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的一角

成舟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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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凉刚刚在这儿落脚,暑热还藏在好客的人家。想必南海龙王今天率领龙子龙孙外面出巡了,家中寂寞。在海南岛南部十几米深的水下,海草轻舞,几位虾兵蟹将把着门,成群结队的各色游鱼在嬉戏。我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这海的底下,在这龙宫的一角,对着浩浩南海默默地说:你好!南海,我来了。

    好几次颇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到海中寻微探幽,去造访这龙宫的一角。几次又悄悄地打了退堂鼓:中耳炎者不能下;高血压者不能下;心脏病者不能下若有危险,后果自负!谁又能真正搞清自己有几种疾病?告示牌上森森然险事如麻,罗列着一条又一条禁忌,如一盆盆冰凉的水,把我寻访龙宫的热望一次次地兜头浇灭。况且,暴烈的南海龙王会欢迎我去造访吗?万一它龙颜一怒,吼声如雷,雪浪排空,寻奇探幽的我会不会即刻间化为鱼鳖?

    海南来了几回,这海底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我在内心里激斗了好久。今天,当我终于决心拼死吃河豚终于决心潜入南海深处,潜入这龙宫的一角时,却发现原来这里竟是如此幽静。静的不可思议。老龙王未见踪影;龟丞相未见踪影;小龙女未见踪影。只见成群结对的半尺长的红鱼、黄鱼、白鱼,灰鱼、花鱼,跟着乐善好施的我欢快地游动。我没有孙悟空的本事,不能在龙宫自由走行。身背氧气瓶潜入海中,右手轻轻地划,左手握住细粒状的花色鱼食,耐心地一点一点漏下,喂着那些色彩斑斓的鱼,让鱼儿们密密地周身环绕。恰如天女散花。

    鱼儿啄着我手里的鱼食,也不停地啄着我紧握鱼食的手,似乎在怪罪客人的小气:“你为什么不大大方方把鱼食全部贡献出来呢?让我们辛苦地围绕着你!”但任你使劲啄,我也决不上当。鱼食吃光,你们全都溜走,我在这里岂不也寂寞了?我依然如故,慢慢地施舍,从左拳的指掌缝里一点点地漏泄鱼食,吸引着色彩缤纷的鱼在身边起舞。它们是在为谁而舞呢?

    有鱼儿成群结队地前后追随,我正暗自得意,忽然感到右手有点痛。一看,是手里的那只寄居蟹在挥钳夹着。下水之初,潜水教练送了一只小小的寄居蟹,我一直把它握在手里。你是想用武力逼我放手让你自由吗?我就偏不放!我动动手指把寄居蟹赶回它尖尖的螺丝壳里,用姆指顶住出口,不让它再出来逞凶。虽然它依然不死心,一次又一次用钳子捅我的手,但小小的出口已被封堵,它的钳子也没了用武之地。捣鼓了一阵,看看无望,它也就偃旗息鼓了。

    迎面而来的这只像洋泡泡大小的浅白色的东西是什么?哦,是一只水母!我好奇地伸出手碰了它一下,软软的,仿佛是个大大的鱼泡泡。潜水教练赶紧将我的手拉开,怕中毒。及至潜水完毕回到岸上一看,碰过水母的手指果然有点红肿,有点痛。也怪我多事,明知它有毒,也要摸一下试试。是这里潜水者太多的缘故吧?四围里的水被搅得有点浑。及至手中的鱼食喂完,食尽鱼散,身边复归平静。一只海虾舞动细脚悠然地迎面游来,和我撞了一下,它尾巴一弹,退到几米之外。远处,几只海蟹小心地竖起眼睛对我看着,高高地挥动它坚硬厚实的钳子,好像在向我表示禁告。龙王不在,虾兵蟹将们对陌生人充满了警惕。不经意间,我碰到一个高低不平的有些扎手的东西,一看,是一个色彩斑澜的珊瑚,只可惜小了点。旁边还有一只十分漂亮的海星,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却被潜水教练轻轻地推开了——这可爱的生灵是不允许别人碰的。

    而此时的我,恰如喝醉了酒,浑身乐淘淘,对这里的一草一石都充满了强烈的兴趣,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摸,什么都想碰。哦,在这茫茫的水中,在这南海的深处,在这龙宫的一角。