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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宁致,走到那位警官让出来的位置,学着警官的样子往下探出身子,一下子大叫了一声“啊”高高的阳台下聚集了很多的警察,而在那些黑制服和白手套的中间,横着一个东西。
一瞬间,宁致还以为那是草地上的一块积雪,但是定睛一看,积雪的一端覆盖着黑色的头发,另一端则是不及雪花那般白皙的脚掌。
宁致迅速地转过脸,然后又忍不住向下看了看。那件雪白的浴袍应该就是父亲常穿的那一件,静静地匍匐在地上的也正是自己的父亲。
“应该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听着旁边警官的解释,宁致缓缓地摇了摇头。为什么现在父亲会倒在那里?会不会是父亲在恶作剧,故意在阳台下面的薄薄的积雪上睡着了?很快他就会跳起来,挥舞着手臂嘲笑自己:“哈哈,笨蛋!
你以为你爸爸那么容易就会死掉吗?”父亲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自己呢?这是宁致到现在还无法接受的事实。
然而阳台下面,那些正在用仪器测量着什么的黑制服和白手套们,似乎在不停地做着测试,还有一个在做着笔记,完全就是刑侦剧里的情景。看起来像是附近居民的男人正站在稍微靠后的位置,用恐惧的眼神盯着这一切。“怎么可能?”宁致喃喃地说。
于是站在旁边的警官示意了一下宁致前面的白色栏杆。宁致这才注意到白色栏杆上已经有两根断裂,向外翻出。
“目前还不确定这是不是因为事故造成的死亡,”警官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过一会儿,可能还有一些事情要问问你。”
然而已经听不见眼前的这个警官到底在说些什么的宁致,只是抱住了脑袋,慢慢地蹲了下来,在一片晕厥感之中紧紧闭上了眼睛。
虽然到现在还自欺欺人实在过于牵强了,但是如果可以,宁致真的希望眼前出现的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或者是一场噩梦也好。马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就洒落到自己的身上,然后自己睁开眼睛。
“啊,原来只是一场梦!”一边这样感慨唏嘘,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然后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再给父亲打电话。
“爸爸,我昨晚梦见你死去了。”这样对父亲说的话,父亲一定会有些生气地对着话筒吼道:“你就这么希望继承遗产啦?那你就好好研究一下那些侦探小说,学着怎么犯下完美罪行,把我杀了又不被公安机关怀疑,也不被刑法追究刑事责任吧!”
就算被父亲怒骂嘲笑也没有关系,只要父亲还活着,还能够对自己怒骂嘲笑,就像小时候那样。真的只要父亲还活着。只要父亲还活着。可是等宁致慢慢睁开了眼睛,父亲仍然像是一片巨大的雪花一般横躺在那里,那心惊胆战的挥之不去的噩梦。
“什么时候”宁致的嗓子眼酸得发紧,眼眶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湿润了起来。为什么这个噩梦到现在还没有完结啊?黎明的第一缕光明什么时候才能唤醒自己啊?
“根据令尊未婚妻的说法,发现的时间是四点半左右。我们还会做进一步的鉴定,但是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跌落致死的大概时间应该是凌晨三点。”警告看着手中的笔记回答说。
“凌晨三点”那个时间刚好是执袂离开自己公寓的时间。宁致记得执袂在关上门的时候开始给父亲打电话,好像父亲还接了。
难道就是那个时候离开人世的?宁致缓缓地站了起来,用手捂住额头。“我爸爸,真的已经死了吗?”沙哑得他怀疑那位警官是否能听清。果然那位警官微带困惑地看过来。
“爸爸他,”宁致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那位警官好像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吼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然后露出几分同情的表情:“令尊已经确认死亡。”
“那也不能用尸体来形容啊!”宁致声嘶力竭地喊道。“啊,”警官这才意识到他没有顾及死者家属的心情,迅速低下头去道歉“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我很抱歉。”
然而还没等警官道完歉,宁致已经双手捂住脸“呜”地恸哭了起来。若是真的哭起来,怕是此后的人生都哭不完吧?
不停地做着自我暗示,让自己坚强起来的宁致强迫自己下楼去凑近看看父亲,在征得警官的同意之后他走到了那片仔细一看其实是坟地的草地上,远处的大海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天空变得明亮一些了。
别墅说起来是二层楼的建筑,然而二楼很高。父亲面朝着左边匍匐在倾斜的草地和洼地之间略微平坦的地方。
几个尸体检验科的验尸官戴着白色的手套,围着父亲紧张地忙碌着。在离警察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宁致呆呆地看着已经身体冰冷而且再也不会温暖起来了的父亲。
那已经被警察们称之为“尸体”的父亲,无论是后脑勺的头发上,还是雪白的浴袍上,抑或从浴袍下面伸出来的一部分小腿和脚部上,都堆积着薄薄的细雪。在那一片的刺目的雪白之中,测倒在雪地上的脸颊显得异常苍白,从嘴唇到下颌有一丝细长的血迹流过。
然而就在那一条血迹上也静静地飘落着一片雪花。宁致想走过去把那鲜红血迹上的雪花拂下来,旁边的做着笔记的警察却阻止他说:“还没有调查完,请保持现状,不要破坏现场。”
鲜红的血液和白色的雪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冲击着宁致的眼球和大脑。“在距离现场五米的墓碑旁边,发现了死者的拖鞋。”
不远处的一个警察突然喊道,另一个警察急匆匆地跑过去拍照和做笔录。就在这时,宁致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呼唤起眼前的父亲。
“爸爸,是我啊!快醒醒,是我啊”他拼命抑制住自己这样的冲动,似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轻轻地飘落到父亲的脸上。
一瞬间宁致还以为那是刚刚凋谢下来的樱花,但是似乎比樱花花瓣更加大一些,抬起头来,乳白色的大气已经逐渐消退,晴朗的天空中又飘舞着纷乱的雪花。又见四月飘雪。很快纷纷扬扬的雪花就把父亲整个身体都覆盖住了,远远看过去,父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唯独一片白色茫茫。
给宁致的感觉是,父亲已经被雪花仙子们带走了。“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听警官这样说,宁致只是茫然地挪动脚步。好像又来了一批总部的验尸官,他们蹲在了父亲的身旁,突然一齐双手合十地闭上眼。这是验尸官在验尸之前都会对死者所做的表示“冒犯了,失礼了”的举动。
然而在看到验尸官们对自己父亲这样做,宁致的眼泪一下子再次溢出了眼角。宁致学着他们的样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父亲落满雪花的身体鞠了一躬,才跟着警官回别墅录口供。
在鞠躬的时候,宁致才彻底地相信,父亲已经死去的事实。录口供是在一楼的客厅进行的。因为宁致已经满了十八岁,是成年人了,但是他又还是高中生,所以警官们的语气非常的柔和,充满了关怀的意味。
“就是想问你一下,令尊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烦恼的事情。”一开始就是这样的问题,宁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面对他的沉默,警官们换了一种说法:“昨天晚上令尊有没有什么很奇怪的举动?”
