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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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红卫兵神色凝重地走进教室,说这段时间英语课都暂时改成自习,并没有交代超级玛丽发生了什么事。次日早晨任雪穗在互联网上看到了关于超级玛丽的新闻,解开了超级玛丽失踪之谜。

    大家都凑过去看新闻里仍旧穿着大家都很熟悉的帽子加背带工作服超级玛丽,然而这是已经跳楼自杀的他生前的照片。报道说,这名四十二岁的高中英语教师,一直感到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很大。

    每天早上七点钟赶到学校辅导早自习,晚上十点晚自习下课才能离开,改作业、出考题、参加教研活动,时间安排得满满的,每天睡眠时间不足六小时。

    此外,还要担心班上孩子出事。学生早恋、打架、上网等事,家长和社会都把责任推到学校,学校归根结底会将责任划到每个老师头上。

    所以教师们的压力都非常的大。最终这位老师走上了不归路。除了探究教师心理压力的问题,这篇报道还提到了中年男人已经成为城市自杀高危人群。说是根据一份统计显示,进入中年以后的男性心理压力是人生中最大的。

    “人到中年之后,心理学讲的八理危机就奔袭而来了!信念危机、事业危机、职业危机、人性危机、生理危机、心理危机、情绪危机、亲子危机等多发生在中年后。

    可能感受到孤独、敌意、沮丧、压抑、焦虑等情绪也在中年时代能让人体会得最明显。”难怪超级玛丽总是会带着一个装满巧克力的铁盒子在身边,巧克力很能提神,让人产生比较积极愉悦的情绪吧?另外,看到报道里提到所谓中年男人已经成为城市自杀高危人群的信息,宁致马上想到了自己已经人到中年的父亲。

    这一天来上第一节课的红卫兵,在走进教室之后一直站在黑板前面,眼光扫过班上的每一个人,久久没有说话。

    等到终于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异常的激动:“每一个人小时候都崇拜过老师吧?但是,当你们长大了,你们就会发现老师很渺小,觉得老师除了老师什么不是。”

    红卫兵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是的,跟你们一样,老师也是人,也有承受不起的压力,就像我,血压高、胃酸高、胆固醇更高,另外,心脏也不好,随时都可能心脏病发作倒在课堂上!”

    幸好自己的父亲还没有老到红卫兵这种年纪,不会随便心脏病发作吓人,这样想的宁致突然觉得父亲总有一天会变成那样的,变得像红卫兵一样衰老脆弱,而那时候自己刚刚成熟成一个中年男人。

    一瞬间,宁致产生了一种父亲是无论如何都竞争不过自己的感觉,这就是年轻无可置辩的优势吧?当父亲不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自己还可以拉起执袂的手。

    让大家渐渐忘怀超级玛丽的事的,是差不多一周之后发生的沸腾整个校园的事件,当时宁致班上正在上着枯燥乏味的物理课,上课铃声已经响过,可是半秃的物理老师仍然在黑板上孜孜不倦地画着斜坡和木箱,诠释着什么是加速度。

    仿佛铃声是另外一个国度传来的,与他毫无关系。班上的同学们都怨声载道,肚子叫的声浪足以冲上云霄。

    宁致也已经不耐烦地趴在桌子上和同桌百无聊赖地下起五子棋。忽然间,班上的女生骚乱起来,一个个扭着头抻着脖子向后门看去。和宁致玩五子棋的同桌也受不了诱惑地满脸涨得通红,棋也没法下了。

    闲极无聊的宁致转过头去,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能让班上所有的女生都紧张得恨不得摆出自己最美的表情的男生,当然就是学校里著名的“零瑕疵”

    美少年潘琦,公认的所有女生的梦中情人,标准的少女杀手。一名自称“潘琦死士”的仰慕者给他做了一个网站“潘安在世”经常因为浏览人数过多而造成网络大塞车。网上有一句话来形容潘琦,虽然只有短短七个字,却是所有男生望尘莫及的,那就是“得潘琦者,得天下。”

    宁致记得原话是“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过大概说得也不怎么夸张吧?因为潘琦基本上就等同于所有女生的民心。

