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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暂居茅屋之内,夜来无事,谈起白家庄有意邀宴,众人不觉面露凝重,悟凡猜疑道:“莫非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简天红一噘嘴,说:“这可说不定,白家庄的奇园本就稀奇古怪。”
悟尘问:“说定什么时候?”
“早上燕姊姊才告诉我的,燕姊姊说白家庄要请我们吃素宴,也没说定什么时候。”简天红想了想,说:“说不定他们在饭菜下毒。”
简天助冷笑道:“他们要敢,只怕有人不饶!”
简天红眼睛溜溜转了一圈,调皮微笑:“哥每道菜都用银替叉上一叉,有毒无毒立见分晓。”
众人听她说孩子话,不觉都笑了。
悟凡沉思一下,若悟尘说:“师兄何不卜个卦,看看这宴能不能去?”
悟尘脸上一凝,缓缓摇头:“不是我不卜卦,白家庄邀宴,正是大好机会,简兄要找仇家,我们要寻易筋、洗髓二经,不管如何凶险,也要赴宴,何须卜卦?”
大家俱都静默下来,简天助缓缓点头:“你说得有理,姓简的为寻仇家,拚了死也不怕,还怕去吃一顿饭?”稍一沉思,又说:“宴席之上,若气氛和谐,要求铁龙敞开前胸,让大家看个究竟,若他右胸是否有扳指痕!”
“若气氛不好呢?”
简天助冷冷一哼:“不必客气,众人剥去铁龙衣襟,瞧个仔细,这顿饭须冒凶险,不能白吃。”
悟凡突话锋一转:“也不知悟明如何,怎地去了一天一夜不见回来?”
悟尘说:“我们换了地方,他不知道,怎么回来?”
忽然简天助一抬手,大家倾听一下,隐约听得的挞马蹄,简天助说:“来了两匹马。”一转脸,将身旁的火次熄了。
简天红说:“哥怕什么?白家庄既要邀宴,难不成这时候还来害我们?”
简天助冷笑道:“江湖路险,很可能表面邀宴,要我们疏于防范,一网打尽。”
悟尘往他脸上看看,忍不住感慨:“简兄倒是小心,步步为营。”
简天助哺然而叹:“姓简的末吃亏上当前,也是大而化之,是受了教训才步步为营的。”
马蹄已然消失,简天助侧耳倾听一会儿,低说:“人来了。”
每个人背脊一挺,屏神以待。
外头有人叫门:“师兄,开门。”
悟凡忙说:“是悟明!”正要起身,简天助一拉他,悟凡讶异道:“是我师弟,自己人。”
简天助凝着脸,示意他襟声。
又听得有人说:“我是张头手下的刁傅,特地送悟明师父回来,里面没事吧?”
众人松了口气,将门一开,果然二人站门口。小傅说:“燕姑娘要我带话来,白家庄明晚准备素宴,各位务必赏光。”
悟尘藉着小傅手中的灯笼,将悟明打量一番,问:“你没事吧?”
悟明摇摇头说:“这位傅爷,本来昨晚就要送我回来,怕被人跟踪,这会儿才送我回来,我在白家庄,与官爷在一起,一切都好。”
小傅看看众人,道:“白少爷既邀宴,想暂时不会对各位如何,各位请今夜好好安歇,明晚准时赴宴。”
杏桃在自己屋里,将床褥、枕头俱都铺好,忽听得有人敲门,她讶异抬眼,门原是半敞著,琴儿站在门畔,一边叩门,一边揪著她,一见杏桃抬头,停止敲门,微笑看她:“还缺什么没有?”
杏桃慌忙迎前两步,受宠若惊道:“多谢琴儿姊姊,不缺了。”
琴儿眉心一皱,微有不悦:“你唤我姊姊,莫非自以为比我年轻?”
