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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雪吗?”宁致伸手摸了摸左耳上的白银耳环。林青沼和孙宇康都在外头,风声有了短暂停歇的时候,眼下偌大的客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杯子里冰块撞击和融化的细微声响,当然还有执袂和宁致的呼吸声。
直到现在还感觉有些不现实。在自己的身体之中,竟然就开始默默地酝酿着新的生命。那天在图书馆活动室旁边的休息室床铺上,无论是自己还是宁致都达到了巅峰状态。
在自己明明很瘦弱的身体之中,却蕴藏着让人难以置信的淫乱。使这种感觉能够爆发出来的主要原因在于自己。
因为当时看到了宁致左耳上熠熠发光的雪花图案。雪花在黑暗中仿佛在疯狂地飞舞,那给了执袂以坚定的勇气,让她感觉在宁致的身体之中隐藏着某种人间罕见的妖艳的美。
虽然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堕落到淫乱的地狱之中,再也无法翻身。但是,在眼下得知自己已经怀上了宁致的孩子的时候,在已经坠入万丈悬崖万劫不复的时候,执袂却反而在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事已至此,那就将错就错的轻松心情。
“对不起。”宁致仿佛不敢相信执袂会突然说出这句“对不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女方主动导致怀孕的,按照常理来说也应该由男方说道歉。
何况女方在经历过妇产科之后,应该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才对。“你是不是很恨我?”宁致低声地说。然而执袂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地面,没有回答。
“我应该更注意一点,是我太不在意了。”宁致低下头去。“应该道歉的是我,你现在都已经进入备战高考的紧张阶段了,我偏偏又不争气地怀孕。”
本来执袂是不准备告诉宁致的,然而林青沼说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商量。“不要这样说,我会无地自容。”宁致的语气比之前更像一个大人了。他轻轻地站了过来,执袂像是等着他一样也站了起来,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就突然地轻轻搂住了执袂。
眼下,没有比拥抱更能代表一切的了。呼吸着宁致胸膛那仿佛成年男人的味道,在那温暖熟悉的拥抱之中执袂默默地流下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宁致抱着不停抽泣着的执袂,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而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很冷静的“我们一起去医院。”“去医院?”“这样是不行的。”宁致现在,已经长成了完全的大人了。
“不,我不去。”执袂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但是你马上就要和爸爸结婚。”
“我知道,”执袂仰起头来,喝了一口白兰地,然后用略带清醒的语气说“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我不愿意。”至于具体为什么不愿意,执袂自己也说不清楚。发觉自己身体的变化是在前段时间。在此之前,执袂的身体都很健康,每月的例假也都来得很准时。
但是,有一次不仅是已经过了日期,而且一个月过了将近一半,马上就要月底了,还没有一点征兆。以前有时候也会晚上两三天,那很正常,但是晚了十多天了甚至根本没来还是第一次。
那时就感觉很异常了,很自然地就想到自己是不是怀孕了。再推算了一下时间,最可能的就只是和宁致在图书馆休息室的那一次。后来到孙宇康的医院妇产科去做了详细的检查,推算出的怀孕时间果然就是和宁致的那一次。
那明明是和宁致的最后一次,是分别时的最后一次做ài。果然天意弄人,偏偏就是那一次,让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除了感叹造化弄人,虽然感觉不安,但是执袂在这种不安之中感受到了一种神圣的东西。
也许是自然的天意,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将栖息在自己的身体内部。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这孩子是无辜的。