    网上还有许多关于他的传闻。据说他在念初中的时候,有一位荣誉毕业、刚刚出来教书、年轻有为也自视甚高的女老师恋上了他,情不自禁地写了一封情书给他。

    结果潘琦当着她和全班同学的面把那封信撕掉。那位可怜的女老师从此就在学校消失了。另一个不是传闻,宁致也有所了解,附近一所名校的一位身兼学生会会长、乐队首席小提琴手、学界芭蕾舞冠军的某集团的富家千金,遭到潘琦的拒爱之后,竟失望之极地把硫酸泼洒到自己很清秀的脸上。

    现在这位生出来就是为了祸害人间般的妖媚少年,到自己班上来要干什么啊?宁致颇有兴趣地期待着。

    等加速度宣布下课之后,宁致把视线投向已经走进教室来的零瑕疵。身上聚集着班上所有女生期待的眼神、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被女生们的热切点燃的零瑕疵却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靠窗的位置。

    宁致顺着他凝望着的方向看去,目的地坐着感觉到大家的视线而缓缓地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零瑕疵、然后慢慢阖上正在阅读的小说的任雪穗。

    “你好,任雪穗同学!”仿佛是相交十年的老友一般,零瑕疵坦率真诚地朝着任雪穗露出那会让正常的女生喷鼻血的完美笑容。

    “啊?”掺杂着警戒与困惑的复杂表情出现在任雪穗脸上。宁致想着她该不会不认识零瑕疵吧。可是看样子任雪穗已经认出了这位鼎鼎有名的美少年,她略微歪着脑袋,朝着宁致这边瞥了一眼,然后犹豫不决似的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和任雪穗的猝不及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零瑕疵扬起嘴角,大大方方地开口说道:“其实,我是来向你借生物课本的,因为我忘记带了,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借我?”

    “什么?”立刻睁大了眼睛的任雪穗不相信似的反问“我的?”零瑕疵露出桀骜不驯的笑容,相当自信地微笑着点点头。听到任雪穗继续问的“为什么是我”马上笑着回答“因为我不认识其他人。”

    被任雪穗求救的眼神一再盯视,没办法看自己的青梅竹马陷入困境而不伸出援助之手的宁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桌上的书堆里快速翻出生物课本,走到零瑕疵旁边,把课本递到他面前。

    “宁致?”以前在学校的“最具人气美少年”的评选中,也榜上有名的宁致看来是被位列榜首的零瑕疵记住了“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我想你才不会那么简单就把书借给我,肯定又要我请客吧?”

    被零瑕疵评论宁致的话语逗得捂嘴笑起来的任雪穗,看了看宁致怒气冲冲想要破口大骂的模样,想要化干戈为玉帛似的从书桌上抽出了自己的生物课本,塞到了零瑕疵手里。

    “谢谢,”零瑕疵满脸没有棱角的笑容“第二节课下课后,马上还给你。”他的确履行了他的约定,但是事情已经朝着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向发展了。

    第二节下课后,零瑕疵来还生物课本,随后又向任雪穗借了第三节课的英语课本,还回英语课本后,第四节下课时,不但不管在学生餐厅女生们异样的眼光,在大庭广众下还她数学课本,还厚颜无耻地告诉她下节课要借的是化学课本。

    收回语文课本后,任雪穗脸上的表情已经没办法再正常起来,但她还是很客气的说道:“也许是我多想了。”“怎么啦?”零瑕疵开心地看着任雪穗。宁致对上任雪穗投向自己的目光,然后看到她下定决心似的问:“你到底想怎样?”

