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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客人的家里出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吴桂兰在一个夜市小摊上吃了碗素粉,才溜达着回租的小屋。这个时候除了计程车,根本没有其他可坐的车辆。而她,舍不得那二十块钱,宁可徒步走上四十分钟。天冷,走走也可以让自己暖和一些,不然回到家,又没有热水,只怕睡到天亮脚也是冰凉的。
将已经被冷风吹得开始发凉的手放到嘴边,呵气,搓热后才插进外衣兜里。这个鬼天气,无雪无风的,却干冷透骨,连累生意也差了。一天下来,她才接了两宗生意,倒霉的是其中一个还被客人怀孕的老婆抓到,实在受不了大肚婆又哭又闹的样子,她连钱也没收就跑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真是白痴,干吗要管人家是不是会动到胎气,不是也没人同情她在这大冷奠深更半夜还在街上往家赶。
过了夜市,路上行人也开始少了。她租的小屋是在城市边缘的贫民区,那里除了一些七八十年代的红砖楼外,多是些违章建筑,住的都是他们这样的外来人口。每月一百的廉价租金,是它受外地打工仔欢迎的主要原因。
过马路时,吴桂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认命地爬人行天桥。这时候车辆虽然比白天少了许多,但是还是小心点好,她的命别人看不起,她自己却宝贝得不得了。
喘了一口大气,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却被一个矗立在上面的黑影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看清那是一个瘦高的男人,手中拿着啤酒正在猛灌。
一股浓烈的酒臭迎面扑来,她皱了皱眉,暗暗啐了一口,准备小心地避开。但是在经过那人身边时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只是一眼,让她舍不得往前再走。那一身西装虽然皱巴巴的,可是看上去质地和剪裁都很好呢。应该是个有钱人吧。
一天下来,才进五十块钱,让她始终有些不甘。只是,招惹一个酒鬼
“先生,玩吗?给你算便宜点。”踌躇中,她已遵循职业本能问出了声。话一出口,所有的犹豫都消失无踪,怕什么,又不是没接过。
听到问话,那人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神色间透露出被打扰的不耐,却连眼尾也没扫她一下,显然是在等她自己无趣走开。
耸了耸肩,吴桂兰并不纠缠,迈步往天桥另一头走去。她做这一行有两年了,什么样的人会要,什么样的人不要,从他们的反应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多少?”就在她快要走过天桥中段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男人低沉微哑的声音。
咦?看走眼了。吴桂兰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见男人正向她走来,脸隐在阴影中看不甚清,忙浮起职业的笑容“二百,给钱再做。”她狮子大开口。如果是开始,她顶多要五十,不过现在情况换了,他看样子是想发泄,那么可以和他讨价还价。就算少一点,她也赚了。她是这一行中最廉价的那一种,很少能要到百元以上,多是五十三十,有的时候生意不好,为挣口饭吃连十块都做。
男人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她根本不值这么多的轻鄙神色,却从身上掏出皮夹,抽了两张红色的百元钞丢给她。
没想到他不还价,吴桂兰也不介意他轻蔑惮度,弯腰捡起落到地上的票子,当然不会忘记用拇指分别摩挲了一下钱角鉴别是否假钞。确定无误放入包中后,才谄媚地笑道:“去旅馆,还是你那?”
男人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去,没有任何的示意,吴桂兰赶紧跟在其后。是去他家吧。她如此猜测。
下了天桥,男人出乎意料地一把抓住她拖进路侧一座建筑物的阴影里,直接拉高她的长裙。
吴桂兰低呼出声,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手无意识地挡了一下,便被他翻过身按在了冰冷的墙上
双腿虚软地靠在墙上,听着身后传来的整理衣物的窸窣声,吴桂兰心中哀号,她虽然是最低贱的站街女,但是从来不用这么下贱的方法来挣钱。当她着整理好衣服转过身时,男人早走远了。
对着那人瘦高笔直的背影,她厌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喃喃骂了句三字经。
一阵冷风吹过,打了个寒战,她瑟缩着裹紧外套,将装钱的包抱在大衣里,开始往家走。冷啊!
快到了。前面是一道往上的深黑巷子,旁边有日报社的高楼,还有学校和宾馆,也有写字楼。但是在那些华丽的建筑物后面却是一座山丘似的坡地,从下到上密密麻麻挤满了当地农民自己修来出租的简陋房子。几条狭窄的石阶梯道开枝散叶似的将整片贫民区连接在一起。不错,这里对于整个城市来说就是一贫民区,里面住的多是她这类人。她的小屋位于山腰,大约要爬十来分钟,想到这,那本来就一直没消停过的两腿哆嗦得更厉害了。
扶着旁边的墙歇了一会儿,她这才拾级而上。
马上又要到月底了,这个月零零碎碎加起来总共才挣了三千来块,去掉吃的,用的,能剩下二千五。寄两千回去,还可以存五百,虽然比上个月少,总比没有好。
她家在偏远的农村,有六个兄弟姐妹,她是家里的老大。家境不好,她初中没上完就跟着同村的姐妹一起出来了,按爹妈说的,一是为了挣钱供弟妹上学,二是为了给她自己挣点嫁妆。要知道她上学时成绩可是顶好的,如果继续念下去,说不定也能像二妹一样考个名牌大学出来。
想到这,吴桂兰笑了笑,她总是这样,老在深夜回家时想这些过去了的事。什么上大学啊,嫁人啊,她还能再想吗?
