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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有杜元胜、苏骁和敖润等人约束,总算没有出现阵前逃散的局面。这时趁着敌军撤退的空歇,连忙整队。王韬双掌按在月霜背上,虽然是寒冬天气,他头上却冒出丝丝缕缕的白雾。
月霜脸色苍白,唇角的血迹已经结冰,看得出这丫头体内发作的寒毒苦楚万分,却死死咬住牙关,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王韬已经解开她被封穴道,却对她体内的寒毒束手无策。
崔茂坐在一旁,半边军服褪在腰下,一名军士正用雪团帮他清理肩、肘的伤口。程宗扬用望远镜看着宋军,一边道:刘平好像要退兵了。
崔茂道:想硬吃掉我们这点人马,只怕崩了他们捧日军的牙,等二团的直属营出来,刘平想走也走不了。老七,怎么样?
王韬松开手掌,要压下寒毒也不难,但这股寒毒藏于丹田,与气血相连,如果强行压制,下次发作为祸更烈。最好设法徐徐发散。不对啊。程宗扬忽然道:他们好像放弃来时的大路,改走小路了。
崔茂不以为意地说道:宋军也有精明人啊。程宗扬放下望远镜,怎么回事?宋军怎么放着大路不走,走小路呢?
多半是有人发现大路雪厚盈尺,小路没有积雪吧。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后抬手划了一个圈子,你们不会就在三川口下了这场雪吧?崔茂屈伸了一下手臂,说道:方圆十里。
再远就顾不上了。程宗扬叫道:你们这也太偷懒了吧?你知道下这样一场雪,需要耗费多少力气吗?
崔茂道:这场大雪,至少抵得上两个营!王韬送到一缕真气,让月霜沉沉入睡,一面道:此地寒气太重,要赶快把月姑娘送回去。说着他和崔茂都看着程宗扬。程宗扬道:行了,我就知道这是我的活。只不过这会儿正要紧的时候,我们撤军没关系吗。放心。崔茂淡淡道:刘平若不趁着这个机会逃命,就是个傻瓜。
程宗扬带着残存的雇佣兵撤离战场。离开三川口不到半个时辰,路上的积雪已经消失。有人道:怪事,这边怎么一点雪都没下?冯源道:山上下雪山下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喂,程头儿,真有那么大的龙睛玉吗?
你别蒙我啊。冯大法,你要是个女人,铁定是个死抠的八婆!与来时相比,程宗扬带的人马人数虽然少了四成,马匹却多了一倍。
由于宋军是主动撤退,来不及收拢马匹,大量无主的战马弃置在第一道溪水之后,程宗扬临走时把能带走的马匹全部带走。
他本来想留些人手给崔茂和王韬帮忙,但那些雇佣兵经历了刚才一番血战,锐气已丧,留下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程宗扬索性让他们带上重伤的军士,一同撤回江州,只留下两个班的星月湖旧部。
一营和六营一共六名上尉连长,但六营的肖浑在大草原战死,一营的赵誉又被郭遵格杀,现在还剩下杜元胜、苏骁、臧修、徐永四人,这时除了臧修,其他几人都留在三川口,协助四营和五营作战。
这一仗虽然能称得上以少胜多,但惨烈的血战令众人都心有余悸,一路上气氛沉闷。程宗扬干脆宣布,所有参战的雇佣兵,包括伤者在内,每人分一匹马。晋宋都缺乏马匹,一匹马差不多能卖到二百个银铢,何况这些都是上好的战马。
听到这个消息,雇佣兵顿时欢声一片,受挫的士气又重新振作起来。队伍中有十几辆大车,从战场撤回的一百多名伤者都在车上。最前面一辆车内用布幕隔开,单独给月霜留出空间。臧修寸步不离地跟着大车。
他在郭遵手下吃了暗亏,两道受创的经脉还没有复原,对于月霜的受伤更是大为自责。敖润右胯被郭遵的铁鞭扫到,如果不是宋军撤退,一条腿便废了。他受了伤还闲不住,有事没事便过去瞧瞧月霜,生怕她有什么不妥。
