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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第和许宅就隔着一条街,这所谓的送,其实也就和不多,不一会儿就到了。瞧见许嫣下车后步履匆匆地消失在那深深的大宅子里头,再看看四周仆役们暧昧的眼神,李贤登时用凛冽的目光四处扫了一眼,直到把一群别有用心的家伙都瞪得耷拉了脑袋,他这才雄赳气昂昂地去寻许敬宗。
“老许!”
乍听到一声大喝,正在荷花池旁边的水榭中闭目养神的许敬宗陡然一惊,才睁开眼睛就瞧见李贤气冲冲地进了门,登时有些莫名其妙。等到对方一屁股坐下,他这才回忆起似乎派了大孙女去送帖子,于是立刻笑了,脸上的肥肉挤在一块,那双小眼睛自是更加小了,更没心思去计较李贤毫不客气的称呼。“怎么,你是对阿瑶的婚事不满意?那么多年轻俊彦中,我可是精心挑选的房丞琳。若不是阿瑶这三年收心养性,我还不敢把人嫁给人家,清河房可是规矩深重的大家!”
“谁问你这个!”
李贤没好气地白了许敬宗一眼,见旁边的小几上还有一杯没动过的果汁,就拿过来径直喝了。他才不会自以为是救世主,就许瑶当年那态度,若不是看着她姐姐求着他,他就是打死了也不会管这刁蛮丫头的事,如今听说她要嫁人,他更是得烧高香才是!
“我问的是你那大孙女,她刚刚和我说,要出家是怎么回事?”
“咦?”这下子,许敬宗刚刚还眯起的小眼睛猛地睁大了,那漆黑的瞳仁中更是射出了熠熠神芒,最后方才干笑了两声。脸上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欣喜“我还以为妾有意郎无情,敢情六郎你不是个石头人啊,还知道关心阿嫣!这女冠又不是比丘尼,要还俗容易得很。你可别忘了,你自己的沛王第后头就有一个太真观,怎么样。我也让阿嫣到你那里修行?”
这死老头,就知道你打的不是好主意!
腹谤地同时,李贤不免冷哼了一声:“阿嫣可是好姑娘,前些年人家不知道,这几年她挑了你许家大梁,内内外外的人可是都看见了。只要你松口,这上门提亲的人估计能把你许家门槛踏破。就算你百年之后,到时候还怕没有人看顾许家?”
“你以为阿嫣的性子还是以前那样柔弱,会轻易答应?刚刚还说过你不是石头人,如今看起来。顶多是从石头升格成了木头而已!什么风流倜傥李六郎,说是不解风情李六郎还差不多!要不是看在阿嫣心中有你,我随便挑个高门大户许了,她敢不嫁!”
李贤被许敬宗一句话噎得恼羞成怒,正准备翻旧帐,谁料许敬宗比他动作更快,愣是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扶手上,砰地一声巨响煞是吓人,就连不远处的仆役也在那里探头探脑,似乎忖度着要不要过来看看。
许敬宗力气用得太大。此时龇牙咧嘴地抱着手直哼哼,好半晌才干巴巴地道:“人走茶凉就是这世间至理。我还没死,上门的人就比往日锐减一半。以后我死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我人还在,两个孙女地夫家还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至于小觑了她们,若是我死了哼,这世间有的是落井下石的人,生前位极人臣。死后却被剖棺戮尸的人还少么!”
虽说承认许敬宗这话虽然偏激。但其实一点没错。但李贤却认为老狐狸为了这担忧而默许许嫣出家的可能性近乎于零。可再转念一想,他对这老狐狸的观感便渐渐有些变了。许敬宗的孙子许彦伯虽说薄有文名。但不怎么善于做官,这日后前途有限,再往后传,只怕许家更要式微了。可按照许敬宗以前那种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性格,哪里会管儿孙死活?
“嘿,不说这些糟心事了,你只记得将来让你的小妻子和大情人多多照顾一下阿嫣就好。这丫头内刚外柔,死脾气连我都没法子,别到时候吃亏就好!”许敬宗脾气发过,忽然又兴致勃勃了起来,猛地拍了拍巴掌,招手唤过了仆人,命其去取冰镇酸梅汤来,这才神秘兮兮地对李贤眨了眨眼睛,又恢复了往日地老狐狸做派。
“殿下可知道,最近有人在评选洛阳城的名花?”
