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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春花,刚阖眼就发出啊啊两声惊叫,双手挣扎,双脚乱瞪,整个人如陷入旋涡,狂乱失措。燕燕飞从椅上惊起,急去推春花:“醒醒,春花,醒醒。”
“救救我!救救我!”头脸猛烈晃动,声音低哑,充满惊悸。
“醒醒,春花。”
春花蓦然睁大眼,骇然看住燕燕飞。
“不要怕,春花,燕姊姊在这里。”
骇然的眼,渐转成茫然,怔怔瞅燕燕飞半晌,缓缓坐起身,眼观鼻心,双肩耸动几下,饮泣起来。
燕燕飞默默瞧着她,春花樱樱哭了好一会儿,渐渐止住。一仰头,双眼已红肿,燕燕飞静静替她揩了泪,春花突然一把抓她双臂,惶然无助道:“我怎么办?燕姊姊,你说我怎么办?”
燕燕飞一震,皱皱眉问:“莫非那掳你的,对你怎么样?”
春花急急摇头,燕燕飞松了一口气,春花却焦虑低嚷:“我怎么办?怎么办?”声音带哭,听来像唱歌。
燕燕飞拍她肩膀,柔声安抚:“那人既没对你怎么样。你怕什么?”
“我一个女孩家,出了这种事,我怕啊!”燕燕飞稍一沉吟,明白她何以焦虑。女孩家被掳,吃不吃亏外人不知,惟其不知,便有风言风语,别说一个女孩家受不了,便是一般人也吃不住。燕燕飞想了想,安慰她道:“你被掳是不幸,那人掳你,没对你怎么样,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要管人家会如何胡思乱想,只要你没什么就好。”
春花止了哭,抹去泪,紧紧盯过来。
“那人既掳你。竟让你平安归来,未免奇怪。”
春花闻言,嘴一抿,刚抑制的悲痛再也忍不住,鼻子顿成小风箱,急急一抽一送,呼噜作响,这一来若排山倒海,越发凶猛,只一刹那,嚎陶大起。燕燕飞吓了一大跳,奇怪这女孩怎悲痛至此!
纳闷间,听春花哭叫道:“燕姊姊都会这样想,别人更要不相信!”
燕燕飞一怔,急急追问:“不相信什么?”
春花上唇咬下唇,悲忿道:“不相信我是清白的。”
燕燕飞愕住了。
“连燕姊姊都不相信我是清白的,还有谁会相信?”哭得肝肠寸断,原来为的这个。燕燕飞忍不住好气又好笑道:“我哪里是怀疑你不清白?我是怀疑那掳人的,为何把你掳走?又为何将你弃置小茅屋不管?他的目的何在?”
春花原还耸动肩膀,抽泣得气息急急,这下蓦然抬头,泪眼瞅紧燕燕飞,满脸讶异。
“若说那人是采花大盗,为什么掳花不采花?若说那人不是采花大盗,为什么要掳你?到白家庄掳人并不容易,费尽心机掳人,却又将人弃置小茅屋,这倒是稀奇古怪。”
春花似被她言语吸引,双眸直勾勾瞪住她,几要失神。
燕燕飞一瞥左右,从袖里抓出东西,注视春花说:“你看看这个。”
春花一瞧,竟是支碧玉簪,忙伸手一抓,瞄一眼,惊疑道:“你怎么有这个?这是我的。”
燕燕飞微笑注视她:“是你的吗?”
春花微有不悦,理直气壮道:“我自己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分明是我的。”
“你怎么确定是你的?你不是也送给小薇一支,跟这一模一样的?”
春花一愕,随即不服道:“两支玉簪形状玉质看起来一样,仔细看不一样,小姐的放箱子里,我的天天戴,上面有绿绿的点,不信你看!”
将上头的绿点一一指与她看,果然上面斑斑点点的绿,燕燕飞微笑道:“既是你的,拿着吧。”
春花松了一口气,却困惑问:“这簪子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捡到的啊。”
春花说:“怪道我怎么找不到,原来掉了。”
燕燕飞瞧着她将簪别发上,略一凝脸,正色道:“告诉燕姊姊,你昨晚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哇,我闻到一股异香,正奇怪,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仔细想想,你昏迷后,总有醒来的时候,想想看,你醒来的时候,听到什么动静?到了什么地方?”
“我”春花皱皱眉,手揉太阳穴,说:“我想不起来。”
“春花”审视她,神情凝重道:“你昏迷之前,闻得异香,分明是采花大盗无误。每一个给采花大盗掳走的,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只有你安然无恙。这采花大盗做下巨案,扰得人心惶惶,你若知道多少便说多少,若能因此抓得采花大盗,审问清楚明白,对你也有好处,至少大家不会瞎胡猜。”
春花咬着下唇,将那唇咬得一忽儿红,一忽儿白,半晌才思索着说:“我昏迷以后,好像做着噩梦,浑身给挟得紧紧的,我想挣扎,使不出力来,然后脖子好像给扼住,透气困难,好像喘不过气,我勉强睁开眼,好像在走一条地道,我只是看了一眼,眼睛再也睁不得,我好累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作梦?走了一段,脖子好像又松开来,可以好好喘气了。后来,我觉得冷,从头到脚,冷得浑身哆嗦,我给冻醒了,忍不住说:好冷!忽然一阵晕眩,醒来,就在那小茅屋里,里面黑黑暗暗,我听到老鼠跑来跑去,还闻到一股浓浓的霉味”
燕燕飞静默了,半晌才说:“是这样吗?”
春花闷闷道:“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这样,从我闻到异香开始,就昏昏沉沉,好像做一场噩梦。就连这会儿,我觉得还在做梦。”
燕燕飞眼睁溜溜一转,继则卟的笑出声,春花正讶,燕燕飞道:“好啊!丫头,跟我说了这些,听得我迷迷糊糊,原来说的全是梦话!”
春花见她笑得灿然,不觉愕住。想自已昏迷,如置身梦境,只是,梦能当真吗?她在恍憾间,似乎被挟着走一处地道,当时脖子仿佛给掐紧了,难以呼吸,也依稀记得从头到脚,冷得哆嗦不停,她浑身蟋缩一团,清楚感觉自己手脚发冷发僵。不料,这会儿听燕燕飞如此轻描淡写,笑她全说梦话,她稍稍一想,自己也觉梦幻不其,不知是耶非耶?不觉尴尬一笑,缅腆道:“是燕姊姊你要我说的嘛,我想来想去就只想到这些嘛!”
燕燕飞一点她鼻尖,吟吟笑道:“好了,这些全是梦话,你这会儿,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上一觉,待会儿再说梦话给燕姊姊听,嗯?”
春花小嘴一抿,忍不住咧唇而笑。
张俊明凝望燕燕飞,静静倾听。
燕燕飞微笑道:“春花的梦话,我说完了。”
张俊明沉吟一下,说“你认为是梦话?”
“不。”燕燕飞道:“也许她说的,有些是梦话,但地道应不是,我怀疑白家庄有一地道,通往外面。”
张俊明霍然睁大眼。
“春花虽然昏迷,但采花大盗的传说太可怕,她一直挣扎着想清醒过来,可能在这时候发现地道,在地道里,空气稀薄,呼吸自然比较困难,春花没有进入地道过,感觉特别明显。”
张俊明颔首道:“燕姑娘真是心细如发。”
燕燕飞继续说:“还有,后来春花感觉到全身发冷,冷得浑身打哆嗦,可能那时刻,她在比较旷野的地方,旷野风大,她衣衫单薄,自然冷得打哆嗦。把地道跟旷野这两回事连起来,春花根本不是在做梦。”
张俊明略一凝思,急问:“春花知道自己并非做梦?”
“可能刚开始还不甚清楚,后来我问她,她一边回想,似乎很清楚。”
张俊明轻“啊”了一声:“那不甚妙,春花若将这事说出,会不会有碍办案?”
“怎么会?”燕燕飞不解道:“捕头不是可从而判断,方便办案?”
“不是。”张俊明急说:“若她说与别人听,恐传出去,打草惊蛇。”
燕燕飞微微一愕,随即开心笑道:“她说完,我故作经松,笑她说梦话,这下她迷糊了,她在昏迷中,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做梦,我这一笑,她只当自己做梦,什么事也没有了。”
张俊明顿时惊愕看牢燕燕飞,肃然道:“燕姑娘冰雪聪明,张某自叹不如。”
燕燕飞淡然笑道:“我心里甚急,恨不得捉得采花大盗,也好早日去福建。”
“为了采花大盗。误了燕姑娘行程,张某抱歉。”
燕燕飞一愕,瞅他笑道:“捕头何须抱歉,若非白少爷殷殷挽留,燕燕飞何至于留在此地?”
