水涨得酸痛。我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只是静静地,听她讲她的故事讲到深夜,这对于她和我,都已经足够了。
她在过年的时候把我的那本日记还给了我,那上面除了记录我在高中的生活,也刻着她在高中时的点滴思绪。她的字比我写得好,娟秀而不乏张扬,她在上面留下的文章大都是从她看过的小说和散文中摘抄过来的。我问她为什么不多写些自己的文字,她说怕文字太差了,不能溶进我的本子中。我笑说你真是个傻丫头,我本就没想过要回这个日记本,只是留给你做个纪念,写写生活而已。
表妹的印象在我眼里发生了重大的改变是在一年夏忙的时候,当我拿着镰刀,戴着破毡帽走进大伯的家里时,我看见了一个女生正坐在靠门的小板凳上揉搓着盆子里大堆的衣服,女生看起来微胖,她洗衣服时一直低着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神情专注。我见她的样子很眼熟,可一时又记不起来是谁,正当她扬起头准备去洗另一件衣服时,我窥见了她的容颜,惊喜之余,忍不住对她喊出了声,她也惊奇地抬起了头,在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眼里的恍惚和迷离。
以前,我一直把表妹当成城里的客人,她应该是娇贵和迷人的。现在她坐在那里,不修边幅,就和村里随便哪一家的女孩子是一样的,我的心里竟有一丝丝怜惜和哀叹的感觉。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我和表妹走在从大伯去我家的路途上,四周一片漆黑,只看见远方有微微的灯光在凄迷的夜色中闪动,风大声地呼啸着,仿佛在提醒夜行的人们不要忽略它的存在。我们走到一条只容两个人的小道上时,旁边是一口盛满水的池塘,风更大,搅的水波也一阵阵撞向岸边。好冷,我感觉自己和表妹的身体在夜风中飒飒发抖,这时,表妹一把挽住我的手,把身体靠向了我,我看了看她,她正低着头默默地走路,身子因为单薄而颤抖,一股豪气顿时在我心中升腾,我要昂起头,迎着狂怒的寒风,把她顺利护送到家。
一路无语,我们本就对对方心知肚明,也不需要多余的言语来表达了。
表妹上次来的时候带着一本书,我翻了书,是一本用古文写的励志书,我说你现在都看古文了,她笑着说边看边学吗。她喜欢看书,是一个对文学有着浓厚兴趣的女孩子,更是一个不满现状,勤奋上进的新一代青年,她时常说,她要改变自己的景遇,要到更广阔的天空去翱翔。
但愿表妹能实现她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