不管他或者是她的父母做了怎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犯下了怎样的罪恶,产生了怎样的罪孽,孩子都是无辜的,完全纯白无暇如同雪花般的无辜。孩子不应该就这样被剥夺生命。因为生命是比任何事物都更加重要的。
这样想着执袂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做母亲的心情。或许是这样的虔诚的心理让执袂无法下定决心把孩子打掉吧?即使马上就要和明远结婚,即使宁致也说希望自己去把孩子打掉。
当然若是不存在怀孕的问题,一切就变得很顺其自然了吧?自己会和明远结婚,住进那个依山傍水看得见蓝天大海的别墅去;然后宁致和任雪穗一起参加高考,一起到另外一个城市念大学。
从此自己和宁致老死不相往来。其实如果说当时很快就采取急救措施,也许还来得及。但是,执袂不想离开宁致的身体,宁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因为两个人都意识到这就是彼此之间最后一次的疯狂。或许是分别的心情带来了伤感和珍惜吧?两个人拥抱了好久好久,只是那么紧紧地拥抱着,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打一个比方来说,当时的感觉就像是虽然知道一直这么呆着会坠落到地狱里去,但是仍然愿意让自己的身体漂浮在这种坠落感之中。终于演变成无法挽回的事情。
“请你把孩子打掉。”在林青沼要送宁致回学校的时候,宁致突然哭着拉住了执袂的衣袖“我求求你把孩子打掉。”“这件事我不会听从你的意见。”
执袂把杯子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就算是生下来,孩子也不会被任何人祝福的。”宁致的哭腔带着一丝寒冷的气息。“我没有考虑过让孩子被什么人祝福。”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力量,执袂突然变得非常强硬起来,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奇怪。
“不管怎么样,我真的求求你把孩子打掉吧!”宁致微微弯下了腰,那样苦苦的哀求的样子仿佛是要下跪了一般。“无论你如何求我,我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执袂的决绝让一旁的林青沼和孙宇康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孙宇康皱着眉头说。
“我没有勉强自己。”“难道你对明远的爱,还不足以让你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林青沼的语气也非常的激动。执袂突然感觉到自己在冒天下之大不韪。然而这样的快感也是很强烈的,宛如是在为心中的某一个信念殉情,充满悲剧的美。
“正是因为爱着明远,我才要更加重视我自己的感情。”大概是提到了明远,宁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我爱爸爸,”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执袂面前的宁致已经哭得像一个泪人“我比你更爱爸爸,所以请你把孩子打掉,然后和爸爸结婚吧!”
就算是下跪也希望自己把他的孩子打掉吗?然后这样哭着哀求自己和他的父亲结婚?说到底宁致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吧。
执袂默默地把视线转移到窗外在大风之中扭曲着身体的绿树上。这样汹涌澎湃的春疾风,恍若是在召唤春雪的到来。
即使是在夜里,也知道雪花正在紧锣密鼓的酝酿之中。虽然还看不到飘雪的飞舞,但是雪的精气依然在夜空之中散播开来。
樱花则在这样的寒冷与温暖的冲突拉锯之中茂盛地绽放了。就在这个温润的春天的夜里,宁致在等着父亲明远和执袂。
这是郑白薇的日本料理店的一个雅间,有十八张席那么大,算很小巧精致,刚好适合三个人见面。之前的几个小时,是在酒吧街最大的任雪穗家的五星级饭店的餐厅举行了父亲明远的公司的庆功宴。
父亲明远的公司集团成功地了教育部指定的普通高等教育“十一五”国家级规划教材,21世纪课程教材,并且多本图书荣获了本年度全国普通高等学校优秀教材的金奖,整个集团公司都获得了教育部的奖励,身为社长的父亲更是还被教育部部长接见并颁发了荣誉证书。
父亲的努力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因此在那里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会。虽然只是整个公司中层领导以上的职员参加了庆功宴会,但是人数之多也足以让宁致咋舌。
在门口准备进去的时候宁致几乎要愣住了。然后很快就看到在门口附近招待大家的父亲和执袂。父亲看了看舞台的方向,然后,像是要将人群中突出的脖子弯下去一样,在问着执袂什么。