张俊明双颊一下热红,觎屿道:“白少爷面子大,留下姑娘,也助我一臂之力,张某真乃沾光。”
燕燕飞听他话里似有酸意,要笑不笑瞅他,说:“捕头是否赚我碍事?说什么白少爷面子大,又说什么沾光,听了教人好不自在。”
张俊明急摇双手,说:“失言,失言,燕姑娘别放心上,这个节骨眼,姑娘若不理睬我,张某真如海底摸针,茫无头绪。”怕她着恼,急入正题:“眼下,该如何?”
燕燕飞瞄他一眼,反问:“你以为该如何?”
“燕姑娘记得哪里寻得碧玉簪?”
“当然记得。”
“那碧玉簪是否春花所有?”
“是。”燕燕飞看住他:“已物归原主。”
“春花知道她簪子掉落何处?”
燕燕飞摇头,说:“春花既是单纯的女孩儿,无须知道太多。”
张俊明同意点头,问:“燕姑娘认为从何着手最好?”
张俊明略一沉吟,笑颜逐开从桌案取出纸笔,将纸张一撕两半,对燕燕飞说:“你我各写一字,彼此交换,若不谋而合,再作道理。”
两人站桌前,笔尖沽墨,匆匆写下,交换,一看,会心一笑,各自将纸一揉,随即撕成碎片。
“既如地点,究竟如何着手?”
燕燕飞笑道:“何不依样葫芦?”
张俊明微笑再取一纸,撕一半给她,两人再写。写完笔杆仍握手上,彼此交换,张俊明一瞧,是“夜探”两字,两人忍不住泛开一脸笑意。
忽听门帘啦的一声响,两人愕然抬头,笑容凝结。
对方,原本也是笑吟吟的一张脸,这时刻,笑容僵住。三人呆了一下,笑颜再度绽开。
来人竟是白禹奇。
“好啊!”白禹奇一脸笑,叫道:“说了什么笑话,笑得如此开心?说来听听!”
燕燕飞听帘子响动之际,已将纸揉成一团,放入袖中。张俊明却只顾抬头注视,来不及收起,半张纸仍在手上。这会儿白禹奇眼目梭着二人,有意无意盯向半张纸。张俊明一脸惊愕,笑得尴尬,燕燕飞只迟疑一下,掩不住的笑意瞬间飞上眼角眉梢。
“燕姑娘笑得好开心,什么事?”
燕燕飞笑意更深,说:“刚才与捕头谈起我师叔,我说师叔的长相怪,满脸的络腮胡,结果捕头兴趣来了,随手画了张画,怎奈画技不佳,将我师叔画成不男不女的怪物,好似鬼画符,好生滑稽,故而忍俊不住。”
“既如此,白某倒要见识见识。”
张俊明一呆,不知如何是好。燕燕飞却促狭一瞄他“旷世杰作,给白少爷过目嘛!”
张俊明急退两步,燕燕飞逼前去,伸手便夺,张俊明却不肯给,一个抢,一个不放,双方一使力,啪的扯成两张,张俊明将手中的撕得烂碎,地上一扔,缅腆道:“燕姑娘竟如此作弄我!”
燕燕飞微一侧脸,端详一会,笑吟吟递与白禹奇说:“虽只剩一半,却不难看出大概,瞧,像不像鬼画符?”
白禹奇接过去一看,一摊黑糊,顿时笑道:“张兄倒是好兴致,画符消遣。”
“燕姑娘作弄我,教人羞煞。”
燕燕飞将手上的笔往硕台一搁,说:“瞧瞧,弄得满手黑,我洗手去了。”
朝白禹奇笑笑,迳自去了。白禹奇目光送她,直至不见身影。
张俊明瞄着白禹奇,见他将手上的纸捏成一团,七上八下的心才定下。心底暗奇,也不知燕燕飞瞬间如何将十张纸弄成黑糊?瞄桌上一眼,见笔已叉开,叉得十分离谱。张俊明急移开视线,看着白禹奇说:“白兄大驾光临,想必有事?”
白禹奇温文一笑,说:“是有事。”略一迟疑,道:“此事不便开口。”
张俊明一愕,说:“白兄有事尽管盼付,只要能办,定全力以赴。”
白禹奇一拱手说:“既如此,白某先谢过。”唇边隐含笑意说:“张兄认为燕姑娘怎么样?”
张俊明心中震了一震,忙看过去,半晌说:“白兄问我对燕姑娘观感么?”白禹奇微微额首,张俊明想了想,说:“燕姑娘不仅聪明绝顶,且外在灵秀美丽,可谓秀外慧中”忍不住狐疑望过去:“白兄问这是?”
白禹奇唇畔笑意更浓,眼角眉宇掩不住喜爱之色,说:“张兄说燕姑娘秀外慧中,一点不假,白某多日观察,似燕姑娘如此聪明美丽的女子,人间难得见,白某十分仰慕,所以想烦劳张兄”说至此,停颐下来,似不便启齿。
张俊明听至此,益加不安。对方意态如此明晰,只差没直接了当说出罢了。顿时心中悬了吊桶,上上下下,极为烦燥不宁。想藉口开溜,却不便失态,只怔怔看住他,寻思趁他难以启齿之际,将此事推拒。
不料,白禹奇倒也非难以启口,他只是略略一顿,便说:“张兄若能从中玉成,替白某作个月老,白某感激不尽。”
张俊明顿觉头皮发麻,脸上却不得不强作笑容,嘴里呐呐道:“此事”
“此事有劳张兄。”
张俊明越发尴尬,涩涩酸酸说得勉强:“燕姑娘这等奇女子,恐怕求之者众,就怕不知是否已订亲?”
“白某就是为免尴尬,才央张兄旁敲侧击,张兄若玉成,少不得有一份厚礼。”
张俊明强笑道:“此事,总得找合宜时机。”
“找合宜时机自是必要,张兄可否尽快?燕姑娘打此路过,只怕随时要走,白某恐错失良机。”
张俊明越发为难,答应他,对自已不起,不答应他,对他不起。想那燕姑娘如此出色,他哪会不爱?这数日相处,若非公务在身,忙得焦头烂额,只怕自已早已情不自禁。
白禹奇见他迟疑不定,暗暗纳闷,张俊明不是不爽利之人,怎地此事如此不干不脆?莫非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刚才两人谈笑欢洽,莫非已暗生情意?不觉又疑又妒,却不露声色。
张俊明思绪迅速转了转,想刚才白禹奇进屋来,燕燕飞谎言哄骗,显见对白禹奇甚有戒心,何况两人已约定夜探。于公,两人站一条线上,于私,也算是朋友吧。念头及此,心情转为轻松,便凝然道:“白兄的意思,我藉机转达燕姑娘,成与不成,就看她了。”
白禹奇微微一笑,忙拱手道:“如此不胜感谢,白某静候佳音。”
初更时分,简天助已有睡意,恍恍惚惚正要入眠,忽听得殴斗之声,顷刻之间,两条人影已闯入。简天助白眼一瞪,来人蒙头脸,持短棒与捕决交手,其中一人抢得钥匙急来启开牢门。简天助见两人身形似曾相识,不就是一早救他的人么?惊愕间,听那人说:“快走!”
简天助不但纹风不动,且冷冷发话:“你们是谁?”
简天助似不动心,冷笑道:“我与你们非亲非故,你们为何救我?”
那人怔了一怔,一时无言以对。
简天助冷冷一扫他,说:“简瞎子眼瞎人不瞎,我知道你们是和尚,你二人一再与我作对,怎地发了慈悲,倒是令人奇怪!”
这人原是悟凡,他皱皱眉,急忙催道:“你快跑吧别再错失良机。”
“你们这两个奸诈和尚,我上过你们恶当,要我跑?偏不!免得中计。”
悟凡急得跺脚,埋怨道:“我二人一番苦心,你却如此别扭!”
悟尘已将两捕快制住,看简天助迟迟不走,不觉讶道:“怎么回事?”
简天助一昂头,傲然道:“姓简的不领情,不走,两位可以死了心,一起滚出牢去!”
悟尘怔怔盯牢他半晌,对悟凡说:“他既不走,罢了,咱们走!”
两人前脚刚跨出去,一道黑影闪入,简天助吃了一惊,仔细端详,来人竟也蒙头盖脸,简天助随即一昂头,冷笑道:“又一个不敢露脸的!来得好!你究竟想放我?还是想杀我?”