“不是。”杏桃乖巧一摆头,说:“本来该唤妹妹的,想妹妹比我年轻,却对奇园规矩全然知晓,杏桃虽然痴长,可惜什么也不懂,故而唤你姊姊。”
琴儿听她如此嘴甜,不觉心中冷笑,表面却笑吟吟道:“你倒是伶巧,说起话来伶牙俐齿,怪不得铁管家舍不得你,将你带回白家庄来。”
杏桃又羞又喜,一张脸笑甜了:“多谢琴儿姊姊夸奖。”
琴儿一双利眼,将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瞧回头,笑道:“也别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多谢琴儿姊姊把我当一家人,日后杏桃有不是的地方,还要琴儿姊姊多指教多原谅。”
琴儿凝望她脸,微笑道:“你如此乖巧可爱,教人忍不住打心底喜欢。”
“真的?”杏桃惊喜道:“杏桃初来乍到,只怕不懂规矩,讨人厌烦。”
“放心好了,你如此机伶,谁都会喜欢你的。”
铁龙站在外头,先是面露讶色,瞬即冷冷一笑。
“已准备就绪了吗?”
铁龙回答:“少爷请勿操心,已准备就绪。”
白禹奇脸色一挤,又问:“宴席设在哪里?”
“原本想设在奇园,担心对方怀疑少爷诚意,故而设在大厅。”
白禹奇点头道:“那两个和尚见识过奇园机关,宴席若设在奇园,只怕人家疑为鸿门宴。”
“不错。”
白禹奇微笑视他:“地点不鸿门,也不知宴席中会不会来段鸿门?”
铁龙微笑:“该消灭已消灭,白家庄如寻常人家,少爷认为需要?”
“自然不需要。”
“不错,铁龙原本打算引开张捕头、燕姑娘以便行事,只是如今已无后顾之忧,一切可以坦然面对,自然不须煞费苦心。”
白禹奇微笑道:“说得有理,如今白家庄可以坦然面对一切,只不知你能不能坦然面对客人?”
铁龙一慌,立即轻拍胸口道:“少爷不须操心,铁龙自然可以坦然面对。”
天色甫黑,白家庄正门大开,家丁、护院分立两侧,将悟尘师兄弟,简天助兄妹等迎入庄内。
灯笼高悬,灯火分置角落,大厅亮如白昼。一入门,简天助每踏一步,都先虚虚一踩,再踏实了,简天红看他走得小心翼翼,不觉悄悄问:“哥做什么?”
“奇园既有机关,这里也可能有。”
简天红闻言,正不知如何是好,一眼瞥见白禹奇、燕燕飞、张俊明等,匆匆从回廊行来,不觉一宽心,道:“哥不须担心,燕姊姊、张捕头都在,谅他们不敢耍花样。”
白禹奇一马当先迎上,微笑道:“难得各位赏光,白某荣幸,请坐。”
众人依席而坐,白禹奇注视简天助,说:“这位简兄弹得一手好琵琶,数日前在唐家客栈曾聆听妙音,对简兄格外佩服。”
“不敢当。”简天助语气冷冷道:“我简瞎子别无所长,只会弹弹琵琶讨生活。”
张俊明见气氛不妙,忙说:“白兄玉笛吹得甚好,日后二位有兴趣,何妨来段合奏,想必别有情趣。”
白禹奇微笑道:“能与简兄切磋,三生有幸。”
简天助冷冷一哼:“姓简的高攀不起。”
白禹奇微微一愕,讶然视他:“听简兄语气,十分不欢,莫非对白家庄不满?”
简天助一瞪白眼,欲言又止,燕燕飞微笑凝看他,说:“简兄若有不快,何不说出来?”
简天助脸色一缓,闭眼沉思,铁龙见他半天不开口,追问道:“莫非你心中的不决,与白家庄有关?”
简天助霍然睁眼,冷声问:“你是谁?”
铁龙微微一笑,从容道:“在下铁龙,白家庄管家。”
简天助面向他,冷冷道:“我听你声音甚是熟悉,四个多月前,你见过我吗?”
铁龙微笑道:“从未见过。”
简天朗朝他一笑,说:“我看铁管家不是没见过,而是姓简的前后判若两人,你已不认得了。”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盅说:“这是一盅茶,是不是?”
众人全都惊愕瞪他,简天助手腕一偏,茶水尽泼地面,将空茶盅亮与大家看,说:“各位有没有本事,让地面的茶水回到茶盅来?”
众人一怔,铁龙问道:“简兄说这话,不知什么意思?”
“姓简的好比那泼地的茶水。”
铁龙理直气壮道:“一盅茶,怎能与人相比?”