倒是冯源挨了一箭,仍然兴高采烈,和佣兵们说起自己放的火墙,手比脚划,口沫横飞,恨不得把火墙再加高加长十倍,声势再放大百倍。
当晚众人出了烈山,在山脚宿营。虽是冬季,原野上仍颇有绿意,回想起刚才在三川口冒雪冲风一场血战,都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程宗扬在战场上收拢落单佣兵的举动,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不仅那几十个被救的佣兵感激,更赢得众人的信任。
等冯源再说起当日从瓠山到晴州一路上的交情,几千银铢的上等货拿来送人的豪爽慷慨,那些佣兵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更是直线上升。程宗扬与那些佣兵说笑一会儿,又去看了看伤员,巡视了营地,入夜才回到自己的帐篷,盘膝而坐。
昼间吸收的死气经过生死根进入体内,在经络间鼓胀震动。如果自己还是那个毫无修为的菜鸟,这些珍贵的真阳一路上早已散发殆尽。
但现在,每一缕吸收的死气,都将成为自己修为的一部分。程宗扬调匀呼吸,然后舌尖顶住上颚,双目微闭,屏息凝神,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通过内视,肉身仿佛一座奥妙无穷的宝库,在心神的注视下打开大门。
十二经脉、十五络脉与奇经八脉构织成复杂的网络,贯穿全身。程宗扬收敛心神,真气送入手足的少阳、阳明、太阳六条阳脉,然后进入阳维、阳跷二脉。
在八条阳经各运行一周天之后,再气沉丹田。腹部关元、阴交、气海、石门四穴在经络中凝成四个明显的白点,仿佛四座雄关,守护着丹田要害。月霜正是被郭遵封住这几个穴位,才真气受制。
在四处穴道中间,是一片虚空般的深渊。深渊中间是一片乳汁般的云海,一只气轮在其中缓缓旋转,散发出淡淡的白光。程宗扬催动气轮,将弥漫的真阳转化为真元。气轮每转动一次,那片云海便淡上一分。
这次吸收的死气是自己在大草原之战后最多的一次,那片云海又浓又厚。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蕴藏着浓郁生机,呈现出弥散状态的真阳都融入丹田气轮,终于被气轮吸收殆尽。
程宗扬心神略微放松了一些,注意力转移到气轮上。这时可以明显看出,气轮不仅体积膨胀了一些,亮度也更高。进入第四级入微的境界之后,程宗扬就发现气轮是由无数细小的莹光组成。
这会儿他凝神入定,将视野再次深入,构成气轮的无数细小光点变得清晰。程宗扬惊讶的发现,那些莹白的光点同样在各自转动,而且每一颗的形态都有着微妙的差异。它们密集地聚在一起,既构成一个庞大的整体,又各自有各自的运行轨迹。
程宗扬好奇心起,心神极力深入,但视野拉至某一个距离之后,就仿佛碰到一个无形的屏障,无法更进一步。
这里大概就是自己目前的极限吧,程宗扬尝试一番之后,终于放弃。借助大量死气,自己已经接近第四级的巅峰,一旦突破这个屏障,也许就进入到最高的境界了。
由于队伍中有伤员,众人行进速度并不快,到达江州已经是八日下午。刚入城,萧遥逸便闻讯赶来,亲自护送月霜回客栈。为什么是客栈?程宗扬道:她不是在大营住吗?
军营到底简陋,还是客栈周全一些。况且还有紫姑娘有些事,咱们大老爷们儿总不好插手吧?萧遥逸唉声叹气地说道:我早就说从宁州带几个小婢过来伺候,月姑娘总不同意。哎,月姑娘这会儿怎么样?好了些,但寒毒还没压下去。
程宗扬道:看样子不会有什么大碍,静养几日就好了。五哥送的药吃过了吗?吃过了。程宗扬想起那天给月霜喂药的情形,胯下不由一振,连忙干咳一声,移开话题,烈山有消息吗?有!萧遥逸道:捧日军不走了。
听说刘平在山丘上设了木栅,结营自守,今晚月黑雾浓,正适合夜战。刘平脑子里面有虫吗?两天时间,爬都爬出烈山了,怎么想起来在山里结营呢?
