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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03年初冬。
咸阳西三十余里外,陈家村。
天正飘着大雪,凛冽的寒风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咆哮着,卷起千重‘浪花’。
这是一座很小的村落,约有百十户人家,在浓重的雪幕中显得异常的安静。
在村庄最西的一角,有一座陈旧的院落,左厢是牲口棚,右厢是储藏间,正中才是住房。
斑驳的墙体、破败的屋檐,显然表明了这一家非常窘迫的经济情况。
日暮了,本已阴沉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寒风也似乎更得了些勇气似的开始越加鼓躁起来。略略向外看去,天地间已是一片迷蒙的雪雾。
忽地,牲口棚破烂的窗纸上闪起了朦胧的灯光,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窗前。
陈汤,这个年仅十七岁的高大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卸下了肩头沉重的大筐。
筐里是一大筐储存的干草料,是专为陈汤家地耕牛和战马准备的。
陈汤刚拍了拍粗布衣服上的雪花。提起大筐将草料倒进了食槽里。马上,一头老牛和一匹彪壮的战马便亲热地从围栏里凑了过来,向着陈汤的脸颊拼命喷着粗气。
陈汤方正坚毅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意,明亮的眼睛越加有神,他关爱地拍了拍身前这头老牛和心爱地战马,喃喃地道:“老伙计,快吃吧。饿坏了吧!”
“哞——咴——”老牛和战马欢喜地叫了一声,在食槽里埋头大嚼起来。
劳累了一天的陈汤舒展了一下筋骨。靠着窗台上地小油灯便坐了下来,顺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册。
陈汤脸色严肃地将书册打了开来,喃喃地读道:“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妙啊!”陈汤读到这里,眉头忽地舒展开来,几乎是拍案叫绝:“先立于不败之地,再侍机破敌。守要守得漂亮,攻要攻得潇洒,此真是至理名言,孙子诚不欺我耶!”
原来。陈汤读的竟是兵家宝典《孙子兵法》!
“古语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能读到这样精妙的兵法,我陈汤真是心满意足了!”陈汤感叹了一声,英气勃勃的面孔上满是沉醉之色。
霎那间,牛棚里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仿佛化为乌有,再不能对陈汤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忽地。正屋里有人咳嗽了一声,柔声唤道:“汤儿,汤儿!”
陈汤猛然一惊,忙将《孙子兵法》藏进了怀里,大叫道:“母亲,我在呢!”
“你在哪里,为什么老点着灯?”母亲地声音似乎有些生气。
陈汤脸色一黯,忙吹灭了油灯,大声道:“母亲,我已经吹灯了。马上就来!”
说着。陈汤大步走出了牲口棚,关好了木门。冒雪大步向正屋走去。
正屋里没有什么家俱,只有很简单的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颇有些家徒四壁的清苦和寒酸。
透过西边卧室的门帘,隐约看见室内正烧着炭炉,使得屋里暖和了不少。
陈汤撩帐而入,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微黄的母亲,恭敬地道:“母亲,您现在感到身体好些了么?”
“比前两天好多了。咳咳……”陈汤的母亲陈张氏咳嗽了两声,柔声道:“汤儿,你又在牛棚里读书了是不是!?不是母亲心狠,咱家实在是穷,你父亲又去世得早。为了生活,不能不省吃俭用啊!”
陈汤的脸色有些伤感、有些黯淡,低头道:“是,母亲,都是孩儿不好,让母亲担心了!”
“唉,都是母亲没用,不能让你好好读书!不过,也多亏了当今陛下,念在你父为国战死,赏了马匹、耕牛和土地,否则咱们娘俩可都要饿死多时了!”陈张氏一想起故去的夫君,便一脸地伤感。
“母亲,陛下的恩德我会记住的!”陈汤脸上浮现出感激之色。
就在这时,忽然院外有人大叫:“陈汤,陈汤,你在吗?”