简天助神色一变,道:“我姓简的本是个眼目晶亮的汉子,自从眼目被人所害,不如从前,不就像这里泼地的茶水,要恢复已不可能了。”
铁龙微笑道:“原来这样比法,听来好像有理,只是未免牵强。”
“姓简的没读多少书,牵强也罢,有理也罢,姓简的无非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各位有没有兴趣知道,姓简的眼目为何被人所害?”
众人交换眼色,白禹奇微笑看他:“简兄何妨说来听听。”
简天助一咬牙,沉沉道:“为了那易筋经、洗髓经。”
杏桃静静望着窗外,默默想着心事,不觉想出神,忽听得有人问:“在想什么啊?”
杏桃略吃一惊,回脸一看,见是琴儿,不觉说道:“姊姊什么时候来的?杏桃竟不知。”
琴儿盈盈笑道:“我站你身旁已好一会儿,你竟毫无知觉,莫非想什么心事?”
杏桃涩涩一笑,唇角孺动,欲言又止。
琴儿一睨她,语气暖昧:“莫非想情郎?”
杏桃脸颊一热,呐呐道:“姊姊莫要取笑,杏桃哪来情郎?”
“不是为情所扰,想必另有心事?”将她细细打量一番,缓缓道“你在奇园,虽然笑脸迎人,我却看得出来,你似乎心事重重。”
杏桃嗫嚅一下,心中一酸,双眼泪光闪闪,说:“不瞒姊姊,我娘被铁管家拘起,做人儿女的,怎能放得下心?”
琴儿静静看着她半晌,点头赞赏道:“你倒真是个孝女。”
杏桃闻言越发难受,泪珠夺眶而出:“我娘一把年纪,还要受苦,杏桃十分牵挂,好想探视她,又不知被拘何处?”
琴儿灵机一动,说:“原来想探望你娘,这有何难!”
杏桃双眸睁大,惊喜道:“你知道我娘在何处?”
琴儿微笑道:“怎会不知。”
杏桃一阵惊喜,双膝随之一软,跪倒地面:“姊姊若知道,还盼成全。”
“你何不求铁管家?”
“杏桃临离开,已见过我娘一面,这会儿求他,他断然不肯。”
琴儿哦了声,问:“如此,又何必急于一时?”
“我娘换了位置,我心里记挂,又怕又怕我娘不知是否安好无恙,故而想去看看。”
琴儿迟疑一下,为难道:“你一片孝心,我理应成全,只是铁管家若知道,必会禀告少爷严惩,我如何担待得起?”
杏桃看她眼色说:“姊姊若肯成全,事后杏桃绝口不提,至于那守牢的弟兄,多给他好处也就是了。”瞧她仍迟疑不决,忙磕下头,哀求道:“姊姊千万成全,杏桃记取姊姊恩德,日后定然报答。”略一凝思,将腕上玉镯取下,双手奉与琴儿说:“这只镯子,姊姊笑纳。”
琴儿一瞄玉镯,微微笑道:“你莫非看不起我,给这只镯子?”
杏桃一怔,瞪大眼,惶然道:“这镯子虽不值什么,却是杏桃一点心意。”
“好了。”琴儿笑吟吟:“你自己留下吧,你琴儿姊姊在奇园,金银珠宝看多了。”一站身,将玉镯往她手上一套,说:“你自己留着用吧。”
“姊姊”
琴儿将她拉起,说:“此刻少爷在大厅宴客,你我趁此机会,快去决回。”
杏桃轻拭眼角,喜极道:“姊姊恩德,杏桃没齿难忘。”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都凝着脸,沉默着。
张俊明静静望过去,看简天助脸色铁青,故作不解道:“被人所害,与易筋经、洗髓经有关少?”
简天助阴郁道:“不错!”
张俊明望向悟尘三人:“这几位师父也是来追查易筋经、洗髓经的?”
悟尘凝著脸称是。
张俊明缓缓说:“如此说来,都与易筋经、洗髓经有关?”困惑看住简天助:“你知道何人害你眼目?”
“夺去易筋经、洗髓经之人。”
“为何害你眼目?”
“杀人灭口。”
“若是杀人灭口,怎会只伤眼目?”
简天助冷笑:“若非姓简的命大,早就给灭了口,伤我眼目,只是小意思罢了。”
“那人,如何灭口?如何伤你眼目?”