依然沉默的宁致让警官们很头疼地叹息了一声。“栏杆是很新的,所以很结实,只要不是摔倒,就应该不会自己掉下去的。”
警官循循善诱地说“令尊昨晚上是不是喝了很多酒?虽然他到底有没有喝醉还要等解剖结果出来之后才知晓,但是根据他身上的各种迹象和房间里的酒瓶看,令尊似乎是喝了酒之后才出事的。”
这时站在旁边的一个女警官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这么漂亮的男人为什么会死了呢?”听她这么一说,宁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然后那位女警官又看了看宁致,继续感慨:“居然还舍得抛下同样漂亮得不像话的儿子。”
听警察们的口气,虽然死得很蹊跷,但是没有他杀的痕迹,只是自杀或者事故死亡其中一种可能,所以警察们似乎不准备深究下去,只是例行地做一下口供而已。
“但是,他的未婚妻也真是有够潇洒的。未婚夫在家里喝闷酒,她却晃晃悠悠地到凌晨四点才回家。”一个警官说。
“要是他未婚妻能早一点回来的话,也许还能预防。”另一位警官接着说。
“他未婚妻是去附近的酒吧了,好像也在喝闷酒。所以闹到凌晨四点才回来。这对准夫妻还真是够有意思的。”警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著。宁致也不清楚为什么执袂会一个人跑到酒吧去喝酒,一直闹腾到凌晨四点才回来。
一个人在家的父亲大概会想,执袂正在和身为儿子的自己彻夜缠绵,所以才动了自杀之心?一定是这样没错,一定就是这样子的!父亲误以为自己和执袂在乱来所以她才回得那么晚。
虽然感觉父亲可能很早就想要自杀了,但是真正让他下定决心自杀,还是因为昨晚上执袂到凌晨四点才回来这样的刺激吧?宁致的心猛烈地颤抖起来。
宁致用哭红了的眼睛像梦游者一样盯着虚空中的某一个不存在的点,朝着那群警官大声地吼道:“是我杀死爸爸的!”正议论纷纷的警察们一下子缄默地吃惊地看过来。
“你、你说什么?”女警官张大了嘴巴。“你刚刚说是你把令尊杀死的?”警察们瞠目结舌了。
“是的!”宁致斩钉截铁地肯定着自己。“爸爸是为了惩罚我所以才死的!”明远死后的三天里,天气异常的暖和。
第三天的下午,执袂所搭乘的航班抵达了明远的故乡。依山傍水的历史文化名城。明远的遗体是在他死后的第二天,和宁致一起被明远的家族成员们接回到故乡去的。
当天晚上就进行了秘密安葬。在第三天的晚上,要在故乡西北的一座山的著名佛教寺庙里举行一般的通夜仪式。
本是一座不太繁华的小城,因为近年来的旅游开发,渐渐多了抵达的交通方式、豪华的旅店与大型商场和步行街之类。明远的家族是这个有着几千年历史并且担任过好几个朝代都城的古都里一个声名显赫的豪门世家。
虽然明远死得太过蹊跷,家族成员一致决定不将葬礼办大,而是采取了秘密安葬的方式,但是今晚的通夜仪式也具备相当的规模。
执袂到达这座纬度偏北的古都的时候,这里的天气出人意料的寒冷。连月历上的数字都已经预告了进入盛春的讯息,但这里的每天早上还是不断地创下低温纪录的四月中旬,整个古都都笼罩在雪云之下,执袂抵达的时候,大雪好像迎接她似的开始漫天飞舞。
虽然天气很晴朗,但是冷得彻骨。无数的雪片在光粒子之中纷飞,雪的气息弥漫在明亮的天空之中。被茂密的大雪笼罩下的古都,一切都显得很不可思议。蓝色的天空的一角有几丝淡淡的云朵。
云朵很安详,似乎雪并不是因它而来。雪究竟从何处来,风和云似乎都不知道,只有雪在阳光下嬉戏。
在这样一个人间罕见的寒冷飘雪的春天,执袂从机场乘坐出租车到达靠山的一个饭店之后,换好了出席通夜仪式的葬礼服,然后又搭乘出租车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明远通夜仪式的现场。
到达通夜仪式的现场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春日夕暮的明亮似乎还残存在半空之中,黯淡的夜幕占据了其余的半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