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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做寿,李贤自然不可能以戒酒搪塞,自然是酪酊送回了武德殿。不过他是喝酒喝惯的人,不比屈突仲翔的狼狈,一盏醒酒汤下肚,沐浴过后便一觉睡到天亮。如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他又趁机去拜访了一趟薛仁贵。
应付这些军中将领比李贤想象中更加容易,一是拼酒,二是相扑角力——这酒一上脑,众人也就忘了他是沛王,更忘了他的年纪,几场角力下来他自然是灰头土脸,但亦学到了不少招数。而薛仁贵不但将那把牛角弓送给了他,更是慨然允诺以后每三日去一次李宅教授箭术。
正当李贤为这些天的顺风顺水而春风得意的时候,两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却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其一是钦陵奉上了自称来自乌如的国书,其内容赫然是吐蕃赞普芒松芒赞求娶大唐公主;其二则是来自凉州的急报,苏定方重病!
“老苏担任凉州安抚大使,为的便是竭力稳住吐谷浑,避免其为吐蕃所侵。可他这么一病,只怕西边便要多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绩的脸上尽是黯然之色,英雄迟暮,不外如是,纵使昔日战场上再威风凛凛驰骋四方的勇将,也不免有临终的这一天。虽说奏报上没说苏定方一病不起,但是,这主将忽然重病,却仍旧不免让人揪心。
老苏的事情固然让李贤心中伤感,但从苏定方临走前那貌似遗嘱似的托付,他便知道这位名声赫赫的老将早已看透,知道此行未必能够安然归来。日前朝廷已经派了名医星夜赶往凉州,说不定苏定方会没事的。
至于那另外一个消息他老爹昔日和萧淑妃还生下了两个女儿。听说这回武后顺水推舟,就把那两位公主推了出来。他虽说和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没什么感情,但这种和亲远嫁地事情听在耳中自然不那么舒服——文成公主昔日远嫁的时候,好歹嫁的还是握有实权的松赞干布。如今那个芒松芒赞形同傀儡,这大唐公主要是嫁过去几乎就是在炭火上烤!
“与其说是求娶公主,不如说是试探。”李绩在李贤肩上一拍。语重心长地解释道“昔日吐谷浑王娶地是我大唐弘化公主,所以在吐蕃松赞干布求亲的时候屡屡暗地阻挠。就是怕吐蕃势强对它不利。如今此消彼长,吐谷浑岌岌可危,吐蕃再一次求亲,这其中名堂可就大了。”
麻烦,他娘的全都是麻烦!
头脑发胀地李贤离了李宅,东张西望颇觉得无趣,索性调转马头前往荣国夫人宅邸看小丫头。然而,他刚踏进大门便发现里头鸡飞狗跳。一群仆役来来回回不知在忙碌什么,大呼小叫不绝于耳。他正觉得莫名其妙,忽然一个侍女看见了他,立刻匆匆冲了过来。
“沛王殿下,您赶紧去见见夫人吧!夫人一大早便吩咐下来。要小姐出家去当女冠!”
出家?女冠?
李贤闻言大惊失色,慌忙抛下那侍女急急忙忙朝荣国夫人的寝室冲去。进了那个院落。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对这个老外婆的了解不算少了,按理说。平日荣国夫人没少给他和小丫头提供方便,显然对两人地事情乐见其成。那么,好端端的怎么会整出如今这一遭?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他一推开门便看到了老外婆身边满脸不情愿的贺兰烟。而小丫头一见着他进门,忽然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两眼一红就要掉泪。
“贤儿,外婆说”
不等贺兰烟说完,李贤便朝她挤挤眼睛摆了摆手,径直上前向外婆荣国夫人杨氏问了安,略一思忖便开口问道:“外婆,你让烟儿入道为女冠,是不是为着吐蕃正使噶尔钦陵代吐蕃赞普求婚公主的事?”
杨氏赞赏地冲李贤点了点头,脸上那岁月的皱纹忽然也舒展了开来,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虽说是求娶公主,和烟儿没什么关系,但我总觉得那个噶尔钦陵此举有异。不管怎么说,上次他既然对贺兰有企图,难保有什么其他心思。横竖你还小,烟儿地年纪却早就过了婚嫁之龄,若是长留不嫁难免引人非议。这入道为女冠乃是长安贵女风俗,以后若是想要嫁人,还俗也就是了,又不是不许你们相见,却可以绝了外人念想!”
杨氏一边说一边瞪了贺兰烟一眼:“烟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凡事多长几个心眼,你知道么?”