李贤漫不经心地问道:“洛阳牡丹甲天下,这要评选名花,第一就是牡丹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嘿,你
不是?所谓的群芳谱,自然是在人不在花,以名花喻是恰到好处。虽说这话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但背地里已经有不少好事的世家子弟品评开了。要说六郎你家里藏了倾国牡丹和玫瑰,居然还折了一朵异域珍卉,也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嘿嘿,我家的阿嫣占了兰花之名,徐家的那位才女得梅花之称,此外得那殊荣的还有不少人。”
这以花喻人在后世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年头听着却异常有趣,尤其是听到自己家里那三个都被外人评价得如此之高,李贤更是说不出的得意,当然也有些遗憾。若不是阿箩名声不显,怎么也得占一个位置才对。
然而,他却选择性遗忘了一点,直到如今,屈突申若那位大姊头还绝对算不上他的人。
虽说明知许敬宗这话里有陷阱,他还是忍不住盘问起了下文。这时候,许敬宗方才得意洋洋地捋起了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道着一个又一个女子地名字,除了哈蜜儿这样绝无仅有的例外,其中大多数都是出自名门,至不济也是官宦家的千金。
“话说我那姻亲房家,此次便也占了一个芙蓉之称。房丞琳有一个妹妹,乃是家里地掌上明珠。虽说她一直住在清河,也不知怎的闺名流露在外,道是芙蓉两个字。离骚有云,制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这芙蓉意指莲华,听这闺名,便可见这房家千金貌美高洁。”
李贤起初还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这话题转到了房家,又冒出来一个被称作芙蓉的房家千金,他登时愣住了,面色渐渐有些不好看。
怪道是他觉得房这个姓氏怎么听怎么耳熟,如果他不娶贺兰,那么,基本上铁板钉钉是要娶那位房家千金的!
芙蓉脂肉绿云鬓,画楼台青黛山。他一时竟是怔在那里,心中怦然而动。历史上那位房妃自然是命运多桀,但现在还不过一介少女,既然被人品评为芙蓉花,想必定是落落大方楚楚动人。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他已经有贺兰了,还打人家房芙蓉的主意干吗?这清河房氏地千金,论家世可是比小丫头更胜一筹!
“孙女还没过门,老许你怎么就帮着推销起人家地千金了?”李贤赶紧打断了许敬宗地滔滔不绝,这才使得对方的话头停在那所谓地饱读诗书上。才女他已经见识过一个徐嫣然,还有一个小才女上官婉儿,没功夫再结识那种胸有沟壑的,他自己不过是一个从小被逼背了一肚子唐诗宋词,又被老于强灌了四书五经还有一大堆史书,和才女打交道心里有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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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看我这记性,没事情说那房芙蓉干什么,还是说我家的阿嫣!”许敬宗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嘴角露出一丝老奸巨滑的笑容“要我说,阿嫣兰心蒽质,这兰花还真是不辱没她!怎么样,六郎你既然不想让她孤孤单单一个人,等到她出家之后,一并折回去如何?”
在许敬宗的狂轰滥炸下,李贤终究败下阵来,狼狈地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出门上马,他不免把自己骂了个半死——没事情去招惹话头最多的许敬宗,他不是自找没趣么?
而李贤一走,许敬宗则是忽然在水榭中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气极足,只是听那声音,哪里能辨出这是一个早过了七十的老人。直到好容易笑够了,他方才取了一碗冰镇酸梅汤饮了一口,虽说酸得他五官都挤在一块了,却仍旧没法阻挡他的好心情。
他说了那么多话,不怕李贤不上钩。只要是男人就会对女人有好奇心,更何况这还是上了名芳谱的芙蓉花?清河房氏一直自豪于节操,当初没少对他冷嘲热讽,如今虽然结了亲家,但是不好好报答一下这房家,他怎么能心里“过意”得去?
他的大孙女眼见很难有好结果,他也非得“带”别人一下不可!到时候趁着结亲的时候,撺掇房丞琳那小子把房芙蓉带出来,顺带制造一下机会,到了那时哼哼,生米煮成熟饭,看房家那几个小子还怎么横!房家那位清河太夫人在世教子的时候,居然还拿他许敬宗打比方,此仇不报,他就不是许敬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