简天助双目一掠白禹奇主仆说:“利针沾毒欲取我心脏,是我脚步不稳,矮身下去,方逃过一劫。”
张俊明一瞧简天助,说:“如此说来,那毒针是否刺中你?”
“不刺中我何以知道?毒针刺入左锁骨下,近云门穴之处,张捕头试想,再往下不是刺入心脏?”
众人全都静静瞧他,张俊明略一沉思,问:“毒针是否还在?若在,可作证物。”
简天助一愕,随即说:“那针,我毒发时难忍其苦,顺手拔掉,哪里去找?”
张俊明喟然一叹,问:“眼目呢?被何物所伤?”
简天助双目一阖,悻悻道:“以沙沾毒,瞬间袭我双目,几要失明。”
众人全都沉默,燕燕飞注视白禹奇,缓缓摇头叹道:“毒针取人心脏,毒沙袭人眼目,似此行径,邪魔歪道所为,令人不耻!”
白禹奇一怔,望她一眼,立即避她眼目,欲言又止。
气氛顿显沉闷,张俊明看住悟尘问:“你知道何人夺去贵寺的易筋经、洗髓经?”
“这”“你二人那夜闯入奇园,是否与易筋经、洗髓经有关?”
众人皆把眼瞪大,灼灼看悟尘,悟尘说:“我二人追查易筋、洗髓二经,追得焦头烂额,正苦无线索,那夜无意间发现简兄撕铁管家衣衫,故而闯入奇园。”
张俊明点头道:“这缘由我听两位师父说过,正觉好奇,今日简兄在座,正好当面请教简兄,为何撕铁管家衣衫?”
简天助一瞄铁龙,再揪住悟凡道:“我要看看,他右胸有无扳指痕?”
铁龙见众人均注视他,不慌不忙道:“我右胸怎会有扳指痕?”
简天助冷冷道“你何不问问悟凡师父!”
铁龙正待发话,白禹奇抬手制止,一边眼梭悟凡,看他嘴唇动了动,似有话说,便微笑道:“请大家前来,无非商议如何缉拿采花大盗,各位有话尽管说,才不致心存芥蒂,也说不定因此寻得易筋经、洗髓经也未可知。”
悟凡抬眼一看众人,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夜敝寺宝经被夺,我情急之下,给对方一掌,当时我手上戴玉扳指,我将气灌扳指上,击那人右胸,那人想必留下扳指痕。”
铁龙闻言一扫众人,要笑不笑:“怪不得大家争相撕我前襟!只是你们为何怀疑得我有扳指痕?”
简天助冷笑道:“自己心里明白,何须我等废话!”
白禹奇瞅瞅他,微笑道:“简兄何必动肝火,方才白某说过,今日邀各位前来,一为采花大盗,二为寻回宝经,简兄若太激动,只怕伤了和气,无补于事。”
简天助难抑火气,嘴唇一动,正要发作,燕燕飞微笑凝望他,柔声道:“简兄稍安勿躁,白少爷、张捕头全在座,你有委曲,想必会给你一个公道。”
简天助脸色稍和,声音平和道:“燕姑娘既如此说,姓简的真要在白少爷、张捕头面前讨个公道。”
白禹奇忙说:“简兄何妨说来听听。”
简天助微微含笑,不疾不徐道:“既然大家都在座,铁管家何不敞开衣襟,让大伙儿看个仔细,若无扳指痕便罢,若有扳指痕,姓简的要再讨公道。”
“好!”铁龙喝了一声:“快人快语!我铁龙如今就敞开衣襟,让大伙看个仔细!”
说时迟,那时决,只闻啪的一声,铁龙前襟已裸露,众人张眼一望,见他胸前有堆横七竖八弯弯曲曲的线条,凝神细看,赫然一大片刺青,刺的是只蟾蜍,众人张口结舌,惊愕万状,铁龙慢条斯理一掩前胸说:“我铁龙无大志,这辈子就想发个财,好置田置地,置奴买婢,为我铁家争一口气。相传蟾蜍见钱咬住不放,故而在胸前刺上大蟾蛛,看看能不能发财,如此而已。”
众人哑然无视,简天助和悟尘等人怅然若失,嘴唇蠕动,却是一句话也无。白禹奇环顾众人,拱手作揖,凝着脸道:“捉拿采花大盗,人人有责,宝经失落,我等理应寄予关心,各位若有蛛丝蚂迹,烦请随时通知,我白某人必然配合张捕头,务要将人逮到,将经追回,三百两缉盗金,只要谁有能耐,谁便取去!”