过了一个转弯,她停下来歇口气,抬头看了眼城市里灯火通明的夜空。在这里,什么都有,就是看不见家乡那么干净奠。
其实啊,刚出来那会儿可没想到自己会干上这一行。那时总想,即使没念多少的书,只要人勤快肯干,总也能养活她自己吧。想想,那时她多少岁呢?
一只手撑在酸疼的腰上,一只手按在膝上,她看着从自己口中呼出的白气,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十五岁,还是十六
她的思绪突然断了,直起身漠不关心地笑看着前面正在上演的一幕。狭窄的巷子里,几个年轻男孩正按着一个挣扎哭叫的女孩,那样子决不会是玩闹。这里的人很杂,黄赌毒一样不少,自然是社会败类滋生的温床。像这样的事,不说每天发生,隔天一次也不足为奇,她早习以为常。只是这次不巧的是他们正在她必经的路上,除非她转回去,从另一条路上去。唉,她这把老骨头可经不得这样的折腾啊。
“救我求求你救我”一眼看见了下面的吴桂兰,女孩一边踢打着身上的男孩一边哭着冲她哀求。在这个时候突然看见一个人,对于女孩来说无异于一根救命稻草吧。
这样一来,那几个男孩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存在。随着流里流气的口哨声响起,余下三个闲着的男孩向她围了过来,但在看清她的长相后便即停住。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兰大姐。”其中一个叼着烟的男孩用着夹有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轻浮地嬉笑道,一只手撑住墙与另外两个塞住了过路“怎么样,今天搞了多少?”露骨的言外之意让另外两个男孩哄笑起来。几个男孩看上去都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正值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吴桂兰在心中骂了句脏话,表面上却笑得花枝招展,娇滴滴地道:“要死了,你们三个兔崽子连老娘的便宜都占。让哪让哪,老娘没工夫和你们扯谈这天气,鬼冷鬼冷的,生意可不好做哪。”在这种地方混了这么久,少管闲事她还是知道的。
三个少年不约而同切了一声,悻悻地往旁边靠了靠,让出一点位置来。他们再无法无天也不至于蠢到无故招惹同类,若被其他人知道,这里就没他们立足的地了。
“拜了。”轻佻地打了声招呼,吴桂兰从三人身边挤过,自然免不了被他们手头上揩点油。她也只是佯装不依地娇嗔两句,便顺利地走了过去。
女孩一直在挣扎哭闹不休,却没再向她求救,显然已把她当成少年们的同伙了。
跟她没什么关系吧。每天都发生,她凭什么管?
吴桂兰想着,快要越过他们。
“走开呜乔,救我”女孩哭着喊着,嗓子都沙哑了,眼看着没什么力气继续反抗。
啪!一声脆响,夹杂着一个少年的咒骂声,似乎是被女孩咬了一口。其他几个少年纷纷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又上去一个打算帮手。
“娘的,老子非干死你个”被咬的少年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女孩的头往墙上撞去。
本来已走过的吴桂兰停了下来,因为那清脆的巴掌声。手不自觉捏紧,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如果那时候有人能帮她一下,或者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哟,我说你们几个猴崽子,对女孩子怎么能这么粗鲁啊。”在考虑清楚之前,她已经转身来到了他们身边“你们也不怕闹出人命”
“你他妈少管闲事!”一个手中把玩着弹簧刀的少年挡住了她。除了压住女孩的那个准备干事的少年外,其他几个都不善地看向了她。
“兰大姐是不是又想要了啊?”那个叼烟的少年懒洋洋地道,又惹来其他几个少年起哄的大笑。
“别啊”吴桂兰一边在心中骂着自己,一边轻轻拨开面前那少年的刀“大姐我不是关心你们嘛,玩玩可以,别把人家弄残喽,非逼着人家把你们几个小子弄进局子里啊。”
那叼烟的少年似乎比较理智,一听这话,果然有所反应,一巴掌拍在那正抓着女孩头发的男孩头上“喂,我说你小子有点脑子行不行?”语罢,转过脸不是很正经地向吴桂兰道:“不粗,不粗这臭娘们会乖乖让咱们上?行了,你请走好。”
吴桂兰一点也不识趣,笑眯眯地道:“姐有办法让她乖乖的,你们要不要试试?要不然硬来的话,有可能伤到你们自己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