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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七月七日没有晴30
念初到达病房时魏天不在，这倒省了不少麻烦，陈曦见到她毫不意外，甚至请她坐下。她看起来没有比之前好多少，甚至更差了，整个人如枯萎的花朵迅速衰败，不再光彩夺目，不再耀眼精彩，在这装修得精致的病房中，犹如女鬼。
她对念初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欠我一个道歉。”念初说。
陈曦摇摇头：“我不会道歉。”
她的目光从念初脸上移开，陷入了深重的回忆中——
“我其实不喜欢学医。中医很难，光草药名就有几千个，还要背药性药理，我小时候的每一天都是在小二姥爷的书房度过的，当别人学跳舞学画画学乐器，我和他站在顶了天的书架前背枯燥的古籍，背错没人会怪我，是我会怪我自己，我给自己的压力很大，我不想让姥爷觉得我不是个值得教的学生而让我离开书房。等再大一些，姥爷领着我们去上解刨课，第一节课上完我躲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做了一整个月的噩梦，梦里血淋淋的，肉碎和骨头满天飞，落在我身上，很腥，很臭，那些尸体站起来围住我，让我还他们的命。”
她说得可怕，念初微微打颤。
陈曦淡淡显出一抹笑：“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一切为了他。从小到大他是我的榜样是我的未来，我只看得到他，我想与他并肩，我知道只有学医这一条路才能一直站在他身边，所以即使爷爷奶奶不太同意，我也还是和他报了同一个专业。”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相守到老，不需要太多激情，不需要说太多甜言蜜语，我们这种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家里知根知底，长辈们早就通了气，只等岁数到了就结婚，生个小孩，一辈子很快的，一晃就到了。”
“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他不擅长说什么，可从小到大，当我赶不上他的脚步时，他总是会停下来等等我，我们一起准备考试，一起写论文，一起熬通宵，那些年虽然学业压力很大，但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我原本以为一切都不会改变，即使我去了国外他也依然会是原来的那个小二，除了我，他的身边不会有别人，他从不轻易让人靠近，他从不将爱说出口。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我努力追赶他的脚步，我想让他为我骄傲。”
“是你毁了我的一切。”陈曦转过头看了念初一眼，这一眼里有不服，有恨，有痛。
念初看着曾经那般傥荡潇洒的陈曦变成了如今这样，一阵唏嘘。
“不是我，是你自己。”她不往自己身上揽事，明确地告知，“你认为你为他付出很多，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不必这样，你把自己逼得太紧，所以你才会觉得不甘，才会觉得所有人都欠你，其实他想要的很简单，只是你一直不懂。”
陈曦不语。
她一开始确实不懂，可回来后，当亲眼看见念初时，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多久，她曾经真的想要放弃，她以为自己能够放弃，开始新的生活，她努力过，可实在太难了，她根本做不到。
陈曦的手死死攥着被单，她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不回来，她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甚至当初如果能早点醒悟，放开那个叫宁言书的人，她是不是就能像别的女孩那样，拥有一个没有草药味，没有肉块内脏鲜血尸体，多姿多彩的生活？
她确实后悔了……
“还想自杀吗？”念初问的很直白，因为陈曦毫不掩饰手腕上的伤口。
下刀太狠，割得太深，那里至今没有愈合。
“想。”陈曦坦然，死了就能忘记这一切。
“我一直很羡慕你，你或许不知道，我在你面前常常自卑，你就像天上的太阳，那么暖，那么耀眼，人人都喜欢你，而我，实在跟你相差很多。所以当你表示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时，我很高兴，我是真心拿你当姐姐，有你在，我和小五就能没有顾忌的调皮，你会提醒我们，你会纠正我们，如果没有你，那么这个角色将由我来扮演，我则不能像小五那样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我从小到大一直逼着自己承担很多事情，身边没有人能分担我的重量，有你在，我偷偷让自己活成小五的样子，我很开心。”
“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很感谢你，小五结婚那天，你和小天哥穿着礼服站在后头，我由衷的希望你们能够幸福。所以即使你要害我，我还是答应小天哥帮你隐瞒。”
“够了。”陈曦打断念初的话，她不想回忆那天的一切。
念初从椅子上站起来，“活下去，别做个懦夫让人瞧不起。”
陈曦砰一下摔破了茶杯：“滚。”
念初回头最后看她一眼：“不用你说我也要走了。”
而陈曦没有听出她画中的深意。
***
外头的阳光驱散了病房中的阴霾，念初拎着小包站在阳光底下，闭上眼晒了好一会儿，既然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她这样得了病的也没想过要自杀，活着多好啊，阳光多好啊。
不过念初及时想起了某个冷脸大夫的叮嘱，乖乖撑起伞遮挡住了灿烂的阳光。
她不能晒太阳，紫外线会加重光过敏，使红斑更严重。
念初默默脸上的浓妆，再在外面加了一层口罩，她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周末的上午，培训学校里的每一位老师都课满，小崽子们由家长陪着来上课，他们今天换下校服穿起自己好看的裙子，头上扎着小花，念初在小崽子们好奇的目光下进入小房间，汤静娴已经等在那里，似乎说了许多话，正捧着一个保温杯喝水。
味道散出来，念初笑着问：“汤老师在喝胖大海？”
汤静娴点点头，说话时嗓子果然哑了：“上节课的内容还记得吗？”
念初选的曲目是《少女的祈祷》，她听汤静娴弹过整曲，心随着旋律轻快起来，也想有一天，自己能完整地弹起这首歌。上节课学的是指法，念初在病房里总是练习，可有的地方却转不过弯，没想到陆小凉对钢琴造诣那么深，从此就做了她的小老师。
别看陆小凉在工作上冒冒失失，可一说到钢琴却头头是道，那股认真的样子令念初不由要去问她：“既然那么喜欢钢琴为什么要来当护士？”
只记得陆小凉对她苦涩一笑，没说出真正的原因。
她是那样开朗的女孩，原来也会有苦衷。念初不问了，买奶茶当学费。
小老师教得认真，学生也学得认真，所以当汤静娴抽查时，念初能做到没有疏漏，得了汤老师一句夸，跟夸小孩似的，还从钢琴架上的糖罐里拿了一颗糖给她。
念初问她：“这是你自己准备的？”
汤静娴笑着点了下头，她最先开始这种类似小红花般的奖励，慢慢的其他老师也跟风，但这是她头一次给大学生奖励糖果。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会需要。
一节课的时间一晃而过，还没下课就有下节课的学生早早等在外头，个头一点点，羊角辫翘上天，甜滋滋喊着汤老师。汤静娴送念初出来，立刻被小崽子们围住，孩子们小心翼翼摸她漂亮的裙子，她也不介意，挨个揉揉脑袋。
并和念初约下次上课的时间。
念初晃晃手机，她了然一笑：“成，到时候微信约。”
“汤老师。”念初伸出手，汤静娴莫名地握住。
念初在口罩下扬起笑：“祝你幸福，汤老师。”
“你……”
她觉得不太对劲，可下节课的时间已到，汤静娴牵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进了琴房，念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南春碎碎念：
等等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