执袂对他笑脸回答,然后父亲也一起笑了起来。然后宁致看到执袂轻轻地握着父亲的手,父亲也就那样让她握着站在那里。一瞬间,宁致把脸侧过去,然后又转回来。好像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执袂突然转过头来。
“啊”执袂发出奇怪的声音,慌忙脱开手,走到宁致的面前。“你怎么现在才来?”父亲也慢慢走了过来。
“老师拖堂了。”宁致低下头去。现在的状况是三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和父亲还有执袂三个人还没有这样一起见过面,都是自己和执袂见面,父亲和执袂见面,或者自己和父亲见面,并没有三个人相见过。
之前在麦当劳,自己和任雪穗,父亲和执袂四个人倒是打过照面,但是当时自己和执袂还没有这么深入的关系。
总之,在雪国之旅之后,三个人聚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三个人聚在一起的第一次,在歌舞升平、衣香鬓影的场合。
今天的执袂相当的漂亮,穿着淡粉色散落着雪花花纹的晚礼服长裙,在餐厅明朗的灯光下,皮肤的弹性也好,头发的光泽也好,执袂都显得熠熠生辉,令人心动。
而父亲也是那样杰出的男子,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虽然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但是仍然难掩美男子的玉树临风和风度翩翩。所谓佳偶天成。
“老师拖堂?”执袂的声音显得很明朗“是红卫兵还是超级玛丽?”“超级玛丽老师早就已经不教我们了。”宁致微微抬起眼帘。“为什么?调走了吗?”父亲问。
“工作压力太大,心理素质太弱,所以自杀了。”父亲没有做出反应,执袂却一下子吃惊地瞪圆了眼睛。真没想到自己、父亲还有执袂三个人凑在一起,竟然在聊着超级玛丽老师的自杀事件。很快任雪穗就和她的父母一起来了。宁致便走过去陪任雪穗。
“恭喜你了,实现了多年的梦想。”任雪穗的父亲和宁致的父亲握手。“是啊,”父亲笑得有些疲惫“今天晚上可以说是我人生的最高潮了。”梦寐以求的事情现实了之后,人反而会变得疲惫不堪和伤感失落吧?
宁致记得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里有这么一句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乍一看可能觉得这句话说得有些矛盾,但是仔细一想,其实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
人生的意义就是追求和创造吧?而一旦达成了目标,失去了动力,那人生就会变成纯粹的悲剧吧?在和任雪穗一起吃着水果聊着高考复习的事情的时候,宁致还一直留意着父亲和执袂的亲密举动。
一度两个人的脸还凑得很近,应该是在开玩笑逗乐或者说着什么私密的话吧?执袂面对父亲时那一点头一微笑,每一个表情都栩栩如生、熠熠生辉。
“看到你父亲和执袂小姐这样,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一旁把哈密瓜切片塞入嘴里的任雪穗冷不防地说。见宁致没有回答,任雪穗又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吧。”
也是因为明天还要上学所以不能呆得太晚,于是任雪穗拉着宁致走到父亲和执袂面前。宁致看了执袂一眼,任雪穗则根本没有看执袂半眼,只是望着父亲说:“明远叔叔,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回去?”执袂微带疑惑表情问。“我们明天还有课。”任雪穗这才看着执袂,表情认真地说。
“雪穗,”父亲开口了“你可能要和令尊令堂一起回去了。宁致要和我们一起。”父亲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强调“我们待会儿还要和宁致一起去吃点日本料理。”说得太突然了,宁致也好,任雪穗也好,执袂也好,都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三个人一齐望向了父亲明远。
“我、我们?”执袂确认似的问。“我和你,还有宁致。”父亲低声说完就转过身去招待客人了。执袂用一种复杂的疑惑的眼神望着宁致,宁致也满脸的困惑。
不知道父亲突然要三个人单独见面到底有何意图。于是现在先到的宁致就在郑柑橘家的日本料理店的父亲预定好的雅间等待着父亲和执袂的到来。“明远叔叔今晚上有些奇怪。”任雪穗在和宁致告别的时候这样说。
现在一个人呆在气氛优雅的雅间,宁致一边喝着柠檬水一边琢磨着任雪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