边说边注视来人,虽说眼力甚差,却看出对方有一双乌溜榴的大眼,暗暗猜疑莫非是个坤道?若非坤道怎地眉目如此灵秀慑人?教人一见心神一漾。
对方开口:“你快走吧!”果然,声音清脆温柔,分明是个姑娘家。
简天助怀疑道:“你是谁?”
对方将脸巾抓下,露出俊俏轮廓,简天朗呆了一呆,竟是燕燕飞不觉惊疑道:“你”“你在牢里,有人想杀你,有人想毒害你,我心中十分不安,你兄妹情深,你若有个差错,天红便要失去依靠,如今,既有人救你,你还不走?”
简天的心中一动,急问:“我妹子,她如今人在何处?”
“我嘱她回老宅等你,你回到老宅,便能见到你妹子。”
简天助一讶,急忙道:“不,我妹子不会回到老宅”
听简天助语气坚定,想必他对简天红知之甚深,急急反问:“你怎么知道天红不会回到老宅?”
“今天清早,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妹子她怎放得下心回老宅?”
燕燕飞怔了一下,灵机一动,遂说:“如此说来,天红可能在白家庄附近守候,你何不趁机快走,此地采花大盗横行,一个女孩家孤身,终究危险。”
简天助陡然心烦气燥,恨不得插翅飞去,急拱手道:“多谢姑娘提醒!”
急急向外飞奔。
燕燕飞紧跟后头,叮咛道:“你要速速带她回老宅,别再耽搁!”
简天助一离牢笼,躲躲闪闪,避过那些护院家丁。守牢房的捕快,原得到张俊明指示,故而当三蒙面闯入,只是拳来脚往,并不动兵器,也未闻叫喊,虚晃几招,任他们来去自如。悟尘、悟凡暗暗吃惊,奇怪牢房戒备怎如此松懈,捕快似乎不堪一击.但二人顾不了许多,寻着空隙,跃出墙外。
简天助连续躲过几人,多次险险与人照面,但他听觉甚为灵敏,藉着星月,树影下藏藏躲躲,总算寻个隐蔽处,纵起跃下,瞬间置身墙外。
沿白家庄外墙,简天助逐一搜索,却无所获。这外墙,荒草没径,且地面大小石头甚多,大石阻路,小石扎人脚板,一路得拨开人高杂草,又得小心石块绊脚,行走其间,甚是艰辛,简天助战战兢兢,多次险要跄踉摔倒,心里懊恼为何不捡好的路面走!天红再笨也不会藏身其间吧。
好不容易走出,简天助又沿墙寻了一圈,哪有人影?心底越发挂心,原以为天红跟着燕燕飞必万无一失,谁料燕燕飞竟嘱她回老宅相待,若依常理,天红回老宅,倒也不失良策。怎奈天红性情他知之甚详,做兄长的身系囹圄,又时刻有杀身之祸,她哪里肯乖乖回老宅?
简天助越发心情越沉重,这白家庄甚为宽敞,他走得急,连跑带寻,在凉得发冷的秋风下,竟也一身汗水淋漓。他依墙歇息,心有不甘,突然啊了一声,喃喃道:“怎么忘了?”坞着嘴,沿着墙,作猫叫。
咪呜、咪呜、咪呜,
慢漫绕着走,咪呜、咪鸣不停叫。
半天没动静,他越叫心越冷,停下来,不叫,倚着树干喘息。突听得一声轻响,正疑,肩膀被搭住,他暗想,糟了,怕是猫叫声,引出白家庄的人。随又一想,引出人来又待如何?制他便是。
手啪的一搭对方手臂,暗想,给个狗吃屎吧!鼻子突嗅得一股佳花香,怪熟悉的,天红的发不就擦惯桂花油?又觉肩上的手甚是柔软,未及回头,己听得轻唤:“哥!”
简天助惊喜道:“天红!是你!”
天红兴奋道:“我听到猫叫,就知道是哥,只是哥叫了两声,再也不叫,教人奇怪。”
简天助说:“我已叫了半天了。”
“人家刚摸进白家庄嘛!”
简天的心中一动,急问:“你摸进白家庄,到牢房找我吗?”
“白家庄戒备森严,我还没找到牢房,已听得猫叫,赶忙跑出来,一听猫叫声又停了,真把我急死。”
天红说完不闻回应,忙上下瞅紧他,见别来无恙,遂松了口气,说:“是那个捕头放你出来的?”
简天助摇头说:“不是。”
天红奇道:“他没放你,你怎么出来的?莫非有人放你?”
简天助不想细谈,遂道:“是那位燕姑娘放我的。”
天红呆了一呆,忙道:“既如此,哥,咱们走吧。”
简天助神色一讶,问:“哪里去了?”
“回老宅啊。”说着,人迳往前走,至一树后,牵出一匹马,说:“早上我跟燕姊姊出来,骑了匹马,哥,现在,咱们快马加鞭,星月回到老宅,以后再也别来这里。”
简天助立即说:“对!等我办完事,以后再也不来这鬼地方。”
天红一摇双肩,不依道:“哥,咱们在这里已惹来许多麻烦,再也不能待下,何不趁现在走,免得有人要杀你”简天助脸一寒,咬牙恨声道:“岂只有人要杀我,今早还有人在饭食下药,恨不得将我毒死,若非我银簪试毒,这会儿,我还能活生生与你说话?”
天红大吃一惊,呆呆看住简天助,半响,拉他手,心有余悸道:“哥,咱们走,再不来这里,永远不来这里了!”
简天助一瞪眼,冷冷说:“既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毒我,我姓简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天红畏怯说:“哥,你是要”
简天助狠狠打断她:“哥还有事,你找个地方歇下,事成之后再去找你。”
天红盯他一眼,问:“哥究竟要办什么事?”
“很简单,只有害我的人才想杀我、毒我,他们无非要杀人灭口,我偏不让他们灭口,偏要找他们以牙还牙”
天红听他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冷,不敢再劝,乖巧道:“好嘛!哥既有事,自己务必小心,顺着这条路往前行,约二十里处,有间放农具的小茅屋,我在那里等再。”
简天助阴霾渐开,温和道:“你快上马,我看你走。”
天红无奈,只得上了马背,瞧着他说:“哥要小心,我等哥,哥不来我不走。”
听着马蹄渐去渐远,简天助长长吁了口气。稍一迟疑,他绕墙疾走,不时停下来,半张脸趴着墙,倾听。
白禹奇手握玉笛,来来回回跺步,走了七、八趟还不停歇铁龙冷眼旁观,忍不住发话:“少爷想吹笛吗?”
白禹奇停止跺步,微笑看铁龙:“你说得不错,我兴致正高,正想吹笛。”
铁龙瞄一眼琴儿,说:“不干扰少爷。”转身欲走。
白禹奇一抬手:“等等,我想与人合奏。”
琴儿笑吟吟上前,说:“少爷既有雅兴,琴儿听候差遣。”
白禹奇正色道:“不必,你去歇着。”转脸对铁龙:“瞧瞧燕姑娘睡了没有?若末睡,问她是否有琴兴?”
铁龙微笑瞄琴儿一眼,应声是,匆匆去了。
琴儿原本巧笑倩兮,这下脸色大变,双颊苍白,眼里惨然,失了魂魄般盯住白禹奇,白偶一抬头,朝她一挥手,琴儿蓦然疾行几步,双膝一软,跪向地面白禹奇一讶:“做什么?琴儿。”
琴儿唤声“少爷”已泣不成声,泪珠溜溜而下,凄然道:“少爷若不要琴儿,琴儿情愿碰死。”
白禹奇一愕,双目一瞪,沉声喝:“什么话?”
“琴儿侍候少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少爷今日嫌弃我,琴儿心里难过,也不知道琴儿有什么差错,请少爷告诉我,琴儿以后改正就是。”
白禹奇拂然变色,皱眉说:“琴儿,你莫非要坏我兴致?”
琴儿一愕,惶然道:“琴儿不敢。”
白禹奇沉着脸,挥手说:“下去吧。”
琴儿已泪流满面,几要痛哭失声,慌忙一咬牙,强忍悲痛,一旋身,泪已如决堤,滂沱而下,她紧了紧脚步,疾行回房。
铁龙去而复返,白禹奇闻脚步声,一抬头,看他孤身而还,不觉问道:“燕姑娘呢?”
“燕姑娘不知哪里去,不在小姐屋里。”
白禹奇眉心一紧,困惑道:“莫非在西厢房?”
