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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内容开始--> 那时还是个孩子的灵越,以为赶走锦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呢,却不知,锦娘竟是她的克星一般。
那天,她悻悻然去了水榭,锦娘正在窗边整理帘子,见她走过来,抿嘴一笑。
灵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想,你且得意,明天我就求爹爹让你去厨房,让绣珠回来陪我。
环顾四周,她大摇大摆地走到椅子上坐下,大声叫唤:“锦娘,本小姐渴了,快来给我倒杯水。”锦娘答了一声是,手脚倒是麻利,飞快就倒了一杯水递上来。她喝了一口,哎哟一声,佯装生气:“你想烫死我啊!”随即手一松,等着水杯摔个稀巴烂。只觉眼前一花,锦娘的手已经接住了水杯,稳稳当当地放回了桌面。
好快的手!
她惊异地看着锦娘,锦娘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姐,锦娘给你换一杯。”
她好奇心起,待到第二杯来时,又故意挑剔:“太凉了,怎么喝!”说罢将水杯往外一扔,正待要看个仔细,眼前一闪,锦娘又端着完好无损的杯子放回了桌面。
“原来小姐并非是要喝水,既是要摔杯子,还请自便。”她将两个杯子并排摆在灵越的面前,等着她摔。
这人莫非是我的克星?
灵越再次气结,恨恨地将水一口喝干。
傍晚时分,采蔷提着食盒进来了,锦娘接过来,有条不紊地开始摆放在餐桌上。她把采蔷拉到外面花圃处,悄声问:“采蔷姐姐,这个锦娘是从哪儿来的啊?”
采蔷得意地一笑,“三小姐算是问对人了。说起锦娘来,可真是一个苦命人。”
“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吧!”
“三小姐,你可记得前几日我陪夫人去普照寺上香? 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好像是晕了过去。夫人心善,叫人扶起来,原来是个女子。想是饿晕了,就带她回府了。醒来之后,那女子言道自己名唤锦娘,因为家乡发了大水,冲散了一家人,只有自己只身逃了出来,来到青州投奔自己的族叔。没想到族叔一家早就搬走了,因此流落街头。夫人见她可怜,便问她是否愿意留在府中,锦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愿意侍奉夫人,报答救命之恩。锦娘为人沉稳大方,别看没来几天,夫人却十分信任她呢!”采蔷噼里啪啦地说完,略带酸意。
灵越转头看往房中,彼时华灯已上,烛光将锦娘的身影拖得长长的,映在窗棂上一闪一闪。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锦娘产生了一丝好奇之心。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醒了。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跟往常一样,懒洋洋地叫道:“绣珠姐姐!我醒了!”
半天却不见绣珠进来,正要再叫,一个沉静的声音答应着:“三小姐,我来了!”随即,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出现在她的头上。
灵越倏地坐了起来,这才恍然,绣珠已经去了厨房,现在换成这个锦娘来服侍她了。
“你走开,我才不要你伺候!”她没好气地瞪着锦娘。锦娘却微微一笑,并不恼怒,反而优雅地行了个礼:“那请小姐自便。”
看着锦娘波澜不惊的样子,灵越就来气!她手忙脚乱地穿好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又胡乱梳了个头,准备去向父亲母亲问安。
刚走到花圃,便被锦娘拦住:“三小姐打扮成粽子一般,未免失礼,夫人会怪罪奴婢的。”
灵越眼珠一转, “那不是更好?刚好换绣珠回来。”她不理会锦娘,转身欲跑,跑不过几步,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已被锦娘一把拉住,也不知道她瘦削的身体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灵越拼尽全力也难挪动半分。
锦娘手上略一用力,灵越便倒在她的怀里,一阵很奇特的幽香扑鼻而来,她正要细细闻嗅,只觉脚下一轻,顿时天昏地转,竟然被锦娘扛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你这个丑八怪,大坏蛋!”灵越大力地挣扎,用脚去踢她,可锦娘却充耳不闻,到了房间,将她放在凳子上,随即飞快地给她梳妆打扮起来,灵越搜罗了最恶毒的词汇,准备骂她,她却忽然松开手,拍拍手道:“好了!”
灵越呆了一下,她的手也太快了吧!,这才多久已经给她挽好了丫髻,簪好了珠花,衣服穿戴整齐。她看着镜子里面,一个清清爽爽的小美女在镜中目瞪口呆。
“小姐可以去向夫人老爷问安了!”锦娘淡淡一笑,不等她问话,便躬身退下了。
灵越悠悠说起这段往事,路小山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荡漾着促狭的笑意。
他靠在石壁之上,用手为枕,笑着调侃,“想不到你小时候竟然这么顽皮,一定是个讨厌鬼吧?这个锦娘看来身怀武功啊。你这个小屁孩,后来是怎么被她收服的?”
