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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早晨，我漫步在领事馆旁边的那条巷子里。至于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想不起来了，也许鬼迷了心窍。
电话响了，声音很大。我站在巷子里开始在手提包里找电话，包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电话一直响，象催命一样。
“喂，一大早的催什么催呀！”没有来得及看号码，我接起电话就吼。“旭，怎么啦？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是他熟悉的声音。
“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啊？我在外面呢。”
“我明天放假了。过两天就回去，机票都买好了。”
“飞太原吗？”
“飞成都！31号晚上的航班。”
“飞成都？你是说你要来成都？”我站在巷子里吼，身边偶有路过的回头看我。
“对。怎么，不欢迎吗？”
“没有，到了跟我联系吧。我们也好几年没见了。”
“行，到时候我陪你逛街，给你买好吃的。”
我在电话这头哈哈大笑，心想：我比你还大呢，还要你给我买好吃的，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他，山西人。我在大一的夏天认识他，到现有五年了。别人都说他喜欢我，但他从没这样说过，因为他从没说过，我也当别人是玩笑，一笑而过。
1号的早晨，我在上班前给他打了个电话确认他已经到成都。那天，我正好上早班，下午两点半就下班，所以我让他两点半以后给我打电话，我们约好下午一起逛逛，晚上一起吃饭。所以一个上午，我都在想带他去哪里逛呢。成都，这个他生活过四年的地方，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旭，想什么呢？一个上午就看你发呆，一句话也不说。这可不象你的风格。”同事小刘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道。是的，我一直在发呆，我生性是个话多的人，如果我不说话那只有两个可能：我在想事情，或者我生气了。我悠悠地叹了口气，今天有点反常。快三年不见他了，回首毕业时我们挥手说再见，原本以为是再也不会相见的。虽然我们一直有联系，虽然我也曾在电话里多次叫他有空来成都玩，虽然他也多次说过，有空了就来，虽然在一星期前我的生日时，他还托他在成都工作的同学给我送来了生日礼物。但现在，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城市的另一头，我甚至怀疑自己打个喷嚏他都能听到。
手机响的时候，我正在发呆。来电显示告诉我，电话是他打来的。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差一刻两点。
“旭，下班了吗？”
“还有半小时。你在哪儿？”
“在交大这边，一会你下班了就坐车来交大吧。我跟几个同学在一起，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那我就不去了吧，你的同学我也不认识，我去了会很别扭的。”
“没关系，你就来吧。”
我有些不高兴，且不说我们之前已经约好，就算没有约好，他也应该很清楚我的性格。
“你难得来，跟你同学好好聚一聚，然后再办你要办的事。我就不过去了。”
来之前他又提到找同学有事，虽然我没问什么事，但值得他走这一趟应该是很重要的事。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分钟。
“你下了班还是过来吧。”
这一下换我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能耐在很短的时间内让我发脾气，从前这样，现在还这样。
“怎么不说话了？”他有些焦急的问。“要不明天我过去看你，你明天不是上晚班吗？”
“算了，谁知道你明天有没有时间。你有事就先忙着，如果实在没时间，那就不见吧。”
“你还是下了班过来吧！”
我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气，就把电话挂了。差不多一分钟后，我的电话又响了。
“我跟同学说好了，明天晚上跟他们聚一下。你说吧，我们在哪里碰面？”
“市中心吧，王府井门口。”
说这话的时候我脸上带着笑容。同事小刘一直看着我。
“旭，刚才还发脾气呢，这会就雨过天晴啦？”
我不好意思地笑，他总是有那种能耐让我生气，但最终他仍旧是迁就了我。
两点四十，交接班工作完成。换下工作服，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奔市中心去了。
我在王府井的天桥下拿着电话回来晃悠，仍不见他的影子。身边的男男女擦肩而过，我回头看他们，却没人看我。又一个人碰了我的肩膀，我真想回头骂人，因为再碰两下，我的肩膀也快散架了。那个碰我的家伙拿着电话在打，想想算了，谁让自己站在这人流量超大的地方呢。