一股酸意直往上冒,燕燕飞此时不在,除了西厢房,他想不出她会往何处?已过了二更天,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岂能不教人猜?只是,转而一想,自己曾托张俊明提亲,莫非张俊明不负所托,将燕燕飞找出谈正事?若是如此,岂非——?心情转而平静,对铁龙说:“西厢房瞧瞧。”
铁龙应“是”提着灯笼转身出去,至门口,忽然有人直扑而来,铁龙一怔,忙一闪身,人未及站称,对方再扑过来,只闻清脆“啪”听出衣帛已被撕裂。铁龙觉凉意袭人胸口,忙一抓自己前襟,反身便跑。
对方阴沉沉喊:“别跑!”一个箭步冲前,眼看要扑上铁龙,一声碰,门迅速阖上。
这扑向铁龙的,原是简天助。面对突然阖上的门,他怔住了,本要破门冲入,发觉屋内格外沉静,一时疑心大起,深怕遭暗算,略一痴橱,觉后头似乎有人,转过身,两个人挡在前面,蒙头遮脸的,简天助阴寒寒低喝:“闪开!”
对方不闪也不躲,其中一人问:“简兄撕人衣衫,是否看出什么?”
简天助一怔,冷冷道:“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狗不挡道!”
对方笑道:“简兄何必故作糊涂?你知道我说些什么。”
简天助不耐道:“好了就算我知道你说些什么,臭和尚,我没兴致说与你们听,闪开!”
说罢,一提气,纵身欲走,不料两条身影,斜跃而前,拦他住。
“简兄,事关易筋经、洗髓经,你怎能走得如此从容?”
简天助恼道:“两位有本事,去撕人衣衫,易筋经、洗髓经干我何事?你们两个冤魂,识趣点,少缠我。”
一抬头,瞄紧一扇墙,一跃而出。
人已跃出墙外,简天助却老大不甘,暗忖,已抓破衣衫,却没看清,任他自由走脱,岂能善罢甘休?想自己原是双目晶亮的汉子,如今眼目被毁,视力大弱,又连番险遭杀害,若不快快找出仇家,岂不枉为男子汉?
正想折返,再觅良机,听得有轻细脚步,声音甚是细微,若非他耳朵敏锐,只怕要误为枝哑摩擦声,他一皱眉,暗想“不散冤魂又来了。”越想越恼,冲口而出:“臭和尚,若再缠我,休怪我不客气。”
耳畔扬起轻笑:“好大的火气,骂谁啊?”
简天助突然一惊,急转头,一纤细身影款步行来,星疏月淡,暖昧不清,身影渐近,刚才听声音,简天助正疑,莫非燕燕飞?这下近身,看清了,简天助大愕:“怎么是燕姑娘?”
“很意外吧?”
见她微笑凝娣,简天助一慌,只说了:“你”便失神般,只顾发呆。
“为何不去找天红,却要在此流连?”
简天助无词以对。
“采花大盗横行,难道不担心天红?”
简天助不想瞒她,遂说:“已见过天红。”
燕燕飞急忙追问:“她没事吧?人在哪里?”
简天助说“她没事。已将她安置好,燕姑娘请放心。”
燕燕飞拿眼上下瞅他,好奇道:“你为何不快带天红回你家老宅?此地是非之所,难不成要让人发现,将你抓回牢里?”
简天助正思脱身,闻言忙一拱手,说:“多谢燕姑娘提醒,姓简的自会小心,后会有期。”
人急急窜前,走了一段路,庆幸自己溜得够快,不料头上似有什么掠过,心知不妙,一睁眼,燕燕飞已站他跟前。
简天助的略一沉思,心虚道:“我听燕姑娘话,这会儿就去找天红,不知燕姑娘为何拦我?”
燕燕飞凝看他,笑吟吟说:“你若把我当个朋友,何妨说真话。”
简天助原本心虚,望她一眼,缅腆道:“燕姑娘要我说什么?”
“你到这里,似有目的,莫非与人有仇,来寻仇家?”
简天助怔了一怔,声音一冷:“是不是天红与你胡说八道?”
燕燕飞一笑说:“天红没说什么,只是你若与人无怨无仇,为何一入牢,有人想杀你,有人想毒你了?”
简天助一时无言,燕燕飞继续道:“我要你立刻走,无非担心有人不饶你。”
简天助愕了一下,哼的冷笑道:“不饶我?我还不饶他呢?”
燕燕飞双眸葛然一亮:“你承认有仇家?”
简天助想了想,索性说:“不错,我是有仇家。”
“为何与人结仇?”
简天助四下张望,低声道:“这附近似乎有人,此时不便明言。”
燕燕飞略一沉吟:“你认为何处方便说话,我随你前去,这样可好?”
简天助静静扫了燕燕飞一眼,半晌方说:“燕姑娘似乎大有兴趣?”
燕燕飞神色一凝,说:“刚才瞧你撕人衣衫,用劲甚狠,心中十分惊疑,若非与人有深仇大恨,怎会如此?”
简天助面色一讶,心怀警戒,冷冷道:“我撕人衣衫,你看见了?”
燕燕飞一颔首,正色道:“是,我看见了,刚才正好路过,无意间瞧见。”
简天助听她坦然相告,不觉戒心去了一半,但仍不免心怀芥蒂:“听说白少爷对你甚为礼遇?”
燕燕飞一讶:“为何有此一问?”
“我看你是个懂是非黑白的姑娘,才如此问你。”
燕燕飞不解道:“为何扯上白少爷?”
简天助微微一愕,说:“我只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譬如有人对你甚为礼遇,你会不会偏袒他?”
燕燕飞神色一愣,讶然反问:“你认为有人对我礼遇,我便会不问是非黑白?”
“姓简的眼目不便,心里却十分清明,燕姑娘若不明事理,姓简的便不会多费唇舌。”
“多谢对我信任。”燕燕飞好奇道:“简兄莫非有话要说?”
简天助迟疑一下,暗暗寻思,仇家太强,自己虽有心想与之力拼,恐怕人单力薄。这多日观察,见燕燕飞为人正直,当不致循私护短,她既有心追问仇家,何不和盘托出?此时此刻,多一个肯拔刀相助的朋友,再好不过。心念既定,遂说:“此事说来话长,天色已晚,燕姑娘若有兴致探究,明天清早,请循此路径,前行约二十里,有一小茅屋,我与天红在那里候驾。”
燕燕飞一愕:“天红这会儿在那里吗?”
简天助说是。
燕燕飞心念一动,间:“你说的小茅屋,是否放置农具?”
简天助的想了一下,点头道:“我听天红说,是放了农具。”
燕燕飞暗想,莫非春花被困的那间茅屋?眼睛不觉四下一梭,压低声道:“既然要去,何不趁夜黑无人,岂不更能掩人耳目?”
“只怕被人尾随,就不太妙。”
燕燕飞忙不迭追问:“你认为已被人尾随?”
“两个和尚十分可恶,如芒在背。”
燕燕飞心念一动,低问:“和尚为追易筋经、洗髓经而来,难不成你与宝经有关?”说完双目直视他。
简天助避她目光,顾左右而言:“刚才我撕人衣衫,只怕白家庄的人已发现我被放走,此时此刻,燕姑娘想神不觉鬼不知出去,只怕不容易,若被盯上,更加麻烦。燕姑娘认为时机得宜,才来茅屋相会,横竖我随时候驾。”
“等等。”燕燕飞瞧他急急欲走,忙问:“你撕人衣衫,想不是随便撕的,你知不知道,你撕谁的衣衫?”
“当然知道。”简天助冷着声说:“那人叫铁龙,是白家庄管家。”
燕燕飞寻着一处墙角,无声无息跃回。刚住了脚,听得一声咄,燕燕飞微笑:“捕头吗?”
对方应是,两人眼睛机灵一梭四方,没其他动静,张俊明说:“燕姑娘与那简天助似乎谈得投机,是否有所斩获?”
燕燕飞揪他一笑,反问:“捕头认为没有所获吗?”
“燕姑娘出马,不会没有所获。”
“是有所获,不过只有一点。”
“一点?”
燕燕飞一望四周,说“回去再谈。”
两人回到西厢房,燕燕飞说:“简天助十分机警,你与和尚尾随在后,他怕横生枝节,故而与我约定,稍后再谈详情。”
张俊明眼光闪烁,高兴道:“这倒好,眼前纷乱无章,只怕要藉助简天助。”随又目光一点,说:“这简天助对我并不信赖,令人十分难过。”
“这是自然,你是官爷,他有所忌讳,何况此时又在白家庄寄人篱下。”
张俊明张口结舌,愣住了。
“他会撕铁龙衣衫,哪里会信赖你?”燕燕飞稍作沉思,说:“你记不记得,他在牢里,说什么一丘之貂。既有一丘之貂之说,他怎会轻易相信人?”