贺兰烟闻言大窘,好半晌才嗫嚅着答应了,瞥了李贤一眼便匆匆冲出了门。而李贤正想追上去,却被荣国夫人杨氏一口喝住。
“贤儿,你是堂堂大唐皇子,那个噶尔钦陵就算是吐蕃权臣之子,毕竟微不足道。有一句老话说得好,斩草除根,就算
便杀人,但是,只要好好想想办法,应该不至于每每主动。只要你能有主意,其他的事情我也能帮上一点忙。”
从老外婆口中听到斩草除根四个字,李贤顿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见杨氏炯炯的眼神中赫然流露出寒光,他不禁心头一悸,旋即低头应是。出了这小院,他便转去寻小丫头,谁知却在那门口被平娘拦住了。
“殿下,小姐说了,夫人已经找好了地方,明日就要送她前去兴道坊至德观。她还得尽快收拾东西,就暂时不见殿下了。”平娘生怕李贤恼火,连忙解释道“若不是怕别人使坏,小姐也不会如此情急。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夫人已经准备在崇仁坊造一座单独的道观给小姐栖身,以后殿下来看小姐必定是方便地。”
女冠女冠,还真是躲避风波的好办法!
李贤知道小丫头如今正在担心什么,点点头嘱咐平娘好生照应,又往临门那座墙上地簪花美人图上瞧了一眼,心中立刻下了决心——不管尔钦陵此举是吐蕃赞普本人的意思,还是噶尔东赞的意思,抑或是自作主张,这都是一个难得地机会。正好他那位老妈怀孕,他若是再不从老爹那里下下功夫,大好机会也就完全浪费了!
原打算直接往蓬莱宫,然而,临到春明大街的时候,李贤还是改变了主意,径直从安上门进了太极宫。他正准备拐进东宫去寻李弘,忽然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不远处晃过,眼珠子一转便立刻开声叫道:“东岳先生!”
郭行真东看看西瞧瞧,一见是李贤,立刻示意身后的徒子徒孙留在原地,自个笑吟吟地上前施礼:“贫道今日正好前来东宫看看太子殿下的状况,却不料居然这么巧撞见了沛王殿下。殿下想必一定是去东宫的,正好和贫道顺路。”
这贫道两个字一入耳,李贤就想到了一身道装打扮的贺兰烟,不觉心中一突,赶紧把这种念头暂时搁在了一旁。见张坚韦韬拉着盛允文避得远远的,他觉着是个机会,便低声问道:“我问你,你既然是给太子五哥合药,应当知道他的病情,究竟是个状况?”
“咳,殿下放心,太子殿下不过是体虚之症,平日操劳过多疏于调养,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李贤见郭行真笑得古怪,索性也就不问了。这种事情向来是越抹越黑,他可不想平白无故被人栽赃一个罪名。
一路往东宫走去,郭行真便滔滔不绝地说起出家之后的经历,端的是口若悬河精彩绝伦,李贤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到最后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很有些写小说的天赋——什么天公显灵,瑞兆明君贤后,简直是张嘴就来。然而,当郭行真冷不丁提到一个名字时,他骤然上了心。
“贫道那时候见到屈突家那位大小姐的时候,她不过是豆蔻年华。彼时她父母都在身边,听到若非天霆巨变,则无人可配的时候,差点没把贫道当成骗子,可如今如何,那位大小姐嫁出去了么?要我说,若是那位大小姐入道为女冠,必当为一时佳话!”
郭行真说着便笑呵呵地扯了两下胡须,脸上尽是得意:“贫道这神算还是有些眼缘的,皇后娘娘昔日还是昭仪,和陛下一起出宫去长孙家的时候,我曾经远远看过一次,那时就看出娘娘有母仪天下的命格。要说陛下和娘娘还真是一往情深,那块泰山鸳鸯碑,古往今来又何曾有过这样的例子?”
你个死道士就胡吹吧!去长孙家的那次,他老爹老妈分明已经完全在一条船上,要是那时他老爹还不能让老妈封后,那什么皇帝也就别当了!
李贤对于郭行真的吹擂自是不在意,反而是前头这老郭为屈突申若相面的情景引起了他的注意。什么叫做非天霆巨变,则无人可配?要这么说,还不如干脆直指大姊头嫁不出去算了。怪不得屈突申若长成之后眼高于顶,敢情都是这死道士害的!
郭行真没瞧见李贤变幻不定的脸色,忽然一拍巴掌道:“哈,我倒是忘了。今早我的徒弟告诉我,似乎屈突家那位大小姐准备在兴道坊至德观出家入道,以后这长安女冠便要又多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