灵越朝他白了一眼,记忆却如云彩一般,飘啊飘,飘到那个令她震惊的早晨。
那天,她跟往常一样去父母的松涛居请安。巧的是,松涛居后的碧水池中的莲花正自盛开,朵朵粉嫩的莲瓣像长了手般将她的脚步绊住。
她摘下一只滴着清露的荷花,又去戏弄水里十几尾游来游去的锦鲤。
清晨的风轻和暖,不经意吹来父亲和母亲清晰的对话声。
原来父母所居的内室有扇巨大的雕花窗,正对着荷花池。她的身影被大片的荷叶掩盖着,父母站在窗前,竟未发现她。她正要从荷叶中跳出来向父母问好,忽然听到父亲提到她的名字,便停了下来,侧耳偷听。
“夫人,越儿尚且年幼,你是否对她多于严厉了?”
“老爷,已经过了八年,妾身无时无刻不在猜想当年此举,祸兮?福兮?”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
“我看越儿这孩子,虽然顽皮不喜拘束,却是孩子天性,难得是,小小年纪聪慧异常,更是少有……”父亲对她总是那么赞赏。
“老爷——”母亲打断了他的话,“常言道,多智近乎妖。这孩子虽然才八岁,就闹得满城风雨,流言四起,又是星宿转世,又是什么异香满室,如此聪明张扬,焉知不是祸之源头?”
父亲沉默了半响,“夫人所言亦不无道理。我只愿灵越平安长大,待到及笄之年,便可为她定一门好亲事,相夫教子,安稳度过一生。”
母亲叹了一口气,“她虽不是我肚里掉下来的肉,却也是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妾身何尝不是此愿?”
灵越站在巨大的窗下,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父母声音渐悄,脚步渐远,方才慢慢站立起来,可是腿上一片酸麻,如同万根针扎,她扶着池旁的假山才能勉强站立。
“她虽不是我肚里掉下来的肉……”短短十余字,却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个接一个的浪头将她击得晕头转向。
原来她不是母亲的孩子……
难怪母亲很少对她流露出慈爱之情……那她是谁生下来的孩子呢?
她的脑海中闪过父亲仅有的两个姬妾。难道她的亲娘是待她十分和善的高姨娘?还是那个胆小怯懦的陈姨娘?或许她们都不是,她的亲娘早就死去了……
父亲母亲为什么都要瞒着她呢?难道她的亲娘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莫非娘亲出身下贱,来自青楼舞姬,令人不齿?她被自己纷沓而至的种种猜测吓了一跳。
僵硬麻木的腿终于慢慢恢复了知觉,八岁的她,心里从此添了一桩难以言说的心事。
那日到了父母堂上,她一边问安,一边悄悄观察父母神情,父亲一如既往慈爱,母亲依旧波澜不惊,这让她疑心刚才听见的那番话只是一场来不及醒来的噩梦。
后来,她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水榭。六月的阳光十分明媚,照在水榭之上,水面上,碧荷如盖,粉嫩的荷花苞,长长短短地挺立于湖面,似将所有的艳色浓缩为尖上一点。
锦娘正在花圃里浇花,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她,依旧默不作声。
她索性坐在花圃围栏上,顺手摘下一朵妖艳的芍药,一边揪着花瓣,一边怔怔地看着锦娘,若有所思。
锦娘虽然背对她,却似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慢慢转过身来告诉她,“三小姐,刚才沈公子和大公子来过。”
庭玉哥哥? 她一下跳了起来,忘了跟锦娘之间的敌意,连声问,“他们来过了? 可是来找我的?庭玉哥哥可好?”锦娘不慌不忙捉起花间的一只大青虫,“沈公子气色好好,听说你去了夫人房间,大公子带他骑马去了。”
说起来,自从她被母亲教导女子以贞静为要,天天被关在房间绣花抄经,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庭玉哥哥了。既然都能骑马了,想必他的身体壮实了不少。到了晚上,庭玉哥哥竟然又来了,他送给了一只白玉猴子,非常可爱。整个晚上,她把玩不已,甚至忘记了刁难锦娘。
来而不往非礼也,第二天她灵越便翻箱倒柜,找出了父亲曾经送她的一方端砚,准备回赠给庭玉哥哥。
路过花圃的时候,锦娘从花间探出头来,“三小姐,沈公子已经回泸州了!”她脚步一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地又问: “你说什么?”
锦娘好像微微叹息了一声,看着她:“沈公子,一大早就出发回泸州了,现在恐怕已经走了百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