张俊明沈吟一下,若有所悟:“怪不得。”郝然笑对燕燕飞:“如今只得偏劳你。”
“不必客套,这当中情节恐怕十分曲折,也许与易筋经、洗髓经大有关连,我迫不及待想知道。”
张俊明惊然睁大眼。
有人匆匆来报:“白少爷来了。”
两人一愕,张俊明悄声说:“恐怕为了简天助。”
帘子啪啪连串作响,白禹奇主仆一阵旋风而来。见燕燕飞在,白禹奇深瞅她一眼,说“燕姑娘原来在这,教铁管家好找。”
燕燕飞含笑一溜铁龙,问:“找我有事?”
铁龙堆笑道:“主人心血来潮,想请燕姑娘琴笛和鸣。”
燕燕飞闻言揪白禹奇一眼,白禹奇眼目含笑注视燕燕飞半晌,微一偏头,对张俊明说:“张兄莫非与燕姑娘谈机密大事?”
看他目光有探询之意,想是急于知道是否已提及亲事?怎奈自己只字未提,甚为尴尬,忙涩涩道:“白兄托付之事,尚未提起,请白兄原谅。”
白禹奇一抬手,淡然说:“不急,不急,张兄办大事要紧,这种小事,不足挂齿。”
燕燕飞看两人神情,一个神秘,一个尴尬,浑然不知缘由,一双大眼滴溜滴溜看着二人,白禹奇瞧她茫然姿态,别有韵味,不觉凝望,几要失神。
恍憾间,听得张俊明说:“真是罪过,没替白兄办事,反让白兄连夜赶来。”
白禹奇神色一凝,说:“我来不为别的,听说有人闯入牢中,放走简天助,白某心中挂虑,故而赶来看看。”笑对燕燕飞:“燕姑娘莫非也为此事而来?”
燕燕飞颔首道:“我在小薇屋里,听到外面似有声音,追出去也没发现什么,适才墙外碰见捕头,才知道有人放走简天助。”
张俊明呐呐道:“都怪张某治下不严,才会让人闯入牢里,放走人犯。”
白禹奇神色一冷,眼扫张俊明,要笑不笑说:“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张兄如此威武,牢房竟让人轻易闯入,其真不可思议。刚才铁管家问过护院家丁,人夜并未听到打斗之声,莫非来人身手太强,牢房弟兄无还手之力?”
张俊明听他话里夹刺带骨,分明讽刺于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如何,一脸觎屿,涩涩道:“张某惭愧。”
白禹奇似乎不见对方尴尬之色,唇畔微有笑意,继续说道:“既有人闯入牢里,张兄为何不声不响。抓拿歹徒,人人有责,张兄不吭不响,未免奇怪。”
张俊明看见他虽面带笑意,言词却咄咄逼人,略一沉吟,说:“守牢的来报,张某不敢惊动大家,派了几名弟兄,悄悄去追,不想人犯已无影无踪”
白禹奇嘴唇一张,正待发语,小傅匆匆奔大,见过众人,急对张俊明说:“头儿,墙外有两个黑影,鬼鬼祟祟。”
张俊明如获大赦,绷紧的肌肤颐峙松弛下来。急说:“快追!”
“我正心急如焚,这下可好,你掩护我,正好去找简天助。”
“亏得小傅机伶,编了两个黑影的谎话,否则白少爷连讽带刺,张某哪里招架得住?”
燕燕飞凝神倾听下,说:“两个黑影也不全是谎话。我依稀觉得后头似有人跟踪。”张俊明留意一下,果然隐隐约约,后头似有闪闪躲躲的影子,张俊明轻声问:“你去找他,要避开别人,是不是?”
“那是自然。”
“燕姑娘若不介意,就在这里下马,你我闲闲散步聊天,后头跟踪的,若觉无趣,自会退去。”
两人下了座骑,将马栓路边人往芦苇深处走去,张俊明问:“两条人影,是和尚吧?”
“我也怀疑,可能是和尚。”
张俊明迟疑一下,说:“此刻夜深,此地又荒无人迹,和尚看到红尘男女交头接耳,状甚亲蜜,怕是避之惟恐不及。”
燕燕飞沉默不语。
张俊明偷眼瞧她微觉不安道:“张某失言,燕姑娘请别见怪。”
燕燕飞说:“公事为先,捕头大可不必顾忌其他。”
张俊明心情一松欣喜道:“难为燕姑娘明理体谅,张某感激。”
燕燕飞淡然一笑、道:“不必说什么感激,有件事我心中十分纳闷,捕头何不说来听听。”
张俊明讶道:“什么事?”
“白少爷究竟托付你什么事?怎地刚才你们言语神色如此奇怪?”
张俊明一怔,支吾一下说:“此事本应该说与燕姑娘听,怎奈张某有些私心,故而故而迟疑未提。”
燕燕飞看他神色缅腆,说话艰涩,不觉好奇,问:“什么事?”
张俊明低头沉吟一下,偷眼揪燕燕飞,不料她正困惑望来,四目相撞,两人急低头避开,张俊明苦笑道:“白少爷对姑娘十分仰慕,托我作月老,张某十分为难。”
燕燕飞一阵惊愕,双颊顿时躁热,听他说“十分为难”为掩饰自己困窘,她漫不经心问:“捕头为何为难?”
张俊明双手交台腹前,慌乱下,急忙搓起手来,搓了几千,觉不妥,停下。
抬眼看燕燕飞,两人距离如此近,黑地里,她的黑亮双瞳既教人爱又令人慌。张俊明一开口,舌头像打了结,结结巴巴说:“一家有女百家求,燕姑娘人长得绝色,又聪明绝顶,自然求之者众张某张某”
话说得语无伦次,听来却已了然。燕燕飞心跳急急,双颊越发躁热,忍不住好气好笑,这人究竟替人做月老?还是为自已诉心事?怎地两件事搅在一起,乱人心肠。
张俊明越说越慌,说了前言,道不出后语,直愣愣站着,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收尾,燕燕飞霎时手足无措,粉颈低垂,双眼观鼻,张俊明看她眼里,有层潋潋水波,炫丽迷人,一阵恍憾激动,双手已控制不住,突然伸出,抱她双臂。
燕燕飞恍如雷电触身,大大惊撼。心慌意乱些,忽闻不远处似有悉睐声,又恍惚见两条黑影挪动,突然,她双肩一挣,脱了他的拥抱。
张俊明微微一愕,听得啪一声脆响,左颊一阵热辣,惊惶间,听得她忿声骂道:“你好不知羞!”
接下来,她一扭身,奔出芦苇丛。
张俊明呆若木鸡。
刚才使力抱她,她一挣脱,张俊明觉浑身一软,整个人似已虚脱,冷汗愕愕,从额头、脖子、后颈,连同后背,大滴小嘀,不停沁出,全身湿透。他不知道自己何来待大勇气,同她倾诉,也恨自已怎愚笨至此,连话都说得残破不全,更讶异自已何来天大胆子,竟冲动抱她。
他心头乱糟糟,十分慌,十分急,十分恼,十分悔。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她若当他是狂蜂浪蝶,只怕日后要不睬他,不理他,那时节,何等难堪!何等悔恨!事情若慢慢来,不急不躁,何至如此?
他把事情弄糟了啊!
只是,能不急不躁吗?白禹奇已摆明姿态,若给抢先一步,他岂不终生悔?
只怪自己太鲁莽冲动,他若只动口,娓娓诉情,哪怕再浅陈,她也许还不恼,可惜他动了手,非礼勿动,他竟不能抑制,动手楼抱她,其该死,他动手了啊!
他一手拉座骑,茫茫然,惶惶然,听马匹朝前奔窜,明白她盛怒而去,他连追出去的胆子都没有。顿时,人成了迷路的孩于,站在黑累的夜空下,惶然不知归向何处。
双颊躁热未去,心依然急急狂跳,燕燕飞奋力驰马,静静的背苍,孤寂的旷野,马蹄声格外清晰。
燕燕飞深吸口气,勒马,座骑逐渐缓下,她翻身下马,打算走一段路,等心绪平和,再寻小茅屋。简天助之约,一直记挂心上,不敢忘。
只不过行了十来步,听得有人低唤:“燕姊姊。”
燕燕飞愕了愕,有人从黑里窜出,定神一看,喜出望外,她叫:“天红!”