杏桃随着琴儿,行在崎岖道上,一路听得下方水声不止,路越走越黑,底下路面不平,杏桃越走越胆寒,看前方似无人迹,不觉颤抖问:“我娘他们,住在这里吗?”
琴儿一怔,警戒道:“你说你娘他们,什么意思?难不成除了你娘,还有别人?”
杏桃愕了愕,立即警觉,铁龙留下板儿,想必琴儿不知情,如此一想,便小心翼翼说:“不是还有人留下来看守我娘?杏桃的意思,我娘与那看守之人,就住这里?这里如此荒僻,怎会住这里呢?”
琴儿冷冷反问:“依你说,该住哪里呢?”
杏桃一时语塞,琴儿疑惑未去:“铁管家就只留下你娘吗?”
杏桃略一迟疑,说:“铁管家留下谁我不知道,杏桃只要求他留下我娘,其他有什么人全不与我相干。”
琴儿冷哼一声:“你倒是伶牙俐嘴。”听到脚下水声哗哗不歇,知道到了悬崖,便将脚步一顿说:“好了,不走了。”
刚才一路之上,两人说说笑笑,不料一登崎岖山上,琴儿语气越来越冷,杏桃早已怀疑,这下游目四顾,只见四处漆黑,冷风吹来刺人肌肤,耳畔但闻水声哗哗,风声呼呼,琴儿手中灯笼晃来晃去,灯火在黑里闪著,照著琴儿阴郁的眼睛,杏桃不觉心里发毛,那灯火,犹似鬼火,琴儿恍似鬼魅。杏桃觉四周阴惨惨,风声水声如鬼哭神号,不觉毛骨悚然。杏桃葛然想起昨日那六个口角流血、眼目不闭的人,心下更加骇怕,顷刻间颈项似有阴风窜来飞去,一阵心虚,眼目慌忙一睃左右,琴儿问:“你看什么?”
杏桃回过神,应道:“这里没有房屋,姊姊有没有弄错,怎会住在这里?”
琴儿双眸一瞪她,沉声道:“这里好风水,是你这贱妇的丧生之所!”
杏桃一惊,返身即走,琴儿一搭她肩,说:“你哪里逃!”
杏桃浑身战抖,嘴唇哆嗦:“原来你骗我上当!”
“就认命吧!”
杏桃急跪下去,泪水扑簌簌而下,哭著说:“姊姊饶了我,杏桃这辈子会感激姊姊。”
琴儿立时扬起一串诡笑:“你会感激我?我要你感激?你这狐媚小贱妇,到阴曹地府去引诱那些鬼怪吧!”
说罢顺手一拉,迅即往前一推,杏桃矮身一站马步,抗拒不成,只听一声惊叫,杏挑已踉跄跌入水里,原来这崖畔,有一凹下山沟,山泉从沟渠流过,至悬崖,奔窜而下,成了飞瀑。杏桃一踩入沟渠,再也经不住水冷苔滑,人便直向崖下滑去,千钧一发间,忽然一只手用力拉住她,杏桃被拉了回来,紧接被揽腰抱起,杏桃如在梦中,心神浮起、飘荡,浑然不知怎么回事。
琴儿原本要一把将杏桃推入悬崖,不料杏桃抗拒,一步之差,跌入沟渠,琴儿本拟再补一掌,突觉身旁一阵急风,有人窜前施予援手,琴儿睁眼一看,顿时一惊,见势不对,回身欲走,听得暴喝:“哪里走?”
琴儿驻足回首,对方横肉浮现,满眼凶光,情急间拔腿快奔,对方疾窜过来,劈头便骂:“你这歹毒的臭婊子,姓铁的不饶你!”
琴儿原本胆寒,想到奉白禹奇之命行事,便理直气壮道:“你想怎样?”
铁龙冷冷一哼:“还你颜色,将你摔下悬崖!”
琴儿向里挪了几步,若距离悬崖稍远,才略略放下心,嘴上依旧蛮悍道:“你敢?”
铁龙嚣然一个箭步,拿住琴儿胳臂,厉声问:“杏桃是我带进奇园的,哪里惹你犯你,你竟要将她推落悬崖!”
