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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揉了揉发僵的脸颊,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已经有过太多惊奇,但眼前的一切,仍给了他重重一击。马其顿军团,古代欧洲最优秀的阵列步兵,在平坦的地形中,他们的矛阵几乎是不可能击败的。
王哲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个良机,如果他不是为了等待罗马军团力竭的最佳时机,更早一些将秦军轻骑投入战场,也许正面的罗马军团已经溃败,心胆已寒的阿伽门侬将被迫退出战场。
这时赢得喘息机会的左武第一军团完全可以回师列阵,凭借山丘的地形,居高临下抵抗来军。
他一眼就看出这支陌生军队的弱点,与秦军方阵相比,马其顿军团的方阵规模更为庞大,阵型更为密集,而灵活性远不及秦军的小型方阵,对地形的要求更为苛刻,一片丛林,或者一座山丘,就可能对他们的阵型造成致命后果。
但他现在已经无法选择战场。马其顿军团的出现,在已经失去平衡的天平上,重重投下一个砝码。疲惫的罗马战士再次发出战吼,触手可及的胜利使他们的战意鼓舞到顶点。而始终保持沉默的兽蛮武士也骚动起来。
沉默许久的古格尔终于举起战斧,带着铜环的右臂用力向前一挥,两千余名已经被鲜血染红眼睛的兽蛮武士立即咆哮着投向战场。文泽双手相揖,宽大的长袖并在一起,向王哲躬身施礼,平静地说道∶“师帅,我军败绩。”
王哲轻抚着腕上的皮甲,说道∶“左武第一军团成军有十五年了吧?一共打过多少仗?”文泽道∶“大小战役四十七次。”
“这么多了啊。”王哲低叹一声,然后挺起胸膛“一共败过几次?”文泽道∶“这是第一次。”王哲一笑“我们败得起吗?”
文泽摇头道∶“不能。我军若是败退,他们会趁势东进,有熟知地形的兽蛮人带领,不出一月,就将兵临隘口,威胁五原城。”王哲淡淡道∶“我这一死,朝中几位大臣终该满意了吧。”
文泽忽然激动起来“师帅!我军上下一心,即使败亡也定可重创敌军,只要师帅返回,只需要一年又可组织一支强军,与我等雪恨!己“谈何容易。六朝精锐尽在于此,再建一军又需多少时日?”
王哲低叹道∶“我五十投军,至今已十五年,哪里还有另一个十五年呢?”“师帅!”王哲道∶“不必多说。传我号令,命轻骑冲阵,以五百骑为一队,全力攻击敌军帅帐。
天霁营撒回山丘,天策营阻敌,天武营退出战场。身中一伤者各自编入军中,操刀持矛与敌交锋。身中二伤者编入天霁营,为射手装弩。”
这是要死战了。程宗扬心头一阵紧张。不过即使王哲不说他也知道,马其顿军团出现后,这支孤军想要突围已经成为幻想。
最近的城塞距离此地大概有一千余里,在这样既无法隐蔽又无法坚守的大草原,撒退就意味着丧失所有主动,在未来的一个月内,遭受敌军在背后无穷无尽的追击,随时都可能覆亡。
即使侥幸逃生,也将百不存一。左武第一军团的帅旗在风中飘扬,所有士卒从上到下都保持着沉默,似乎无视死亡的来临。
根据王哲的命令,天武营撒回山丘休整,受伤的战士重新拿起武器,加入阵列。天策营在山丘下摆出一个半圆形的却月阵,开始防守。而秦军轻骑则从阵前突出,宛如一枝箭矢,破开围攻的罗马士兵,直冲阵后。
为了保持阵型,马其顿军团前进十分缓慢,以他们的速度,投入战场还需要三十分钟,战局重新陷入僵持。王哲转身说道∶“月霜。”月霜惊喜地跳起来“师帅!我一定把敌将的首级给师传拿来!”
王哲脸上露出一丝怜爱,他拂好月霜脸上散乱的发丝,然后道∶“你立刻跟他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内陆。但不要去临安,到唐国的长安去。”月霜一怔“为什么?”
“因为你不该上战场。”王哲淡淡说完,然后转头看着程宗扬“月霜就交给你了。”程宗扬还未作声,月霜就愤然道∶“我不跟他走!我要上阵杀敌!这个无耻小人,我--我杀了你!”