萧遥逸笑嘻嘻道:因为雾太大,他们迷路了。开玩笑吧,怎么会起雾,还迷路干!不会又是你们捣的鬼吧?萧遥逸得意地说道:那当然!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如果文泽还在就好了。大营的法师凋零得厉害,会雷法的只剩两个。不然十几名法师联手放出五雷诀,保证宋军的战马立刻炸营。
伤员被送入城西的伤兵营,雇佣兵就地解散,各自回去休整。一大半人当即带着马匹到东市换成银铢,接着涌进兰姑的水香楼。
剩下的马匹程宗扬毫不客气全部占为己有,让臧修带去先组建两个骑兵连。萧遥逸叫道:我的马呢!死了!程宗扬道:这些都是捡的,跟你没关系!想要你也去捡啊。太过分了吧!反正也是给你的六营用了。
小气什么呢。对了,孟老大在不在?我有件事想跟他商量。萧遥逸被他岔开话题,说道:老大去了宁州。这几日恐怕不会回来。他们怎么都往宁州跑呢?在萧侯爷哪边?萧遥逸道:是谢幼度。程宗扬勒住马匹,北府兵?萧遥逸点了点头。
谢幼度的北府兵这时候来插一脚,目标是大兵压境的宋军,还是占据江宁二州的星月湖大营?程宗扬沉思良久,然后道:我要去宁州一趟。今天已经晚了,萧遥逸道:明天我来安排。
萧遥逸得到消息,就将客栈楼下一间厢房布置成静室,房间内铺着厚厚的地毯,床榻上堆着锦衾,旁边四只半人高的黄铜薰炉烧得滚热,一进门,就让人忍不住想流汗。
月霜一路都在沉睡,好在呼吸平稳,寒毒的发作也没有恶化,萧遥逸小心地把月霜送进房内,安顿停当,然后道:我回大营一趟,晚上一起吃饭。程宗扬一口答应。等萧遥逸离开,他上楼去找小紫,房间内却空无一人。
程宗扬叫来守卫,紫姑娘呢?还有萧五呢?都跑哪儿了?紫姑娘去东市买东西,萧副官随行陪同。那个紫姑娘是一个人去的吗?得到守卫肯定的答覆,程宗扬一阵心动。死丫头平常都把梦娘藏在房中,不与外人接触,这会儿她出门在外,梦娘留在房内,倒是自己的好机会。
程宗扬溜进小紫房内,满心找到那个尤物,谁知房内空荡荡的,自己连抽屉都打开找过,硬是没找到梦娘一根汗毛。不知道死丫头用了什么花招,竟然把一个大活人藏得不见踪影。
程宗扬在战场吸收了大量死气,体内真阳满溢,一路上都打着主意,回来找个机会拿梦娘泄泄火,没想到箭都架上了,靶子却没了。死丫头,真有你的!
程宗扬叹了口气,还是等小狐狸晚上吃饭的时候,一起去水香楼大大方方的偷鸡摸狗比较方便一点。
在房里转了两圈,程宗扬突然觉得百无聊赖起来。死丫头不在,萧五不在,祁老四去了工地还没回来,连那位梁上君子也没来凑热闹,整个内院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寂寞得几乎都空虚了。
程宗扬心里一动,想起还有一个人。几只黄铜薰炉都烧着炭,炉身在高温下微微发白。程宗扬走到榻旁,低头看了看。
那个小美人儿闭着眼睛,玉颊雪白,不知道是不是太热的缘故,唇瓣有种异样的嫣红。这会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程宗扬抬手在她光滑的脸颊捏了捏,小声说道:月丫头月霜仍在昏迷,只是被他手指捏过的部位,泛起一抹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