“母亲,我去看一看!”陈汤向母亲恭敬地点了点头,大步而出。
刚打开院门,陈汤便看见四个人堵住了门口。
当先是一个四旬左右的忠厚长者,脸上挂着微笑,他是陈汤本里的里长和同宗长辈——陈到。
其后是三个年轻人:一个雄壮如山熊,却有些憨憨的,他叫陈魁,是陈汤地同宗;另一个修长而有力,显得很精明,他叫宋健,是陈汤的好友;另一个有些瘦小枯干,却显得很灵活,他叫王国,是陈汤的发小,自小玩到大的。
“陈大叔,阿魁、阿健、阿国,好大的雪,你们怎么来了?”陈汤有些意外。
“呵呵呵,陈汤,你忘了你今年多大了吗!?你已经十七岁了,该到了傅籍征兵的年龄了,所以县里通知本里,你要去当兵了!”陈到笑着拍了拍陈汤的肩膀。
陈汤一楞,脸色有些向往。也有些牵挂,不安地搓着手道:“陈大叔,朝庭地法令我不敢违抗,你知道我也是一向渴望驰骋杀场、为国立功的。只是我的母亲身体一向不太好,我真地放心不下。”
陈到了解地点了点头,关心地道:“汤儿,这你放心。服役期间,你母亲朝庭会给钱粮照顾地。而且。有陈大叔在,你就放心吧!”
“是啊,陈汤,虽然我们几个也到了傅籍征兵的年龄,但我们地父母也会帮忙照顾你母亲地!”憨憨的陈魁安慰道。
众人正说着,忽地陈汤地母亲在卧室里叫道:“汤儿,是谁来了?”
“母亲。是陈大叔和阿魁他们来了!”陈汤大声回道。
“汤儿,快让陈大叔他们来家里坐坐!”陈张氏的声音有些着急。
“陈大叔,您请吧!”陈汤侧了侧身,将陈到几个人让进了内室。
陈到看了看脸色蜡黄的陈张氏,叹了口气道:“弟妹,身体最近还是不好么?”
“唉,我这身体真是拖累汤儿了,三天两头的生病!”陈张氏微微苦笑。
“母亲。您别这样说!”陈汤鼻子一酸,想起自己马上就要去当兵、不能再照顾母亲,内心里非常的伤感。
“弟妹,今天我来,是有大事要告诉你的!”陈到犹豫了一下,硬着心肠道:“陈汤已经到了傅籍征兵的年龄。马上就要和阿魁他们几个去当兵了!”
陈张氏地脸色刷地变了,想起了战死的丈夫,禁不住哭泣起来:“陈大哥,我、我们陈氏一门就只有汤儿这一点骨血。他要是当了兵,有什么好歹,我、我可怎么是好?怎么对得起陈氏一门的列祖列宗啊?”
众人默然,陈到也叹了口气,劝道:“弟妹,朝庭律法无人可免,如今官绅都要当差纳粮了。何况我们老百姓。不过。如今匈奴已灭,以后就没什么大仗好打了。汤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是啊!”宋健抢着道:“伯母,您可能还不知道吧,外面已经传遍了。蒙恬大将军、韩信大将军他们平灭了匈奴,将冒顿的狗头都斩下来了,明天就要返回咸阳了!”
“真的!?”陈汤的眼睛刷地明亮起来,那是一种对军人荣誉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深深植根于秦人尚武地血液中!
“是啊,我们三个正想约你明天去凯旋门观看盛大的欢迎典礼呢!如果走运,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亲眼看见陛下的英姿!”王国一脸的憧憬和兴奋。
陈张氏闻言松了口气,欣慰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陈汤一脸渴望地看着陈张氏:“我想明天和陈魁他们一起去凯旋门,不知道可不可以?”
“去吧,你父亲是上一次随灌婴将军出征匈奴时战死的,英灵也在千古英烈祠,你顺便去拜祭拜祭他!”陈张氏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是,母亲!”陈汤高兴起来。
“弟妹,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放心好了,汤儿虽然走了,但有我们这些乡亲同宗在,有国家法令在,是不会让你受苦的!”陈到站起身来,认真地对陈张氏道。
陈张氏自小在秦国长大,当然知道秦人自古都要从军,这是谁都无法逃避地责任,略有些伤感地点了点头:“那以后就麻烦陈大哥了。汤儿,帮母亲送送陈大叔他们!”
“是,母亲!”陈汤见母亲同意了自己去从军,脸上难以掩饰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兴奋。
陈汤送陈到几人到了院门,陈到回过身来,拍了拍陈汤的肩膀:“汤儿,你回去吧,这两天好好陪陪你母亲!”
“是,陈大叔!”陈汤深深鞠了一躬道:“那以后家母就劳烦您代为照顾了!”
“没说的,没说的,你这个孩子真懂事,我那个浑球要像你这样孝顺就好了!”陈到忙扶起陈汤,感慨地又拍了拍陈汤的肩膀。
“陈汤,那我们明天一早就来叫你,我们有三十里路要赶呢!”宋健笑道。
陈汤的眼睛霎那间明亮起来,狠狠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