就在我想转身回家的时候，那个打电话的突然回过头来。
“旭？”他笑着看我。
是他！三年不见了，真没想到我们的见面是在人流拥挤的大街上。
“你搞什么呀？不是让你在门口等我吗？你跑哪儿去了？”我抱怨着。他仍然笑着看我。
我们走在繁华的春熙路上，在下午四点成都寒冷的街头。
“旭，你胖了？”他笑着说。
“你大老远的来，就是存心气我呀？”这个家伙，说什么不好，偏偏说我胖了，不知道女人都忌讳别人说这个吗。我撇过头去，不理他。
“好啦，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我还是不理他，当我三岁小孩啊。
我们漫步在春熙路上，在各大商场里进进出出，可是我什么也没买。我不知道我能带他去哪里，直到逛累了，不想走了。
正想着找个什么地方坐一下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老同学瑶来的电话。知道他来了成都，瑶说一定要见见，大家也好聚一聚。我们在广场旁边的麦当劳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等瑶下班过来。没坐多久，我的电话又响了，这一次是他在成都的一个同学打来的电话，那个男孩我见过，就在上周。是他给我送来的生日礼物。他想请我们晚上一起吃饭，我想了想答应了。
瑶找到我们的时候，我正百无聊奈的在那里发呆。他跑到一边接电话去了，我发现他的电话特别多，一直没停过。瑶冲他挥了挥手，然后在我旁边坐下。
“你们俩挺浪漫的嘛，跑到这里来了。”
“这不是等你嘛，难不成让我们站在大街上等呀。”
“对了，他来成都干嘛？不会是专程来看你的吧？”
“看我？我可没那么值钱！”
“在他眼里，你比什么都值钱。”
瑶正笑我的时候，他接完电话过来了。
“瑶，好久不见了。”
“是啊，你可是越长越帅了哦！”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从前一样。
“对了，你怎么想来成都玩啊？是不是专为看某个人而来的呀？”
我用脚踩了一下瑶子，提醒她别乱说。
“一直想回成都来看看，所以就来了。正好找同学也有点事。”
瑶回头看我，脸上笑开了花，我知道她那笑容里的意思。
晚上他同学请我们在送仙桥那边吃饭，同行的还有他高中时的一个同学。虽然我跟他们不熟，但有瑶在，倒也不那么别扭。
我从来不喝酒，所以当我举起装有饮料的杯子时，他的两个同学都有意见了。
“别难为她了，我来喝吧！”
他倒是挺爽快，一口气三杯啤酒下肚。他的两个同学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向不太擅长应酬的我，在饭桌上总是沉默的。
他们一直拿我们开着玩笑，这是意料之中的。通常对于这种事，沉默是最好的方法。
瑶在这个时候也没手软，一个劲的灌他酒。当他自己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的时候，他的两个老同学又开始灌他了。
“旭，你说我喝吗？”他笑着问道。
我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时候，发现大家都盯着我。
“别问我，我不知道！”我红着脸，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问我这种问题，那不是存心让他们笑嘛。
“看看，旭都同意你喝了，你还怕什么，喝了吧！”
然后，他一仰头，一大杯酒又一饮而尽。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多玩几天吧。”瑶子说道。
“我明天晚上走，票都买好了。”
“干嘛不多玩几天呢？”
“没人陪我啊？你看旭，她明天上午还不上班呢，也不陪我。”
他这话一出口，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话什么时候说不好，偏在这个时候说。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瑶接了个电话，有事先走了。我坐在那里，看着那三个男人，在我面前一杯又一杯地喝。
吃完饭出来，走在大街上，风很凉。我看了看表，九点了。他走在我身边，甩了甩头，我知道他喝得不少。
“难受吧？”
“没关系。”
我一边走着，一边把手拿到嘴边哈气，出门忘记带手套了。晚上寒风一吹，真觉得十个指头都僵了。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把手套带在了我的手上。
“带上吧，可能大了点！”
那是一双男人的皮手套。
“你呢？”
“放心，我手上不长冻疮。看看你自己，手上长了那么多冻疮出门也不带个手套。”
是的，我的手到冬天都有长冻疮的，很多年前就这样，而且一直这样。
“我想先回去了？”
“好吧！”
他给我拦个了出租车，然后告诉司机我要到的地方，还给司机五十块钱，让他一会找。他的两个同学站在旁边叫他送我，但他没有送。事实上我也并不想他送我。
“手套还给你吧！”
“你戴着，晚上冷！”
“那我明天过来陪你转转？”
“明天再说吧！”