琴儿一瞄杏桃,见她瑟缩地上,不觉咬牙切齿:“这贱妇搔首弄姿,琴儿瞧不顺眼!”
手上加劲,将琴儿胳臂一捏,琴儿顿觉痛人肌骨,回眸一瞪他,叫道:“放开我!”
铁龙咬牙道:“今天若饶你我不姓铁!”
说著,使力一拉,再一甩,将琴儿狠狠抛了出去,琴儿落地站稳,铁龙跟著跃来,沉声道:“拔出你的剑,若不能杀我,我来定你生死!”
琴儿恨不得杀了他,这下闻言,锵的拔出剑来,铁龙好整以暇,将腰间刀刃亮出,琴儿一记“丹凤朝阳”直取他左太阳穴,铁龙往后一仰头,闪避的同时,刀刃横挡眼前,立即一招“毒蝎反蛇”直挑琴儿胸口,琴儿为了闪躲,连续两个“鹤子翻身”未及站稳,铁龙已飞奔而出,向前窜了十来步,琴儿急退,铁龙一招“单鞭索喉”直取她咽喉,琴儿已站崖边,退无可退,铁龙厉声道:“你若不想死刀刃下,跳下去!”
琴儿惊道:“不!”
铁龙作势将刀刃收回,却又立刻击出,连刺四下,琴儿急忙左闪右避,铁龙倏然跨前一步,出手一击琴儿胸口,琴儿叫了一声,再也站立不稳,人飞弹而上,眼看要坠入崖中,铁龙冷笑道:“我让你尝尝坠崖的滋味!”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有人箭也似飞过去,揽腰一抱琴儿,跃回崖畔,铁龙张口结舌,待对方站稳,看出是燕燕飞,惊道:“是你!”
燕燕飞揪著铁龙,笑道:“你倒是好身手!”
铁龙镇定下来,审视燕燕飞,冷冷说:“我们白家庄的家务事,不希望燕姑娘插手!”
燕燕飞一愣,正色道:“不错,家务事外人不便插手,只是差点涉及人命,人命关天,不得不管!”
铁龙愕了愕,不乐道:“好,你既要管,从头管到尾,不要拦腰管!”
燕燕飞奇道:“你是说”
“你只看见我把琴儿推落悬崖,你可看见琴儿把杏桃推落悬崖?”
燕燕飞一怔。
“你既然要管,先问问琴儿为什么要推杏桃?若非我发现得早,只怕这会儿杏桃不是摔死,就是让水淹死了,琴儿既然可以推杏桃坠崖,我当然也可以将琴儿推下去!”
燕燕飞一看琴儿,见她低著头,犹有余悸,遂说:“琴儿将人推落悬崖,固然不对,铁管家身为白家庄管家,论人情世故,十分丰富,论年龄,也比琴儿长上一、二十岁,怎可意气用事,与琴儿一般见识?”
一席话说得铁龙欲辩无词。
“我不是偏袒琴儿,你说琴儿推杏桃,我没见到,我若见到,一样拦她!”
铁龙恼羞成怒,怒目看住燕燕飞,半晌方说:“你是白家庄贵宾,铁龙不便说什么,只是铁龙奉劝燕姑娘,当管则管,不当管少管,事情管多了,难免自找晦气!”转脸对琴儿道:“今天算你好运,这会儿饶过你,我倒要看看,少爷饶不饶你?”
简天助闷闷坐著,将匕首拿在手上,百般无聊,向上抛起,接住,抛起,接住。悟尘坐他身旁,将三枚铜钱握于手中,摇一摇,猛然一覆,看了一看,对悟明说:“阳卦。”悟明拿个石子,地面上划个阳交,悟尘再摇,又对悟明道:“阴卦。”悟明忙划个阴交,简天红挪身过来,笑嘻嘻问“做什么啊?”
悟尘、悟明不理她。简天助嚣然站起,匕首扔将出去,只听一声啪,刀刃已插入土墙中,众人仰头看他,简天助恨道:“分明右胸扳指痕,却刺只大蟾蜍,可恶!”继续走上前,将匕首拔出,转脸将之一扔,插入另一面墙上,嘴里犹悻悻然:“所有线索无用,徒劳一场。”
悟凡抬头道:“阿弥陀佛,简兄何必气馁,事情总有转机。”
简天助咬牙道:“这仇家如此可恨,姓简的不把似门揪出,怎能罢休!”