昨晚羞于启齿的遭遇月霜已经忍了很久,此时师传居然让她跟这个混蛋走,月霜再也按捺不住,说着从一名亲卫腰间拔出长剑,朝程宗扬劈来。
程宗扬吓得魂飞魄散,王哲信手伸出两指,挟住剑身,轻巧地将长剑夺在手中,然后剑柄一撞,封了月霜的穴道。
“你的伤势只有他能治好。”王哲神情严肃地说道∶“记住,到唐国去,找李药师。”文泽命人牵来两匹最好的战马,备好清水、食物、弩矢、长剑,以及一袋钱币,然后将月霜放在鞍上,交给程宗扬。
他这一切都做得十分平静从容,似乎不是即将赴死,而是在筹备一次远游。月霜瞪大眼睛,满眼都是愤怒和不甘。程宗扬却看着惨烈的战场,感觉身体像虚脱般无力。
无数人影在战场上拼杀,鲜血和残缺的肢体不住飞起,连阳光也被飞溅的鲜血染红。他不知道这场恶战之后,会有多少人活下来,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命离开。
王哲道∶“再过两刻敌军才能合围。离开这里,一直向东南方向走。”程宗扬忍住胸口作呕的烦问感,勉强点了点头。
“记住那三件事。”王哲双手一拱,郑重说道∶“拜托。”程宗扬与他认识虽然仅仅一天,但对于这个唯一知道自己来历的师帅,有着难解的亲切感。
此时见他向自己这个无名小卒施礼,程宗扬心头一热“请师帅放心!宗扬一定不负师帅所托!”程宗扬吃力地爬上马鞍,将那匹空马的缰绳系在鞍侧,然后扶住月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穿着甲胄的统帅。
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们?让他们毫不畏惧死亡呢?是勇气还是责任感?程宗扬无法理解他们的情怀。
也许这些生活在古典时代的人都是白痴,也许他们有着另外的生存维度。一个更高的维度。就在这时,他听到王哲的声音“到清远去。在清江江畔的玄真观,拆开锦囊。”
血腥的战场被抛在身后,喊杀声越来越远。有过两次骑马的经验,程宗扬渐渐掌握了骑乘的方法,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而起落,不再像以前一样手足无措。
驰出十余里后,马其顿军团的方阵终于逼近到山丘下。休整过的天武营士卒重新起立,仅存的秦军仅能编成两个方阵,他们互为犄角,以长对长,凝视着缓缓靠近的敌军,没有一个人退却,也无路可退。
一个苍凉的歌声响起“岂日无衣,与子同袍!”然后更多的歌声应合。“岂日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日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日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军的<无衣)唱罢,天策营唐军的<燕歌行>响起。“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枞金伐鼓下榆关,旌旖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秦军的歌声一如他们的重矛黑甲,古朴苍凉,唐军的歌声则如同他们光彩夺目的明光蹬与陌刀一样豪迈昂扬。
立在山丘上的天霁营宋军,则唱起了另一首著名的诗词。“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开、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随着歌声,左武第一军团的将士们义无反顾地冲向罗马军团、马其顿方阵以及兽蛮武士的联军。在这个血腥的日子,宁静的草原被鲜血染红。连绵的山丘间,那个月牙状的平原成为血肉的池沼。
无论是罗马还是六朝诸侯组成的汉军,所有还活着的人都绞杀在一起。战车倾覆过来,长矛断折,垂死的战马发出悲鸣,蒙着羊皮的盾牌溅满鲜血一名兽蛮人奋力砍下战车上戈手的头颅,背后一柄宽长的陌刀随即劈入他的背脊。
握着罗马短剑的战士本能地右刺,将剑锋狠狠桶进持刀大汉的右肋,自己又被一支长矛刺穿腹部。到处是鲜血和杀戮。苍青色的天穹下。,死亡之神在冥冥中张开双翼,拥住这片沥血的白骨之野。
仅存的汉军被压迫到中军的山丘周围,还能够战斗的不足千人。而被他们搏杀的敌军超过两万人,连绵数里的战场中布满了囊囊屍骨。天霁营所有的弩矢已经射尽,弩手们拨出短刀,开始砍碎手中那一张张精巧绝伦的神臂弓。
留在山丘上的帅帐卫士们则一匹匹亲手杀死自己的座骑,毁掉所有能被敌军缴获的物品。战斗接近尾声,这支深入草原的孤军已经走到自己的尽头,仅存的军士都被围到山丘上,罗马战士投来的标枪几乎刺到帅帐。
而左武第一军团的帅旗仍然高高飘扬,还有旗下那个磐石般的身影。文泽系紧高冠,理好衣物,然后跪下来,端端正正向故乡所在的位置行礼。王哲笑道∶“想家了吗?”
文泽道∶“在外十余年,未能在家中侍奉母亲,心下不安。好在还有兄长代为尽孝,此去泉台也可放心了。”
王哲忽然解下甲胄,随手扔在地上。一边活动着双肩,一边叹道∶“这身甲衣穿了十几年,还是不习惯,今日终于可以脱了。”文泽笑道∶“师帅这件道袍属下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王哲注视着聚拢过来的敌军,淡淡道∶“其实我应该悠游林下,修真炼气,不该是一个血染双手的将军。”文泽向王哲施礼道∶“属下不能再随师帅征战左右,先走一步了。”说完,他用一柄短刀切开了自己的喉咙。王哲悠悠长叹一声。
程宗扬已经驰出数十里,不绝于耳的厮杀声已经远去,那座无数战士为之浴血的山丘也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隐约还有无数蝼蚁般细微的身影。忽然一个身影冲天而起,白鹤般掠上高空。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勒住马匹,转身朝天际望去。那是王哲。这位左武卫大将军、太乙掌教脱去甲胄,只剩下身上天青色的道袍和一顶金冠,犹如君临天下的神明,升上晴空。奋战的士兵们停下手,惊讶地看着这个抑一般的男子,甚至忘了进攻。
王哲笔直飞上百余丈的高空,青色道袍在天风的激荡下猎猎飞舞。他双臂微抬,拇指扣住中指,然后长啸一声,声如龙吟,震撼了整个战场。接着他头顶的金冠猛然爆开,散为无数流星,黑色的头发在脸侧体旋飞舞。
王哲双掌一并,双手食指立起,其余四指交叉相握,喝道∶“临!”一点光一兄从他右手食指的商阳穴淌出,沿合谷、阳溪、下廉、曲池、巨骨一闪掠过手阳明经诸处容颜,流到胸前。王哲拇指一挺,笔直贴在一起,中指同时分开,叠在食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