没有等我说完，他让司机开车走了。
一个晚上我辗转难眠。第二天去哪里呢？游乐园？锦里古街？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早上出门的时候才七点半，天空下着雨，我没有打伞。路过蛋糕店的时候发现有卖老婆饼，我连想都没想就买了一斤，还要了几盒牛奶。
他住在交大附近的旅馆里。他在交大上了四年学，对这边是再熟悉不过了。而我，因为认识了他，因为去过很多次交大，所以那边对我来说也不陌生。一路上都在算着时间，下午两点半要上班，所以我们其实哪里也去不了，我只能陪他吃个午饭，然后再回来。刚要下车的时候，电话响了。同事说明天她家中有事，她今天给我带班，让我明天还她班。这也就意味着，我这一天都有时间，真是求之不得呢。
在会展下车的时候，天空还下着雨。我看了看表，快九点了。拨了他的电话，五分钟后，他就出现了。
“很早就出门了吧？”
“嗯！”雨下得很大，也很冷。我们并肩走在成都湿润的街头。
他住的那家旅馆条件还不错，带来的老婆饼和牛奶是让他带在车上吃的，他知道后很客气的说谢谢。我讨厌他的客气，虽然我们算不上自己人，但也绝不是外人。我们在房间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他本来话就不多，而且我已经习惯他话不多了。中途瑶来了个电话，问我昨天晚上怎么回去的？她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还能怎么回去，自己打车回去呗！瑶很纳闷他为何没有送我，我却无心去想那个问题，没送就没送吧，何须要一个理由呢？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我们都不说话了，不谈电视剧，不提从前的老朋友，什么都不说。快三年了，他也有很大的变化，眼前的他还有什么是可以跟我聊的呢？
“他对你好吗？”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我有点愣住了。但马上又明白他指的是谁。
“好！”他不再说话，也没有看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专注地玩着他的手机。
“什么时候结婚？”
“啊？”没想到他有此一问“结婚啊，暂时还没谈过这事，也许明年吧！”
他再也没说话，直到我们去吃午饭。
雨还下着，天也很冷。我们和从前一样，我请他吃饭，他请我看电影。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天空下着雨，他却在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
“旭，对不起。昨天几个同学在我这里聊到凌晨才走，晚上没睡好，所以很困。”
“真是不给我面子！”
从电影院里出来我们就为他睡着这事吵，其实也不是吵，因为在我认识他的这五年里，没有一件事他不是顺着我的意思的，就算我很想找机会跟他吵，也没有借口。不过，想想他跟我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我就很生气。
“旭，别生气了。要不，咱们再去看一场？”
“还看，还看你睡觉啊？”
我气冲冲的去了楼下的超市。气归气，还得给他买点在火车要用的东西。在旅馆给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他只带了毛巾和牙刷，其它要用到的一些东西都没带。他一直跟着我，当然也不知道我是去给他买东西。水杯、抽纸、水果、还有一点零食，想了想应该这些东西在车上够用了。
走出超市，外面还在下着雨，看了看表，四点半。
“我先回去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送我到公车站。
“这是给你在火车上吃的和用的。”我把那包东西塞到他手里。
“搞半天你不是给你自己买呀？我都用不着这些。”
“你哪来那么多费话？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但是”
“不许但是！”发现他看着我，而且看我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我撇过头去。就在这个时候，公车来了。
“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他冲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就在我快要上车的时候，他突然拉住我，然后我便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刚刚想推开他的手，轻轻地放下了，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生里唯一一次让他抱着我，让我在他温暖的怀里。我们没有也许，也没有如果。
车门慢慢关闭，他在站台上渐渐远去。坐在公车里，眼泪开始泛滥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