夭红将马牵去栓好,朝屋里说:“哥来了!”
燕燕飞人内,屋里一灯荣然,简天助盘腿坐一堆乾草上。
“一个人来吗?”
燕燕飞正要答话,天红已探头进来,说:“哥,没错,燕姊姊一个人来。”
简天助脸色一冷,喝道“这里没你的事,屋外绕着走,仔细动静。”
天红说:“好嘛!”忙退屋外。
“一个人来吗?”简天助再问。
燕燕飞说“是。”
“知道姓简的为何慎重其事?”
燕燕飞毫不迟疑,说:“那是当然,简兄吃亏太大,此事又关系重大。”
简天助唇畔一冷,双目一瞪,含顷带恨道:“说得一点不错,姓简的吃亏大大,此事又关系重大。”
燕燕飞静静看他,简天助稍一低头,脸肌抽擂,声音低哑感伤:“我本是一个眼目晶亮的汉子,不料无意惹来祸端”
燕燕飞试探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四个月以前,离此约直余里,那天我因事外出,不克赶回老宅,夜晚投宿当地客栈”简天助沉思一下,回忆道:“那晚客栈一道菜,十分对味,吃得我胃门大开,吃多了,睡到半夜,肚子胀痛,人在迷糊间开门出去,寻那茅坑”
简天助茅坑折返,脑袋晕晕沉沉,步履蹦珊,且行且打呵欠,至一拐角,忽然瞥见两条人影,简天助一怔,看那两人,交头接耳,甚是诡异,睡意顿觉去了大半,便住了脚,侧耳倾听。
“要取两样宝,得先探虚实,不知这宝藏在何处?”
一听是宝,简天助睡意全消,动也不动一下,静静等待。
“这出面打探之人,暴露在外,容易被人认出,得另行觅人才是。”
声音低下去,似一串摩语,絮絮碎碎,虚幻不实,简天助听不出所以,顿觉索然,若无其事,折回房去。
睡梦间,听得叩门声,简天助微觉讶异,怎地深夜有人相扰?门一开,冲入两蒙面,一言不发,举刀刀使刺,那刀,短柄长刃,森冷锐利,简天助吃了一惊,迅即闪身。刀刃如骤雨,紧密刺来,简天助头颈左右晃动,避那直取咽喉的刀锋,脚下跟着连连后退,至桌畔,右脚猛然一勾,勾起一把小圆凳,举将起来,左挡右攻,还以颜色。两把利刀前后左右,来来去去,猛烈进逼,简天助应接不暇,眼见一刀过来,其势甚猛,简天助举凳一档,刀刃脱手飞出,简天助趁这空隙,扬声向另一人:“我与你们,有怨有仇?”
对方忙了,气粗道:“无怨无仇。”
简天助理直气壮追问:“既无怨无仇,我哪里招惹你们,竟来杀我?”
对方冷笑道:“你何不自己想个清楚。”
简天助困惑道:“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偷听别人谈话,什么意思?还敢说不明白?”
简天助恍然大悟说:“原来你们”
“说说看,听到些什么?”
简天助气闷道:“我哪里听到什么?你们鬼鬼祟祟,与我何干?”
对方冷哼一声,阴沉说:“你既看到鬼鬼祟祟,必然也听到什么?”突然举刃向他,喝道:“说清楚!”
简天助怒火窜起,心一横,咬牙通“不错,我是听到两样宝,以后什么也听不清,你们既说的机密话,不想让人听到,何不找个隐蔽的地方?如今拿着刀刃,要人死活,自已不觉得无理么?”
对方冷笑道:“看你也是走腿闯道的,不晓得趋吉避凶,还怨人无理吗?”
简天助越发气恼,昂然道“你们,究竟要如何?”
对方上下揪他半晌,冷冷的眼色一变,微带笑意问:“兄弟贵姓?”
简天助愕了愕,没好气说:“原来你还懂礼!”
那人也不恼,皮笑道:“兄弟说笑,闯荡江湖,哪有不懂礼?”
简天助想说:“你们不仅不懂礼,且好生无礼。”想想作罢,这两人来势汹汹,直如凶神恶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节骨眼何必嘴上逞强?
沉思间,那人再次追问:“兄弟贵姓?”
简天助没好颜色,冷冷道:“姓简。”
那人拱手.道:“简兄弟身手高强,在下十分佩服。”
简天助满腹不快,再也悠不住说:“好说,你二人功力高强,我若无还手之力,早就成刀下亡魂了。”
“刚才得罪,简兄弟包涵。”
“二位若无事,请便,姓简的要睡觉了。”
“深夜相扰,岂会无事?开门见山说与你着,简兄弟身手了得,正想借重。”
简天助听他说“借重”两字,嗤之以鼻道:“算了,今日不死在你们手里,已是万幸。”
那人定定瞧他,笑道:“刚才进门,无非试探,若不如此,怎知简兄弟身手了得?”
简天助闷闷道“我身手了得,又当如何?”
“简兄弟有这一身好本事,只要愿意,立刻赚进黄金百两。”
简天助一怔:“什么?黄金百两?”
那人转脸对另一人道“取盒子来。”
对方匆匆去了,简天助纳闷问:“做什么事,黄金百两?”
“简兄弟刚才听到两样宝,是不是?”
简天助讶然凝望他,不觉好奇:“什么两样宝?”
那人说“简兄弟既是练家子,想必知道易筋经、洗髓经?”
简天助大大吃了一惊,易筋经、洗髓经,如雷灌耳,没想到他二人说的两样宝,竟是这个。简天助迟疑道:“这两样宝,珍贵无比。”
说话间,那人去而复返,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十锭黄澄澄、晶亮亮元宝,简天助神情一阵恍懈,忡道:“这是”
对方微笑道:“简兄弟请先收下。”
十锭金元宝,亮人眼目,的确是个天大诱惑,简天助盯了半晌,才移开视线看二人:“无功不受禄,你不说明,姓简的怎好冒然收下?”
“这是当然,简兄弟,事情很简单,宝经人人梦寐以求,我家主人想据为己有,眼下只知宝经在常乐寺,却不知藏在常乐寺哪个角落,简兄弟只要办两件事,第一,出面打探消息,第二、协助夺经。百两黄金正是对简兄的搞赏。”
简天助望向黄澄澄金子,心下又爱又怕,犹豫凝望对方,看二人头脸蒙住,只露两眼,不禁疑惑道:“二位既要姓简的办事,理应取下面罩,坦诚相见,才好相商。”
“那倒不必!”对方微笑道:“简兄只要将金子取去,替我家主人办事,事成之后,各走阳关独木,彼此不必记挂,省得日后麻烦。”
简天助一怔,暗忖托人办事,不肯现身,未免岂有此理,遂说:“失礼,虽说黄金人人喜爱,但二位不肯坦诚相见,黄金百两,姓简的不敢要。”
“简兄弟何必执着?不管简兄弟要不要黄金,百两黄金送定了。”
简天助奇道:“送定了?”不觉好笑:“我姓简的若不要,你们又焉能奈我何?”
对方嘿嘿干笑两声:“简兄弟若不要,我们固然不能奈何你,但简兄弟别忘了,你不肯要,我们若执意要给,大可送到府上,你妹子一人在家,要她收下,也不难。”深深看住简天助,眼笑眉笑道:“简兄弟不妨仔细琢磨琢磨,如今你既与我密谈过,眼下只有两条路走,第一,为我所用,第二嘛”
简天助一皱眉,追问:“什么?”心中暗暗叫苦,这人竟知他家中状况,可见不是好惹。不觉怀疑,是他们预先打听清楚,找上他?还是他无意间听得秘密,才惹来麻烦,导致他们查他底细?简天助不担心自身安危,却惧怕他们抢在前头,对他妹子不利。一个女孩家,若有个闪失,他做兄长的,岂能心勿他、心里一紧,冷冷追问:“除了第一条路,为你们所用,第二条路是什么?”
对方察颜观色,双睁一腕他说:“第二条不说也罢,简兄弟身手了得,自然不能奈何你,不过,简兄弟总要想想自己妹子吧?”说完,吩咐另一人:“简兄弟看样子不屑于赚这百两黄金。不如将金子收起,同主人覆命吧。”
简天助端详那人,瞧他眼神闪过凌厉之色,不觉心中一寒,咬牙道:“金子留下。”
那人轻轻笑起:“简兄弟不愧聪明人,赚这金子只是举手之劳,又不少皮少肉的,何乐不为?”
燕燕飞静静聆听,看简天助沉吟良久,停顿不语,不觉追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去过常乐寺?”