    “什么想怎样?”零瑕疵还笑着装糊涂。任雪穗则生气地瞪着他“每堂课都来借课本,你难道是幼儿园的小孩吗?如果你是真的全部忘记带来,借你也没关系;可我不懂的是,无论怎么说,在今天早上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个人。”

    听任雪穗这样说,零瑕疵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夸张地点点头,然后开口道:“我的习惯是除了要考试的科目之外,其它的课本一概不会带回去。

    所以不论生物、英语、数学或化学课本,全都好好的放在我的课桌里。”“那为什么要借我的?”皱起眉头来的任雪穗刚刚问完,就一下子明白过来地张大了嘴巴。

    “明白了吗?”零瑕疵笑起来“跟你借课本,只是个借口而已嘛!”“借口?”任雪穗眨了眨眼睛,直视着零瑕疵,对他干脆的告白隔了五秒钟后才理解,接着宁致看到她突然脸颊发红。与此同时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班上的女生嘘声一片。

    “来见你的借口啊!”好像很喜欢盯着人看的零瑕疵继续眼神深深地凝望着任雪穗,等待着她的反应。

    “别、别开玩笑。”任雪穗慌张地移开视线,垂着头,无意识地撩着前额的浏海。那惊慌失措、未经世事的模样,就连宁致都觉得煞是惹人怜爱。

    “如果你拒绝借我课本,我还是会找其它借口。”面对任雪穗抬起头惊讶地一声“啊”零瑕疵再接再厉地猛攻了一句“万事开头难嘛!”

    “万事开头难?”任雪穗又睁大了双眼,零瑕疵的脸上露出含情的微笑。就算是同为男性的宁致看了也不由地怦然心动的迷人微笑,真不知道任雪穗受不受得了。

    正这样想着,感觉到任雪穗看向自己的视线,宁致这才第一次意识到在零瑕疵紧逼任雪穗的全部过程之中,她始终都会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自己这边,或是像自己求助,或是征询意见似的眼神。

    “放学后一起回家吧?”零瑕疵发出动人的邀请。觉得不能再作壁上观了的宁致再次站了起来“她等下要去上补习班。”零瑕疵锋利的眼神看向宁致“我可以陪她去。”

    “谢谢,”任雪穗开口了“宁致陪我就可以了。”马上就被零瑕疵追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宁致”任雪穗一下子陷入窘迫之中。宁致倒也想看看任雪穗会怎样回答,当挣扎了好半天的任雪穗终于回答出一句“因为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的时候,宁致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原来我是你的习惯。”在一起去上补习班的路上,宁致看着在路灯的灯光照耀下垂着头、手抓住书包带子的任雪穗,开玩笑似的说。

    前面就是要过马路的斑马线,当宁致注意到人行通道上的绿灯只有不到五秒钟的时间时,任雪穗已经一边大叫着“快点”一边猛地伸手拉起宁致的手腕,拉着他拔足狂奔起来。终于赶在变成红灯之前跑过了斑马线的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侧着头相视着大笑起来。

    没什么其他事情要忙的双休日,明远都会去打高尔夫。表面上的理由是平时上下班和外出办事几乎都坐车,为了解决运动量不足的问题,但实际上的原因是明远自己非常喜欢这项运动。

    满四十岁就好像想要宣告自己步入中年一样开始打起年轻人不怎么爱玩的高尔夫,到现在他的水平已经比标准杆高出二十杆,近距离的能够一步到位,远距离的也可以打得飞起来了。说话难听的朋友说他是上了年纪,身体转动不灵活了,所以下半身很稳定。

    明远倒觉得应该是自己下半身太强有力了。等过几年满了五十岁,恐怕就真的无法应付像执袂那样年轻的女孩子了。然而未来的事情,明远不想去想,眼下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和执袂的关系还是冻若坚冰。

    “爸爸,你今天不去打高尔夫吗?”星期天的早晨,时隔很久才回家一趟的宁致在和父亲共进早餐的时候问。当明远回答“今天想去看看你妈妈。”

    宁致很干脆地反驳了一句“骗人,是昨晚喝多了,没法去打高尔夫了吧?”突然感觉到宁致说话的口吻很像大人了的明远略微有些吃惊地看向儿子。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失去了生母,和继母的关系也一直不怎么亲密,父亲又忙于工作和恋爱,这孩子一定要非常努力,一定有一种顽强的念头在支撑着他。说到底是做父亲的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前几天还怀疑他和执袂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在捕风捉影。

    看着宁致一脸无邪天真的表情,明远还有些自责起来,怪自己居然怀疑起自己的儿子。一向乖巧的儿子,懂事的儿子,优异的儿子,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可怕的事情来?其实明远之所以能够做到这样的心态平和,也是因为他对执袂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