悟尘轻轻道:“疑似无路,柳暗花明。”
众人见他凝神专注,若有所悟,全把眼光聚他身上,悟尘略一沉吟,喃喃道:“以劳为先,以动为上。”
简天助一声,怒火上窜,说:“劳也劳过,动也动过,所得俱无,还要以劳以先,以动为上!”
悟尘缓缓抬头,微笑道:“简兄稍安勿躁,如今别无良策,只靠双足。”
简天助一怔:“什么意思?”
“大家分头走动,偏僻之处看看,必有斩获。”
回到奇园,铁龙迫不及待,将杏桃险被推下悬崖一事述说一遍。说完,盯著白禹奇,说:“一切经过,铁龙不敢瞒少爷,少爷若不信,可以问杏桃。”
杏桃闻言往下一跪,凄然泪下:“少爷作主。”
铁龙狠狠一瞪琴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琴儿双眸灼灼揪紧白禹奇,似有千言万语,白禹奇避她视线,冷著脸问:“铁龙所说,是否属实?”
琴儿看他脸色铁青,怔了一怔,说:“少爷作主。”
白禹奇不悦道:“你如此大胆,我如何替你作主?”
推杏桃下悬崖,分明是他授意,这下他竟又装作不知,琴儿面露委曲,暗暗叫苦,只是转念一想,做主人有主人的难处,谁教自己办事不力,未能成功。为今之计,只有一肩挑起,免他困扰,如此一想,便理直气壮道:“琴儿所作所为,全为少爷。”
白禹奇一讶:“如何说?”
“杏桃分明是奇园一个大祸害,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只怕少爷不得全身而退,琴儿越想越担心,故而将她推下悬崖,无非要为少爷除去心腹大患。”
白禹奇沉吟不语,铁龙一瞪她,气恼道:“你胡说杏桃怎会是奇园的大祸害?”
琴儿昂然道“她知道的多了!”
铁龙反唇相讥:“你不也知道的更多?”
“那不同,琴儿对少爷忠心耿耿,琴儿可以为少爷生,也为少爷死。”瞄一眼杏桃:“有人却未必!”
铁龙冷笑:“说得冠冕堂皇,其实量浅不能容人,你这女人,我难道不知你心思!”
白禹奇葛然低喝:“好了!全部回屋里去,不要闹得我不得安宁!”
铁龙嘘著他道:“少爷是明理人,应赏罚分明,杏桃虽然初来乍到,但只要少爷对她好,可以比琴儿更忠公耿耿。”
杏桃一眠嘴,忙磕下头去,委婉道:“杏桃只要有命,一定忠心耿耿侍候少爷,不敢有异心。”
白禹奇一挥手:“都回各人屋里,等我仔细想过,该赏该罚,自有定夺。”
琴儿静静凝望白禹奇半晌,转身走了。
屋内静无声息,白禹奇一回头,见铁龙还在,不觉讶道:“你还有事?”
铁龙满面含笑:“铁龙知道少爷为什么不立刻处罚琴儿了。”
白禹奇不解道:“为什么?”
“少爷还是怀疑杏桃,偏袒琴儿。”
白禹奇叹了一口气:“琴儿说的不无道理。”
“少爷”
“再说,琴儿对我忠心耿耿,我当然信任琴儿。”
铁龙微微笑着,缓缓道:“杏桃也可以对少爷忠心耿耿。”
白禹奇眼色一讶。
“少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女人,你有她的人,就有她的心,少爷只要与她有肌肤之亲,再对她温柔体贴,不就可以收为心腹?”
白禹奇一怔。
“与其排斥她,不如收伏她,此中道理,少爷想想便知。”
“这”铁龙暖昧笑笑:“杏桃今夜受了凉吓,少爷何不好好安抚她?”
“你是说”
铁龙测良一眯,堆笑道:“我让杏桃沐浴更衣,今夜好好侍候少爷,少爷别忘了,那童男童女原是杏桃负责照管的,杏桃的揉捏技术一等一,只怕到时候少爷按捺不住。”
白禹奇迟疑盯住铁龙,欲言又止。
“杏桃甚为迷人,少爷千万视她如瓦石,才能领略其中妙处,也方能得其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