简天助缓缓点头:“我是去过常乐寺,那个姓朱的就是我。”
燕燕飞冼然道:“怪不得两个和尚老要黏缠你。”
“我气那和尚老捉弄我。”
“简兄将心比心,和尚误信你言语,才会失落宝经,他们心急如焚,怎能说捉弄?”
“燕姑娘恐怕不知,前日我妹子被掳,是和尚搞鬼,他们将我妹子掳去,企图逼出易筋经、洗髓经,故而我对他们甚为气恼。”
燕燕飞啊了一声,哭笑不得道:“天红这小妮子,竟也作弄于我,不肯说真话。”
“燕姊姊,对不起嘛!”
二人闻声,将眼望出,简天红探进头来,觎着一张脸,燕燕飞看她形态可掬,不觉莞尔。简天助却将脸一扳,道:“叫你屋外走动,仔细动静,你做什么?”
简天红一咋舌,慌忙缩回头,人已不见,声音却急急飘入:“哥,不敢嘛。”
燕燕飞脸色一正,凝娣简天助道:“言归正题,你的眼目怎么回事?”
简天助额上青筋嚣然暴出,眼里凶光暴闪,骂声:“狗娘养的姓简的竟然如此天真,以为大功告成,携回金子,何等快活,不想”
燕燕飞一言不发,默默凝望,简天助一张脸迅速变化,忽儿气忿,忽儿惨然,一时之间,几种脸色,轮流更替,红转青,青转白,白转更白,更白之后,转成黯淡,简天助不胜稀嘘,往事已去,如烟如云,只能追忆,却不堪回直。如今,追忆捕捉,立即清晰如昨,只是个的眼,却如泼地的水,覆水难收。他晶亮的眼,再也恢复不过来,不能如前了。
回忆似利刃,每一回首,椎心刺骨,简天助双眼由忿怒,而茫茫,而伤痛
“事成之后,回到客栈,越想越是不妥,连夜收拾好,打算回到老宅,刚上路,事情就来了”
座骑甫撒开四蹄,急欲奔窜之际,忽然扬起一串长嚎马首昂高,似已颅狂,连声哀号,瞬息间,简天助一阵恍憾,紧接前蹄跃起,整个人自马背滚落地面。
人一着地,简天助机警一跃而起,一时还不明白座骑以狂颅哀号?张目四顾,耳闻一声轻响,四蒙脸黑里蹦出。简天助明白了这些人想必使了暗器,伤了马腿,才导致座骑惊慌失措,狂颅大起。
简天助悄悄摸腰间,金元宝一个个仍在。暗暗惊疑,莫非有人知道他身怀巨金拦路打劫?
那四蒙脸遇吏站成圈圈,将他围困核心,简天助讶道“你们做什么?”
其中一人道:“不做什么?只想跟阁下要点金子花花。”
简天助一愣,奇怪他们何以知道他身上有金?讶异间,四人已朝他动手,只听得锵的一声,兵器齐出,简天助跳跃闪躲,四兵器你来我往,简天助大大吃惊,这几人,哪里只是要金,简直要他的命。对方送出的一招一式,不是取他咽喉,就是取胸口等要害。简天助徒手空拳,趁乱间,里准一人,夺过他的刀来。
这会儿,简天助突有所悟,这人想必是耶夺经的派来的。只是,当初与他接头的,已然不见,简天的想,那人莫非夺经时受了伤?或者认为解决他系些微小事,不屑露面?
当初那人找上门,何等隐秘,自己受人金子,外人亦无从得知。这些人竟来索金,且出招均取要害,可见存心杀人灭口。简天助恨对方歹毒,怒火陡起,大喊道:“你们,统统住手!”
四人闻言暂停攻势。简天助道:“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夺经,逼我入谷,如今,夺经成功,竟要杀人灭口,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似这等行径,姓简的不耻!”
一人冷笑道:“你既明白,也好,就做个明白鬼,快快受死吧!”
简天助双眼愤恨一扫四人,说“就是要死,也要见你们主子,我姓简的要与他一搏!”
“你还不配!”
忽听有人低喝:“全部闪开!”
众人一愕,声音来自一棵树后,简天助一抬头,看里黑里站着一人,身形顽长,挺拔傲然,简天助未及发话,只觉一股劲风袭到,简天助侧身一闪,第二股劲风又来,直逼眼前,简天助闪之不及,双眼似万针穿透,痛人骨髓,再也不堪其痛,一声哀号,人站立不稳,摇摇欲坠,按着另一股劲风又来,简天助跄踉间,已矮身下去,左肩锁骨下,近云门穴之处,有一利器利入,疼痛入骨,简天助闷声惨叫,心底十分清楚,若非矮身,只怕利器要直入心脏,取他性命。
果不其然,对方见他不倒,劲风又到,其势甚猛,慌乱间,简天助就地一滚,地面甚陡,简天助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失控向下滚去,一俟止住,浑身疼痛,人几要昏厥,幸亏神智清明,知道自己昏厥不得,逗留不得,拼起余力,强忍浑身痛楚,跌跌撞撞,连爬带跑,趁黑急急奔命。
简天助探手大衣衫,摸出一样小小东西,但见外边用布层层裹住,燕燕飞正疑,简天助忙双手递上,说“燕姑娘请看。”
燕燕飞接在手中,揭开外布,里面赫然是枚四寸长利针,燕燕飞讶然问:“这是”
“这是利入我锁骨下的利针,若非我稍一矮身,只怕要直入心脏。”
燕燕飞凝视半晌,惊奇说:“这针如此轻飘,只怕用针之人,功力十分高强。”
简天助冷笑道:“不仅高强,且十分歹毒,当时针尖沽了毒,若命中心脏,早就一命呜呼。”
燕燕飞安慰道:“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简天助渭然长叹,郁郁说:“好好的眼目受损,几乎失明,姓简的苟且偷生,生有何欢?”
燕燕飞注视他,问:“眼目为何受损?”
简天助青筋再度暴出,恨声道“那人以沙黏毒,瞬间击我双目,歹毒之极,我简天助有生之年,若不报此仇,寝食难安!”
燕燕飞沉吟一下,好奇道“你为何撕铁龙衣衫?”
简天助说:“我听和尚说,夺经之际,有人胸前吃和尚一掌,当时和尚手中戴玉扳指,和尚将气灌扳指,那人中掌,虽无性命之忧,但扳指留痕,无法抹灭。”
燕燕飞微一颔首,缓缓道:“这事我听说了。”急忙追问:“你为何怀疑铁龙?”
简天助思索一下,答:“铁龙的声音,像极了初次与我接头之人。”
“简兄可以肯定?”
简天助苦笑道:“我眼目受损,人差点丢命,这事对我如此重大,印象自然十分深刻,如今,只要撕开铁龙衣衫,使可分晓。”
“你今夜撕铁龙衣衫,可有所获?”
“虽没有看清他是否胸口留痕,但铁龙反应灵敏,燕姑娘冷眼旁观,难道不以为奇吗?”
燕燕飞想了想,微笑说:“不错,的确十分奇怪,铁龙不仅反应灵敏,也冷静出奇,若依常情,铁龙该高声呼叫才是,以自家庄防卫严密,只要一叫,立刻有人赶到,铁龙不敢声张,这事十分可疑。”
简天助一愕,神色立刻一霄,兴奋道:“燕姑娘真是厉害,我只看出他反应灵敏,倒没有想到他何以不敢声张,多谢燕姑娘提醒,这铁龙,恐怕是我要找的人。”
燕燕飞眼四下一梭,简天助好奇问:“燕姑娘看什么?”
燕燕飞朝外瞄了瞄说:“白家庄的春花,昨夜被掳,听说是天红发现的,不知在哪里发现?”
简天助怔了怔,稍一扬声,说:“天红,进来吧。”
简天红进得屋来,不待问,便朝角落一指:“那个叫春花的,我在这屋里发现。”一指角落:“就是那里。”
燕燕飞走前一瞧,并无异状,看着天红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简天红眨着大眼,说:“燕姊姊早上叫我回老宅,我担心哥,不打算走,后来在路上遇到三个强盗抢人钱财,那个被抢的我认识,是燕姊姊的义父。”
燕燕飞一惊:“怎么?老爹遇到强盗?”
燕燕飞点头道:“三个强盗先是抢了老爹银子,还要剥老爹衣衫,是我发现了,给他们一点教训,那几个强盗庄稼把式不够看,我把他们抢去的银子又抢了回来。”
燕燕飞急问:“老爹呢?”
“我故意跑给强盗追,三个强盗一起来追我,老爹趁乱上了车跑了,我跑了一阵,想找水喝,才找到这里。”
燕燕飞松了一口气,却不免皱眉忧心道:“想不到老爹人还没离开就碰到凶险,这往后还不知怎么过?”
悟凡悟尘回到唐家客栈,悟凡将两个枕头叠一起,头往上一靠,道:“还以为那个坤道和捕头去办什么大事,原来两人谈男女私情。”
悟尘好笑道:“幸亏咱们走得决,否则更加尴尬。”
悟明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也不敢多问。只说:“两位师兄出去,一到蛛丝蚂迹?”
悟凡悟尘对望一眼:“是有蛛丝蚂迹。”又笑道:“那个铁管家,少不了要剥他衣衫,看个仔细!”
燕燕飞循原路折回,至一处,远远瞥见人影,行至近处,才辨是张俊明,两人乍然一见,俱都觎着脸,神情羞窘。燕燕飞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张俊明见她默声不响,益发不安,涩涩说:“刚才张某情不自禁真是罪过。”
燕燕飞仍旧不声不响,张俊明小心翼翼问:“此行,姑娘是否有所所获?”
燕燕飞举目四下张望,轻轻说:“简天助承认,他去过常乐寺。”
张俊明急急追问:“如此说来,常乐寺约的两本费经被夺,简天助脱不了干系?”
燕燕飞点点头。
“知不知道,他何以撕铁龙衣衫?”
“铁龙很可能是他要找的人。”
张俊明奇道:“他为何与铁龙扯上干第?”
燕燕飞略一沉吟,将简天助所叙,说了一遍,张俊明道:“事情原来如此。”
“铁龙若非做贼心虚,简天助撕他衣衫之际,他大可大声呼叫,怎奈他竟不声张,不是奇怪?”继续说:“后来你我在西厢房,他们主仆赶来,铁龙对衣衫被撕之事,只字不提,若非心虚,怎会如此?”
张俊明点头道:“刚才张某独自想过,也觉铁龙衣衫被撕,竟不声张,未免太过奇怪。”
“铁龙若真是简天助要找的仇家,想必他身手了得。”
“你我说好要去夜探,只要一探,便知分晓。”
燕燕飞沉吟一下,说:“我认为今夜不宜夜探,简天助撕他衣衫,他怕早已有所警觉。”
“是,总要找个时机,探个究竟。”
燕燕飞回到内院,正要进屋,忽然瞥见一个黑影,燕燕飞愕了愕,那黑影见燕燕飞双目盯他,返身便跑,燕燕飞急去追,黑影跑了数十步,停住。燕燕飞看对方蒙头盖脸,讶异道:“你是谁?为何鬼鬼祟祟黝”
对方一语不发,突地一手抓辅,一手拔剑柄,剑锋出稍,索然往前一送,燕燕飞一惊,问:“你为何杀我?”
对方不吭声,剑锋猛然刺来,燕燕飞边闪,边打量对方身形,看体形不惟不高大,且十分窈窕娇小,不觉疑道:“你是琴儿?”
对方稍一迟疑,持剑再送,燕燕飞看对方攻势凌厉,直取咽喉、左胸,似乎急欲置她于死地,燕燕飞轻喝道:“我与你有深仇大恨,你为何如此凶狠?”
对方连连击出数招,歹毒猛烈,燕燕飞闪闪躲躲,纵起跃下,对方一见无法得逞,气急懊恼之下,已沉不住气,乱劈乱砍,燕燕飞冷然盯住,看着一个破绽,一抬脚,踢对方手腕,剑刃脱手飞出,燕燕飞跃前一步,一手抓开面罩,一看果真是琴儿。
早已对琴儿唇畔轻纱好奇,燕燕特别留意,看她唇畔似有一拇指大疤痕,正想盯住细看,琴儿以已发了狂人扑向前挥舞双臂,燕燕飞一抬双手,捏她手肘,琴儿受制,拼命想挣脱却是挣脱不了。
燕燕飞喝道:“你做什么?”
琴儿眼里有泪光,语音硬咽道:“你什么都好,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竟来横刀夺爱!”
燕燕飞一讶:“横刀夺爱?谁横刀夺爱?”
琴儿冷笑道:“也不必装腔作势。你与我家主子眉来眼去,还以为我不知!”
燕燕飞哭笑不得道:“什么话?你好生无理。”
“是我无理,还是你无理?少爷本对我甚好,自从你来后,他全变了。”
“所以你来杀我?”
“我恨不得杀死你,泄我心头之恨!”
燕燕飞抬眼揪她半晌,不觉叹道:“我看你外型女如此温柔可爱,怎地个性如此刚烈?”
“自从你来后,我如芒在背,不得安宁,我”
燕燕飞静静睇她,见她唇角紧眠,似有满腔委曲忿恨,不觉闷闷道:“我只是路过,抓到采花大盗就要离开,你何必如此,欲杀我而后快!”
琴儿一愣,恨恨瞅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不防有人沉声道:“琴儿,你做什么?”
燕燕飞抬眼一看,铁龙从一株树后闪出,琴儿嚣然一惊,眼睛鼓大,仓惶盯住铁龙。
“跟我走!”
琴儿嗫嚅道:“做什么?”
铁龙冷冷一瞄她,阴沉道:“不要问做什么,先问你自己做了什么!”转身朝燕燕飞一拱手,说:“这琴儿胡说八道,燕姑娘别放心上。”
看琴儿泪眼汪汪,铁龙横她一眼,沉声道:“跟我走!”
铁龙将琴儿连拖带拉,琴儿万般不愿,不停挣扎往外走。铁龙一使蛮,将之架回奇园。
白禹奇见他二人拉拉扯扯,讶异道:“什么事?”
铁龙说“这琴儿不知分寸,竟持剑刺杀燕姑娘。”
白禹奇陡然立起,目瞪琴儿:“你好大胆!”骂道:“燕姑娘既没招你惹你,你要杀人家?”
琴儿双膝一跪,泪水夺眶而出,白禹奇视若未见,转脸看铁龙:“燕姑娘是否受了惊吓?”
“惊吓倒未必,大约十分惊奇。”
白禹奇瞪眼看她,皱皱眉心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琴儿额头一碰地面,声泪俱下说:“当年,少爷把我从火窟中救出,琴儿已立下心愿,终生追随少爷、侍候少爷,琴儿事事讨少爷好,琴儿唇边有一小疤,怕少爷嫌弃,从此轻纱蒙面,少爷喜欢听琴,琴儿努力练琴,以娱少爷。少爷做事,不管对错,只要少爷喜欢,琴儿无不全力以赴,琴儿可以为少爷生,也可以为少爷死”
白禹奇冷冷道:“你就为我死吧!”
琴儿闻言,头猛然往地上碰去,连碰两下,叩叩作响,至第三下,铁龙一跃而前,一抓她发,琴儿额头昂起,已一块青紫,铁龙好气又好笑道:“你犯不着如此折磨自己!”
琴儿吸着鼻子,抽抽噎噎辍泣,白禹奇冷笑道:“女孩家,看似娴静,欲如此刚烈!”
沉沉叹一口气,问:“你为何要杀燕姑娘?”
琴儿犹疑二下,不敢说自己妒火中烧,突然灵机一动,道:“燕姑娘身手不凡,琴儿担心,她是少爷的心腹大患。”
白禹奇一愕,皱眉说:“她身手不凡,你既非她的对手,为何要刺杀她?”
琴儿眼露凶光,理直气壮道:“我要为少爷除去心腹大患!”
白禹奇为之动容。
琴儿情急生智,编了一套说词,看白禹奇为之动容,不觉越发壮胆,振振有词说:“少爷对那燕姑娘,如此仰慕,自然不自想到险处,我宁愿少爷骂我,怪我,也要为少爷尽忠。”
一番话说得白禹奇、铁龙,神色一震,白禹奇略一沉吟,问:“燕姑娘知道你为何杀她?”
琴儿眼梭着白禹奇,嗫嚅道:“我说她横刀夺爱。”
白禹奇神色陡地一变,狠狠瞅她,气恼道:“这话你如何说得出口!”
琴儿眼见主人神色大变,瞬间惊慌失措,再也说不出话。
铁龙一旁说:“琴兜说话太不知分寸,只怕燕姑娘有所误会。”
白禹奇闻言越发恼怒,冷冷的眼光在琴儿身上游走,半晌,冷笑道:“你心胸狭窄是其的,为我办事是假的。”对铁龙说:“绑起琴儿,燕姑娘面前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